奇幻图书馆（六）

文/杨紫汐 图/七酒米

黑珍珠眼睛

骑士和独腿锡兵立刻朝小梨所指的方向望去。

火光之下，一颗又圆又黑的东西无声无息躺在角落里，骑士举着打火机走近几步查看，很快放松下来。

那是一颗黑珍珠。

骑士将打火机交给独腿锡兵，将珍珠抱起来查看。“这看起来像是海里的珍珠。”

“海里的珍珠？它怎么会跑进河鱼的肚子呢？”小梨觉得奇怪。

骑士推测道：“还记得《皇帝的新衣》里有个细节吗？皇帝曾命百姓上交珍珠，许多人不得不远赴临海国家寻找……”

小梨恍然大悟。“或许当时有人在临海国度找到了珍珠，返程时经过《坚定的锡兵》所在的国家，结果不小心将珍珠弄丢了一颗？”

骑士点点头。“黑珍珠意外掉进河中，正好被大鱼吞了。”

小梨忽然灵光一闪！“瞧这珍珠的大小和颜色！如果天亮之前我们来不及找回瓷娃娃的眼睛，那暂时用这颗珍珠代替她的眼睛也不错！”

骑士刚要赞同，忽然间一阵地动山摇，大鱼不知为何开始疯狂晃动身体！

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小梨他们全都跌倒了，在鱼腹中左碰右撞，根本站不起身。打火机从骑士手中甩出，不知落在了哪里，周围再次被黑暗笼罩。

大鱼挣扎了好久才终于停歇，小梨早已经晕头转向。就在这时，一道光亮突然从天而降！

鱼肚子居然从外面被打开了！

小梨眯起眼睛，还不能完全适应明亮的光线，她隐约看到一只巨人般的大手向他们抓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个女人的惊呼！

“天哪！看看鱼肚子里有什么！这不是小蒙克的玩具吗？”

另一个女人也叫道：“没错！我记得这个锡兵！他只有一条腿！”

小梨想起《坚定的锡兵》原著里的情节——吞掉锡兵的大鱼被渔夫捕获，卖给一户人家的女仆，而那位女仆正好就是锡兵小主人家的。

好吧，这种巧合也只有童话故事里才会发生……小梨暗想，挺好，省得还要自己找回家的路。

女仆把三个失而复得的小玩具清洗干净，然后拿着他们走向客厅。

躺在女仆手中时，小梨注意到锡兵的军帽有点鼓——原来他刚才迅速将黑珍珠藏在了帽子里，否则这颗美丽珠宝一定会被女仆拿走。

此时天色刚亮，孩子们都还没有起床呢。女仆将三个玩具重新放在客厅的桌上。在给壁炉重新加了炭之后，她便回厨房忙碌去了。

“你们终于回来啦！”

瓷娃娃又惊又喜，其他玩具也震惊不已。谁都没有想到，这三个从窗户掉出去的家伙居然还能回来！

“抱歉，我们实在来不及找回你的眼睛了。”独腿锡兵从帽子里拿出黑珍珠，“不过我们带回了这个，希望你能喜欢新眼睛。”

瓷娃娃开心得脸蛋儿都红了。“它真美！我非常喜欢！谢谢你们！”

独腿锡兵帮瓷娃娃装上黑珍珠眼睛，现在，她看起来和之前一样可爱漂亮。

在灰烬中相守

这时，座钟敲响了六点的钟声。鼻烟壶晃了晃，盖子突然打开了，不祥的黑烟再次冒了出来。

黑妖精见自己的谋害没有成功，不由恼羞成怒。它注意到独腿锡兵悄悄望向芭蕾小姐，目光深情而落寞，于是心生一计，狞笑道：“哈！愚蠢的锡兵！我知道怎么击垮你啦！”

黑妖精鼓起腮帮子，用力吹出一阵阴风。那风冷飕飕地打着旋，直向芭蕾小姐扑去。大家还没回过神来，阴风已经卷住芭蕾小姐的纤细腰肢，将这位轻盈的小纸人带到了半空！

“住手！”独腿锡兵愤怒而焦急地冲黑妖精吼道。

可黑妖精哪里肯听，它继续吹气，让阴风卷着芭蕾小姐飞进了壁炉！

此刻炉火正旺，女仆新添的炭已经被烧得通红！

“救命——”

火舌轻吻着美丽的芭蕾小姐，她那雪白的皮肤和衣裙很快开始发亮，仿佛珠宝匠给她的身体镶嵌了一道黄金花边。然而，当那漂亮的“黄金花边”开始蔓延，留下的却是可怕的褶皱与焦黑！

就在这时，独腿锡兵用他那条仅剩的腿用力跳跃，毫无惧色地跃下高高的桌子。他落在地上，义无反顾地跳进炉火之中！他要去救芭蕾小姐！

“哼！我就知道你会做这样的蠢事！”黑妖精狂笑着，造出更强的阴风。

整个纸宫殿都被风吹翻过去，它飘摇而下，正好落进壁炉。于是炉火更旺了！

芭蕾小姐完全忘了自己曾瞧不起独腿锡兵，她惊恐万分地紧紧抱住他，嗓音都变了调：“救命！别离开我！别扔下我！”

此时她的脸已经丑陋发黑，完全看不出五官，而曾经修长的四肢也已焦黑卷曲，看起来可怕极了！

可独腿锡兵脸上毫无嫌弃之色，他温柔地回应她：“如你所愿，我不会离开你，我会一直陪伴你……”

