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国中考体育计分办法审思与改进策略

2022-04-06周建东王宁胡田田宋玉芳葛书林

体育学刊 2022年1期

周建东　王宁　胡田田　宋玉芳　葛书林

摘要：通過历史梳理、对比分析等方法对我国中考体育计分办法的历史与现实等关问题进行审思，并提出针对性的改进策略。研究指出：我国中考体育计分方式主要有合格制（即达标制）、等级制（三等制、四等制、五等制）与分数制（加分制与减分制）3种，各种计分方式在不同时期、不同地域均有出现。2020年我国中考体育改革进入全面深化阶段，分数制将逐渐成为主流，体育中考分值的比重也逐渐增加。在“双减”政策和体教融合政策等背景下，我国中考体育计分办法深化改革需要从考试项目与标准的难度博弈、分数评价与等级评价的优劣博弈、体育与其他科目的权重博弈3个维度进行思考，不断提高中考体育的科学性和公平性，有效促进学生体育素养的提高，如此才能真正发挥体育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中所起的重要作用。

关键词学校体育;中考体育;评价制度;计分办法;体育素养

中图分类号：G807.3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6-7116（2022）01-0098-05

ZHOU Jiandong WANG Ning HU Tiantian SONG Yu-fang GE Shulin

（School of Physical Education，Shandong Normal University，Jinan 250014，China）

This paper reflects on the historical and practical reform of the sports scoring method for the entrance examination to senior high school in China through historical combing and comparative analysis， and puts forward targeted improvement strategies. The research shows that： the scoring methods of China's sports entrance examination for senior high school mainly contains three forms such as qualified system （namely standard system）， grade system （three system， four system， five system） and score system （plus point system and minus system）， and all kinds of scoring methods appear in different periods and different regions. In 2020， the reform of sports entrance examination for senior high school entered a comprehensive deepening stage， and the score system will gradually become the mainstream， and the proportion of sports entrance examination for senior high school will be also gradually increased. In the cross background of the "double reduction" policy and physical education integration policy， the scoring method for Chinese sports entrance examination for senior high school need to deepen the reform from the test project and standard difficulty game， score evaluation and grade evaluation game， sports and other subjects weight game three dimensions， in order to improve the scientific and fairness of sports entrance examination for senior high school， effectively promote the improvement of students' physical quality， and to really play the vital role of sports in promoting the all-round development for people.

school physical education;sports entrance examination for senior high school;evaluation system;scoring method;physical literacy

2020年8月31日体育总局和教育部印发《关于深化体教融合促进青少年健康发展的意见》，提出“将体育科目纳入初、高中学业水平考试范围，纳入中考计分科目，科学确定并逐步提高分值，启动体育素养在高校招生中的使用研究”。2020年10月13日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明确要求“改进中考体育测试内容、方式和计分办法，形成激励学生加强体育锻炼的有效机制”。基于此，本研究在追溯中考体育发展历史的基础上，以“计分办法”为研究重点，兼顾测试内容难度和考试呈现方式，对当前我国中考体育改革面临的主要困境进行剖析并提出针对性建议，以期为中考体育深化改革提供启示。

1 我国中考体育发展概述

新中国成立后，政府就开始采用行政手段改善学生的体质健康问题。1955年教育部、国家体委和卫生部3部委联合在《人民教育》中印发《关于改进中小学体育工作的联合指示》，这是新中国对学校体育工作颁布的最早政策文件，对通过体育工作促进学生体质健康提出了一定要求。1977年恢复高考之后，因片面追求升学率导致中学生体质下降问题非常严重，教育界、体育界对于将体育纳入学生毕业、升学的呼声愈发高涨。1979年中考加试体育的试点工作在上海崇明中学率先展开。在随后40余年中，中考体育一直以来都是体育、教育研究热点和社会关注的焦点，同时中考体育作为教育评价的重要内容，其公平性、标准性、选拔性等也事关国家教育事业、体育事业。从1979年正式进行初中毕业升学加试体育试点，到2007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正式提出要“全面组织实施初中毕业升学体育考试”，我国中考体育在20余年间颁布的国家级相关文件多达9个，说明我国中考体育始终处于一种“摸着石头过河”的状态。到2020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印发《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将“改进中考体育测试内容、方式和计分办法”作为中考体育改革的主要内容，说明我国中考体育改革日趋细化，尤其是逐步提升中考体育分值之后可能出现的“应试体育”问题、挤占落后地区有限教育资源问题、考试公信力和教育公平问题等都成为学界研究的重点。

