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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军号吹响的时候…… (下)

2022-03-29程峙

当代作家 2022年3期
关键词:淑芬志远

程峙

何思楠问:“离家这么远它们能飞回去吗?”

齐志远给解释,“这才几十公路,没问题,二三百公里都是一般距离,我的鸽子飞过北京。你听说过古代的飞鸽传书吧?鸽子可以送信,你要是现在写个小纸条,它一会儿就给你带回去了。”

何思楠听后天真的样子像个孩子:“那我想试一试,就让它给我稍个信儿。”

齐志远问:“那你想稍给谁呢?”

何思楠嗔怪:“真够笨的!当然是给它的主人了。”

齐志远听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

何思楠很麻利的将头上已梳好的两条小辫解开,又把它们合成一条,将腾出的一条红头绳缠在齐志远手中信鸽的腿上。

齐志远疑惑:“你这是什么意思呀?”

何思楠有些害羞地:“不许乱问,自己想吧。”

齐志远又仔细的想着,看着齐志远仍然不解的样子,何思楠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听老辈人有说法,红绳绳拴在手腕或是脚腕上有辟邪保平安的意思。”

齐志远心里感觉暖暖的,他将信鸽举过头顶然后轻轻松开双手,信鸽一飞冲天,先在头顶上空盘旋,等确认了回去的方向后,便振翅飞去。

齐志远和何思楠仰头望着天空,目送着缓缓远去的鸽群,何思楠深情地:就让我们的理想插上翅膀和这些可爱的信鸽一同飞翔吧!

第十五章 帮何思楠放松心情

1979年的高考终于在7月7日如期举行。

考试结束后,何思楠像是如释重负,在家一连睡了三天三夜没出门,而对于齐志远和马脸他们几个来说,高考前后并无特别的不同感受,可能是压根他们就没有认真对待吧,如果硬要要说有些不同的话,齐志远他们像是又增添了几分失落感。

这一天齐志远要帮着家里做家务,要到军区服务社去换煤气罐,走在路上时,发觉何思楠用自行车也驮着个煤气罐一歪一歪在他前面艰难地走着,看着何思楠的背影齐志远有些惊奇,没想到她外表看着柔弱,还挺能吃苦耐劳的。

何思楠骑到军区院内的服务社,很费劲地从里面搬出一个新换的煤气罐,正准备往自行车后的铁钩上挂时,一旁有人伸手接过去帮她挂在车上,何思楠抬头看是齐志远,惊喜地笑了:“啊,怎么是你?你也来换气吗?”

齐志远疑惑地:“是呢。换煤气罐这活儿你一个女孩子也能干?”

何思楠笑着:“我们家没男孩儿,平时都是我爸来换,我妈这几天身体不舒服,我爸去给他配中药了,正好碰上家里煤气用完了,我就自己过来换了,我觉得我能行。”

齐志远:“你以后再换煤气罐,你告诉我一声,我来帮你吧,这毕竟不是女孩该干的活。”

何思楠:“我真的可以的,我可不是那种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娇小姐,在家里做饭、洗衣服、下菜窖取菜之类的活我都干呢。”

说着话何思楠就要蹬车子走,让齐志远伸手给拦住了,齐志远接过何思楠手上的自行车把:“还是我帮你送回去吧。”

何思楠拒绝道:“不用了,真的不用,我能行的。”

齐志远坚持道:“还是我来吧。”

何思楠柔声地:“那,那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齐志远推着驮有煤气罐的自行车和何思楠并肩走着,齐志远有意搭话:“自从高考完,这几天在院里好像都没见你。”

何思楠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可能是前段时间参加高考又紧张又累,考完试我就不想动了,天天在家就想睡觉,三四天了都没出家门,今天是头一次出来呢,刚出门时,我头昏眼花的,看着太阳还晃眼呢,还有些不适应呢,我妈说不能再那么睡了,人会睡傻的。”

齐志远微笑着:“那你感觉休息过来了?”

何思楠微笑着:“嗨,越睡感觉头越沉,越睡感觉脑子里越糊涂,今天起床都不知道是星期几,还问我妈为什么不早点叫我起床去学校。”

齐志远笑着说道:“我觉得你妈说得对,你应该换换环境出来走走了,我刚想起来件事,你要是愿意咱们结伴去农村用棒子面换胡麻油去吧?”

何思楠疑惑地:“什么?用棒子面换胡麻油?”

齐志远解释说:“奥,是这么回事,不知道你们家情况如何?现在粮站供应的素油大家都不够吃,每人每月才可以买2两,家里一天只能炒一次菜,要是多炒了就吃不到月底了。”

何思楠把话抢过:“就是,我们家也是,中午要炒菜,晚饭就不能再炒了,不然的话这个月油就不够了。”

齐志遠:“我们打听到,咱们周边有的农民家有胡麻油,我们可以用棒子面和他们去换。”

何思楠笑着:“你们可真有办法,那什么是胡麻油啊?”

齐志远解释:“就是咱北方的一种植物胡麻扎出的油,据说要比菜籽油好,炒出的菜特别香,烧开的油还能拌凉菜,当地人也用它炸糕,就是听说吃多了脑子会犯糊涂。”

何思楠听着笑了:“嘻…你可知道的真多,那你不怕吃糊涂了吗?”

齐志远开玩笑:“我不怕,我本来就不聪明,倒是你别影响了上大学。”

何思楠笑得很开心:“上大学都是没准的事,提它干啥?我考不上也和你们一起去当兵,咱们从同学再变成战友。”

齐志远苦笑:“你开玩笑,你哪是当兵的料,你肯定能考上大学。”

何思楠不解地:“其实我一直没觉得考上大学有多好,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呢?”

齐志远憨笑着:“考上还是好吗,听老师说,读书可以改变命运,大概将来会更有出息吧。”

齐志远试探性地:“明天就是星期天,我们叫上马脸他们,带点棒子面去农村换胡麻油吧?”

何思楠眼前一亮,很欢喜的样子:“我当然想去啦,刚考完试忽然觉得整天没事干了,在家呆着特无聊,正好我爸妈也不像以前那么管我了,我能去,我觉得跟你们几个出去肯定有意思,我们把袁淑芬也一块儿叫上吧,不过说好了,出去可不许惹事啊。”

齐志远很高兴地:“好,全听你。”

何思楠问:“那咱们明天要去的地方远吗?”

齐志远答:“我事先早已经打听了,是郭切头他舅舅他们村儿,离城里有30多公里吧。”

何思楠问:“那么远,咱们怎么去呢?”

齐志远:“这不是问题,咱们骑自行车就行,就当锻炼身体了,还可以看沿途的风景。”

何思楠高兴地“那太好了。”

两人有说有笑的不经意间已到了何思楠家门口,齐志远帮着把煤气罐搬进家里放好,何思楠又拿出毛巾给齐志远擦去身上的灰土。

齐志远叮嘱:“好了,我先走了,那明天早上6:30,大家在军区礼堂前小广场集合。”

何思楠用劲儿点着头:“忘不了的,我把闹钟早早上好。”

第二天一大早,起床号响起在军区大院上空,军区礼堂前小广场上寂静无人,四周树上的小鸟在婉转歌唱。

齐志远和何思楠他们按约定在军区礼堂前小广场集合,等到人齐了,大家便迎着灿烂的朝霞出发了。

他们骑行在洒满阳光的大道上,欢歌笑语声阵阵飞扬。男生们边走边很有节奏唱着南斯拉夫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主题曲,女生坐在车后拍手打着节奏。

齐志远学着电影《瓦尔特保卫萨拉热窝》里游击队员的样子高声地:“空气在颤抖,仿佛天空在燃烧。”

马脸接下句台词:“啊,暴风雨就要来了。”

马脸冲着齐志远继续模仿道:“瓦尔特,火车一直开到威协格拉克吗?”

齐志远接茬模仿:”为什么不呢?谁活着谁就看得见。”

马脸狂喊:“我们一定要摧毁敌人的劳非尔行动计划,前进……”

他们一路上走走停停,遇到好看的景色就停下来观赏一番。他们把自行车停在路边,走上一座小山丘,几个人沐浴着和煦的阳光,任凭微风吹拂着头发,满怀喜悦眺望着远方。

何思楠动情地:“站在这儿,让人心情多豪迈啊,咱们来朗诵王蒙的《青春万岁》

何思楠说的诗歌《青春万岁》,曾是一代人冲锋的号角,年轻人谁都能顺嘴背出几句。

袁淑芬高兴地响应:“那好啊,思楠你先开始。”

何思楠深情地:“所有的日子,所有的日子都来吧,

让我们编织你们,用青春的金线,

和幸福的璎珞,编织你们。

有那小船上的歌笑,月下校园的欢舞,

细雨蒙蒙里踏青,初雪的早晨行军,

还有热烈的争论,跃动的、温暖的心……”

袁淑芬接着何思楠继续朗诵:

“是转眼过去的日子,也是充满遐想的日子,

纷纷的心愿迷离,像春天的雨,

我们有时间,有力量,有燃烧的信念,

我们渴望生活,渴望在天上飞。”

何思楠继续接着朗诵:

“是单纯的日子,也是多变的日子,

浩大的世界,样样叫我们好奇,

从来都兴高采烈,从来不淡漠,

眼泪,欢笑,深思,全是第一次。”

大地齐声高呼:

“所有的日子都去吧,都去吧,

在生活中我快乐的向前,

多沉重的担子,我不会发软,

多严峻的战斗,我不会丢脸,

有一天,擦完了枪,擦完了机器,擦完了汗,

我想念你们,招呼你们,

并且懷着骄傲,注视你们!”

袁淑芬向着远方放声大喊:“高山我来了!”

何思楠同样放声大喊:“蓝天我来了!”

马脸跟着也大声喊:“胡麻油我来了!”

人们哄笑。

袁淑芬埋怨道:“马脸你真讨厌!懂不懂雅兴!”

霞光里一张张笑脸在绽放,空气中一串串欢歌笑语在飞扬,此时整个世界的欢乐都是属于他们的。

他们在笑语中不停向空中抛着手中的衣帽,从远处逆光看去,就像一幅充满青春活力的剪纸画。

继续走着走着,远处隐约传来牛羊的叫声,空气中也闻到烟火气味,渐渐眼前半山坡上出现了一个小村子,黄土坯砌成的房子和院落,无规则的排列着,大约有40多户人家,村子上空几缕淡灰色的炊烟袅袅而升。

郭切头兴奋地:“咱们到了!”

齐志远:“那咱们就进村吧。”

何思楠小声说:“好冷清啊,村子里小土路上行人真少,就路旁这三两个上年纪的人凑在一块晒太阳,彼此也不怎么说话,你看他们穿的那衣服,补丁落补丁的,身上还显得土呛呛的。”

袁淑芬感慨地“是呢,这地方太穷了!”

大家很快来到郭切头的二舅家。

齐志远开始吩咐:“你们先在这休息,我和二舅到其他人家问问,看看谁家能和咱们换胡麻油。”

随后齐志远和二舅走出门,其他人开始喝水和分东西吃。不一会儿,齐志远跟着跟着二舅舅就回来了,表情还有些凝重。

马脸疑惑地:“这么快就回来了,打问得咋样啊?”

齐志远皱着眉头:“已经打听好了,也确定了几家有胡麻油可以和咱们换,只是……”

马脸有点急:“只是啥呀?有事就说呗。”

齐志远语气略沉重地:“我真没想到,这里的农民生活这么苦,常年在这落后的村子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劳动。这儿的土地沙化严重,气候干燥,水源缺乏,夏天浇地基本靠下雨。农作物就是玉米、高粱、莜麦、小米,还有胡麻,他们从没吃过大米白面,平时要吃菜就是山药、白菜。

春天村里有人偷着种点胡麻,但产量非常低,秋天收获能榨一些油,可自己都不舍得吃,因为粮食不够吃,他们听说城里有人愿意用棒子面换油,所以都留着准备和城里人换粮食。去年年景就不好,现在又是青黄不接,现在有人愿意拿油和我们换粮食。”

齐志远一番话说完,每一个人心里都很沉重。

何思楠同情地:“没想到他们日子会过得这么苦啊。”

齐志远用商量的口吻:“据我了解,我们城市周边的农村,目前情况基本都是这样的。咱们大家商量一下,这里的农民生活太不容易了,这油就是拿回去我们也咽不下,我建议咱们把带来的粮食送给二舅吧,这一趟就当做郊游了,大家觉得如何?”

齐志远的提议大家都同意!

