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小事

文/张艺腾 图/陈晨

11 月上旬，还没有开始供暖，室内温度达到了全年最低点。

下课时还好，打打闹闹，活动一下就能热血沸腾，也不感觉冷了。上课时，全班同学就一个个像小鸡一样缩在自己座位里。

张新燕新换了一个笔袋。最冷的那天，我说：“冷得我都想钻进笔袋里了。”

张新燕说：“你钻吧，那是我的笔袋，我把你拎回家。”

大伙儿都笑起来。

马小腾说：“赵宇然要钻也是钻吴梦娇的笔袋，不会钻你的。”

张新燕像受了侮辱，举起手就要打马小腾，马小腾赶紧躲到别人身后。

“冷得想钻进笔袋里。”我的这句话居然在班里流行起来。有人问起明天冷不冷，也这样说：“明天要钻笔袋吗？”

美术课上，吴梦娇画了一幅画：全班同学都钻在笔袋里上课，每个人露着头，老师在讲台上，也是站在笔袋里。

教室里冷也带来了一个好处，那就是学校放宽了对课外活动的管理，允许全校各个班级的学生在课外活动时间里自由活动，好像连追跑打闹也不禁止了，因为学校教导处把平时设立的文明监督岗也撤销了。校长说在教室里冷了一天了，让孩子们到院子里玩一玩跑一跑暖一暖，也省得冻感冒，要是感冒了就更影响学习了，看来校长还是挺英明的。

11 月15 日以后，暖气及时来了，教室里温暖如春，不需要再跑到外面用追跑打闹来取暖。但是仍然有一部分同学，一下课就跑出去追跑打闹，因为追跑打闹不仅仅能用来取暖，还能用来取乐。对于有些孩子来说，取乐比取暖更重要。

我就属于那部分孩子，但我又担心学校会重新禁止追跑打闹。让我窃喜的是，一连几天也没有动静，学校并没在大喇叭里宣布不准再追跑打闹，文明监督岗也没有重新出现。校长好像是忘掉了这些事。

李孜孜却已经埋怨了好几次学校为什么还不恢复文明监督岗，因为她是文明监督员，她已经两个多星期没有履行自己的职责了。

“这校长是不是得了健忘症？”她说。

直到一天下午的课外活动，马小腾奔跑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低年级的小同学，小家伙的鼻子流血了。尽管伤得不重，用半张纸巾一塞就没事了。但我还是觉得马小腾这个祸闯大了，埋怨说：“你怎么跑起来不长眼睛？看着吧，明天学校就不让跑了。”

马小腾说：“怎么会，校长把这事都忘了。”

我说：“是你让校长又想起来了。”

果然第二天学校就恢复了文明监督岗，李孜孜喜洋洋地站在楼门口，昂首挺胸，意气风发，眼珠亮闪闪，连一对小辫子都显得格外精神。

大喇叭里也宣布了即日起重新禁止追跑打闹，课外活动要恢复原来的秩序。

马小腾垂头丧气，跟我嘟哝：“难道真是因为我撞了一个小孩儿？”

我说：“我们还是应该感谢校长，听说‘一小’的文明监督岗这些天根本就没有撤。”

人在舒适的环境里话就多，下课后，在温暖的教室里，几个同学凑在一起玩说话游戏。我最先提议，每人说四个字，必须是“如……得……”。

我先说：“如鱼得水。”

孙哲说：“如牛得草。”

吴梦娇说：“如花得露。”

大家说：“这个好，这个有诗意。”

因为越来越不好想，有人说：“如狼得肉。”

我说：“这个不行，太不雅了。”

马小腾来了句：“如张新燕得干脆面！”

张新燕跳起来就要掐马小腾，马小腾像猴子一样闪避腾挪，躲过张新燕的扑击，转身就跑，张新燕在后面不依不饶。

两人跑出了教室，跑出了楼道，张新燕还是怒冲冲地紧追不舍。

眼看前面就有文明监督岗，马小腾有点走投无路了。他在脑子里飞快地权衡：是被文明监督员抓住更惨，还是被张新燕抓住更惨？

正情急之下，马小腾看到在前面的文明监督岗上站岗的是本班同学李孜孜，他心头一宽。因为一般情况下，文明监督员也是有私心的，见到本班同学有追跑打闹的违规行为是不抓的，因为抓了就要扣本班的分。通常文明监督员眼睛瞪得大大的，都是在抓别的班的同学。抓自己班的同学，扣自己班的分，那怎么行呢？这点荣誉感还是要有的呀。

于是马小腾毫不犹豫地往前跑，企图从文明监督岗处转弯，摆脱背后的张新燕。

没想到李孜孜一声大喝：“站住，马小腾！站住，张新燕！你们追跑打闹，记名了！”