2 我国中考体育主要计分办法

2.1 合格制

合格制是通过某一标准来判断是否符合要求的二元评价制度，也就是“合格”与“不合格”。中考体育“合格制”的计分办法肇始于20世纪50年代颁发的《“准备劳动与卫国”体育制度暂行条例》。为了发展国民体育运动，把国民培养成为勇敢、健壮、坚毅的祖国建设者和保卫者，中华全国体育总会要求学生参加测试，达到标准即可获得相应合格证书，也就是“达标”。这种“达标”的思维惯性影响了中考体育试行阶段的很多地区，即便是在深化改革的当下阶段，也有部分地区仍然采用这种“合格制”计分办法。

2.2 等级制

自1979年我国设置中考体育试点以来，体育按一定分值计入中考总分已逐渐成为各地市的主要计分办法。但1999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发布《关于深化教育改革，全面推进素质教育的决定》之后，招生考试评价制度改革逐渐成为教育领域的主流议题。尤其是2001年国务院《关于基础教育改革与发展的决定》、2002年教育部《关于积极推进中小学评价与考试制度改革的通知》以及《国家基础教育课程改革实验区2004年初中毕业考试与普通高中招生制度改革的指导意见》等重要文件公布之后，“一改三突破”成为中考改革的主要方向，即“改变以升学考试科目分数简单相加作为唯一录取标准的做法，力求在初中毕业生学业考试、综合素质评定、高中招生录取三方面予以突破”。部分地市的中考体育开始由分数制改为等级制，由原来的按总分统一录取改为按等级高低组合进行录取，以消减应试带来的学业压力。在全国实施中考体育等级制评价的地市中，一般做法是将体育考试分数按照一定标准换算成等级，但具体等级划分方法存在较大差异。根据划分的等级数可归为3类：少部分地市以“合格、不合格”进行2级划分，体育通常不作为计分科目，合格率极高;绝大多数地市以“ABC”“ABCD”“ABCDE”进行3级、4级或5级划分，通常按照考生比例确定不同等级人数;还有部分地市以“A+、A、B+、B、C+、C、D、E”进行8级甚至更多层级划分，在一定程度上增大了区分度。

2.3 分数制

与等级制评价不同，分数制是最传统、最能体现中考体育权重的一种评价制度。2007年中共中央国务院在《关于加强青少年体育增强青少年体质的意见》中要求“全面组织实施初中毕业升学体育考试，并逐步加大体育成绩在学生综合素质评价和中考成绩中的分量”。随后10余年，尽管部分地市中考體育评价由分数制改为等级制，但绝大多数地市仍以分数形式将体育成绩计入总分。据施文海统计，我国各地市中考体育分值为20～80分，占中考总分比例的5%～10%。

分数制还包括一种比较特殊的“减分”计分办法，因为部分地市并没有真正把体育列为中考体育的“加分”科目之一，而采取一种“减分”评价手段。比如，2021年山东聊城中考体育与健康分值为50分，学生体育测试成绩达到40分（含40分）以上，按0分计入高中招生录取总成绩;若低于40分，则低多少就在总成绩中倒扣多少分。这种减分制在本质上也是一种达标制，同时又用扣分方式对未能达标的学生进行“惩罚”，其出发点不是“拔高”，不是鼓励学生测试水平越高越好，而是强调最低标准，要求所有学生通过努力锻炼达到标准，以免在日趋激烈的升学竞争中因体育不合格而丢分。自2019年底云南体育中考率先实行百分制以来，“云南模式”逐渐成为我国中考体育评价制度改革的样板。《教育部体育卫生与艺术教育司2021年工作要点》中也指出，强化体育中考评价改革，科学确定并逐步提高分值，同样说明中考体育的科学化“升值”将是近年内改革的重点，百分制可能成为我国中考体育评价制度的新常态。

3 我国中考体育计分办法深化改革面临的三大博弈

3.1 分数评价与等级评价的优劣博弈

随着国家、社会对青少年体质问题的重视，采用何种评价方式才能更有效地激励学生锻炼身体，便成为中考体育政策制定者必须思考的重要问题。就当前的评价制度来看，呈现方式无外乎分数制评价和等级制评价2大类，但在具体实践过程中各地对采用哪种方式也存在一定的认知差异。与合格制与等级制相比，分数是一种更精确量化的体现，其目的是衡量能力，更是选拔、分层、淘汰的最原始依据。量化是现代体育发展的必然产物。正如阿伦·古特曼在《从仪式到记录：现代体育的本质》中指出：“现代体育的特点是几近疯狂地想将每一项竞技行为都转换成可以量化、可以测量的事物，量化的精确度也在不断提高”。正是基于现代竞技体育的这种量化特征，高水平运动员考试、体育单招考试和普通高校体育专业招考等各类体育考试制度也都以竞技体育竞赛规则为模板，以量化形式选拔各类体育专业人才。在这种惯性驱使下，学校体育范畴内对学生进行的国家体质测评和中考体育测评等也都采用量化方式，不仅简单直接，而且也便于人才分层和选拔。

