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的故事
2022-03-30张宁芳
翻翻民国大师们的回忆,会发现他们在“高考”时发生了不少有趣而难忘的故事,让人读起来忍俊不禁。
不同于现在统一时间、统一命题的高考形式,民国时期大学招考在相当长的时段中(1912—1937)都是各校自主命题、自主招生的。1938年,民国教育部设立全国统一招生委员会,实行全国统一高考。然而统一考试仅实行3年,就因抗日战争而被迫中断了。
在自主招生的年代,各大学根据自身情况,独立组织招生、命题和录取等工作;对于学生来说,考大学的首要任务就是选定目标学校。
民国时的大学,有公立(国立、省立等)、私立和教会办学等。知名的国立大学有清华大学、北京大学等;私立大学中闻名的有南开大学;教会大学中颇负盛名的有燕京大学、圣约翰大学。对于中学毕业后立志升学的学子们来说,提前做好功课,研究各校的招生条件和考试时间就很重要。
一般来说,各大学会在报纸上刊登招生广告,如当时发行量很大的报纸《申报》的广告栏上就登有上海及南京的大学或高等学校招生的广告。作家茅盾回忆,当时他母亲订阅了《申报》,上面登载着北京大学在上海招考预科一年级新生的广告。1913年夏天,北京大学由京师大学堂改名后第一次招收预科生,而且当年第一次到上海来招生,这对于长江以南各省想考北京大学的中学毕业生,着实是一大方便。当年茅盾只有17岁,独自出远门求学让人有些不放心,他母亲考虑到家里表叔在北京财政部工作,儿子去北京读书也好有个照应,便让茅盾去报考北京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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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校独立招生,招考时间不同,考期一般会错开。为了增加考上大学的概率,许多考生选择多校投考。著名经济学家陈岱孙回忆,立志升学的他在考前做足了功课:翻阅了当时差不多所有全国有名气的高等院校的章程和招生简章,选定了北京的清华大学、北京大学,南京的金陵大学,苏州的东吴大学,上海的圣约翰大学、沪江大学等作为投考的对象。他选择学校主要从学校的声望来考虑,在他选择的学校中就涵盖了国立、私立和教会学校。
据季羡林回忆,当时的北平(今北京)有十几所大学,还有若干所专科学校。到北平来赶考的学子,总共有六七千或者八九千人。考生心目中列在大学榜首的当然是北大和清华,当时全国到北平的学子几乎没有不报考这两所大学的。即使自知庸陋,也无不想侥幸一试,毕竟这是“一登龙门,身价十倍”的事。但是,两校录取的人数毕竟是有限的,在五六千名报名的学子中,清华录取了约两百人,北大不及其半。
幸运的是,季羡林当年被北大、清华同时录取了,两所学校都是名校,究竟该如何取舍呢?“北大老、师大穷,唯有清华可通融!”据说这是北平每一位学生所熟知的话,也显示出同为名校的北大、清华等学校风格的差异。
北京大学的前身为京师大学堂,它是戊戌变法的产物,也是中国近代高等教育的开始。初期学校的监督及以后的校长,均为当时官僚充任或兼任,不少学生也把进大学堂念书看作仕途晋升的捷径,因此学生中也多有官僚气和暮气。
清华大学的背景则相当不同。清华的前身是留美预备学堂,当时美国出于种种考虑,号称“退还”清政府一部分“庚子赔款”,指明用于发展中国的教育事业,于是才建有这所学堂,专门培养青年到海外留学。晚清时,不少保守官僚家庭对于送自家子弟出国留洋尚有一丝顾虑,担心受到所谓西方思想熏陶的青年回来成了“剪辫子”的革命党。随着民国建立,社会风气逐渐转变,政界、学界、工商业界渴望一批有新知识、新理念的青年来服务和建设,于是早年那批青年学生留美若干年回国后多为大学教授、科学家、工程师等专业人士,有的还做了大官。在这样的情况下,出国留洋成为不少青年向往的目标,清华也变得相当热门。
季羡林同当时众多的青年一样,也想出国学习,因为他看到出国“镀金”以后方便回来抢到一只稳稳当当的“饭碗”。于是,被北京大学和清华大学同时录取的他,在权衡利弊后,选择了更容易出国的清华。
除了这些国立名校,几所教会大学也颇为抢手。如北平的燕京大学、上海的圣约翰大学等,这些学校历史较久且设施完善、校园环境优美。学校主要采用英文授课的教学方式,对于学生的英文训练很有助益,他们毕业后无论出国留洋还是谋职都更为便利,因此这类学校颇受一些沿海地区学生家庭的欢迎。不过,这些学校往往收费不菲,一年一两百大洋的学费,对于普通人家可不是一笔小数目,因此一般老百姓家的学生是不敢轻叩其门的。语言学家周有光回忆,当时他曾同时考取上海圣约翰大学和南京东南高等师范学校。由于圣约翰大學费用昂贵(一个学期就要200多大洋),他考虑家庭实际情况,已准备放弃而转去南京求学。结果她姐姐同事听闻这情况,劝她姐姐:“考圣约翰大学比考状元还难,你弟弟考进圣约翰大学又不读,太可惜了。”最后借钱给他上了圣约翰。
北京大学秋景
当时上大学的学费、生活费对于一般家庭来说是一笔相当昂贵的开支,囊中羞涩的学子们如果想继续升学,还有什么法子呢?其中一个就是入师范学校读书,有些师范学校不仅能免除学费,还解决学生食宿,也不失为清贫学生的一条升学之路。
确定了投考学校,就要按照学校的招考时间和条件去赶考。虽然民国考大学不像古代考科举那么辛苦,不过就当时的交通条件来说,赶考也是件折腾人的“体力活”。
语言学家赵元任刚开始在南京的江南高等学堂读书。他家住在常州,南京与常州两地虽不远,但他第一次去南京时,得水陆换乘,整个行程颇为周折。他先是乘小火轮东行至苏州,然后换乘较大轮船到上海,在旅馆住一夜,最后再换乘扬子江大轮船前往南京。
因为大多数学校除了在本校设考场之外,还会在上海、北平这样交通方便的大城市设考点,对于大多数非本省的赶考学生来说,赶考路就显得更为漫长了。当时,季羡林从老家山东到北平投考学校,他记得到北平赶考的学子,几乎全国各省的都有,连偏远的云南和贵州也不例外。北京大学早年的毕业生杨亮功(后为知名教育学家)回忆,他从省立第二中学毕业后,便计划北上作升学准备。由于他是初次出远门,父亲伴他由乡间到县城。他们与同行赶考的4位同学搭伴,一路由巢县搭小轮,经芜湖,乘大轮,到南京,转津浦铁路北上。路上大家相互照料,克服了很多困难。对他来说,有个曾进京参加过殿试的父亲对于沿途情形给予指示,也是相当幸运的。
(笔者介绍:张宁芳,华东政法大学博士,主要研究近代人物与文化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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