二舅感激地:“谢谢你们,你们城里的孩子真懂事。不过,听大队干部说,我们这儿马上要实行包产到户了,把地分给个人,自己做主想咋样经营就咋样经营,到时候日子会好过些,今后欢迎你们来玩。”

告别了郭切头二舅一家人,齐志远他们踏上了返程的路。

第十六章 费力没能讨好

上次齐志远在换天然气罐时,听何思楠说她妈妈在用中药调理,可缺一味药“青羊血”很难配上,说者无心听着有心。齐志远想起以前和爸爸打猎时曾听人们说过,山里有的老乡手里可能存有青羊血,这次马脸的爸爸要带他们打猎去,他打算借机帮忙去找找。

一辆挂着部队牌子的吉普车在公路上行驶着,车内马脸开车,齐志远坐在副驾驶上,马脸的爸爸坐在后排,马脸一边开车一边和齐志远聊天:“志远,每次出来打猎,我爸都说让带你,他比喜欢我都喜欢你,说你懂事儿、机灵、枪法还好,比他的警卫员都强,还说你要是将来去当兵,那肯定是个好样的。”

齐志远微笑着:“你好好开车吧,用不着拍我马屁。”

马脸诚恳地:“我没瞎说,都是真心话。你看你打兔子,每次都比我多。”

齐志远微笑:“奥,你说这个,我从上初中那会儿跟我爸出来打猎,那会儿就听说过,老兔子比小兔子好打,小兔子一见人就跑没影了,老兔子见人一般不马上跑,要不就是跑几步停下来抬头看看,你掌握了这个规律就好打了,等到合适机会再开枪。”

马脸埋怨地:“真有你的,有秘诀也不早点告诉兄弟。”

齐志远开玩笑:“谁知道你连这都不懂,就出来打猎了!”

三个人到了后山的一片平地上停下车,齐志远忙着先帮着大家准备要用的猎枪、子弹,还背上水壶和吃的东西。一切准备妥当后,三个人端着猎枪,相互拉开距离,开始向前推进寻找猎物……

走着走着,嘭地一声枪响,马脸那边听到枪响后大声问:“是谁的枪响了。”

齐志远回应道:“是我的。”

马脸问:“战况如何?”

齐志远得意地手里举着猎物:“收获不大,是只兔子。”

走着走着又是嘭地一声枪响。

马脸问:“又是谁?”

马脸爸爸笑着:“是我,走火了,还碰巧打掉一撮野鸡毛。”

……

齐志远这次出来无心恋战,始终心里惦记着为何思楠的妈妈找青羊血的事,所以并未能像往常那样放开了玩儿和尽情享受狩猎帶给自己的快乐,打了没多长时间,他让马脸和他爸爸继续打,自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抓紧时间进山,于是他和马脸说:“时间不早了,你们先打着,我得到前面山里办点事。”

马脸疑惑地:“哎?志远,这才刚打了没多长时间呀,你着急忙啥呀?”

齐志远不好意思地:“你就别问了,在这等我就行。”

马脸问:“我和你一起去呗?”

齐志远拒绝:“别了,一个人利索,人多没必要。”

马脸坚持:“你一个人去我也不放心,就当我陪你走一趟。”

山路弯弯曲曲,齐志远和马脸脚步匆匆。

马脸看着齐志远:“你这是要去哪?还神神秘秘地。”

齐志远有些不好意思地:“何思楠有一次说,她妈配中药想买点青羊血,可是市面上没有,以前咱们打猎,我听说山里的老猎户可能有,既然咱们都来到这儿了,就去帮着找找呗。”

马脸问:“人家何思楠求你的?”

齐志远答:“那倒没有。”

马脸疑惑地:“人家她妈看你跟看病菌似的,人家能用你找的药吗?”

齐志远:“用就用,不用也没关系,我是想帮帮何思楠。”

马脸:“人家随便一句话,也没求你,你就这么上心,你是想在何思楠面前好好表现一下?”

齐志远:“别乱说,都是同学相互帮帮忙,还不都是应该的。”

马脸开玩笑:“那我有困难时,咋没见你这么热心。”

齐志远逗马脸:“别说这没用的,要是袁淑芬有难处,你肯定着急,我看她对你挺上心的。”

马脸一本正经地:“别转移话题啊,别提她,一天咋咋呼呼的,哥们喜欢文静的,不喜欢像她那样闹腾的。我平时总给她面子,那是因为看在她总帮咱们的份上。”

齐志远:“没看出来你毛病还不少。”

马脸:“那当然了,哥们追求的是真爱。”

……

远处阵阵雷声阵阵,黑云渐渐向这边滚来。

马脸担心地:“好像快要下雨了,咱们要不回去吧?”

齐志远劝阻:“下雨怕啥?大不了把衣服淋湿了,没事继续走。”

马脸问:“还有多远啊?这都翻过六座山了。”

齐志远说:“我也不知道,就听说顺着这个方向的山路一直走,就能看见山坡上有个小村子,总共没几户人。”

大约是翻过了八个山头,眼前终于出现了一个小山庄。

马脸气喘吁吁地:“啊,看来这儿就是了,谢天谢地终于到了,你看村口有一个放羊大爷,咱们过去问问他吧?”

齐志远走到大爷跟前问道:“大爷,和您老打听点事,我们是从城里来的,家里有人得了重病,要用青羊血配药救命,您能告诉我找谁能买上点儿吗?”

放羊大爷谨慎地:“那可是犯法的事,我不知道。”

齐志远恳求道:“我们就是想买点儿青羊血配药救人,没别的意思,您要知道就告诉我们吧。”

放羊大爷打量着齐志远和马脸:“你说的是真的?你们不是警察?”

齐志远解释:“大爷我们不是警察,我们是刚毕业的高中生。”

放羊大爷放心地:“看你们两个娃娃也不像个警察,像你们这么问,谁敢告诉你呀,那青羊可是国家保护动物谁也不敢打了,去年这村里有人打了一只狍子还被判了3年呢,本来这搁以前根本不算事,自己村里人打,城里人也过来打,现在国家保护野生动物,管得越来越严了,就像你想买青羊血这事也不能明说,让警察知道了也不行,一般想买都得通过熟人介绍,生人来了人们就是有也不敢卖呀。”

齐志远继续央求道:“我们真的是家里有病人需要青羊血救命,为了这个我们走了很远的山路才过来的,您帮帮忙给想想办法吧。”

那放羊大爷像是被齐志远的话说动了:“我知道,现在这村里别人手里已经没有了,只是我家里还有点血块儿,成色不是太好。去年放羊时碰上人们打青羊,不少血流在地上,我觉得太可惜了,又听说这血能治病,等他们走了,我就连土带血都铲起来保存了。前一段时间也有人来要过一次,也说是配药用,现在还剩点你拿上去哇。”

齐志远听了很兴奋地:“大爷您要卖多少钱?我们给您钱?

放羊大爷摆摆手:“哎,不能要你的钱,大爷不做那种生意,你需要就跟我回家拿去哇。”

跟着放羊大爷来到他低矮简陋的住处,大爷拿出一个装有棕色土沫的小玻璃瓶递给齐志远。齐志远和马脸要给大爷钱,可大爷说什么也不要,他们只好谢过大爷后就匆匆往回赶。

雷声滚滚,黑云低压,有零星的豆大雨点开始往下落了。

马脸着急地:“志远咱们赶紧往回返吧,看样子这真要下雨呀。”

齐志远:“那好吧,赶紧走。”

返程的路上开始下起了大雨,齐志远和马脸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走在泥泞的山路上,浑身被雨水都淋透了,虽然环境恶劣,但齐志遠怀里揣着青羊血心里感觉暖暖的,不知不觉已走回了当初停车的地方。

马脸的爸爸听到有动静,从吉普车内探出头来。

马脸爸爸:“你们两个回来这么晚啊,我都在车里睡了一大觉了,要办的事情办了吗?”

马脸回答:“办好了。”

马脸爸爸:“那咱们抓紧往回走吧,这里太危险,一会儿山洪下来把咱们都得冲跑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马脸开始启动车,他们开始往市里返,等回到军区大院已是半夜一两点了。

起床号又在军区大院上空响起。昨天半夜回到家,齐志远稍微睡了一会儿,今天一大早衣兜里装着青羊血,手里拎着装有猎物的袋子着急来找何思楠。

来到何思楠家院外,他从地上找了几颗小石子,一颗一颗轻轻打着何思楠房间的窗户,不一会何思楠打开窗户看是齐志远,神情紧张地小声说,“怎么是你?别在这儿站着,让我妈看见呀!”她用手指着远处,“去到那边等我,我马上出来。”

齐志远在何思楠指的地方等着,不一会何思楠气喘吁吁地跑来。

她惊奇地问:“你怎么这时候来了?”

齐志远微笑着:“这个给你?”

何思楠问:“这是什么呀?”

齐志远:“昨天,我和马脸还有他爸去打猎了,半夜才回来,今天赶着过来给你送。这个,这是你上次说过配药用的青羊血。”

何思楠惊讶地:“你从哪儿弄的呀?你可真有本事,我爸妈托了好多人都没搞到。”

齐志远微笑着:“这对我们打猎的人来说不算难事。”

何思楠更惊讶地:“啊,你不会是去打青羊了?那可是国家保护动物。”

齐志远解释:“没有,看你急的,我想打那也得能打着,青羊哪那么好打,很稀少的,一般都见不到。我这是曾听说,山里有老乡手里可能存有青羊血,这次和马脸他们去打猎,我心想去试试,结果还真找到了。”

何思楠看着齐志远疲惫的样子心疼地:“看你这样子,你这是走了多少路呀?”

齐志远满不在乎地:“也没多少,就是翻了几座山而已。”

何思楠嗔怪地:“你可真行,为这点事跑了那么远,我就随便那么一说。”

齐志远憨笑地:“没事的。”

齐志远又把手里装有猎物的袋子递给何思楠:“这个你也拿去吧。”

何思楠疑惑地:“这又是什么呀?”

齐志远解释:“这些是我打的猎物,有野鸡和野兔,你也拿回去吧。”

何思楠听了后面露难色:“啊?还拿回去呀?我拿回去和家里人怎么说呀?上次你给的那些野兔子我妈还问呢,我撒谎说是袁淑芬他爸给的才蒙混过去。”

齐志远笑着说:“那你就还那么说吧,只要你能吃上咋说都行。”

何思楠忽然高兴地:“上次你拿来的野兔,我按照你教的办法给家里人做了,”何思楠像在背菜谱,“先用清水泡掉血水,再取出肉里的铁沙,做时放点猪肉一块儿炖,真是,做好了味可香了,我爸下班回来吃着特高兴,他还在家里找酒喝呢,他一般是不喝酒的。”

齐志远看着何思楠:“那你就拿回去再给他们做着吃吧。”

两人正说着话,一阵自行车铃声,何思楠妈妈骑着自行车上班路过,看见何思楠和齐志远在一块儿说话,脸色一下变得很难看。

何思楠妈妈生气地:“思楠,一大早站在这干什么?还不赶紧回家。”

何思楠看见是妈妈过来,很高兴地拿出装青羊血的小瓶给妈妈看:“妈,您看,您要找的青羊血,齐志远帮着找到了。”

何思楠妈妈看了一眼小瓶子却冷冷地说:“我不看,让他拿走吧,我不需要。”

何思楠埋怨道:“妈,您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吧!”

