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在岛上
2022-03-27杨晓奕
杨晓奕
在渡轮上
春天,通往桑岛上的渡轮忙着运输煤炭和果蔬,也载红衣的新娘和洁白的羔羊,我常常被一船的方言俚语淹没。在他们中间,我像一个旅行者一样有些突兀。
渡轮稳健地行驶着,我看着船尾翻滚起来的雪浪,此岸远了,彼岸近了。五年前的桑岛,我还存有记忆的框架,连眼前的春风都是久别重逢。所有谈笑风生的乘客都是生活在春天里的人。包括我这个远途来的人。
船的疗伤
我的日常就是看渔民修补船只,看他们往船的漏缝里塞苘麻绳,抹粘灰,涂桐油,和他们一起晒太阳,叫远方停一停。
大船的修补是要伤筋动骨的,把残破的船板卸下,换上新鲜的骨肉和神经,渔民们像匹诺曹的父亲,都是神奇的木匠,我相信船是有生命的。
一艘船总是不断地修补,才能一次次把自己安放到大海里。
一个人在岛上
以前和我疏离的野菜,现在开始和我的生活有关,采摘枸杞头和扫帚菜,碰触它们的嫩芽,让我感到精神愉悦。
因为我是海的女儿,在渔民中间,像一滴雨水很快融入大海,看不见痕迹。
前世今生,我的身上有蓝色的咸味,血液被海水涂抹过基因。
有雨的白天,我的睡眠常常浮在船只喧闹的马达声和邻居们的言语上,这些声响里,偶尔也掺杂着海猫子的叫声。
海给我一种皈依感,让我停止了所有的步履,我尝试着像船一样,停靠在自己的港湾,去休憩。
海上的雨很突然,很快四周都是风雨,我看见渔民以海为根基的日子,繁忙有序,却不飘摇。
我终于听见雨声了,和海接纳雨水是一个频率,多少雨也填不满我的心怀。
我始终相信,自己是受大海眷顾的孩子,在海边,我总能放平自己的心绪,像被母亲抚摸头顶。
夜晚的自己,像海面上浮动的众多海藻,恐惧、失眠、不安,微小的颤动都能扬起感官上的飓风,但心灵的洋流却在沉淀着不可撼动的力量。
夜晚那些退缩、胆小、彷徨,在白天看见海时又一扫而光。
随着太阳起身的我,每天清晨还是靠着海吃碗素面,感受光阴在唇齿流动,让自己心如止水。
一只绿色的蚜虫爬到我手上。
我既不是花蕊,也不是鲜嫩的绿叶,更不是初长的果实。
我下楼把它放在青草上。
我知道寻找蜜糖和花朵的路很漫长。
我想它会用生命去找,就像我一样……
火山岩雕塑
为人间布色,神一样的工匠,开天辟地把混沌的顽石,雕刻成岛民的精神图腾。
取火山岩的粗拙,一点点抽丝剥茧,由一块块地凿刻变成精细地打磨,海风海浪铸就的磨砺,没有什么是多余的。
自然的土壤生万物,工匠的手生神明,却不是偶然,而是生活在天地里,钟灵毓秀、浑然天成。
用火山岩雕刻的塑像:有盛满鱼虾的鱼篓,象征年丰物阜;有滑稽的侍者;有站立在海边的母亲,墨的质地,细腻感人,像从远古走来,在今天和我们相遇。神情的流露,像极了先祖。
这些散落在岛上的火山岩雕塑,每一尊都是桑岛的守护神。而妈祖像是众神的领袖。
面朝大海,护佑一方,海的威严,海的襟怀,海的勇气,海的仁爱,海的精深,妇孺皆知。
漫步岛上
那些不知名的蓝紫色的花,还有黄绿色的麦蒿草,像海上卷过来的浪,汹涌地回荡在槐树林里,我的梦常常被她们覆盖,又如此轻盈。
通往神圣的地方,总会有些崎岖和漫长。从人们嘴里吐出来的神迹,让我向往。令我吃惊的是,岛上的妈祖雕像没有自己的仪仗,没有自己的行宫,和渔民一样承受着日晒雨淋。
我漫步在滩涂上,在船的遗址和废墟里,感受海的洗礼和人类的战绩,哪怕曾一败涂地,那些长满沧桑的铠甲,仍镶嵌着阳光般的辉煌。
一艘寿终正寝的船从来不是失败者,哪怕它的血肉都被风浪涤荡尽了,剩下的,必是铮铮铁骨。有一种象征,有一种符号,瘦成骨头。
一张残破的渔网,一样沐浴朝霞,一样过着漫长的光阴,不用再计算捕捞过鱼虾的数量,不用忧心渔民的收获。一个个心结都可以放下,一点点过滤游走的时针。
结渔网的女人是不是也放下梭子,停止了劳作,等待着日子的斑驳掠过头顶?
