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元书法艺术思想研究

刘婉青

摘 要：阮元是清朝乾隆、嘉庆、道光三朝元老，除了在我国传统经学领域取得了非常高的成就外，在书法史上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尤其对于清代金石碑学的研究更是作出了承上启下的突出贡献。清代是我国书法发展史上一个极具变革性的时期，当时学术界所出现的各种思潮深入影响了当时和后来书法艺术的进一步发展。清朝的书法思想受“重碑学，轻帖学”思想影响很深，同时期阮元凭借自身显赫的政治地位和学术地位进一步推动了清代碑学的发展，并且他的书法艺术思想深入影响了后来包世臣、康有为等一大批人的书学观念。

关键词：阮元;书法;艺术思想

清代书法艺术思想发展最为瞩目的就是在帖学的内容之外找到了碑学书风，这一趋势的渊源要从阮元开始。阮元用几十年时间研究南北书派，并逐渐形成了重振书派的思想观点，尽管之前一直就有碑学相关理论，但清代碑学运动之后，中国书法史才正式进入“后碑学”的时代。在阮元看来，过度追求碑学之风容易导致书法雄强厚拙，易生钝滞之风，但过于追求帖学之风又会导致浮华软媚，因此只有将二者充分结合，汲取双方滋养才能够在书法实践中形成既厚重浑穆又醇雅清古的风格。因此，研究阮元书法艺术思想具有非常重要的理论和实践意义。

一、阮元生平及其学术成就

阮元字伯元，生于乾隆年间，江苏扬州人，乾隆五十四年（1789年）进士，历任湖广、云贵、两广等地总督，不仅是当时朝廷至关重要的能臣，还是当时非常著名的思想家、经学家和书法家，一生致力于清代碑学的传承和发展，在后世有“三朝阁老”“一代文宗”的美誉。由于为官等原因，阮元走遍了大片疆域，无论是江南富庶之地还是西南边陲，每到一地他都利用自己官职或人脉等资源在当地开展学术性研究并进行学术推广，由此也帶动了很多地区的学术发展。尤其是在担任云贵总督期间，他不仅积极发动云南百姓开荒种地改善家园，团结一心抵御外族入侵，而且发动力量新编了《云南通志稿》，这都是造福当地百姓的大事。他在云南任职期间遍访当地著名金石碑刻，进一步推动了当时金石碑学研究领域的发展。他在经济文化交流渠道并不发达的条件下，不仅促进了当地经济发展，而且通过与当时文化名流的交流进一步推动了碑学运动走向成熟的发展之路。

阮元的书法艺术思想总体来说是由经学发展而来的，他一生的研究都与经学密不可分，从他的书法落款——揅经老人中就可看出其对经学研究的重视程度。他在经学研究领域成果颇丰，并将经学研究的成果延伸至许多其他学术领域的研究工作中，这种状况也是受到当时整个社会背景的影响而导致的。清代雍乾时期文字狱盛行，许多文人大家无法通过正常的学术研究、著书立言等途径传达自身学术思想，因此被迫进行训诂学和经学等的考据性研究，阮元也不例外。他在清朝碑学运动中形成了《北碑南帖论》和《南北书派论》，被认为是清代碑学形成的标志。其中的许多内容都是使用经学儒家的某些理论和研究方式来进行金石碑学研究，很大程度上推动了清代书法理论思想由帖向碑的转变。他的主要书法学术成就是利用系统科学的理论性研究，进一步阐释了在当时的发展背景下为何要扬碑抑帖等问题，进而影响了书法史的演变历程。

二、阮元书法艺术思想产生的渊源

（一）受经学研究的影响

明末之后，大批文人学者的理论和研究逐渐走向空疏和妄诞。直到清乾隆年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进行大规模的经史研究才逐渐扭转了这一学术风气，因此经学研究对当时书法理论的发展产生非常深刻的影响。梁启超曾经指出，清朝经学是当时儒学在整个传统学术发展中最重要的成就。阮元是清中期经学研究的中流砥柱，曾利用自身职位优势主持并规划了许多大规模的经学研究活动，并取得了丰富的研究成果，如《十三经注疏校勘记》《曾子十篇注释》等，被当时的金学研究者奉为金科玉律。同时，他也将经学研究的经验和成果运用到书学研究中。他在南北书派理论中曾经论述过，南北朝以来经学的发展就有主流和支流的区分，书学的发展历程也与其相似，由此可以得知他的南北书派理论在一定程度上受到了经学研究的影响。清中期的经学研究家们比较重视对古经书和考据研究方法的使用，这一部分内容也被阮元运用在了书学研究中。由此，可以将其书学研究思路总结为，由治经到金石研究，经为体、金为用，最终达到各类思想的融会贯通。