何思楠妈妈看着何思楠,故意提高嗓门:“你要是想让我身体好,就离齐志远这样的人远点,我们家不欢迎他。”

站在一旁的齐志远听后脸上掠过一丝苦笑,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

何思楠眼里噙着泪安慰:“对不起呀,我妈她太过分了……”何思楠话一出口便泣不成声。

齐志远连忙安慰:“别哭了,我没事,你妈她是爱你,她有她的道理。”

何思楠一手攥着小瓶一手拎着装猎物的袋子:“这些东西我先拿回去了,我再和我妈说说,相信她会转变的。”

齐志远强忍着心中的委屈语气平静地:“你赶快回去吧,在外面呆久了你妈会不高兴的。”

何思楠有些难舍难分地扭头离去。

第十七章  分别时刻

到了8月份高考成绩出来了,何思楠和金秧子都接到了大学录取通知书。

何思楠的妈妈中午下班回来显得特别高兴,一进门就从包里取出何思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十分兴奋地:“我说她爸,今天思楠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寄到单位了,思楠被北京医学院录取了,这可真是太好了,我们的愿望终于实现了,我这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肚里了,从拿到通知书到现在,我这心里就一直在乐,谢天谢地我们楠楠终于考上大学了,将来毕了业就是医生了,一想到这些,我就由不住地想笑。”

何思楠爸爸:“看把你高兴的,给我看看。”

何思楠妈妈:“那当然了,今天下午我请了半天假,我先上街买点菜菜,咱们晚上做点好吃的庆祝一下。”

站在一旁的何思楠,拿过录取通知书看了看,心里似乎并没感觉有多高兴,反而瞬间生出几分惆怅,这惆怅包含着与齐志远即将离别之愁,也有对自己感情归属的无可奈何。

平时何思楠每当情绪低落时总喜欢来文工团找舅舅,在他这儿弹弹琴,聊聊天,会感觉轻松些,他觉得舅舅的思想相对开明些,一般较能能理解她,而且还特会开导她。

何思楠坐在钢琴前心不在焉地弹奏着贝多芬《致爱丽丝》, 曲调却让人听着感觉干吧吧的,没有一点活气。

舅舅疑惑地:“哎?思楠,你不是考上大学了吗?应该高兴啊,这贝多芬献给爱丽丝的情歌,让你弹得像贝多芬要和爱丽丝分手似的。你这是怎么了?六神无主的样子,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何思楠停下彈琴害羞地:“可能是吧,我也说不清。”

舅舅半开玩笑地:“哎,正常,你也不算是小孩儿了,尝尝爱情的甜蜜也未尝不可,年轻人情窦初开,情意绵绵是很美的事,愁什么呀?舅舅是过来人,我知道如果有人让你心跳加速,有人让你牵肠挂肚,有人让你多愁善感,那便预示着美好的爱情已经来临,这是多美好事啊。”

何思楠满脸愁云:“舅舅您就别作诗了,我一点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舅舅样子很郑重:“我没作诗,我是说真的,美好的爱情是可遇不可求的,人的一生中要是真有一个让你倾心喜欢的人,那是好事啊!那是上帝对你的眷顾,不是谁都有这种福分的,干嘛还愁眉苦脸的?如果遇到一个真正喜欢的人,这个时候是不能犹豫的,要勇敢地不顾一切地去抓住这段感情,如果失去了就很难再来了。”

何思楠为难地:“可是,可是一边是妈妈反对,一边是我喜欢的人,我怎么取舍呢?按我妈说,我们好像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舅舅继续说:“我不问对方是谁,但我觉得你妈说的也不一定都对。当初我和你舅妈恋爱也遭到家里反对,理由是说你舅妈是个跳舞的,光漂亮但没文化,现在想起来这有什么关系呢?我们不是也很幸福吗。所以既然相爱就要努力在一起,爱情不要去先问结果,也不要先因为怕失败,就不去争取。你这么想,也许将来有一天,你最终嫁的人不是你当初最爱的那个,但当初你去全力争取过了,你就没有遗憾,并且留给将来的也会是一段美好的回忆。”

何思楠心里豁然开朗了:“舅舅,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你是最懂我的,有谁能像你这么明白,有谁又能像你这么浪漫,你真是我的好舅舅,我太崇拜你了。”

舅舅语重心长地:“谁也不是生来就什么都明白的,都要经过痛苦和眼泪之后人才会成长,生活会让我们吃好多苦头的,你也要有思想准备,追求爱情肯定不会是一帆风顺的。”

何思楠听了舅舅一番话你,感觉心里压着的石头像被搬掉了,从舅舅那儿出来后她像换了一个人,脚步也变得轻盈欢快。

何思楠从舅舅家出来,看到天要下雨,就赶紧往回家走,等回到自己家时已近傍晚,这时屋外开始下起了小雨。

看到何思楠进屋妈妈高兴地问:“思楠回来了,一下午都不在家,你去哪儿了?”

何思楠:“我去到舅舅家玩儿去了。”

何思楠妈妈高兴地:“帮着布置碗筷吧。 我在家忙乎了一下午做了好多的菜,晚上为你考上大学的事咱们一家人庆祝一下,等你爸一下班回来咱们就开饭,你爸也是,怎么还不回来,平时这个点儿早就到家了。”

何思楠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这时外面小院门开了,爸爸冒着小雨走近来,等爸爸进了屋何思楠关心地:“爸爸回来了,您的衣服都湿了,快脱下来吧。”

何思楠妈妈一边开始盛饭,一边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饭早做好了都快凉了。”

爸爸解释道:“嗨,刚做了个阑尾炎手术,本来呢,是个挺简单的手术,很快就能结束的,可病人偏偏不让打麻药,手术没法正常做,折腾了半天所以耽误时间了。”

何思楠好奇地问:“怎么做手术不让打麻药,这太奇怪了?”

爸爸回答:“谁说不是呢,让人听着都觉得荒唐。下午门诊接了个病人,小伙子阑尾化脓急需手术,我正好当班,决定给他切阑尾。可小伙子再三恳求,手术时不让打麻药,说要尝试一下,像关云长刮骨疗毒。我开始不同意,认为是胡闹,因为这样做本来是不科学的,手术中病人会忍不住疼痛身体抽搐影响操作,剧痛还会造成休克,战争年代缺医少药,那是没办法,条件不允许吗,现在这么做就太没必要了,可小伙子特别拗,我怎么劝都不听,他恳求我成全他这个愿望,我就只好同意了。手术前我们用绷带把他绑在了手术台上,防止他忍不住疼时不自主的乱动,让我惊奇的是,手术时小伙子疼得全身是汗,但咬着呀一声都不吭,不过后来还是受不了休克了,我们趁机给他打了麻药,才把手术顺利做完。后来打麻药这些事他不知道,醒来我们也没告诉他,他还以为就是没打麻药把阑尾给切了。小伙子很倔强,我还挺喜欢他那样,”说到这,爸爸转头看着何思楠,“听说也是你们十五中的学生,咱们军区的子弟,他身边没看见有家长,只有两个同学陪着,有一个跑前跑后的,他们管他叫马脸。”

听到这儿,何思楠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她猜测到爸爸说的这个年轻人应该就是齐志远,于是她一边焦急地向外跑,一边和妈妈说:“妈我得先出去一下,晚饭你们先吃,不要等我了。”

何母疑惑地:“外面下着雨呢,连雨具也不拿,这孩子着了什么魔了!”

蒙蒙细雨,小路湿滑,何思楠不顾一切地冒雨跑在通往后勤医院的小路上,雨水打在她的脸上,和她流出的泪水交融在一块儿,然后顺着脸颊向下流淌,但她也顾不上擦拭,她在心里猜测着、埋怨着、担心着……一时间,齐志远的安危占据了何思楠内心的全部。

进了医院大门,何思楠开始放慢了脚步,一路奔跑似乎让她的心情稍有平静,她走到一楼大厅的镜子跟前,抹去脸上的雨水,稍加整理被淋湿的头发和衣服,开始去护士台打听齐志远住的病房。

何思楠问:“请问,下午有个做阑尾炎手术的高中生住几床?”

因为这里的大夫、护士都是何思楠爸爸的同事,护士顺嘴开着玩笑说:“奥,下午就一个邱少云,住在10床。”

何思楠疑惑地:“什么意思?什么是邱少云?”

护士调侃道:“不怕疼的英雄啊。”

何思楠这才明白原来是这么回事,她谢过护士,自己来到齐志远住的病房。

病房里齐志远躺在病床上,马脸和郭切头陪在左右,三个人有说有笑正聊得起劲儿,忽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美丽的身影闪了进来,大家认出是何思楠都吃了一惊,但见何思楠的头发和全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的。

齐志远吃惊地问何思楠:“啊,你怎么来这儿了?”

何思楠讽刺地:“我怎么来了?我来看看‘关云长刮骨疗毒的大英雄现在怎么样了,刚才我来打听你的病床,护士还管你叫邱少云呢。”

齐志远不好意思地:“我没想逞英雄,就是想试试,看我能不能挺过来。”

何思楠埋怨:“齐志远,你真幼稚,真愚蠢,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很危险!弄不好会要你命的!我看,你要是英雄,你也是个草莽英雄。”

齐志远讷讷地:“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何思楠嗔怪道:“你问你自己,被你逼着做手术的是我爸爸。”

齐志远懊悔地“啊!这回丢人丢大了。”

何思楠含着眼泪:“你就那么想当英雄啊?那么疼你都能忍受?你现在感觉咋样?没什么不舒服吧?”

齐志远露出轻松的笑容,“没事,你看我不是挺好吗,”齐志远看着何思楠被雨水淋湿的样子关心地,“何思楠看你的衣服都湿透了,你要是不嫌弃,先去卫生间换上我的上衣吧?”

何思楠不情愿地说:“那好吧。”

何思楠从卫生间换完衣服回来,大家看到齐志远的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又肥又大,她故意当着齐志远他们的面,用手捏起衣领放到鼻子前闻了闻,然后露出嫌弃的表情,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马脸夸耀:“何思楠,男式衣服穿在你身上也这么好看,不愧是咱们十五中的校花。”

何思楠不好意思地:“不许胡说,什么校花多难听呀!”

马脸又冲着齐志远伸着大拇指:“哥哥你这次是露了大脸,全军区大院都传颂着你的英雄事迹呢,谁能跟你比,齐志远割阑尾不打麻药。”

何思楠露出鄙视的表情:“你就别夸他了,赶明还不知再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呢。”

马脸突发奇想:“何思楠,你不是舞蹈皇后吗,来慰问伤员也得有个表示,把你的绝活拿出来吧,给我们跳一段齐志远最爱看的芭蕾舞,就跳那段《盼亲人早日养好伤》。”

何思楠大方的站起来:“这有啥难的,跳就跳,不过这地方太小,我就给你们跳几个动作吧。”

大家鼓掌欢迎,何思楠开始踮着脚尖,在病房过道上来回跳着,脸上洋溢着醉人的笑容。

查房的护士推门进来,正好看见何思楠在跳舞,护士严肃地:“10床该输液了,这是病房,你们几个在这开联欢会呢?折腾折腾就行了啊,别的病人还要休息呢。”

听了护士的话,大家立刻有所收敛,可护士刚一离开,几个人又忘乎所以地说笑起来,一时间纯真、青春、热情……洋溢在病房這狭小的空间。

齐志远住院期间,何思楠天天都来看他,连医院的大夫护士都在奇怪,这小子是哪辈子修来的福,让何大夫的漂亮女儿跑前跑后的。

一星期后齐志远出院,何思楠来接他,两人漫步在医院院内的小路上,何思楠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开学了,临走时心里有些话想和齐志远说,可又不知怎样说好。

她扭头注视着齐志远:“今天特意过来,也是想和你道个别,学校快开始报道了,明天我就要走了。”

齐志远强做笑脸言不由衷地:“真为你高兴啊,去了北京一定会很好的,祝你一切顺利。”

何思楠问:“你真这么想吗?我马上就要走了,你不打算和我说点什么吗?”

齐志远内心充满犹豫:“我……”

何思楠埋怨:“我什么我,有话不能直接说出来吗?你敢说你心里没有我?”

齐志远赶紧回答:“不是的,其实,其实……”

何思楠鼓足勇气:“那好你不说我说,我马上要走了,我有一个要求你必须答应我,我走以后你不许把我给忘了,你要经常给我写信,你今后所有的事我都想知道。”

齐志远推辞道:“别,别这样了,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的。”

何思楠问:“为什么呀?”

齐志远:“其实,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你要上大学走了,我,我得去当兵,将来会越走……”

何思楠打断齐志远的话:“我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是在有意躲避我,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让我就此和你形同陌路我做不到,我心里已经有你了,我什么都不在乎。”

齐志远继续说:“别这样说,你这样是不理智的,再说我更不愿意今后会拖累你,如果影响了你的前途那样我会心里难受的。”

何思楠十分动情地,任凭眼泪在脸上流淌,喃喃地哭诉着:“你这是自私,你这是欺负人,更多的话我不说了,我现在就知道我喜欢上你了,并且永远不会改变的,你要是决定从此不再理我,我会很伤心的,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不信你试试看。”

说完这些话何思楠扭头离开,一边走一边抹着脸上的眼泪。望着何思楠离去的背影,齐志远心如刀绞,他本想再叫住离去的何思楠,可他强忍住没这么做,他想那有什么用呢?他觉得这样也许就是最好的结局。

第二天的傍晚,何思楠要动身去北京。 火车站台上汽笛声声,白汽缭绕,人们熙熙攘攘地在雾气中穿行。齐志远早早就来到火车站为何思楠送行,他躲在站台上一棵大方柱子后面,看着何思楠和父母道别。

何思楠刚一进站台时眼睛就四处搜寻,她早就看到了躲在柱子后面的齐志远,只是奈于身边的父母,她无法和齐志远打招呼。

一声长鸣,火车缓缓启动,当何思楠所在车厢经过齐志远的身边时,何思楠透过车窗看见齐志远正用失落的眼神望着她。

齐志远一直目送着列车消失在远方,之后他默默地离开车站,一个人独自往回走着。天色渐渐变暗,路灯似瞌睡人的眼无精打采,大街上车水马龙人声嘈杂,这时齐志远感觉内心仿佛被强烈的孤独与失落啃咬着,他长长叹了一口气,无意中看看自己的左右,发现唯有路灯投下长长的身影陪在自己身边。

第十八章 爱情启发

第二天早晨列车到了北京,此时电报大楼东方红乐曲的钟声从远处隐隐传来……

何思楠自己扛着行李拎,跌跌撞撞地走进北京医学院的校门,这时一位高年级男生向何思楠走来:“你是医疗系79级新生吧?我们是志愿来服务的高年级同学,我们来帮你拿行李吧。”

何思楠婉言拒绝:“不用了,谢谢你们,我自己可以的。”

昨天和齐志远的别样告别,让何思楠从外表看着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学校的新环境也没能让她的心情有所好转。这时一位体育老师模样的人恰好路过,大概是看见何思楠穿的小花袄不够洋气,操着大嗓门故意在逗她:“小姑娘干吗撅着嘴啊?这小花袄穿的,是山里来的吧。”

何思楠白了那人一眼:“谁是山里的?北京人了不起啊?”