每个没有肉身的牡蛎壳,是停泊下来的自己的岛屿,内心有自己的波澜和平静,盛雨水,也盛自己的哭泣。有阳光的日子,快乐毫无顾忌地溢出来。
我走在沙滩上,感觉这些杂物从来没有被遗弃,它们是海洋和人类的博物馆,辨识它们,就能捡拾人类的足迹。
船 坞
被夕阳笼罩的船坞,明快中又多出了些沉寂的氣氛。
船坞那些等待着的巨船是不甘的,不会屈服于自己的现状,仿佛能听见它们的喘息声,它们呻吟的伤口。
夕阳落在这里,竟有英雄的悲壮,夕阳像极了他们永远不落的战旗。
所有的船头都向着海。随时准备出海。
我在巨大的船身下,看修理船的船工吃简单的饭食,看他们在船上走动,忙着修缮船破损的地方,换上结实的木板,那些骨肉相连的地方很快就愈合了。
我坐在坞道旁,看海水涌上来,又退下去。盘算着哪艘船又要修好了,准备像战士一样马上出征了!
每次听见船坞放鞭炮,我都迅速地朝船坞跑去,遗憾的是,我在船坞里,从来没有遇见在鞭炮中行进的船只。
码 头
永远是新鲜海鲜买卖的地方,有许多不怕舟车劳顿的人来到这里。
码头也是女性送别爱人、等待爱人的地方,从晨曦的薄翼初展,到晚霞隐退在海平线,这些美丽的女性,在晚上,手里捧着温热的饭菜,等待着靠岸的船只,看熟悉的身影,看繁星明月辉映下,爱人熟悉的脸庞。
在码头,我看见一个女人捡起地下破碎的啤酒瓶,她说是为了每天忙碌的三轮车,不至于被扎破车胎。
我的理解是,祝愿爱人归家的路上没有停顿,没有崎岖,风平浪静地走,风平浪静地归。
被失眠缠绕的我,在出海马达声的驱使下,顶着巨大的黑暗,打开手机微弱的光,踩着满脚黑的沼泽,在凌晨两点走到码头上,像渔民一般顶着同样的微光,把自己和船交给黑暗的海,与无数颗勇敢的心一样,开赴自己的战场。
所有的光是漂浮不定的,唯有心是堅定不移的。在朝暾夕月的时光中,渔民是,面对理想的我们也是。
老房东
为自己的船建造一个小码头,使自己的家有了更多的停靠。
老房东有个儿子,可以用脊背把岸上的船搡到海水里,开始一天的捕鱼生活。
清晨,房东的老伴在海里漂洗褐色的海藻菜;而房东和我说,他刚倒了一船气泡藻。在我一转身时,年近古稀的房东,驾着自己单薄的舢板往海的远处去了。
捕鱼季,老房东在近海里布下地笼、蟹笼,收获大海的馈赠。长时间与海谋生的老房东,周身像是被咸腥的海雾围绕,他斑白的头发,微驼的腰身,看似普通,谈吐之间,身上却浸染着不灭的蓝色汁液,根深蒂固。
雨中劳作
比雨更纤细的是网,比网更纤细的是海岛女人的手。
雨声,船的马达声,雨棚下女人们的欢笑声,在跳跃。海鸥的叫声,仿佛在所有的声音以外。割网的窸窣声只有劳作的人自己能听见。解脱了束缚的琵琶虾恢复了弹跳的自由。
女人们手上的刀刃变成了一道道银光,在密集的网丝中间游弋。她们的乡音越来越浓厚、流利、轻盈,在雨声中浮动。
红绿黄色的头巾,在周围的颜色里越来越醒目。雨,无法淋湿她们,更无法征服她们!