嘿，马小腾懵了，这李孜孜，连自己班的同学也记名。

李孜孜面沉如水地低头往小本子上记。马小腾知道这回惹的祸大了，垂头丧气地扭身往回走。

张新燕当然也顾不上追打马小腾了，她气哼哼地瞪着马小腾：“全怪你！”也转身往回走。

两人都想尽快离开这是非之地。

回到教室，一进门马小腾就大声嚷嚷着：“完了完了，惨了惨了，这李孜孜六亲不认哪，这礼拜咱们班该垫底了。”

“怎么回事？”大家没听明白。

张新燕在旁边补充说明：“文明监督岗，文明监督员，李孜孜，给我们俩记名了。”

班里一下子就炸了，记名了，还两个人，一个人扣五分，两个人就是十分！这就相当于考试错了一道大题，排名肯定靠不了前了，多半得垫底。

同学们的集体荣誉感还是很强的，立刻纷纷埋怨和谴责李孜孜：“这李孜孜是不是傻呀？哪有记本班同学名的？”

“全校那么多文明监督员，也没见谁给本班同学记名啊？那不是存心要扣本班自己的分吗？”

“要我说她不是傻，她就是个叛徒。咱们班扣分了，别的班分不就高了吗？她这不是变相在帮别的班吗？”

“对，就是个叛徒。让她上别的班得了，别在咱们班了。”

“这人仗着自己学习好，却一点儿也不爱护本班的荣誉。”

齐名扬却在旁边说：“你们别光说李孜孜好不好？怎么不说马小腾呢？是他犯了错啊。还有张新燕，他俩要不追跑打闹，李孜孜也不会记他们的名啊。”

但齐名扬这话没用，大伙立刻冲他开火：“就是马小腾犯错，李孜孜也不该记本班同学的名。齐名扬你什么立场？不站在本班这边，却替叛徒说话。”

我说：“李孜孜也不一定就是叛徒，要我说她就是背粪箕子追汽车，假积极！”

哈哈哈，同学们都笑起来。

有人不明白，我解释说：“这是我听我爷爷说的。在过去，农村老头都背着粪箕子在马路上拾粪，那时候马车牛车多，路上都是拉车的马和牛拉的粪。但是汽车又不会拉粪，你背着粪箕子追汽车，那还不是假积极吗？”

大伙笑得更厉害了，还有人直拍桌子。

正吵闹得不可开交，忽然一个人一声不响像小老鼠似的跑向了自己的座位，坐下就装好孩子。这样的动作是具有预警性质的，每每是因为老师来了才有这效果。

大家往教室门口转头，果然看见班主任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门口。

大家立刻都噤声，赶紧回到自己的座位。但班主任早已把这些话都听到耳朵里了，她瞪着马小腾。马小腾大气也不敢出，往自己的座位里缩。

班主任走上讲台，说：“我听见今天好像咱们班又有同学犯错了，还扣分了，又是马小腾吧？你怎么这追跑打闹就改不了呢！”

马小腾低着头站起来，忐忑不安地认错加辩解：“是张新燕追我，非要揍我，我才跑。”

班主任又瞪着张新燕：“为什么要追马小腾？”

张新燕也站起来：“是马小腾先说我，他说我得干脆面。”

同学们都笑起来。班主任没明白：“什么干脆面？”

我站起来说：“我们下课玩游戏，说四个字，如鱼得水，如花得露，等等，马小腾说‘如张新燕得干脆面’，张新燕就要揍马小腾。”

班主任说：“‘如张新燕得干脆面’？这也不是多坏的话呀。张新燕，你本来就爱吃干脆面呀，我就看到过你两次下课吃干脆面，怎么说你这个你就要打人？”

张新燕气鼓鼓地不吭声。

我说：“可问题是，前面的同学说的是‘如狼得肉’。”

哈哈哈，全班哄堂大笑，班主任也实在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一边瞪着马小腾：“要是这样，马小腾，你必须向张新燕道歉。”

班主任又说：“赵宇然提的这个游戏本来是不错的，能增加语文知识。可是马小腾不该乱说。我们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在它所处的语言环境里来表明它的具体含义，所以说话一定要根据语言环境来说，不能乱说。这事确实是马小腾不对，不能这么开玩笑。当然张新燕也不应该追着要揍马小腾，你可以向老师反映情况啊，我会批评他。你看现在造成的后果，多么严重，咱们班被扣了十分！”

我说：“其实也不怪马小腾，也不怪张新燕，就怪李孜孜，哪有给本班同学记名的？马小腾要不是看到文明监督岗上的是李孜孜，他也不敢往那边跑。”

班主任说：“要我说，李孜孜同学做得对，文明监督员嘛，就是要公正，要大公无私，只要是违反了纪律，不管是谁，就是本班同学也不能放过。来，我们来为李孜孜同学鼓个掌。”

同学们哗啦啦鼓起了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