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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根的“潜鸟”:解读皮格特的身份认同特征

2022-04-01韩雪

文学教育 2022年3期
关键词:边缘化身份认同

韩雪

内容摘要:《潜鸟》(The Loons)是加拿大著名女作家玛格丽特·劳伦斯的代表作之一。这部短篇小说因其独特的构思方法和对人物的细腻描述而备受国内外学者的关注,具有深刻的艺术欣赏价值和研究价值。笔者通过对小说中女主人公——皮格特身份认同的无根性及其边缘化的分析,深刻探讨了她人生悲剧的必然性存在。

关键词:皮格特 潜鸟 身份认同 无根性 边缘化

玛格丽特·劳伦斯是加拿大文艺复兴时期最负盛名的女作家之一。她创作的长篇小说“玛纳瓦卡”系列为她赢得了世界性声誉。她在每一部小说中都塑造了一位具有勇气和韧性,为争取独立价值而坚决斗争的女性形像,她们执著探索存在的意义,不断地以自己的行为改变着社会舆论标准,表现了作者对生存与女性独立主体的关注。玛纳瓦卡系列女性形像所蕴涵的人性的辉煌,无疑对传统文学作品中对女性的模式化刻画提出了挑战。玛格丽特的作品中不乏现代工业文明对人类和自然生态造成的影响和破坏的描述,流露出她对这种现象的深刻反思,探寻和揭示了引发危机的思想文化根源,表现了作者深切的人文关怀与生态关怀情感,她曾两度荣获总督文学奖。玛格丽特·劳伦斯的短篇小说《潜鸟》就是其中一部优秀代表作,是一部备受瞩目的短篇小说,该小说语言深刻细腻,读来令人寻味,故事情节简单却意义深刻,充分融入了玛格丽特作品中对女性和生态的关注。小说的主线主要给读者描述了一个与“我”同龄的女主人公——皮格特的人生故事。皮格特是个跛脚的梅蒂族女孩,从小因其身世而被“我们”排斥,长大后她嫁给了一个英俊的白人小伙,并且生了两个孩子,但是不久后,她的婚姻破灭,最终导致她和她的孩子都葬身火海的悲剧故事。

通过对皮格特被边缘化的身份特征以及其“无根”且漂泊的生存状态的书写,《潜鸟》给读者展现了那个时期土著民族在加拿大这一前殖民国家所面临的生存困境。小说以十九世纪末为背景,当时梅蒂人反对联邦政府接管他们所居住的红河地区,为了争取族人的生存权利,保护族人们赖以生存的生态环境而起义,但起义很快就被镇压了。梅蒂人也因此受到了现实社会的歧视的悲惨遭遇。小说以此为出发点,讲述了梅蒂族姑娘皮格特在起义失败之后备受歧视的悲剧性人生,反映了梅蒂族人如同濒临灭绝的潜鸟一样所遭受的悲惨命运。本文旨在从三个部分来分析皮格特与潜鸟之间共同的悲剧命运,以及皮格特作为加拿大少数民族一员在现实压迫下无法克服其人生困境,跨越现实中存在的巨大鸿沟从而导致了她人生的悲剧,进而探讨了她所经历的身份认同中的无根性和她作为梅蒂族在后殖民主义下因无法真正融入到主流社会所经历的其身份的边缘化,以及她悲剧性人生的必然性。

一.丢不掉的过去——身份与无根

《潜鸟》创作于1970年,当时加拿大正打算推出多元文化政策[1]。玛格丽特·劳伦斯通过对小说中人物形象的刻画及性格的塑造真实地再现了玛纳沃卡镇上的梅蒂族姑娘皮格特在那个以白人为主流社会多元文化大背景边缘中苦苦挣扎,尽管她竭力与现实的不平等社会誓死抗争,却也逃不过悲惨死去的悲剧。