寻找砂引草
一个白衣少女失踪了,会引起世界多大的惊慌?多年前的发现,是不是遗留的最后痕迹?犯罪的人是否留下案底?
她若有若无的气息,她的白裙边,她遗世独立的品格,让我往复地寻找,在留有生活碎片的滩涂,渔民口述她的芳踪。
我的泪,终于滴落在她洁白的花瓣上……
夜还是夜
吞咽夜的是海风,像亘古不灭的渔火在浪头攒动。
拉动夜幕的不再是城市的广场舞,是关于岛上海的所有声响。
城市的夜有众多的眼睛,而海岛没有。
暗黑的夜里,海水停止推波助澜一艘艘船舶的舞鞋。海鸟归巢。渔民回家凑齐了所有夜的光。光在海岛里是真正的夜明珠,视若珍宝。我看见了真正的夜,就是消灭大部分光,归还夜大部分黑暗。
火山岩栈桥
走在从火山岩的岩壁搭建的窄窄栈桥上,总能看见一群群油黑的海蟑螂在岩石上停留,看见我后,它们惊慌失措地朝一个方向逃跑。儿时就熟悉的小精灵,我一点也不惧怕它们。在礁石缝里看见一只时,我不禁一边用手戳戳它的外壳,一边喊:
我看见你了!
过栈桥的时候,忽而像走在一条大鱼的背鳍,或是踩在它上下浮动的鳞片上;忽而像穿梭在它体内根根陡峭的骨刺之间。
窄窄的栈桥走起来,颇有些惊险。
这条火山岩质地的黑鱼,披着威武的铠甲,体型硕大,屹立在海岛的东北端。
腹 地
越靠近腹地,我反而越沉默不语。
出走的方向,和归来的方向,都是海。
在最近处的电缆上,我看见了身披蓝羽的燕子,腹地里到处都有它翩然翻飞的鸣叫。
我认领了好多野花,让她们有名字的归属,但是,这个世界从来没有一朵花属于我。
我捡拾一枚蓝色的海星,想把它归还给纯净的夜空。
在夜里,我把灯关掉,黑暗包裹着我的心壁,舒伯特小夜曲成了我心间婉转的波浪。
永恒的东西,有时候是真实的,有时候只是浮光掠影。
我想把一切都拍成黑白照片,提醒人们珍惜易逝的光阴。
一百年后,我也是黑白的,没人关心我的容貌,我希望那个时候,人们依然能看到我倔强的眼神。
灯 塔
灯塔洁白的塔身下有几丛马蔺,海蔚蓝色的气息喂养了它,洗濯了它。
在夜晚,我想带着自己眼睛的光芒和灯塔相遇。
尽管我怕黑,怕一切的声响。
晚上9点,我还是把自己推到了黑暗里,和一条叫球球的田园犬为伴,从岛上最南头,往北边灯塔的方向走。
在岛上,人和船都安静了,船在海里只留下黑黑的影子,看不见波动的模样。
每当我忐忑不安的时候,我就喊一声:球球!