何思楠忙乎了一上午,终于办完各种报到手续,来到了安排给自己的女生宿舍楼202室。看着房门漏着门缝,何思楠礼貌地轻轻敲了敲,开门的是位女同学,热情的招呼着她:“请进来,你好,你是新来报到的吧?”

何思楠点点头:“是的。”

那女同学一边帮着接过何思楠手中的东西,一边热情地:“快进来吧,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李梅,是昨天刚到的,比你早到一天,以后我们就是同学加室友了,我估计,我的年龄要比你大挺多,以后你就叫我李姐吧,有什么帮忙的事千万不要客气。”

何思楠连忙说:“谢谢你,李姐,我叫何思楠,看你这么会照顾人,真有姐姐样,不像我们这些刚高中毕业的学生,显得那么幼稚。”

李梅谦虚地:“哎,我有什么呀,我才是真羡慕你们呢,你看你多年轻,还那么漂亮,真好!”

何思楠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李姐,我觉得你也挺年轻的,看着比我大不了多少。”

李梅不好意思地:“可别这么说,我可不敢当,我都三十了,我儿子都五岁了。”

何思楠惊奇地:“啊?真的吗?你都有5岁的孩子了,真看不出来,那孩子那么小,你走了谁照顾呀?”

李梅轻叹了一口气:“嗨,没办法,要想有所得,必然会有所失。我出来上学,我爱人和婆婆都支持,孩子现在由他们带着。他们带孩子我倒是放心,可我儿子毕竟才5岁,从来没离开过我,把他丢在家里,一想起来,心里特难受,好了不说这些了,一见你,就家长礼短地扯了这么多,真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何思楠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心里觉得第一天来报到,遇到了一个自己喜欢的新室友真好。

晚上202房间就李梅和何思楠两个人,其他人还没有来。何思楠从盥洗室洗漱完推门进屋,看见李梅坐在床铺上一边抹眼泪一边看信,看到何思楠进来,连忙收起手上的信。

何思楠關心地:“李姐,是家里来的信吗?你为什么哭了,是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李梅:“家里没出事,这是我爱人来的信,信上说我走后孩子得急性肺炎,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没什么事了。”

何思楠问:“那你为什么哭啊?”

李梅内疚地:“信上说孩子想妈妈了,有些不适应,夜里说梦话还总叫妈妈,我听说后我这心里可难受了。”

何思楠:“你要实在想孩子,就过段时间请两天假回去看看吧。

李梅:“看你说的,那怎么行,我才刚来就惦记请假,这是上学,哪能说请假就请假。当初决定来上学就想好了,决不能因为家庭的事影响了学习,我不像你们年纪小,学习不费力,我自己年龄大了,学习比你们吃力,要是耽误了功课就更难补了,再说如果请假,让老师和同学会怎么看我,我还有没有点上学的样子了。”

何思楠:“那你这样自己也太苦了。”

李梅:“嗨,没办法,不过毕竟是暂时的,熬一熬就过去了。”

何思楠赞许地:“李姐你可真够坚强的。”

李梅接着说:“也不是坚强,我也是有个执念在支撑着我,我原是一名北京知青,过去我在村里当赤脚医生,很多人都来找我看病,可是我的医术实在有限,经常是满足不了农民们的要求,那时我就想,要是有机会一定要好好学学,提高自己的医术。”

现在机会来了,我要尽可能多学习点知识,毕了业回到我们县里当一名真正的医生,为大家解除各种病痛,同时也能和家里人安稳的生活在一块。”

何思楠问:“那你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李梅:“我原来上中学时,学习基础还可以,今年准备高考,找了些资料复习,没想到还真考上了,还是个这么好的学校。

何思楠问:“你出来上学,家里人支持吗?”

李梅很满足地:“当初我萌生上医学院的念头时,家里人非常支持,我爱人和我婆婆都说,你要想出去学习你就去,孩子和家里的事都不要我管。 ”

何思楠羡慕地问:“李姐,听你这么说,感觉姐夫真是个大好人,我挺羡慕你的。”

李梅臉上露出一丝幸福地微笑:“你姐夫这人真是挺好的,他从小是在农村长大的,不是城里人。”

何思楠好奇地:“能和我说说你和姐夫的浪漫史吗?我特想听。”

李梅一边回想一边说:“谈不上什么浪漫史,我爱人是我当知青下乡时房东家的孩子,他高中毕业就回乡务农。他这个人善良、勤劳、体贴人,那时他经常照顾我,后来我们就相爱了。”

何思楠好奇地问:“李姐,你是怎么喜欢上姐夫的?”

李梅:“我喜欢上他,我也说不清是为什么,和他在一起我很踏实、很放松、很快乐,感觉他是给我撑着一片天的人,这就足够了,他要比我身边一些好吃懒做的城里人可靠多了。 当初还是我主动表白的,还怕人家不喜欢我呢。

记得当时有好多人不看好我们的婚姻,认为他是农村人,说我们这不是爱情,是同情。当时我也不是太懂爱情,只觉得是顺其自然的选择,现在看来也没什么不好的。听说一些科学家和中央领导的生活伴侣还净是农村人呢,人家过得也很幸福。什么志同道合 ,什么有共同语言,都是搞艺术的人们拿来说事的,真正过起日子来,踏实、舒心、快乐是最实际的,其它的都是空谈,你觉得不是吗?

何思楠问:“那你们现在在地位上又有了差别,那你是怎么想的?”

李梅:“你是说我上了大学吧,有人也议论说我们之间有了距离,可我却一点没觉得。

以前也听有人说过,知青上大学或回城了,就说会抛弃还在农村的爱人或恋人,哪有啊,我身边可不是这样的,也许有,可我们真的很少听说过,更没见过。我想,怎么可能那么简单,分开大多也是有别的原因的吧。拿我来说,假使我要离开我爱人,为什么?就因为我从前是城里人,或者因为我考上了大学,这不可笑吗?关于爱情我讲不清楚,我看很多人也弄不太懂,只要你自己觉得自然和快乐,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

何思楠:“我能感觉到你对过去的人和事还是很有感情的。”

李梅:“过去的知青生活很苦,但是我很留恋。我就不喜欢现在有些人说的那些发生在知青身边的事,好多都是胡编的,我认为不够客观。首先当初让知识青年下乡锻炼是一个普遍现象,大家都得去,不是为了整谁,没什么公平不公平,把自己说得那么冤没必要。另外好多事也不能歪曲事实,比如一讲到公社书记之类的干部,就说人家不是好人,侮辱漂亮女知青什么的,你想想,怎么可能呢,那些老支书,都是早年就跟着党走,靠自己的表现,一步一步努力上来的,他们在老百姓中,都是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对知青们都特别关心,要是因为个别知青的话就否定人家的形象,那不公平。”

何思楠听了李梅的长篇讲述,觉得李梅姐的生活态度,思想品质,有好多太值得自己学习和借鉴,同时她也在心里更坚定了对齐志远的那份感情,当天晚上何思楠便铺开信纸开始给齐志远写信。

齐志远家的小凉房上,群鸽咕咕叫呼扇翅膀。就在何思楠去北京上大学的一个月后,齐志远接到了当兵的入伍通知书。他本来一直立志去云南自卫反击战前线部队,可多方打听当年来招兵的部队都是在北方,这些部队尚未接到上前线的命令,只好任其自然去北方的一个偏远山区。这一天齐志远爬上自家凉房顶,想最后再看看他心爱的鸽子。他摸摸“上尉”,又捋捋“大将军”的羽毛,心里感觉难舍难分。他又抓起何思楠曾把红头绳系在它腿上的那只鸽子,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慢慢解下红头绳放进钱夹里,然后顺手装在上衣口袋里。

这时马脸来家找他,站在院子里看见他在凉房上发呆,便自己顺着梯子爬上来:“一大早就跑上来看鸽子了。”

齐志远看是马脸:“是呢,我就要走了,和它们多呆一会儿,真舍不得离开它们呀。”

马脸疑惑地:“你这是要去哪?搞得这么伤感。”

齐志远说:“正说想告诉你一声,我刚接到入伍通知书了,马上要去固阳当兵了,咱们这今年征兵部队没有参加自卫反击战的,要有我一定努力参加。”

马脸惊奇地:“固阳,我听说那地方特别穷,人们都不愿意去,还说在那儿当兵的,白天一个人都不敢在野外走,没准半路上就出来个村姑要为你献身,完事了就要嫁给你,让你带她远走高飞,你可得小心点。”

齐志远: “你都是哪听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那儿是穷,不过是我自己要求去的,我爸妈为我找人,想让我呆在家门口的机关里,我觉得没意思,当兵上不了前线也得去艰苦的地方才能锻炼人。”

马脸附和着:“你说得对,我回头也赶紧和家里说一声,争取和你调到同一个地方。”

齐志远劝阻:“你可别冲动啊,你们家人估计不会同意你去那儿的。”

马脸坚决地: “这事你放心,我们家人听我的。不过你要走的事,告诉人家何思楠了吗?”

齐志远脸上掠过一丝苦笑,轻轻摇了摇头:“没有,没打算告诉她,跟人家也没什么关系,本来我们之间也没啥,或者说就没开始过,就别再往里多掺和事了,时间长了,慢慢淡了也就忘了,再说人家去的是北京,咱去的是偏远山区,有什么好说的,你说对吧?”

马脸反驳:“我觉得你这是自欺欺人,心里想人家,还要故作冷漠,人家何思楠并不在乎你去的是哪儿,你这样做她能接受吗?你会伤她心的。再说北京又咋了,我就不迷信那帮北京哥们,没什么了不起,我亲眼见过北京哥们儿打架,光说嘴半天不敢动手,一块儿砖头在手里能举半个小时,干咋呼不敢砸,给了咱们早下手了;还有就是喝酒,我在饭馆里亲眼见的,十个人一桌摆了一瓶白酒,刚喝了半瓶,有一个都多了被抬出去了。”

齐志远笑着:“你说的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做人又不能光看打架和喝酒,至于何思楠那儿,时间长了就会没事了,现在就这么着吧。”

在家等待新兵出发的一天,齐志远穿着崭新的军装,在自己的房间里独自静坐着,他轻轻拿起摆在桌上同学们的合影,久久地注视着照片里的何思楠,像是在心里默默地在和她告别。妈妈进屋发现齐志远坐在那儿发呆,走近他安抚着:“孩子,妈懂你的心思,思楠是个好姑娘,但和咱不合适,人生在世不如意十有八九,有些东西压根是勉强不得的,还是把她忘了的好,免得自己受折磨。”

齐思远眼里噙着泪花:“妈,您不用多说,我知道呢。妈,以前我不懂事,竟让你和我爸操心,你们年龄也大了,我不在家时要好好照顾好自己,至于我,你们不用担心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以后我一定会努力在部队里好好干,绝不会给你们丢脸的。”

车站上熙熙攘攘人声嘈杂,阵阵火车的汽笛声直冲人耳膜,今天各路新兵战士在这集合准备统一乘车出发。

在载满新兵的车厢里,齐志远和马脸穿着新军装并排坐着,两个伙伴又能在一起了。马脸经过和家里人争取,也被调整到齐志远要去的部队。

看着来送行的爸爸妈妈齐志远故作轻松地:“妈爸你们回去吧,我又不是小孩,不用来送的。”

齐志远妈妈嘱咐道:“路上注意安全,到了部队要常给家里写信。”

齐志远答应道:“妈我知道了,你们快回去吧。”

火车一声长鸣缓缓起动,车头喷出的团团白气,将站台上送行的亲友们渐渐吞没。

第十九章 切咸菜的文书

齐志远到了部队很快进入了新兵集训。第一星期最难熬,要开始能适应部队的新生活,不管从前在什么环境生活,都不会经历过部队这么大的训练强度。

这时,操场上骄阳似火,齐志远和战友们个个看着皮肤被晒得黝黑,满脸是汗水,前胸和后背衣服被汗水浸透,已被练得筋疲力尽。训练他们的班长操着河南口音在训话:“你们来到部队的第一天起就是一名革命军人了,革命军人首先就得要懂得服从命令。你们必须苦练杀敌本领,我不管你们原来在地方时是做什么的,有多大的来头,到了这儿都一样,得好好当兵,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谁也别想扎刺儿,听清楚了吗?听清楚了就大声回答!”