小说开端就描述了梅蒂族的发展历史,刻画了以皮格特为代表的梅蒂族人所具有的特征。作为一个沉默的民族,他们“拥有一半法国血统,却讲着既非克里语,也非法语,就连英语也讲得不地道[2]”。由此可见,在这个倡导多元文化的国家,他们的身份是不确定的,多元的,具有强烈模糊性。他们血液里流着不纯的血液,语言非此非彼,注定了他们无法真正融入到克里文化中,也无法用地道的法语或英语和主流社会人群交流,因此他们只能长期忍受着来自多方面的尤其是白人的歧视与偏见。皮格特作为梅蒂族其中的一名成员,她的语言体现了她的性格与社会地位。劳伦斯在小说里可以描述了她讲话最大的特征就是满口脏话,爆粗口,而且还错误百出。加之在学校里她的成绩很差,不受老师爱护,班上同学也远离她,总之所有人都不喜欢她。皮格特从小接受的是白人统治下的教育,受那种主流文化教育思想的渲染却依旧是一个“局外人”,在那样的环境氛围下成长使她渐渐变得冷漠、内向、不善交际,渐而演变成为一个“沉默”的女孩。她的“沉默”耐人尋味,既是一种客观上的无法发声,亦是一种主观上的屈服于现实。皮格特一直挣扎于这两种状态,无法找到真正的自我。在皮格特的内心深处,主观上她想要摆脱自己“沉默”的状态,努力发出属于自己或是倾向于主流社会的声音,可是她意识到无论自己发出的是哪一种声音都不会有听众。客观上,一方面她无法摆脱主流教育思想的影响,另一方面她无法真正融入到主流社会中,无法真正和其他同学打成一片,更无法成为和他们一样的存在。

为了深化这一点,劳伦斯在小说里给读者叙述了皮格特生病的故事情节:为了让生病的皮格特能够早日康复,出于仁爱,父亲提议带上她和“我们”全家一起去钻石湖别墅去度假。虽然家里人对此意见纷纷,尤其是祖母非常反对,但是父亲还是决定带她去了。在钻石湖的两个月里,“我”和皮格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我”快乐地在那里玩耍,而皮格特却显得对周围的一切都无动于衷,她总是沉默寡言,神情忧郁。年纪和“我”差不多的她本该拥有快乐的童年,能够和同龄人愉快的玩耍,但是她却显得完全相反。于是充满好奇心的“我”开始对皮格特的印第安血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试图去接近她,努力想办法赢得她的信赖,想要去了解她的故事。“我”邀请她一起去游泳,一起散步,一起去听钻石湖别墅旁边潜鸟的叫声。然而,皮格特却用她的冷漠且不屑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我”。显然这一情节的描述中“我”与作者一体化了,我作为主流社会的一员,对皮格特这个“特殊”的个体存在产生了兴趣,并且做出了一系列的努力去了解她,融入她。

小说里,作者对于钻石湖别墅度假一事对人物进行了深刻细腻的描绘。我注意到她一幅茫然的样子,似乎已灵魂出窍。“我”走近她,她便“以不屑的眼神看着我”;我试图与她交谈,可她“声音冷淡”;我邀她一起散步,她却说:“我又不是小孩子[3]。”当我受好奇心的驱使,毕恭毕敬地请皮格特讲“森林的故事”时,她“瞪着那双又黑又大、毫无笑意的眼睛”厉声吼到“闭嘴”。故事的反转在于皮格特对“我”的拒绝,她阻断了我走向她的第一步,也拒绝了我对她的好奇、同情和怜悯之心。对于父亲的提议,皮格特内心是喜悦的,她感受到了父亲对自己的那种仁爱,然而去到那里之后的皮格特却拒绝了我对她的好奇和主动接近。皮格特选择不去融入到“我”所代表的主流文化之中,这一选择体现了童年的她内心的倔强和对主流文化的一丝抗拒。

无论如何,她无法真正融入到“我”的世界里。寻觅不到属于她的温暖,对于别人对自己偶尔的关怀她反而变得生疏。在皮格特看来,她早已经习惯了“他们”的另眼相待,白人对他们家世感兴趣在她看来只是为了嘲讽她们一族,所以她以自闭和冷漠的方式努力地维护这最后的尊严。