让它跟紧我。
球球是岛上的土著,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却因为贪吃一片面包,做了我的贴身侍卫。
一路上,我数落球球乱吃东西,有真心的成分,也有面对黑夜,内心充满的不安和恐惧。
原本模糊的圆月变得清晰,远远地,看不见塔身,也看不见它的光芒,好多房屋挡住了我的视线。
终于走到开阔处,看见了灯塔的光束一明一灭,烛力是多少万枝的,并不知晓。
灯塔的光不是特别明亮,但是,点燃了那些需要的角落,比如我寂寂的内心。
重情重义不是人类独有的。
眼前的这个小生灵,以它的方式表达着它的依恋,回来时,它好几次遇到了玩伴们,但还是有始有终地把我送到两层旅舍的台阶上,然后,自由地朝着自己的世界奔跑。
我总觉得,它肯定远不止有灵性……
祝福球球:愿遭遇再多的薄凉还有善意相随,愿所有的早晨都能得到亲昵的抚摸。
百年老屋
没有人一口气能说出它的历史。
仿佛一个老迈的人,没法让人想象他青春年少是什么模样?他的爱情是什么模样?
它围墙的石料都是黑黑的火山岩,它曾比周围的物体炙热和滚烫过。
人类初始的样子,就是有黑黑的头发、黑黑的眉眼、黑黑的皮肤,拙得有些粗笨。
一幢用墨画出来的房子,还有百年悠长的胡同,足够让它鹤立在岛上。
岛 民
桑岛从来不知道疲惫,没有缠绵的夜晚,黎明就催促岛民开始忙碌。
最释放我率真的天性的,就是大声说话,爽快做事!
这一点,我和岛民一样!
岛民喜欢在房前屋后栽梧桐,期待开满紫花的树冠栖载富贵、幸福和好运。
岛民在船修好后下坞,都会放一挂鞭炮,驱魔辟邪,祝福吉庆。每天都有船下坞,一艘船哪怕破碎修补后,都有红火的节日。
打开空调,常常让我感到很羞愧,因为,岛民从来没有过得这么安逸。尽管我也只是除了寒冷困扰睡眠时,才打开一会儿。
海岛男人
不可压弯的脊梁,能扛起海的波澜。年已花甲,依然满头乌发,时间为他们停留,黎明为他们守候,海雾从未让他们迷茫过。
多大的船舶,多长的渔网,他们都能驾驭;
多艰难的行进,他们都能找到方向与鱼群;
多凶猛的大鱼,他们都能降服和猎获。
他们在海浪的盐粒上翻滚,在咸苦的血浆里浸泡。
闲暇时,闯海的男人们会像捻匠用油泥填塞船板缝,使其不渗不漏。为自己的小舢板修补时,又喜欢悠闲地攀谈和说笑。
阳光干爽的天气,和他们的笑容一样令人舒适。
海岛女人
一心扑在岸上的女人,不知道休憩,仿佛永远只知道站立。
除了夜晚,就是劳作,就是驾驶着三轮车奔波在路上。
雨,阻挡不了她们忙碌的身影,伴随她们的,是一天天的鸥歌和波浪荡漾的海湾。
她们会织网,与走路一样自然,一根根的网线拴住了红火富足的日子,和男人们渴望归家的心。
她们喜欢在家的周围种上月季、芍药和绣球花,花一点点开,饱蘸的情感越来越浓厚。
海岛的女人,在岸上温柔似水,随男人出海与风浪交手,又毫不含糊,连海里弄潮的活计,也能经受住雨打风吹,拿捏自如。
她们也爱胭脂和香粉,也爱日子的简单和素朴,只要海浪不停歇,她们就永远是忙碌的。
男人无法给予的安稳,她们自己去追寻,她们自己能稳住动荡的浪花,守住自己的家。
她们呵护的家,就是男人们避风和停泊的锚地。
大海小鲜