（二）晚明帖学风格的延续

阮元不仅是清中期著名的碑学运动倡导者和碑学理论家，也是一位享有盛名的书法实践大家，通过对其各种书法作品进行比对和研究可以看出，其书法理念一定程度上受到了晚明帖学风格的影响。阮元的行草书法作品潇洒清劲，主要受到赵孟■的影响，一定程度上是对晚明帖学的延续。这样看来似乎与他所倡导的金石理论相违背，但如果细观其作品可以看出他对碑帖相结合的践行。在其行草作品中，他并没有像许多明清帖学那样随意拉长字的线条，也没有在字与字之间随意牵连，以呈现笔断意连之感，因此他既继承了晚明帖学又对其进行了理念创新，使字形更厚重与拙朴。阮元前期作品大都追求灵动娟秀，而到了后期，又兼有金石之气。

（三）对以往书法艺术思想的推陈出新

傅山曾在其文章中指出，如果书法家在书法实践中不能深刻领会篆书和隶书等的演变流程，那么即使达到非常高深的境界也终究是徒劳的，并且他将对秦汉篆隶碑版的研究看作书法艺术研究的重要环节。在阮元之前的许多清初书法大家和学者已经初步提出了碑学的相关思想，这为阮元碑学的正式提出奠定了坚实的基础。清代碑学真正形成并得以确立一般以阮元“二论”的提出为标志，同时这也是北碑地位进一步提升的关键节点。至此，清代书法在帖学之外另辟出了一条碑学的新路径。继承以往书法艺术思想贯穿阮元书学研究的整个过程，例如在其“二论”中，“古法”二字被谈及的次数就非常多，遵循古法也可以看成其书法理论思想的核心内容之一。阮元始终崇尚篆隶、碑版等古法，既是为了寻求汉魏古法的复兴之法，也是为了对当时书派新思想进行革新，最终推动碑派书法时代的真正来临。

三、阮元书法艺术思想的完善

（一）“二论”思想的进一步发展

阮元在任职云贵总督期间年事已高，但他仍与当地书家密切交往，并遍访当地著名碑刻，例如他曾深入研究云南的《爨龙颜碑》，其中记录了当地爨氏的由来、族系发展等内容。通过《南诏德化碑》《爨龙颜碑》等各种碑刻他发现，尽管这些碑文地处西南边陲，但他们仍属于北碑的风格，这与之前他严格按照地理因素将书派划为南北的理论是相矛盾的，这也进一步推动了他对自己“二论”研究内容的丰富和完善。通过对《南诏德化碑》的研究可以得知，南诏国由于与唐相分离，当时正是颜体盛行之时，它地处西南边陲，并未受到中原地区书学发展的影响，因此在地理、政治等因素的影响下，当地许多碑文虽是南碑却呈现出魏碑之态。此外，阮元在任职云贵总督期间为许多碑刻题跋，使当地金石碑学和许多碑刻得到人们的推崇和研究。后世的包世臣、康有为等人也利用云南“二爨”等案例，打破了阮元以地理划分碑与帖的理念，进一步发展了碑学理论。

（二）书法风格的转变

阮元的书法理念和风格在其晚年时期发生了一定的转变，通过对其个人发展背景进行了解可以发现大概有两方面的原因。第一，他年事已高，加上身上还有边疆大臣之重任，可能没有多余的精力来进行书学研究或实践，这一时期的书法作品字体大都如《石画记》中展示的具有信息记录等实用性功能的字体，这些字体的书写更加便捷，也最能体现当时他的真正书风。第二，可能由于其书法思想的研究已经达到比较高的阶段，能够在实践中做到随心所欲、由心而书，因此呈现出与之前作品相异的书风。

四、阮元书法艺术思想的主要内容

（一）以金证史

阮元对于书学理论研究的重要贡献之一是强调了以金证史的科学性，他曾经花费很长的时间整理各地的经文，并学习石鼓文，收集秦汉碑文、北魏摩崖石刻以及散落于民间的碑版拓本和砖瓦等。并且，他在理论研究中广泛汲取各书法大家之所长，实现经文研究和金书研究的并重，从而进一步探究书法历史的发展轨迹，将书法研究中的金石研究提高到了一个新的高度，转变了当时书法研究看墨迹收藏、轻视金石研究的现状。另外，当时的书学研究着眼于书史相關书籍，而阮元则更加看重将书学思想的演变与政治、经济等其他社会因素相结合，这也是他南北书派理论提出的重要依据和基础。例如，他认为南派帖学受到推崇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受到政治因素的影响，唐太宗十分看重王羲之的书法，在此影响下南派帖学也成为时人推崇的书学。