因此不论是在学校或家里,还是社会上,皮格特都无法定位自己的身份,她难以寻求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作为梅蒂族的一员,那种无根性一直伴随着她的人生,就像“潜鸟”的叫声一直萦绕在天空无法散去一样。皮格特的“沉默”与“潜鸟”的叫声形成了透出人心的对比,皮格特的无声胜有声,“潜鸟”的有声却成了无声,他们都一样,缺乏听众,得不到别人的认同,都是漂泊的存在。而这就是她在白人眼里所拥有的一切,这一切却是她用一辈子也无法摆脱的东西。这一切反而为她套上了无法摆脱的“阴影”,使得她无法释怀去接受“我”和父亲对她的好,于是她只能选择沉默,选择那份属于自己的与潜鸟相似的生活——做一只无根的“潜鸟”漂泊在大家认为的属于它的天空里,做自己世界里的獨奏者。

二.抓不住的未来——边缘化

几年后,“我”在咖啡馆再次见到皮格特时,感到十分震惊。她不再是以前那个神情暗淡、郁郁寡欢的梅蒂姑娘。现在的皮格特“浑身上下充满了野性和活力”。她与身边的小伙子们谈笑风生。她的嘴唇鲜红鲜红的,剪短的头发烫成弯曲的小卷,紧身短裙将那“柔软而苗条的身段衬托得恰到好处”。当皮格特自豪地向“我”透露“秋天我就要结婚了”的消息时,“我”意识到这是自己“头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看到了真正的她[3]。”她那张桀骜不驯的脸庞变得坦率且真诚,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令人生畏的渴望。离开贫困、封闭的家庭闯入白人的世界一定使她大开眼界,主流社会与梅蒂族人的生活形成了强烈反差,这更增强了皮格特想要彻底摆脱过去的阴影的决心。对她来说,能在白人世界立足最好的方式就是嫁给白人,婚姻或许是她过上“体面”生活的唯一方式。皮格特为了改变自己的生存环境,为了摆脱她的无根性,找到归属感,改变她的边缘化身份,她义无反顾的去实现这一愿望,犹如飞蛾扑火一般。

如果说童年时皮格特无法真正融入到和“我”的这个大家庭里是因为骨子里血缘的关系和她内心深处最本能的抵触,那么长大后的皮格特选择嫁给一个白人也是她历经现实打磨之后所做出的本能的行为。婚姻可以带给她的不仅是一种不同的社会身份,也是一种母性责任。她的孩子血液里拥有了白人的血统。然而,这种混血并没有真正改变她和孩子所要面临的现实状况,他们仍旧无法融入到白人的主流社会文化中去。

皮格特的婚姻失败了,读者或许早已预知到她的婚姻注定了要失败。这种结合在主流社会就不会被认同。皮格特不仅没有得到社会的认可,她甚至没有得到自己丈夫的认可,丈夫并没有给她她所需要的那种归属感。而这场婚姻使皮格特注定了要承受更大的困难:生活周围人们的讥讽和社会的压力。其实皮格特她自己也意识到了这桩婚姻并没有给她带来她所期望的幸福、财富和归属感,相反,她遭到了白人世界里更多的歧视和耻辱。最终,她内心中那份刚烈和不驯使她不得不极力地想要逃离这份不幸的婚姻。

皮格特带着离开那个充满困苦的家庭,努力融入到白人的世界美好愿景,以及之后所切身体会到了自己和白人世界里所完全不同的文化环境的现实状态,内心必然会受到强烈的震撼,极大的反差必然会让她更加绝望。她毅然选择去白人的世界寻找属于自己的立足之地,但是主流社会对她的排斥却使她不得不“彻底”地改变自己由外表到行为举止,再到语言的所有一切。但是,这种改变本质上仍然属于“外在”的,单方面的,皮格特不可能真正地融入主流社会,主流社会也不会真正接纳她。她抓不住自己的未来,也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那个世界该如何运转。最终,皮格特只好带着自己那颗破碎的心回到老家,回到原本属于她的地方。

