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江第一划

孙昌建

由于疫情，有一阵子杭城的游泳池都关了，以至于我走在西湖边都幻想能下水游一阵子。去年还真的在钱塘江和富春江的交汇处游了一下，我知道这有点小危险，因为我游的那一段几乎是沙洲，在江中间人都站得住，所以只是过了一把小瘾。后来老想着往江边跑，好像自己的前世是一条鱼，再加上今年杭州要举办亚运会，不运动一下好像也有点说不过去。

朋友的车直接开到了富春江边，真好，一眼就看到了江，看到了江远处的山，山是連绵的，有好看的曲线。有时想想地壳运动也真有意思，你说桂林的山也好看吧，但它是另一种好看，峰与峰之间相距较远，而富春的山呢，峰也许并不明显，但整个山却是一气呵成的，入画了之后尤其好看，否则怎么能叫“一川如画富春江”呢。

“这里是哪里呢？”我问。

“桐洲岛呀！”

“那我们是怎么到岛上来的？”

“刚才过大桥了呀。”

这一问一答既暴露了问者我的无知，也说明了桐洲岛现在的地理交通状况，再也不需要坐船上岛了。

下车后好久，我站在那个码头上一动不动。我很享受这样的时刻，静静地看江，静静地看山，虽然那山的有一片仔细看去并不美观，好像是被岁月开凿过。它赤裸着不加掩饰，但我觉得这就是时代的印记。当然，我知道这些年富阳的山体复绿工程力度很大，它是一项只见投入暂时看不到产出的工程，或许它产出的最后只是美感。想想也对，如果富春山水没有了美感，那我们还到这里来干什么呢？

渐渐地，江上起雾了，好像这春江也知道我的心思，它要产生一点雾气来营造一种朦胧美。水汽氤氲虽不一定能产生飘飘欲仙之感，但是可以暂时让人忘了山体的那块疤痕。而码头可能是因为早已被弃用，所以它的功能只剩下了供人钓鱼、捣衣和发呆，而我就属于一个发呆者。

呆着呆着我才注意到，走过一片草地即可看到江边泊着几条艇，岸上也堆着一些艇，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正聊着时，一个中年男子向我们走了过来，原来他就是办皮划艇俱乐部的。这天气游泳是不敢了，划艇我还是愿意尝试一下的。于是，就有了我们的春江第一划。

先是穿上厚厚的救生衣，然后在岸上持桨练习。如何握桨，如何向前向后，万一落水了怎么办，如何屏住呼吸……教练讲了一番并拍了一通照后，我们就真的下水了。

教练让我们划的是双人艇，一共三条艇，女前男后。先是小心翼翼下艇，坐好，发现位置极小极窄，如臀大者怕是有困难的。不过窄也有窄的好处，不再有左右摇摆的空间了，只能看江看山看风景，同时也看我划友的背影。我不知道她会不会游泳，如是不会游，那她的胆子还是有点大的，不过她把手机放在岸上了。而我呢，如果落水湿身，命估计是能保住的，但手机和相机都要呜呼了。

不管怎么说，我的春江第一划，也是人生第一划，就这样开始了。我指的是皮划艇，而不是西湖里划船。

一开始真不知道怎么划，岸上学的一到了水里，完全没什么感觉。好在上下左右还搞得清，更好在教练一个单艇在边上示范兼护航。原来桨从前往后划，这艇就前进了，而这桨从后往前划，这艇就后退了，有点意思。如此练了几次，小柴便和我“一二、一二”地向前进了，一是左，二是右，左右平衡，这艇就前进了，我负责喊口令且暗暗用力。

真好，真是不一样，倒不是说会在春江中划艇了，这个好，是指看富春江的角度不一样了。因为人是坐在艇上的，所以视线是压得很低的，即几乎跟江水是在一个水平线上了，包括人往后仰去，这个水平视线就更惬意了。此时此刻，是真有点俯仰在天地之间的感觉，这个时候看富春江，才有一川如画的感觉，也极易想到吴均的那两句话，一句是“风烟俱净，天山共色”，另一句是“奇山异水，天下独绝”。这时才明白，在江中看江跟在岸上看江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

由此，想到古人的看山看水，可能这山水这几百年这几千年也很少有变化。但是因为看的方式不一样，走的角度不一样，人家是在马上看，在羊肠小径上看或穿着谢公屐在看，而我们在飞机上看、在高铁上看、在快艇上看，那自然是不一样的。

刚开始划的时候，还有点紧张，后来就开始胡思乱想了。我想艇虽小，但如果能放上一杯茶或一杯酒，再有几碟小点心，如果能以这样的方式来划游春江，是不是很别致呢？正这么想的时候，前方有大船过来了，船还拖着船，再一看船是空船，但即使空船也会在驶过的时候掀起一层小浪。如果艇离之太近则会左右摇摆，于是教练就告知我们如何避让。在两人一齐划的时候，但凡划个两分钟，这个艇的方向就会发生偏移，且容易偏右。这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是我们的左手更有力，还是因为右方的岸离我们更近，心理上有一种趋向力，因为靠岸近一点更安全吗？

看我们划得还颇为起劲，教练便鼓励我们说：“前面的码头就是东梓关，我们划到那里回来如何？”

我一听东梓关都要到了，不禁产生了一种小小的成就感，因为那个码头我去过不止一次。如果能划到东梓关这样一个带有符号意义的码头，那我这一趟春江第一划更是值得的了。

这时候天空飘起了一点小雨，东梓关码头虽已能肉眼看到，但如划过去再划回来，可能至少得再花二十分钟吧。看到雨有增大的趋势，教练一声令下撤回，于是乎，一个大掉头就回了。掉头后才发现划出去已经很远了，好像出去时是青年，回来已经是中老年了。我指的是一种体力状况，也是指心境，因为划回来就没有新鲜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