新兵们大声地:“听清了。”

班长继续说:“尤其是从城市来的那些少爷兵,你们给我要格外注意,不好好训练我决不客气。”

齐志远是在军区大院长大的,以前军人他见得多了,像这种地位和战士们差不多的班长,齐志远以前根本不把他们当回事。现在,他觉得自己当兵了,在部队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所以他尽管有些看不惯班长的小人得势的样子,但也认真按照班长的要求去做。

三个月新兵集训终于结束了,齐志远以最优秀的成绩完成了各项考核。进连队时,连长选他作文书,选马脸作了通讯员,都分进同一连队。从刚进连队的那一天起,齐志远就暗下决心,一定要在部队里干出个样来。

也不知是谁定下的规矩,连队有个传统,文书有一个主要任务,每天必须早早起床,为全连的战士提前切好早餐吃的咸菜。这活虽不重,但挺熬人,每天天不亮就得起床,先把胳膊伸进大缸里捞咸菜疙瘩,盐水冰冷彻骨,然后就是一个一个咸菜疙瘩挨着切,每次也得切两洗脸盆。齐志远觉得受点累无所谓,但整天价干这些事和他当初的“英雄梦”也相差太远了。

这一天早晨,齐志远正在炊事班给大家切咸菜,连长走进来给炊事班布置任务:“炊事班长,明天团长要来咱们连视察,中午在这儿吃饭,你提前准备一下,要四菜一汤。”

炊事班长为难地:“报告连长,我这就有牛、羊肉和土豆,其它的什么都没有我怎么整出四个菜来?”

连长不耐烦:“那我不管,完不成任务,我拿你试问。”

炊事班长掰着手指头:“汤好办,就做鸡蛋汤,可菜呢?可以做一个土豆烧牛肉、葱爆羊、凉拌土豆丝,可是还差一个呢?这可咋办呢!”

连长从炊事班出来回到连部,遇有战士从家探亲回来报道,那战士给连长还带了家乡土特产卓资山烧鸡,连长一看喜出望外。

连长高兴地:“哈哈哈,有了,马良,去,把烧鸡拿到炊事班去,明天的一个菜这不就有了吗。”

马脸双手捧着连长交给的烧鸡跑到炊事班。

炊事班长:“马良过来了,有事吗?”

马脸:“连长让把这个烧鸡送过来,说是给团队加个菜。”

炊事班长高兴地:“连长真够意思,这回菜是凑齐了。”

第二天齐志远依旧按时为大家切咸菜,炊事班战士走进厨房,班长掏出钥匙开储藏柜,炊事班长突然发现昨天放进去的烧鸡没了。

炊事班长冲着战士们怒吼着:“哎?这是谁干的?赶快给我说这是谁干的?这不是坑人吗?团长中午就来吃饭,好容易把菜凑齐了,现在烧鸡没了,还剩这么短的时间让我怎么办?我知道了,肯定是马良这个王八蛋干得好事,平时就好吃懒做,昨天炊事班之外的人,就是他知道这里锁着烧鸡,肯定是他。”

马脸正在营房外往绳子上凉着刚洗的衣服,听见有人喊他的名字,扭头看到炊事班长手里拿着菜刀气势汹汹地向自己走来,马脸扔下衣服撒腿就跑,炊事班长就在后面追。

炊事班长高喊:马良,你小子偷吃了炊事班的烧鸡,你想让我不好活,我也不让你好活,我非杀了你这个王八蛋。”

馬脸边跑边说:“我不知道,你别找我。”

这时连长正好经过,看到他们在满院追,及时制止。

连长断喝道:“都给我站住,像什么样子,成何体统,说!怎么回事?”

炊事班长用手指着马脸:“你问马良他自己,他都干了啥?”

连长冲着马脸:“那马良你说。”

马脸故作委屈地:“我不知道,我什么也没干。”

炊事班长质问:“你敢说你什么都没干,那你跑啥?”

马脸反驳:“你拿着刀追我,我能不跑吗?”

炊事班长冲着连长告状:“他把你给团长准备的烧鸡给偷吃了,这马上就快中午了,你让我到哪去再准备一个菜去。”

连长听罢:“行了先都别说了,都先给我回去,等完了我再找你们算账。”

齐志远听说这事后, 找了个僻静处私下问马脸:“马脸你到底吃没吃人家的鸡?”

马脸讷讷地:“吃了,昨天晚上我饿得睡不着,就想起了那只鸡,越想越馋,我就半夜去厨房把橱柜给弄开了。

齐志远埋怨地:“你不想想吃了就没事了?为了只鸡不值当的。”

马脸不好意思地:“我也明知不合适,可就好像鬼迷心窍了,怎么也忍不住,可能是咱们肚子里太没油水了,最后决定什么也不管了,先吃了再说哇。”

齐志远笑了:“你呀,吃了就吃了吧。”

马脸沮丧地:“咳,吃完了就后悔了,我还说到了连队好好干,争取早点入党呢,这下完了。”

齐志远感慨道:“咳,这一天天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呀,你也别太自责了,出来当兵对你来说也不容易,马少爷从前哪吃过这苦,行了,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

齐志远和马脸分开后来到连长办公室,他装作不好意思地:“连长我来自首的,早晨我在炊事班为战士们切咸菜,发现了橱柜里有烧鸡,还以为是他们炊事班的人私藏的存货,我就给吃了。”

连长疑惑地:“是你?”

齐志远点点头:“是我。”

齐志远虽然自首了,但连长和炊事班长从齐志远平时的表现分析都不相信,但也找不出馬脸偷鸡的证据,只好就记在了齐志远的头上。因为连长和炊事班长私下都很喜欢齐志远,这件事就再没往下追究,碰巧这时军区文工团要来慰问演出,便把这件事给冲淡了。

这一天战士们出完早操刚回到寝室,班长走进房门下达着上级的命令:“全体在铺前列队,我们接到团里通知,明天军区文工团要来为大家慰问演出,我们班的寝室要做为女演员的临时住所,连里要求我们一定要重视这次接待任务,今天要利用一整天的时间将屋内外卫生彻底清扫,每个床铺的床单、被套、枕巾必须重新清洗,以一个整洁、卫生、舒适的环境迎接文工团女演员们入住,好了大家赶快行动起来。”

战士们兴奋地:“是!”

平常连队就是男人的世界,如果有一丝有关异性的风吹草动,都能牵动起战士们兴奋的神经。班长说罢,战士们立刻行动起来,有的擦门窗,有的清扫地面,有的回到自己床铺拆下被套、床单、枕巾拿去盥洗室认真清洗,就像要迎接最重要的贵宾。

第二天女文工团员们来了,叽叽喳喳一屋麻雀,她们进屋看到由战士们打扫得焕然一新的寝室,闻着散发着洗衣粉气味的被罩、床单、枕巾夸张地惊叫不断,做出各种夸张的赞许表情。

女演员们感激地:“这房间打扫得真干净,谢谢你们,你们辛苦了。”

班长一见女兵们脸涨得通红,一改平时的河南口音变成了普通话:“不辛苦,这是俺们应该做的,只要你们觉得舒适就好。”

一个女兵过来找班长:“你是班长吧?我有件事能不能求你帮忙?”

班长激动地:“只要俺能办到的,没问题,你尽管说。”

那女演员嗲声嗲气地:“我弟弟特别喜欢你们戴的军帽,能送我一顶吗?”

班长头已经昏头了:“没问题,这点小事儿包在俺身上。”

此时班长身旁站着一个来送热水瓶的战士,看着班长和女兵对话,自己也想说上几句,可紧张得什么也说不上来,脸憋得通红站在一边看着。这时班长顺手从这个战士头上摘下帽子送给了女兵,那个战士满脸诧异,心想平白无故把帽子送了人,自己今后戴啥呀?

齐志远心里并没把这些女兵当回事,以前这些人他大都见过,甚至她们一个个的风流韵事他都知道。齐志远一个人从营房中躲出来,想找个安静的地方呆会儿,可刚走出屋外身后却有人叫他的名字,他扭头看时发现是个女兵正对他笑,他再仔细看时,认出是在家时同一个院住的发小,也是同年级不同班的同学童晓晴。

童晓晴样子不满地撇着嘴,吊着眼稍看着齐志远,不无讥讽地:“齐志远,装什么装?怎么了?连住一个院一块儿长大的发小都不认识了?都当了‘大头兵了还这么傲慢吗?玩儿什么深沉。”

齐志远故意逗她:“奥,是童晓晴,哪能不认识呢,你不是金秧子的女朋友吗。”

童晓晴生气地:“你少胡说啊,谁是他女朋友?”

齐志远继续故意逗她:“你敢说金秧子没追求过你?”

童晓晴生气地:“我呸,他追过的人多了,都是他女朋友?”

齐志远继续逗她:“那你敢说你没和他约过会?”

童晓晴辩白:“我知道你们那帮坏小子见过我和他在一起,我是和他见过面,但不是像你们想得那样,我是怕做得太绝会伤害着他。”

齐志远笑着:“没看出来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善良了?”

童晓晴得意地:“我本来就不坏,是你一直有眼无珠。”

童晓晴过去一直喜欢齐志远,就是袁淑芬以前所说的总爱打听齐志远的那些女孩之一,可齐志远一直对这些人不搭不理的。童晓晴平时仗着自己人长得漂亮,爸爸又是政治部的童政委,一直优越感很强,可这些在齐志远这儿一点都不好使,齐志远从来不理这一套,所以童晓晴在齐志远面前总是牛气不起来。

齐志远接着问:“童晓晴,你怎么跑的这儿来了?”

童晓晴洋洋得意地:“咱们高中毕业后我进了军区文工团舞蹈队,这次是下基层慰问演出的。”

齐志远疑惑地:“你还会跳舞?我以前怎么不知道?”

童晓晴生气地:“怎么说话呢?就允许你们家何思楠跳舞,我们就不能跳吗?再说我不会跳还不能学吗?”

齐志远装作刚明白过来的样子:“奥,我明白了,你是去文工团学跳舞去了。”

童晓晴嗔怪道:“齐志远你少阴阳怪气的啊,原来在家时你就蔑视我,现在你可别惹我生气啊,回头我把你在家拿弹弓子打女兵大腿的事,还有你干得其它坏事统统告诉你们领导。”

齐志远赶紧把话拦住:“我说大小姐小声点你想害死我?”

童晓晴得意地:“知道害怕就好。”

齐志远想寒暄两句话后离开:“那好,你先忙吧,我有点事先走了。”

童晓晴着急地:“你站住,这么没有礼貌,刚说两句话就要走!”

齐志远疑惑地:“你还有事吗?”

童晓晴故作生气地:“当然了,我要说我这次来是专门来看你的你信吗?”

齐志远疑惑地:“那我肯定不信。”

童晓晴继续说:“我这次来是听袁淑芬说你在这当兵,所以专门申请过来慰问演出,其实是想过来看你的,要不然我才不来什么基层慰问呢。”

齐志远赶忙说:“别别别,我可不敢当啊,你怎么想起专门来看我了?”

童晓晴认真地:“我听说何思楠不是考上大学走了吗,你们俩也散了,你在这儿又挺苦的,你们师长以前是我爸的老部下,对我也非常好,我和我爸说好了,你要愿意的话,我回去联系把你调回军区机关或是其它哪个部门都行,不过你别想多了啊,不是让你以身相许的,我就是想帮帮你。”

齐志远赶忙拒绝:“谢谢你的好意,不用麻烦,我哪也不去,我觉得我在这儿就挺好的。”

童晓晴埋怨道:“我发现齐志远你就是个榆木脑袋,有好事也不会接着,那你自己看吧。我这次来也见你们连长了,说你在部队还偷吃鸡呢,我看你就是狗改不了吃屎,跑到部队也不学好,你在这还能有什么发展。”

齐志远嘱咐道:“这事你不了解情况别乱说啊,特别是赶明儿回到咱们院里不能乱说啊!”