三.皮格特与潜鸟的共同厄运——悲怆性

回顾皮格特的一生,她一共做出了三次重要的人生抉择,第一次是拒绝融入“我”的家庭,第二次是选择嫁给白人,第三次是毅然离开那场不幸的婚姻。而每一次努力和尝试都以她的片体鳞伤和失败而告终。生活对她没有一丁点怜悯之心,现实没有带给她一丝希望。当所有希望最终化为泡影,皮格特万念俱灰,开始自暴自弃。她“胖了许多,蓬头垢面,衣冠不整,完全是一个邋遢的女人[3]”,还染上了酗酒的恶习。人类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心死,当你对世界和周围一切都不寄予希望,一切也就结束了。当皮格特的美梦被现实击碎,最后的尊严被现实所抛弃和践踏,她在绝望中觉醒了,一场大火结束了她虽生犹死的生活。皮格特的死犹如无声的呐喊,向冷酷的社会发出的最后的抗争。正如别墅旁边那一声声回荡在空气里的嘶吼一般令人心悬。

读到这里,读者会不禁想到在钻石湖别墅深夜里湖面上哀嚎的潜鸟们。她的每一次努力就仿佛潜鸟的每一声叫声,一声声悲惨的叫声犹如她悲剧的人生。这个世界本应充满美好,却总让人想起令人悲哀的事情。回想去度假别墅时那个夜深人静的夜晚,月光下湖面显得如此美丽。当“我”和父亲一同享受这份宁静的美丽时,却又忍不住被那一声声潜鸟的嘶豪声吸引着。宁静的湖面和潜鸟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读者的感受更加深刻。

潜鸟作为一种少数鸟类种类,在现代文明的冲击下没有了生存之地。开发商把它们的家园变成了“科技的产物”[4],各种度假区逼得它们东奔西跑,渐渐走向了灭绝。而主人公皮格特作为多元文化中的一个梅蒂族成员,为了改变自己被世人所认定的一切东西,她选择改变自己,让自己去适应白人世界,融入主流,可是她失败了。她就像一只“无根”的潜鸟找不到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潜鸟”只能一直在天空盘循着,漂泊着无处栖息,而她只能硬着头皮在主流社会里闯荡,成为了命运的牺牲者,最终只能选择自我灭亡。正如劳伦斯说描述的一样,没有人能够描述那种哀嚎的声音,它属于一个被隔离的世界。没有人真正想去了解和接纳梅蒂族,面对现实他们都显得那么微小和脆弱。“潜鸟”它们与皮格特一族不正是拥有同样命运的一类吗?父亲离开人世后,我再次来到钻石湖时,那里的一切都变了,就像我长大后再次碰到的皮格特,曾经的他们都不存在了。

玛格丽特·劳伦斯真的称得上一位实至名归的语言大师,她一生著作甚丰,作品包括小说、杂文和儿童故事。小说中运用独特的女性写作方式,刻画出一群执著探求存在意义及自我价值的女性形象,其写作语言深刻,把人物特征和故事情节描述的栩栩如生,使人读起来真实亲切,有身临其境的感觉,代入感极强。

《潜鸟》中玛格丽特用了大量的对比来凸显殖民过后多元文化的相互撞击。其中皮格特和“我”,皮格特和“潜鸟”,通过对这些简朴的语言的阅读,读者被渐渐带入到故事情节里,不断地体会作者叙述中所表达的深刻寓意,让人意犹未尽。正如作者透过“我”的口中所得出的认识一样“或许,皮格特才是那个唯一能够听懂潜鸟哀嚎的人[4]”。皮格特的一生是悲哀的,而这种悲哀恰似那一声声潜鸟的哀嚎,没有人真正理解,这也是她悲剧的人生里那种无根性、边缘化的身份特征。

参考文献

[1]绳立平.直立的马赛克——从《潜鸟》中看加拿大多元文化[J].内蒙古民族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35(03):50-52.

[2]何昌邑.边缘生存:加拿大民族文学的重要特色——M·劳伦斯所著《潜鸟》的解读[J].云南民族学院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1997(03):78-82.

[3]玛格丽特·劳伦斯.“潜鸟”[EB/OL].http://blog.sina.com.cn/s/blog_4bbc70340

10009tt.html,2013/3/2.

[4]蔡奂.对《潜鸟》的生态女性主义解读[J].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02):131-134.

(作者单位:云南民族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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