但是，在考试制度改革过程中对“分数”的批判从未停止。夏正江指出：学校教育对分数的误用和滥用，不仅无法起到对学生的评价和教育作用，并且会导致学生对分数的盲目崇拜，造成其学习动机和目的的异化。刘志军也批判性地指出：“唯分数”评价的现实症结主要表征为育人目的的异化、发展功能的遮蔽化、多维指标的简单化、实施操作的绝对化。对此，《深化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总体方案》中明确提出破“五唯”的口号，破除“唯分数”评价就是其中之一。可见这对于不断“升值”的中考体育来说，似乎是一个不太好的信号。为避免分数评价的各种弊端，等级评价成为各地中考改革的首选。有研究总结长沙市2006—2015年来的中考改革经验，指出其标志性举措在于变分数评价为等级评价：6个科目单元在成绩呈现方式上均以“A、B、C、D、E”5个等级呈现，各高中学校均以考生获得的各科等级来划定录取标准。然而，也有研究者对长沙市中考评价制度中的“6A”等级制进行批判性反思，认为实行等级制表达了政策制定者的主观期望，但教育现实并没有因此有所改变，没有真正打破唯分数论的怪圈，没有促进学生的全面发展，也没有改观当前的应试教育，甚至还在一定程度上加剧了应试竞争。長沙市教育局官方网站公布的2021年最新高中招生办法中，各考试科目（包括体育）均以分数形式呈现，总分为610分。

笔者对2021年山东省16地市的中考体育计分方式进行梳理，其计分方式主要包括4种类型：第一，以济南、威海为代表的10个地市采用单一分数评价，按分数进行录取，总分为30～80分不等，占全部地市的绝大多数。但按分数录取的地市中，除了常规的“加分制”之外，聊城市则是实行减分制。第二，菏泽和枣庄同时呈现考生的各科分数和等级，但高中录取以分数为主要依据，实际上也是一种分数评价;同样，东营采取的是“原始分数—等级—等级分数”的评价模式，按中考体育的原始分数划分等级，并规定A等60分、B等56分、C等52分、D等48分，将等级分数计入中考总分。从实际意义而言，这也是一种分数制评价，只是降低分值的区分度，即使是被归为D档的学生也能获得80%的成绩。第三，青岛、潍坊、泰安3市的中考体育采用等级制。不同的是，在青岛和泰安的中考制度中语文、数学、英语科目采取分数评价，体育等其他科目采用等级评价，而潍坊市则是将全部科目都采用等级制评价。

需要指出的是，无论是分数评价还是等级评价，其计分方式的优劣并不能孤立地以其外在表征来判断。中考体育是一个复杂的综合性命题，计分方式的选择判断需要结合当地的考生基数、基础教育水平、高中招生选拔制度、中考体育组织形式等条件进行多重考量。无论是努力将中考体育成绩权重到2025年提升至10%以上的江苏南京，还是尝试把中考体育成绩先按等级呈现再进行赋分的湖南长沙，或是坚持把中考体育以分数与等级共同呈现的陕西西安，都是处在新时代教育评价改革深化阶段的积极探索。

3.2 考试项目与标准的难度博弈

中考体育肩负着两大责任，一是强制锻炼，倒逼学生养成良好体育运动习惯，并掌握一定的运动技能;二是参与选拔，把体育作为学生综合素质评价的组成部分来进行升学分流。因此，中考体育在考试项目选择和考试标准制定必然要面临难与易的矛盾。

一般来说，考试项目越简单、标准越低，越容易得高分。2021年笔者在济南市莱芜区中考体育现场调研时发现，在基本素质考试立定跳远、掷实心球和跳绳3选1的项目中，选跳绳的考生比率高达80%。究其原因，由于标准低、练习难度小、失误率低，导致满分率极高，但这种低标准项目使考试流于形式，难以担起中考体育的两大责任。如果学生通过“临时抱佛脚”进行突击训练就可以获得满分，也就不愿再在体育科目上花费时间，则中考加试体育也无法提高学生的锻炼积极性;而且考试满分率极高，考试也就失去了选拔分层的实际意义。2020年由于疫情全国各地市的中考体育均采取非常规措施：一是直接取消中考体育科目;二是免考，将中考体育科目全部以满分计入总分;三是调整考试项目及组织形式，如改为广播体操。不难看出，这种简化版中考体育虽是特殊时期的临时办法，但已完全沦为“水考”，也就失去了激励锻炼和选拔学生的应有意义。实际上，仅有极少数地市按原计划延期到6月进行中考体育测试。此外，中考体育政策制定者也担心如果因难度过大而导致考生不及格情况大面积出现，不仅不能对考生进行有效分层选拔，还可能引起较为严重的负面社会舆情，这也是很多地市中考体育测试标准低于国家标准的原因所在。可见，中考体育评价制度深化改革的难易症结正在于此。