（二）地域书风理论

阮元是清中期书法变革的推动者，他积极践行经世致用的理论，在众多地区找寻具有考证价值的文献，搜集了大量碑石并进行书法临摹，结合当时历史发展和社会经济发展特点提出了南北书派的思想。尽管南北分派的书学思想在阮元之前的文人如欧阳修、陈奕禧等都有所提及，但阮元第一次以翔实的案例、系统的论证过程阐述了南北书派的学说，《南北书派论》集中展示了他对于南北书派的相关思想。尽管当时的碑学大家频出，但人们普遍对于碑学书法的理论性内容不够了解，阮元第一次以实地考察为基础，将地域划分作为书派划分的依据。他认为书派的南北划分可以追溯到南北朝时期，并且北派书法强调遵循古法和复古的思想，本质上是由篆书、隶书发展而来，南派书法却没有沿袭古隶书的思想。他认为想要进一步明确书法发展的源与流，必须以隶书为尊，并且这也是研究楷书发展演变的关键因素。阮元进一步提高了汉碑在书法研究中的地位，开创了晚清碑学盛行的局面。

（三）碑帖相融合

南派帖学历来崇尚笔精墨妙，而金石碑学之风则更加凸显“焊接”之感。阮元在书法实践过程中主张将碑帖进行融合，使书法线条既具有碑学书法的浑厚敦实，展现复古气质，同时使字体更具章法和结构上的丰富变化。他还主张在书法技巧的训练过程中也应该将写碑和写帖两个环节进行有机结合，这比单纯写碑或单纯写帖能够起到更好的技能提升效果。他在《南北书派论》中表示，并不满意自己曾经的帖书作品，并明确表示出了对北碑书派的追求，同时延伸出碑帖相融合的看法。他曾对碑帖进行长时间、广泛性的研究，这为其在实践中实现碑帖相融合奠定了良好的基础，从而使其书法艺术水准实现了进一步突破和提升。

五、阮元书法艺术思想的影响和演化

（一）对当时文人的影响

阮元在对金石碑学等内容进行研究的过程中，开展了许多大规模的研究编撰工程，使其书法艺术思想在当时产生广泛性影响。他在研究过程中知人善任、广纳贤才，再加上其位高权重，为官廉洁，严于律己，受到当时一大批文人学者的追随，是清代对当时以及后世影响较大的学者型官员代表。阮元幕府的宾客学者既包括许多汉学家、经学家、金石家，还有许多书法大家，这些人员除了参加所主持的学术研究工作外，许多人都著有具有重大影响的个人著作。大批学者的不断加入壮大了阮元幕府的实力，同时也提高了其书学研究的质量和水平。这些学者在交往过程中相互砥砺、以文交友，形成了非常浓厚的治学风气，他们细致严谨、踏实肯干的学风对当时乾隆及嘉庆文坛产生了深刻的影响。阮元推崇北碑的思想一经提出就受到钱泳、梁章钜等人的支持，并有力动摇了当时文人对刻帖的迷信。他对金石学和碑学的重视还进一步影响到了当时的朝鲜等国，促使金正喜等朝鲜学者来华朝贡并积极搜集学习金石资料，最终被朝鲜人尊为“书圣”。

（二）对后世发展的影响

阮元的书法艺术思想不断通过实际研究突破了旧有的书法理论局限性，并进行了多个方面的创新，以更加宏大的层面讲述了整个书法发展史从产生到衰退的过程，进一步帮助书法理论研究明确了书法发展的脉络和线索。尽管其书法理论思想中的北碑南帖划分在现在看来较为激进和武断，并且进一步加剧了南北派书法发展的对立和碑学帖学的对立，但在当时的书学研究环境下还是有非常强的学术合理性。他通过系统论证，针对当时书法中碑学式微的现状，得出了北派书学应为书法正统的结论，这也很好地顺应了当时学术界较为风靡的复古潮流。在其影响下，许多书法学习者纷纷由帖转碑，从而导致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碑学帖学相互抗衡，在较为激烈的竞争中得到共同发展。从清代整个碑学运动的发展历程来看，当时清廷由盛转衰，阮元继郑燮、金农之后引导了碑学运动的整个走向，并深刻影响了后来的邓石如、包世臣、康有为等人，全面创新了书学内涵，在中国书法史上具有非常重要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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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单位：

中国计量大学人文与外语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