童晓晴笑着说:“我逗你呢,看把你紧张的,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其实来之前我也想到了,你不会同意我的建议,要是那样就不是你齐志远了。好吧就这样吧,老同学能见面我很高兴,希望你多保重,如果今后在你们部队里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就往政治部文工团打电话,我会全力以赴的。”

齐志远试探性地说:“不好意思啊,真心的谢谢你对我的关心,不过你要是真想帮我,我还真有个请求,你回去帮我打听一下,北方部队是否有去参加对越自卫反击战的机会,要是有,想法把我调过去。”

童晓晴惊愕地:“你是想上前线吗?”

齐志远坚定地:“是的,做梦都想。”

童晓晴答应:“那好吧,我回去就帮你问。”

文工团的慰问演出结束了,女兵们也搬出了战士们的营房,可战士们的兴奋劲儿依然很高,他们一窝蜂跑回营房……

马脸开玩笑:“你们先别碰我的床,最漂亮那个姑娘睡的就是这,你们闻,这枕巾上还有香味呢,这根儿头发肯定是姑娘留给我的信物……”

齐志远在一旁打趣儿:“马脸,你再看看床底下,看有没有人家落下的袜子,那闻起来肯定更有味儿。”

逗得战士们哄堂大笑。战士们平时的生活确实很单调,一旦遇有像类似的慰问演出或是和地方联谊活动,大家就像过节一样快乐。

第二十章 报考军校

一晃齐志远来部队当兵已有一年多了。齐志远平时用努力训练和工作来冲淡对何思楠越来越深的思念,心中仍念念不忘他的“英雄梦”……

这一天傍晚,他和战友们吃完晚饭,正在寝室里收听广播里来自老山前线的报道,外面进来一个战士通知齐志远去趟连部,齐志远立即跑步来到连部,进门看见连长和指导员都在屋里坐着,好像是专门在等他。

连长微笑着:“齐志远,把你叫来和你说个事啊,现在连里有一个考军校的名额,我和指导员商量了一下,覺得你平时的各种表现不错,参加师里举办的大比武拿了冠军,师里还授予你“军旗下拍照”的荣誉,现在你还成了入党积极分子。另外呢,还考虑,连里推荐的人出去不能给连里抹黑,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所以决定推荐你去,说说你的意见。”

齐志远坦诚地:“报告连长、指导员,在地方上高中时,我的文化课基础较差,怕辜负了连首长的期望。”

连长严肃地:“基础差这个你不要太担心,这个要看和谁比,目前咱部队战士们文化基础普遍都不高,你只要比别人努力用功就一定能成。你这次要把它当成连里交给你的一项重要任务去完成,不要让其它连以为我们派出去的人是孬种,给我们连队集体脸上抹黑。你不是总惦着想去中越自卫反击战前线吗?在咱们北方地区是很难有什么机会的,假使你要是考军校考到南方去了,说不定机会就来了呢。”

齐志远听后坚定地:“是,那我坚决完成任务。”

指导员补充道:“那好,明天你就去团里办的文化辅导班报道吧,团里从地方给你们请了辅导老师,去了好好学习,多用点功,我们等着听你的好消息。”

齐志远:“是!”

从连部出来,齐志远心里仍在不安,他主要是对自己的学习没信心,他觉得自己从小到大学习成绩就没好过,对那些好的学习方法也不掌握,能不能考上军校没有一点把握。可后来他又转念想,连长说了,只要比别人努力就行,这个自己保证能做到,想到这齐志远又增添了信心。

团里文化课辅导班上,英语辅导老师是位年轻活泼的姑娘,据说她还是刚从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毕业的。

老师每次上课总要提问齐志远,搞得齐志远在课堂上非常紧张。齐志远为了不在课堂上出丑,就得每次上课前抽时间事先做好各项预习,这时老师又在提问他。

英语老师:“刚才我们讲了英语语法there be 结构的用法,齐志远同学get up please,how many people's are there in our classroom?

齐志远站起身,急出一头汗,感觉嘴唇也不像平时听使唤,站在那儿很费力地一个字一个字结结巴巴地往出嘣:“there are 30 people's in our class room.”

等齐志远念完后,英语老师有意鼓励当场表扬:“very good, sitdang please.问题都回答对了,就是英语说得像中国农村英语。”

齐志远结结巴巴调皮地:“thank you teacher。”

同学们哄堂大笑,在战士们哄笑中齐志远慢慢坐下,一边坐下一边用手抹着因紧张脸上出的汗,他在心里感慨,学习也不是个好差事,这可比军训辛苦多了,没办法,为了不给连集体脸上抹黑,为了有可能参加自卫反击战,一定得坚持。

那段时间,周围人经常能看到齐志远天刚亮就起床了,在晨曦万道的树林里来回溜达着背功课或是大声朗读英语;到了深夜,教室里的挂钟已指向12点,其它同学都已回宿舍休息,只有齐志远还在教室做题……

就这样终于熬到了考试那一天,当齐志远考完后走出考场时,这一刻他心里感觉如释重负。

回到连队后的生活依然照旧,齐志远每天早晨照常给战士们切着咸菜。

这一天,一个战士跑进来递给齐志远一个信封。

齐志远问:“哪儿来的?”

战士看着信封:“好像是什么炮兵学院。”

齐志远说:“我这正干着活儿呢,手暂时腾不开,麻烦你把信打开给我念念。”

战士拆开信兴奋地:“啊!是军校新学员录取通知书,恭喜你啊,你被军校录取了。我给你念念啊,齐志远同志你好,你已被中国人民解放军长沙地面第三炮兵学院录取为1981级新学员,请于8月25日前持本通知书前来我院报到。”

齐志远听战友念完信,内心十分感慨。他自从上次考完试到现在,也过了挺长时间了,一直都没什么消息,齐志远还以为是自己没考住呢,慢慢的也淡忘了这件事,今天突然得知这个消息,感到挺意外,没想到自己也能考上大学,也将成为一名大学生。

齐志远继续切他的咸菜,脑子里不由得开始憧憬起今后的生活……

夕阳即将落山,天边一片火红,齐志远和马脸站在部队训练场上,向着远方眺望着……

马脸有些难舍难分地:“你啥时候走呀?真舍不得你走。”

齐志远思量着:“还得十几天。”

马脸赞许地:“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连考军校这种事你都能拿下,你要变成知识分子了。”

齐志远苦笑着:这也是被逼出来的,你是不知道,当初是连长给我下了死命令,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他还说只有你考上南方的军校,才有可能去云南前线参战,没办法我只能死磕。我去团里的辅导班,吃住都在那儿,开始时我和各连来战士相比基础算差的,什么都得从新学,太费劲了,我也有过放弃的念头,可是一想到连长和指导员的命令,还有自己中学时在学习上总被人歧视的情景,特别是还感觉何思楠的一双眼睛也在盯着自己,心中便有股子劲儿,心想咱哥们不能总让人看不起呀。”

马脸诧异地:“我觉得那些文化课是够难学的。”

齐志远笑着说:“的确是,对我来说最困难的是数学和英语。说起来也挺幸运的,从地方上请来的老师都不歧视我,讲数学的老师,上课时总盯着我的眼睛讲,他感觉我还不懂,就再解释一遍,什么时候看我点头了,才进行下面的内容。英语老师更是,每节课肯定会叫起我回答问题,弄得我必须提前预习,要不然就得在课堂上出丑。”

马脸忽然有些伤感地:“哎,你一走就剩我一个人了,想起来真没意思,我也不想呆了,我想给家里写信,让他们想法把我调回去。”

齐志远思量着:“能回去也行,不过我个人觉得,在哪儿当兵其实也一样,只要努力总会有结果。其实,社会上有许多人是看不起咱当兵的,咱们自己就得给自己争口气。”

马脸:“我也考虑了,总混日子不是办法,你放心今后我会努力的,走的哪儿也不能给咱们军区大院子弟丢脸,你说是不是啊。还有,你上军校这事告诉何思楠了吗?让她知道咱哥们不都是孬种。”

齐志远:“还是别说了,人家可能已经把咱忘了。自来当兵就没联系过,以后也不打算联系了,袁淑芬给转过来几封信,我都没回,我早就想好了,就把过去的那段好时光深藏在心底也挺好的。”

何思楠学校放假回来了。她一回到军区大院,就急着去后勤医院来找袁淑芬。袁淑芬在何思楠上大学走后,就在家门口的后勤医院当了卫生兵。

何思楠顺着医院走廊来到外科门诊,在写着护办室的门前停下,她隔着门上的玻璃向里看,屋内背对着门有一个身着护士服饰的姑娘正在整理医疗器械,她认出是袁淑芬于是轻轻推门进来,故意开玩笑憋粗嗓音问:“请问全后勤医院里最漂亮的护士袁淑芬同志是在这吗?”

袁淑芬转过头看是何思楠,吃惊地瞪大双眼,立刻摘下口罩,两人拥抱在一起原地不停地转着圈。

袁淑芬惊奇地:“何思楠!你个死丫头怎么是你呢!什么时候回来的?都快想死我了。”

何思楠回答:“刚下火车,把东西放回家就过来看你了。”

袁淑芬牵着何思楠的手:“哼,这还差不多,算你还有良心,让我好好看看你变样儿没,嗯,越来越漂亮了,快跟我说说北京上大学的事,有没有党和国家领导人的儿子追求你?”

何思楠:“竟瞎说,哪儿有啊,还不是和原来一样。”

袁淑芬:“跟我说说,怎么样?过得还好吧?”

何思楠沮丧地:“准确的说不怎么好。”

袁淑芬问:“哎,和齐志远怎么样了?

何思楠故作可怜状:“还能怎么样,人家不理我,给他写信也不回,一点消息也没有,你这最近有他的消息吗?”

袁淑芬:“没有。这个齐志远,臭德行,他不理你就算了,一个破齐志远有什么了不起的,他还端起来了,咱们在北京找个大学生,要不咱找个中央领导的子弟,气死他齐志远。”

何思楠:“快别胡说了。”

袁淑芬神秘兮兮地:“哎,我还有个事想和你说,你还记得我以前和你說过,我们院里也有姑娘暗中喜欢齐志远吗?那个童晓晴,她爸是政治部童政委那个,她毕业后仗着他爸的关系,走后门去了政治部文工团舞蹈队,她曾经假借慰问演出的机会去找过齐志远,她想把齐志远调回军区机关,让齐志远给拒绝了,看来齐志远这小子还行。”

何思楠听后微皱眉头,片刻没有说话,之后她又像想起什么忽然问袁淑芬:“你什么时候能下班啊?”

袁淑芬疑惑地:“干什么?请我吃饭啊?”

何思楠:“美得你,我是想,咱们去齐志远爸妈家看看吧,顺便问问有没有齐志远这个家伙的消息。”

袁淑芬:“嗨,不用等下班,我和主任打声招呼,咱们现在就可以走。”

何思楠:“那好,你去打招呼,我等你。”

大街上人流不息,何思楠和袁淑芬先去买了些水果、肉、蔬菜,然后两人拎着来到齐志远家。

袁淑芬主动打着招呼:“叔叔、阿姨你们好,我们是齐志远的同学过来看看你们。”

齐母招呼她们:“谢谢!谢谢!快进来坐吧。”

袁淑芬:“阿姨,您不用忙了,我们来看看你们就走,您二老最近身体都挺好的?”

齐母:“都挺好的。”

袁淑芬有意问齐志远妈妈,同时还故意瞟了何思楠一眼:“阿姨,齐志远最近有什么消息吗?”

齐母埋怨着:“哎……没有啊,这孩子也真是的,就是前年刚到部队那会儿来过一封信,说是给家里报个平安,已经开始新兵集训了,一切都好,让我们不要挂念他,以后就再没消息了,嗨,这孩子可犟了,有苦他也不会说的。”

何思楠坐在沙发上环顾着屋内:“阿姨,齐志远参军前住的是哪间屋啊?”

齐母指着旁边的屋门:“就傍边这屋,他的东西和原来在家时一样,我们也没收拾,等他回来自己弄吧。”

何思楠:“阿姨,我能进屋看看吗?”

齐母:“去吧,别客气,没关系的。”

何思楠轻轻推开门,走进齐志远的屋内,眼睛在屋内慢慢地扫视着,目光停在了书桌上齐志远和他们的合影上。

何思楠轻轻地走过去,双手拿起相框,用手抹去表面的尘土,凝望着照片上的齐志远,眼里噙着泪花苦苦地笑了。

她在屋里呆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带上门走了出来,她又想到了齐志远的那些鸽子:“阿姨,齐志远的那些鸽子现在咋样了?”

