雕刻时光(组章)
2022-03-28陈计会
◎ 陈计会
祝 福
穿过风雪和阴霾,新年的阳光。
如约而至,大地沿着钟声荡漾。
——铺展无边的锦绣;突破寒夜封锁每一片草叶都捧上晶莹的珍珠。
此时此刻,时间的铜锁打开,柴扉和朱门次第打开——幸运降临!我们伸开的双掌。
——葳蕤生辉。祈祷和祝福,属于大地上埋首劳作的人群,枝头上的果实。
——在我们奔跑的前方闪烁。
这一年
这是让人坐卧不安的一年。
于是索性将一把椅子放在悬崖边上。据说,这是战争的悬崖,自由的边界,封闭城池的外墙,大数据与隐私的铡刀。而我,虽然不能确切知道什么,但是也处于惊惶之中。
这起源于一种细微却又神秘的事物,与自佯万物之灵的人类较量。它侵略人的躯体与灵魂,让人惊慌失措,束手就擒。惊恐之余,搏击与挣扎也属于本能。每天冰冷的屏幕闪过一行行不断攀升的数字,刚开始还让人揪心,渐渐地人心却麻木了,仿佛与己无关!恐怖!其实,在某一个未知的阴暗角落,它已张牙舞爪,蛰伏等待中的猎物到来。此刻先生的话又在耳边回响:无限的远方,无数的人们,都与我有关。
这一年,属于分裂与重构的一年,也是怀疑与反思的一年。当这个世界重新洗牌,谁能保证自己手中持有一手好牌?
布莱希特早就为此写下诗篇:这是人们会说起的一年,这是人们说起就沉默的一年。
我将三缄其口!
秋风辞
你带来黄金,也带来满地败叶。无边无际的秋风呵,清扫过的道路如此宽广!
岁月虫蛀的大门洞开,我的眺望——
越过远处的山冈、海浪,它将抵达何方?
我该以怎样的襟怀迎接你?
席卷一切的秋风呵,我如何把内心安放?
黄金明年还会发芽,落叶最终化为尘土。青草从春水里归来。
像我,不用担忧歌吟腐朽。
它受你派遣,住进时间的心脏。
而那每一张陨落的叶片,是否让你目睹人世间的苦难与安祥?
故 乡
有一个地方,我的脐带与她相连;
有一个地方,我的落叶在她脚下;
有一个地方,我一出生就是为了逃离;
让荒草淹没身后的脚印。
不知是我抛弃了她,还是她驱逐了我,我无奈地目睹她的鱼塘被覆盖,临盆的水稻被覆盖,蛙鸣被覆盖,我无法阻挡,她的春天被覆盖。
那一台台凶猛进犯的推土机,那一张张印章鲜红的横蛮大字报,我无法阻挡愤怒的脚步。拉警戒线的手在颤抖。然而,我的笔管里驻扎着一个旱季。我无法清除覆盖喉管的泥土,也无法清除自己身上的罪过。
也许,从此我注定无家可归。
不管是我抛弃了她,还是她驱逐了我。我们都是绝望的一方,没有谁能从一面镜子里返回。
故居的苦楝树
依旧在那里立着,仿佛一切并没发生。
一株佝偻的苦楝树,静静地守在故居旁
多少年了,而这一次,当我的目光轻轻抚过它干涩、铁青色的身躯,在寒风中微微地震颤。落尽叶子的枝丫,仍倔强地指向喑哑的冬天。这与它开满繁花的季节,形成一种鲜明的对比。
记得少时那场台风,将它拦腰摧折,正当我叹息时,一簇新绿,已将伤口无声覆盖。
但这次,我确实觉得它苍老了许多;像栽下它的——我的父亲,一生积蓄下的风湿,让他在寒风中直不起腰板。
草 地
在城市里,人们做的大多是加法,而它却是难得的减法。减除了高楼大厦,减除了视野里的障碍,减除了心中的压抑,减除了物质的重围,让我们看见了春天和阳光。
一片草地的大小可看出一座城市的大小。记得当初走进深圳,为它连片的草地叫好,也为它宽阔的胸怀所感慨。在一个寸土寸金的城市,一寸草地却如钻石,对于栖居城市的心灵而言。
在草地里,我们才能真正发现城市的诗意。马克思说“这里有玫瑰花,就在这里跳舞吧!”我们不妨说“这里有草地,就在这里抒情吧!”不管城市的阴影如何投进内心,在草地里,我们总会找到诗意和阳光。
灯 光
它是属于夜晚的,并且是夜晚的重要组成部分。它有母亲的手掌,有流水的抚慰,甚至有空气弥漫的香味。它在夜里生长,或婷婷玉立,或凌空高蹈,或俯下身来亲吻你,用蒲扇大手将你庇护。当它以流水的姿态淹没你,你将自己的影子踩在脚下或涂在墙上,你的脸熠熠生辉,黑夜也因你而生动。如果你摊开手掌,你可看清上面的河流、山脉的走向,这与命运相关或无关。在那背光的一面,是被黑夜所占领的,命运更不可知。
光可呈现你的脸孔,却无法呈现你的内心。或者也可以这样认为,灯光是夜的面孔,夜的内心被阴谋掌握着,那是一匹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