芭蕾小姐已经不能言语，也不知锡兵的话她听到没有。几秒钟后，这位美丽的舞蹈家便被烧成了纸灰。

“快出来啊！”小梨朝独腿锡兵大喊，骑士也已经跳下桌子，准备设法营救。

可独腿锡兵却静静抱着那堆纸灰，安详地躺在火焰中，仿佛他是躺在鲜花盛开的青青草地，而他怀中抱着的，则是世间最美的珍宝……

一个念头划过小梨脑海——这痴情的锡兵大概不打算再出来了……

一大块炭坍塌倒落，正好砸在锡兵身上，将他死死压住。或许，这块炭也是黑妖精法术的“杰作”。

站在壁炉前，骑士感受到的不仅是令人浑身刺痛的可怕热量，似乎还有火光中独腿锡兵那温柔的告别目光……

他不需要任何人营救，因为此刻，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在落难——不必再回到那拥挤的小铁匣，不必再面对“兄弟们”的冷嘲热讽。与心爱的女孩相守在一起，依她所愿，不离不弃……

如果蜡天鹅可以流泪，那么小梨此刻一定早已泪流满面。她大声质问黑妖精：“为什么你总要去破坏美好的东西！瓷娃娃、芭蕾小姐、纸宫殿，还有锡兵！它们哪里妨碍到你了！”

黑妖精飘在半空中，冷冷望着炉火中的锡兵和纸灰。

“那些美好的东西、美好的感情，统统令我生厌！我就是忍不住想要毁灭它们！哼！我从未拥有过的东西，其他人也不配拥有！毁灭美好让我快乐！看别人痛苦也让我快乐！哈哈哈哈！”

黑妖精狂妄的笑声如同一块乌云，沉甸甸地压在小梨心头，令她几乎喘不上气。

骑士望向得意洋洋的黑妖精，语调透着怜悯：“快乐？你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帮助他人会带来快乐，宽容他人会带来快乐，真心地爱一个人也会带来快乐……可惜这些你从没体会过。你以为自己高高在上操控别人的生死，大家就会因此对你顶礼膜拜？错了，我们只会觉得你可恨、可怜又可悲。”

黑妖精从没听过这样的话，它很想反驳骑士，却不知该如何张口。不知怎么，它觉得事情开始变得“无趣”起来。虽然毁灭了那好看的小纸人和独腿锡兵，可它好像并没有“快乐”太久……

黑妖精不愿在大家面前表现出迟疑，它故作不屑地“哼”了一声，然后钻回鼻烟壶里，再不愿出来了。

窗外的天空终于彻底亮了。孩子们纷纷起床，欢笑吵嚷，追逐打闹，房子里的声音丰富起来。

小梨站在“镜子湖”湖畔，没了纸宫殿的遮挡，她可以清楚看到壁炉里欢快燃烧的火焰，还有独腿锡兵那若隐若现的身影……

无声的告别

夜晚再度降临，屋子里终于寂静下来。

玩耍一天的孩子们睡了，燃烧一天的火焰也终于倦了，它们像枯萎的花儿似的蔫下来，最终，壁炉中只留下一堆渐渐冷却的灰烬。

骑士和小梨走进壁炉。左侧角落有一小块松动的墙砖，稍微推开一点就能走进去——那便是这个故事世界的出口。

小梨回头，最后看了炉灰一眼。

独腿锡兵那挺拔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灰烬中，一颗小小的、亮晶晶的锡心安静地躺着。在这颗锡心周围，已辨不清哪些是炭灰，哪些是纸灰……

骑士轻轻拍了拍小梨的脑袋。

“生命就像一场单程旅行，我们在乎的人或许会提前结束他们的行程。因此，即使不擅长，我们也要尽可能从容地面对每一次告别。”

下次吧，下次再学着从容告别……这回，我还想再脆弱一次……

骑士带着小梨钻进了那条砖缝……

一离开《安徒生童话》，他们立刻恢复了原本的形态，又回到书架B 层那条昏暗的长廊上。

又高又窄的书脊“大门”已重新闭合，骑士也恢复了黑猫模样。经过小梨脚边时，它用尾巴轻轻拍了下她的小腿。

“走吧，你该回家了。”

小梨和骑士回到馆长办公室，老鼠馆长送给他们一块“复原蛋糕”。它一再提醒小梨，千万别因为馋嘴而提前吃蛋糕，如果她还没离开书架就恢复体形，那整个奇幻图书馆可就要被撑塌了！

“记住，出去再吃！别提前！”

直到小梨和骑士都快走出那条通往外界的“小巷”了，老鼠馆长的叮嘱还追在他们身后呢！

吃下蛋糕后，小梨和骑士很快复原了。37 号书架不再高得像座摩天大楼，望着周围的环境，小梨觉得既熟悉，又陌生。

骑士弓起身子一跃，轻巧地跳上了窗台。它回过头，用那双仿佛藏有星辰的深邃蓝眼睛最后看了小梨一眼，便转身离去，动作敏捷得小梨还来不及酝酿一句告别。

或许，它就是为了不听小梨的告别。

“等等！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小梨冲到窗台边张望，可窗外只有枝叶繁茂的绿植，骑士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

扭头望向37 号书架，小梨发现原先书脊朝里的图书，现在一个个全都书脊冲外，看上去和其他书架里的书一样正常。而书架底层那条神秘“小巷”和路牌也不见了踪影。

或许，只有在拿着“奇幻图书馆”名片的人面前，这家神奇的图书馆才会显现出它的秘密入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