齐母:“志远走时,嘱咐他爸要照顾好他的宝贝鸽子,我看他爸有时一想儿子了就上凉房上呆上一会儿,现在每天他爸可上心了,喂食喂水的伺候得可好了。”

何思楠问:“阿姨,我能去看看那些鸽子吗?

齐母:“去吧,去吧,就是上梯子小心点。”

何思楠:“阿姨不用担心,我熟悉,以前上去过。”

何思楠和袁淑芬顺着木梯子爬上院里的凉房顶,何思楠学着齐志远的样子把鸽舍门打开,一只只鸽子争先恐后地飞向天空,在小院上空盘旋飞翔着,何思楠仰头观看着空中的鸽群,欣赏着风哨忽隐忽现的悦耳声。

一会儿鸽子陆续落回来,何思楠学着齐志远的样子为它们添水、添食,之后就蹲在一旁端详,她眼光停在“上尉”和“大将军”的身上,她伸手爱抚着鸽子的羽毛,之前齐志远为她介绍信鸽的情景仿佛浮现在脑海。

何思楠和袁淑芬从齐志远家出来,袁淑芬着急回去上班,何思楠打算独自一个人在院里走走。

她经过军区礼堂前的小广场,这是以前和齐志他们经常来的地方,她站在那里缓缓地环视着四周,礼堂前空无一人,周围高大的杨树退成了灰色,树上残留的干叶在冷风中发着哗哗的声响……

她又不由自主地沿着那次看完电影,齐志远送她回家的路线走着,路边丁香花早已不再开放,看到两人曾经夜晚爬过的墙,当初的对话仿佛又在耳边响起……

何思楠追忆着往事,甜美的微笑浮现在脸上,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现在感觉它们像金子一样宝贵。

第二十一章 参加战斗

时间已进入1983年,齐志远在军校的学习生活就要结束,他和同学们都在考虑毕业后的去向。这时对越自卫反击战已经持续两年多了,学院正在研究,选派一批即将毕业的各中队品学兼优的毕业生,去老山前线参战实习,齐志远知道后十分渴望自己能被选上。

这一天,齐志远在校园里拎着暖壶走在去班级的路上,校园大喇叭播放着老山前线战士的英雄事迹,他停下脚步仔细倾听,埋藏心底的使命感愈发强烈。

来到教室听到两个同学在闲聊。

一学员说:“你们听说没?咱们学校要从每个中队选两名优秀学员,去老山前线参战做为毕业实习,参战学员回来后分配还优先考虑,而且分到了部队就给正连职,真是好机会呀。”

另一学员:“那也不能这么说,上前线可是有生命危险的,万一在前线牺牲了呢?”

此时教官从门外进了走上讲台。

教官要求道:“同学们都回自己的位置上坐好,下面我来向大家宣布一件事,经院领导研究决定,我院将从全校各中队选出30名优秀学员组成学员参战队,参加正在进行的举国瞩目的对越自卫反击戰,这些选出的参战队员将和老山前线的战士们并肩战斗,在实战中锻炼成长。我们中队的齐志远同学以他平时的出色表现被选入这次参战队,接下来的时间里齐志远同学请尽快做好各方面的准备,随时等候院里的出发命令。”

在同学们鼓励的掌声中,齐志远激动地站起来向大家敬着军礼,这突如其来的宣布,让齐志远感到兴奋,他觉得终于有机会能到真正的战场上去参战了,终于有机会去实现从小就揣在心里的那个“英雄梦”。

他把这个消息写信告诉了父母,这也是学院领导提出的要求,让他们上前线前给家里写信说明情况,这一次他给家里的信写了挺多也挺长……

他在信中写道:“亲爱的爸爸妈妈你们好!  两年前我从初次当兵的地方,考到了长沙第三地面炮兵学院。当时我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转了一圈会又坐到课桌前。想起上高中时在学校的种种表现,我感觉心里很惭愧。来到军校我意识到了自己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我应抓住这次机会尽可能的多学知识。原来在家时,我耐不住寂寞,总喜欢往外跑。在军校我变得很少和别人交往了,一天也说不上几句话,连自己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感觉乐在其中。我有意把每天的学习安排的满满的,连最喜欢的篮球也基本不打了,从早到晚就是操场、教室、图书馆、食堂、宿舍五点一线式的生活。

两年多的学习生活即将结束,我的军事技术和理论课学习成绩细数下来还都是中队里的尖子,并且期间还参加地方抗洪救灾立了一个三等功。

就要毕业了,同学们开始考虑去向问题,校领导也曾流露过让我留校任教,但我觉得自己不适合教书育人,还是更适合在基层部队里发展。

时值对越自卫反击战开始两年多了,这次学校要在各毕业班中选择优秀生去老山前线实习半年,我不知自己是否够条件,我一直在等待,直到今天得到消息去前线的名单里有我,我终于如愿以偿。

现在军号已吹响,钢枪已擦亮,为了祖国和人民,您的孩子要出发上前线了。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了,希望你们不要流泪,不要难过……”

齐志远妈妈信看到这,心里难过有些看不下去了。

军区后勤医院走廊过道熙熙攘攘,身着护士服的袁淑芬路过内科门诊时,无意中看到齐志远的妈妈搀扶着齐志远的爸爸从里面走出来,她立刻热情地走上前。

袁淑芬好奇地:“叔叔阿姨你们怎么在这啊?是来看病的吗?谁生病了?”

齐母苦涩的表情:“噢,是淑芬姑娘啊,这不前两天家里接到齐志远一封信,信里说他在军校快毕业了,要选他们这些优秀学员上老山前线打仗,学校要求他们走前和家里人说一声,还告诉我们不要为他担心。自打接到他的信,我们两个这心就悬在了嗓子眼,整天为他担心,他爸爸从接到信就开始头晕,血压波动得厉害,今天我们过来让大夫给看看,说是没啥大事,可能就是有点紧张造成的,好好休息就没事了。”

袁淑芬惊奇地:“您说齐志远考上军校了,还要上前线这是怎么回事?”

齐母回到答:“这孩子嘴紧,信里也没多说,别的我们也不清楚啊。”

袁淑芬追问:“那他上的是哪所军事院校?”

齐母回想着:“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长沙地面第三炮兵学院。”

袁淑芬疑惑地:“齐志远当初参军不是步兵吗?现在怎么又学了炮兵了呢?”

齐母答:“这个我们也不知道,他信上都没说。”

袁淑芬自言自语地,“这个齐志远可是真够可以的。那好吧叔叔阿姨,你们赶快回去休息吧,我就不耽误你们时间了,要是医院有事需要我帮忙千万不要客气,一定告诉我啊。”

袁淑芬和齐志远父母道别后,就赶紧给何思楠挂长途打电话。

傍晚,北京医学院女生宿舍楼,走廊内值班室的公用电话铃声响起,值班阿姨懒散地拿起听筒不耐烦地:“喂?”

袁淑芬着急地:“是北医女生宿舍吗?”

值班阿姨依然不耐烦地地:“是啊,怎么了?”

袁淑芬讨好地:“阿姨,我是外地的长途,麻烦您给叫一下202宿舍的何思楠,家里有很急的事找她,谢谢您。”

值班阿姨撂下电话,走到楼道里拖着长声喊道:“202何思楠,接长途。”

何思楠听到喊声后,从宿舍里跑出来接电话。

何思楠拿起电话:“喂?我是何思楠,请问您哪位?”

袁淑芬急切地:“思楠,我是袁淑芬,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我今天在医院遇上齐志远他爸妈了,是他妈陪着他爸去看病,她妈说前几天齐志远来信了,信里说,两年前他从当兵的固阳考上军校了,长沙地面第三炮兵学院,现在就要毕业了,他们学院要选部分优秀学员上老山前线参战,参战人员中有齐志远,没说准什么时间出发,就说是这几天,我一听说,就赶紧给你打电话,我觉得上前线参战是有生命危险的,这事儿得让你知道啊。”

何思楠听着袁淑芬的话,握话筒的手不由得开始有些发抖,眼泪夺眶而出,半晌没出声。

袁淑芬焦急地:“思楠,思楠,你怎么不说话?你在听吗?你打算怎么办?”

何思楠努力使自己镇静下来,声音哽咽地:“我在听,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你放心我会处理好的。”

何思楠压了电话缓缓走回宿舍,直接一声不响地蹲下身,从自己床铺下拽出旅行袋,开始把出门旅行用的东西一件一件往里装。

李梅大姐发现何思楠神色不对问道:“哎思楠?你这是干嘛呢?”

何思楠含着眼泪:“我要尽快去趟长沙,麻烦你帮我和老师说一声。”

李梅吃惊地:“何思楠你疯了吗?过两天就要期末考试了,你怎么选这个时候出门?会影响毕业的。”

何思楠泪如涌泉,但眼神异常坚定。

何思楠哽咽着说:“大姐,我必须马上去见一个人!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他就要上老山前线了,我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通往长沙的列车上,车厢喇叭里播放着有关老山前线的专题报道,还一遍一遍的播放《血染的风采》、《再见吧,妈妈》……等歌颂老山前线战士的歌曲。何思楠坐在靠近车窗的位置,把头扭向窗外一直在默默流泪,她用手不停地擦拭着。

火车终于到了长沙站,何思楠急匆匆地从出站口出來,她不顾长途旅行的疲惫,急忙赶往齐志远所在的学校。

可麻烦的是她事先并不知道军校的地址,可好多长沙当地人也没听说过这个军校的名字,这必定给何思楠带来不少困难,何思楠心急如焚……一路上时而快速地穿行在人流中,时而停下来向身边的人们询问着……

何思楠还在赶往学院的路上时,长沙地面第三炮兵学院的操场上,干部师生正在为要出发的参战学员们举办送行仪式。

全校师生在操场上整齐列队,30名参战学员站在他们前面,齐志远也在其中,他们每个人上前线前都按要求剃了光头,身穿弥彩服,足蹬战斗靴,全副武装的样子特别威武。

校广播员在扩音喇叭里领着大家喊着口号:“向老山英雄学习!向八十年代最可爱的人致敬!”口号声响彻云霄。

此时,校长站在台上,通过麦克风对着大家讲话,校长慷慨激扬地:“同志们,我们都是是共和国的军人,我们的使命是保卫国家安全,捍卫领土完整,当有敌人侵犯我国主权时,我们必须挺身而出,我们绝不能辜负党和人民的期望。作为一名共和国的军人,当军号吹响的时候,就是我们冲向战场的时候,希望我们的参战学员,在前线要不怕牺牲,誓死保卫祖国“四个现代化”建设成果和人民的生命财产安全。现在我命令:长沙第三地面炮兵学院参战队员出发!”

军用卡车马达发出轰鸣,车尾排出阵阵青烟,齐志远和参战队员们排队登上卡车,卡车缓缓开始启动。

卡车驶出军校门口时,恰好何思楠才找到了军校,她从一辆人力三轮车上下来,向学校大门奔过来,正看见军车缓缓驶出了校门。

何思楠似乎意识到自己来晚了一步,她急忙跑到卡车近前,仰着头在车上极力寻找着齐志远的身影,突然她看到了,此时车上的齐志远也看到了她,两人的眼神瞬间交会在一起,但此时卡车已渐渐离去。

何思楠看着渐行渐远的卡车禁不住声泪俱下,不顾一切地大声哭喊了一句:“齐志远,你可一定要活着回来呀”,然后泣不成声地自言自语:“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我来晚了。”

卡车渐渐远去,齐志远站在车上不住的挥手,看着何思楠文弱的身影在雾色中越来越远……越来越小-----

第二十二章  英雄歸来

载着齐志远他们的军车在泥泞的山路上行驶,山路蜿蜒,云雾缭绕,一路的阴雨。

军车里鸦雀无声,学员们头一次上战场心里既紧张又期待,默默无语地坐着相互之间谁都不说话。

齐志远心中此时仍想着刚才的何思楠,同时也有期待,他想象着炮火连天的战场,他还设想着在战场上能杀敌立功,甚至还想到了和越南鬼子拼刺刀的场景……

来到前线的第一天,学员们被分到炮兵连队,齐志远因为是军校学员,还临时被任命为班长。

起初看到阵地上战士们有说有笑的,没有硝烟和战火,齐志远甚至感觉有些失望了,心想这是什么战场,连个敌人也看不见 。

齐志远失望地:“排长,咱们现在连个正经敌人都见不着,这叫什么打仗。”

排长解释:“你看到这些都是表面的暂时的平静,并不代表平安无事,咱们是炮兵,阵地随时会接受炮击越军的任务,而且越南人一旦遭受打击后,一般都会疯狂报复,说不准什么时候还会突然袭击我们的阵地。”