部分省市已经开始“升级”中考体育难度系数，不仅分值增加、项目可选性增多，而且考试标准的难度也在逐年增大。2019年8月广州市教育局印发《广州市初中学业水平考试体育与健康考试实施意见的通知》，明确制订中考体育各项目的难度“升级”时间表，考试标准高于《国家学生体质健康测试标准》。深圳中考体育先广州一步，在2021年就已经开始执行广州计划2023年執行的难度标准。但深圳标准并没有一味求难，而是灵活地“在容易中增难、在灵活中降难、在考试中显难、在计算中化难”。比如，男生引体向上的国家标准为15个满分，而深圳标准规定23个满分，高出国家标准8个，但在实际考试中允许考生身体摆动，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难度。同时，深圳中考体育的2个选考项目之间可以互补，尽管每项满分都是120分，但只要平均分达到100分就算满分。

广州、深圳的深化改革为停留在中考体育舒适区的其他地市带来积极启示，为那些无法掌握中考体育难度的地方政策制定者提供可参考的成功样板。“有难度的体育中考大有深意”，正如评论员汤勇所说：“随着深圳中考体育经验在全国范围内进行推广，我国中小学体育教学和工作将有全新格局！”。综上所述，通过中考体育难度和标准的改革才能真正实现以体育人。

3.3 体育与其他科目的权重博弈

知识的价值属性决定了相关课程的重要程度和教学时间的长短，也决定了考试科目的分值高低，并间接影响着社会对人才的选拔标准。学生在功利驱使下，为了能够在未来的选拔中占得先机，就会对那些分值更高的科目付出更多努力，因此就有所谓的“主科”和“副科”之分。对于体育而言，中考体育改革的主要目的在于形成激励学生加强体育锻炼的有效机制，而通过考试这种倒逼的形式来激励学生进行体育锻炼，其最主要的手段就是“升值”。无论是2021年把体育和生物、地理捆绑到一起仅占10分（总分610，三科比重仅为1.639%）的长沙市，还是在2023年即将实施中考体育百分制（总分700分，体育单科比重为14.286%）的云南省，其背后都是体育与其他科目权重之间的深度博弈，反映了中考制度决策部门对科目权重的认知与判断。

从全国各地高中录取办法来看，各科目之间的博弈存在鲜明的层级划分，即考试科目优先于考查科目，分数评价科目优先于等级评价科目。比如：济南中考体育占50分，与语文、数学、英语同为分数评价，其余科目为等级评价;而青岛、泰安进行分数评价的仅有语文、数学、英语3科，体育则是和物理、化学等科目一起进行等级评价，在录取时优先考虑分数评价科目，等级科目作为第二层考虑的因素。更有甚者，尽管在中考科目中增加了体育，但在高中录取时仅将其作为考查科目或等级评价中的最低等级，甚至部分高中不将体育纳入录取要求。笔者通过深入调查发现，在某些“重点高中”的分班过程中，出现了把中考成绩减去体育、信息技术等“非高考科目”的分数进行重新排名，并以此筛选学生进入“尖子班”或“实验班”。在当前中考体育“升值”的深化改革阶段，由这样的“下有对策”可见，即使中考体育与语文、数学、英语等分，即使增加高中体育课时量，即便是增加高中体育各类活动，但是在绝对的高考压力面前，如果没有“高考体育”科目，高中体育也就又回归到“忙起来不要”的状态。

我国中考体育评价制度的改革始终在摸索中前进。无论是最初的达标制，还是后来的等级制、分数制，甚至“升值”后的百分制，其反映的并非是哪种评价制度的优越，而是我国在为中考体育分值应有的适切性进行阶段性的“政策性”辩护，以期寻求最适宜本时期、本地区的中考体育政策。但无论哪种评价制度，都会面临考试难度、呈现方式与分值权重的三重博弈，而其本质在于当前社会对体育的价值认同。也就是说，社会普遍认为体育在促进人的全面发展中所起作用越大，随之体育在考试中的重要程度才会越高。诚如许弘等所说：“强基计划”应先固本。因此，未来对于高考体育评价制度的研究同样应当重视这3种博弈关系，通过高考体育评价制度的落实与尝试加深整个社会对体育价值的认识，让体育在提升民族体质、促进健康中国建设的进程中发挥更大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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