另一名战士埋怨道:“你别看我们对越南人讲人道主义,可他们却不讲,来到这儿可要特别小心,不能轻易乱走,个人擅自行动那是很危险,容易中黑枪,对面二百米处就有敌人的一个暗哨,他们一直注视着我们,平时咱们在明处,越南人在暗处,经常会放黑枪。

注意,周围的密林,也不要轻易走进去,到处是越南人埋的地雷。要是看到越南老百姓,像妇女和小孩这些人更要提高警惕,他们有的带着枪和手雷,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攻击你,我们已有战士吃了这亏。”

当天夜里齐志远和战友们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睡得正香,忽然被一声巨大的爆炸声惊醒,齐志远感觉爆炸的位置就在他不远处,他连忙抓起枪跟着战士们躲进山洞改建的掩体。

等进了掩体内心少是平静后,齐志远发现自己惊慌中只穿着背心和裤衩就跑进掩体,而人家战士们却都是全副武装,自己感觉很不好意思。

一位战士安慰他:“班长,没关系,第一次遇到轰炸时都会慌的,慢慢习惯了就好了,告诉你个经验,以后只要第一发炮弹没炸着你,算你命大,你再穿衣服、穿鞋都来得及,不用慌。另外你要学会听炮弹的呼啸声来判断它的落点,这样也可以有效避开伤亡。”

齐志远不好意思地:“快别叫我班长了,我就是个新兵,你们就把我当成战友就好了。”

一晃齐志远来前线已经有两个多月了。这一天,连续下了一个星期的阴雨终于停了,天空看见了太阳,感觉风和日丽的,齐志远想给何思楠写信,便打开了笔记本。

齐志远在信中写道:“思楠你好!很想你! 这一别还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记得当年我们告别那次,你提出分开后让我一定给你写信,你说想了解我的情况,当时我婉言拒绝了,其实在我心里是有好多话想对你说的。

本以为之前我有意的躲避你,能让你去追求属于自己的幸福生活,可没想到三年过去了,你却还那么固执。

出发那天,你千里迢迢来长沙军校看我,让我心里很感动。你那天来军校时,正赶上我要随部队出发,军车已启动,没能来得及和你说上句话,我站在车上看见你向军车跑来,你泪流满面的的样子,让我的心就像被针扎一样疼。

如今我们来到前线已有两个多月了,我们这些参战学员们一到前线,都被分别编到了炮兵的各个战斗连队,我刚来还什么都不懂呢,部队就给我任命了个代理班长。我记得以前曾经和你说过,我从小有个梦想,渴望有一天能在战场上杀敌立功,能成为一名战斗英雄,可真到了战场自己却显得幼稚可笑。现在阴差阳错我当了炮兵,很难近距离接触到敌人和他们真刀真枪地干一场。起初我是有些遗憾的,可后来觉得炮兵同样也是用生命在战斗。

有一次在发射多管火箭炮时,我坐在卡车里操控按钮,按要求操控员必须要等所有炮弹发射结束才可离开岗位。虽然发射只有短短的三十多秒,可这期间暴露目标后卡车随时可能遭到越南人的炮火攻击。每发出一枚炮弹,我和车体就跟着晃动一下,我心里一枚一枚的数着,在卡车里感觉时间像停滞了一样,那一刻,我想到了随时会降临的牺牲,也感到了战场的悲壮……

战友间的生离死别,最让我难以接受。昨天身边又有一个战友牺牲了,他是被地雷炸的。我现在怎么也想不通,平时一个活蹦乱跳的大活人,怎么说死就死了,从此这个世界上就再没有这个人了?也许这就是战争的残酷吧。

当然这不等于说我是贪生怕死。来前线之前军校领导作过战前动员,告之大家我们军人的天职就是保家卫国。我和战友们都已下定决心,为了保卫祖国“四个现代化”建设成果和祖国人民的幸福生活,我们一定不辱军人的使命,必要时可以献出自己宝贵的生命。

这时有人在喊:“连长来了,全体集合。”

这喊声打断了齐志远正在写的信,他立即收拾好东西,跟着战士们出来集合。

山里的大风吹着树梢呼呼直响,全连战士在树林里整齐列队。来前线参加战斗有两个多月了,连长突然带来一个新任务。

连长紧锁着双眉说道:“同志们,由于原摆设火炮的阵地已被越军测到,上级命令我们需要转移阵地,重新选择摆炮位置。可搬运装备必然要经过雷区, 战前越南人为了阻止我军的进攻,在中越边境线数十公里内密布了51片雷区95个雷场,里面埋设着几十万枚地雷。

我们连接到上级命令,一定要尽快想方设法排掉前进路上埋在地下的地雷,可是排雷是一项既危险又复杂的操作,并且专业性很强,尤其越南人埋的地雷种类杂乱,有中式的、有美式的、还有苏式的,这都给排雷造成很大困难。本来一般是由工兵来进行的,但是现在要调迁工兵已经来不及,只能由我们自己上了。战士们当中大多以炮兵为主,对爆炸物有一定的了解,所以有这方面经验的战士和我一起去,咱们争取要保质保量地完成这次艰巨的任务。”

齐志远请求:“连长,算我一个吧,我愿参加这次排雷行动。我在军校学习时,虽然学的是高射炮专业,但也曾了解过有关地雷方面的知识,但要说排雷我没有任何实际操作过。”

连长答应道:“可以参加。我曾学过排雷的操作程序,也实际操作过,你们大家就照着我的示范作。”

后来连长共选了20人去和他一同排雷。他要求大家都换上从上级调来的防护装具,先从狭窄陡峭的通道上把设备搬运过去,进了雷场后,使用探测仪探雷。连长特别强调大家注意,虽然说需要排除地雷的区域不是太大,算起来也就一千多平米,但地形较复杂,有山地有沟壑给探测和排雷都带来很大麻烦,所以要格外小心。

战士们通过爆破排雷和人工搜排相结合的方式扫除雷患,还怕之后有隐患,对排除地雷之后的区域,战士们还用扫雷耙仔细搜排,彻底扫除雷患。

此时,齐志远趴在山坡上,格外小心地拆除地雷引信,之后用双手小心翼翼地转移未爆弹,此时天气并不是太热,但他豆大的汗珠从前额滚下来,流入眼睛,顺着鼻尖和下颏向下滴……

齐志远终于排掉了这颗地雷,他满心欢喜地慢慢站起身,摘下头上的防护罩,正要接过身边战友递过来的水壶喝水时,突然一声巨大的爆炸声响彻山谷,齐志远应声倒下。

当时,离齐志远大约15米远处有一个战友也在排雷,那战士不小心踩着岩石上的苔藓脚打滑触碰了地雷。

听到地雷爆炸,齐志远下意识将身边递水的战友扑倒在自己身下,虽然说齐志远所在的位置离爆炸点较远,可仍有一块儿弹片横飞过来击中齐志远左侧腹部。弹片击中腹部后嵌入腹腔,引起大量出血,殷红的鲜血从齐志远的军装渗出,并慢慢流到身下的草地上。他身下的战友安然无恙,可他却身负重伤,昏迷不醒。

战士高喊:“快叫卫生员!齐志远受伤了!”

战士焦急地:“连长,这里没有路,车开不进来怎么办?”

连长高声地:“快!快用担架抬到山下第四军医大战地卫生院,他们那技术好,离我们也最近。”

齐志远由于失血过多第二天才从昏迷中醒来,他睁开眼时看见周围是战友和医生护士。

一位年级较大的军医和蔼可亲地看着齐志远笑着说:“你醒过来了,恭喜你脱离了生命危险!你送来时失血过多伤势很重,幸好战士们为你输血,手术做得及时也很成功,只是为了保脾不得已切除了你三分之一的脾脏,不过小伙子放心,不会影响你今后的正常生活,过两天就把你转到大军区医院了。”

一个星期后齐志远被转到了后方医院,他的伤势越来越好转,人也显得有些精神。这一天齐志远想起那次给何思楠写过一半的信,便从病床上坐起来,他拧开钢笔想给何思楠接着写信,他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把心里的真实想法告诉何思楠。

齐志远在信中写道:前一段时间我受了点伤,在后方医院住院,现在快没事了。闲着没事给你写信吧。最近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离生死线太近了吧,我总在思考生命的意义,我似乎对生命的意义较从前有了较大的改变。我觉得做为我们年轻人,只有将自己的生命与祖国和人民的利益紧紧的联系在一起,你的生命才能有意义,当你看到和平年代飘扬的五星红旗上也有你的鲜血将它染红,那会是无限自豪。所以,我觉得当军号吹响的时候,就是我们去战斗时候,我们应奋不顾身。

但同時我也觉得,英雄和烈士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幸福生活,我们也应加倍的珍惜,不然也对不起他们。假使有一天我能活着回到你们身边,我愿意和你一道,共同经营我们的幸福生活。

最近一有空闲我就特别想家,想起我们过去高中时在一起的美好时光……想你,想我的伙伴们,也想我养的那些鸽子……

在北医宿舍的何思楠看着齐志远的来信已是泪流满面。

从何思楠从长沙回到学校后,她的心就一直惦记着前线的齐志远,这一段时间里她感觉度日如年,每天下晚自习何思楠回到寝室洗漱完毕,便坐在自己的床上捧着半导体仔细收听着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每日来自老山前线的新闻,一边听着广播一边在心里期盼着齐志远能够早日平安归来……

在北上的火车上,齐志远看着窗外掠过的景色踌躇满志。齐志远在前线半年的实习期结束了,他遗憾没有遇上他想象中的敌人,更没想到自己一个炮兵会被地雷炸伤。

上级部门因他掩护战友的出色表现,颁给他一个“二等功”,又因他负伤被切除了三分之一脾脏发给他一个“二级伤残证”。

北京医学院教学楼化学实验室,这一天一大早何思楠来到化学实验楼和同学们一起做实验,她穿着白大衣在实验台前全神贯注地摆弄眼前的玻璃器皿,这时有一个外系的同学把头探进实验室问:“你们班谁是何思楠啊?学校大门外有个解放军同志找她。”

何思楠听到后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她放下手中的器皿不顾一切地向外冲去,她跑下楼梯……跑出楼门……跑在通往校门的小路上。她在猜想,外面的人是齐志远吗?按说半年的实习倒是应该结束了,可是他为什么会有时间来学校找自己?或许是他的战友来转告什么事?如果是那样,何思楠不敢往下想了。

她终于要跑到校门口了,她的脚步慢了下来,努力调整着因跑步造成的剧烈喘息。

何思楠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她看见了齐志远,那一刹她那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齐志远身着一身新军装,侧身对着学校大门站着,此时他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将头慢慢转了过来。齐志远瘦了,但显得比以前更成熟了,眉宇间多添了几分英武。他看见了何思楠,何思楠也看到了那熟悉的 充满怜爱的目光。

何思楠快步走近齐志远,伸出双手牢牢抓住齐志远的衣角,深情地望着,眼里闪动着泪花。

何思楠声音有些哽咽:“你在信里说,你负伤了,在医院调养,你哪负伤了?伤重不重,彻底好了吗?快让我看看。”

齐志远不好意思地:“别胡闹了,校门口这么多人怎么看啊?没事,地雷弹片打进肚子,把脾脏划了小口,不严重,现在都好了。”

何思楠惊讶地,“这还不严重,我是学医的我知道,你这是捡了条命”接着嗔怪道:“这回你可真成了你梦寐以求的英雄了!”

齐志远不好意思地:“快别这么说了,太惭愧了,我算什么英雄?没有亲手杀敌立功,还负伤给组织找麻烦。”

何思楠认真地:“我说你是英雄你就应该是,你说,那些不为人知的,在前线牺牲的、负伤的,他们是什么?难道他们不是英雄吗?你们上了前线为国家打过仗的人都是英雄。”

齐志远掩饰着眼睛里的泪花,他把手搭在何思楠的肩上微笑着:“咱们不说英雄的事了,我给你写的信你收到了吗?”

何思楠点着头:“收到了。”

齐志远介绍道:“我在前线的参战实习结束了,毕业分配到咱们军区炮团任指挥连连长,我要回去报到,正好路过北京来看看你。”

何思楠用手抹着脸上的眼泪,有些嗔怪地:“要不是路过,你是不是还不会来看我呢?”齐志远微笑不语,幸福地聆听着何思楠的嗔怪……

接着何思楠显得异常快乐的牵起齐志远的手:“我们马上也快毕业了,毕业后我要求分回咱们后勤医院,到那时我们还能在一个军区大院,一块儿听着军号声起居,我得看着你,看你还有什么本事躲着我!”

2022年2月春节(修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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