房东的老伴总是把炸牛舌头鱼做得香酥鲜美,让人有不停大快朵颐的欲望。
总有些不大不小的海鲜融入到日常的饮食里,在唇齿间留下温暖的记忆,周身每个细胞都回应熨帖。
清晨的鱼卤面,在丝滑的麦香里,裹着鲜美的鱼的卤汁,裹着海的呼唤,在海边出生的我,似乎能感受到那来自海洋深处的复苏和清醒,而顿时完全恢复了活力。
在岛上,我总喜欢把蒸熟的琵琶虾和螃蟹当作零食,它们赤橙悦目,肉质鲜嫩细腻,肥美的膏籽醇厚鲜香,口味丰富得像起伏的山峦和涛浪,味蕾也随之辨别、跳跃,弹奏着层次不同的口感。
海螺、短蛸,鲜滑富有弹性,口感的过山车,让每一次咀嚼都别有洞天。
相同的是这些亲切的海味,唤起和让人联想起了那些久远、熟稔、根植于血脉故乡的味道。
刚捕获而来的鲜活的海货,让人有收获的满足和喜悦。
斗转星移,这些由海固定的食物,制作模式不变,乡土味不变,其乡情亦不变,总会被牵引出来。
多想像房东夫妇俩,一辈子守着一个岛,守着三餐不变的海味,慢慢变老。
养殖池的古老时光
我总喜欢赶在涨潮前,去看养殖池里的海参,它不再是顶级的美味,也不用在意筷勺刀叉的取向,而只是回归它本身——棘皮动物,一种彻彻底底的海洋生物。
初春,它已经过了冬眠,此时慵懒地趴在池边的石头上,一动不动。我看它晒太阳,耳边有温热的風,周围有腥咸的味道,有海猫子一声声的尖叫,有船只匆忙的划水声……
它周围唯一动的是几只寄居蟹,但似乎也打扰不了它。
阳光有透明的穿透力,海参舒展开长满棕灰色肉刺的身体,身边的海水没有一丝动荡,前寒武纪六亿年前的时光也是这样的……它的基因里,含有空旷的自由!
我每次坐在养殖池边,都格外安静。养殖池的水面波澜不惊,只有阳光充盈在我身体的每个细胞里,它的每束光,仿佛也在我身上进行光合作用,和素有海洋活化石的海参一起,停留在一段时光里。
这阳光铺展的路,一直古老、漫长……
贝壳,让一切静止
它同心环状的生长线,黑白灰的色彩,略带些锈迹,像出土的远古白陶一样珍贵。
即使我浪迹天涯,遇到它也不虚此行,虽然它也有些平常,而让我视觉神经震撼的,恰也是它的平常。它一度被我们忽略,如今,我却把它捧在手心里。
它像菊石一样珍贵。躺在清浅的海水里,半扇壳里,盛着每天不同时辰的海水,不同温度的海水,不同季节的海水,它不停地放手,让所有的一切放归大海,包括自己的肉身……
我爱它壳里含量丰富的碳酸钙,少量的壳质素,更爱它内层闪耀的珍珠层,给肉体以最辉煌的保护,现在,它像遗落的翅膀,依然有闪光的羽片,在潮水里挥舞!
海边的忏悔
母亲知道我的伤,我却从来不知道母亲的伤在哪里,那些永久的隐痛,暗暗撕扯我的心。
这么多年,我们失去了曾外祖母、曾祖母、祖母三位主宰我们生活里温暖中心的女人,哪片灯火、哪片波浪是她们?如果没有我们的记忆,她们是不是成了世上虚无的存在?
我在北方的海滩上捡起一个塑料袋,祈祷有一只千里之外热带的海龟,能躲过被塑料袋窒息而死的灾难。
我发现了一只被剖去内脏的海豚的尸体,它还在经历晨光暮色,我摸摸它的头和鳍,它的面目并没有因为死亡而狰狞,相反,嘴角带有调皮的微笑,还留有对这个世界最后的赞美!
什么时候,才能让所有的遗弃都有可靠的归属,所有的嘈杂都回到喉咙,让杀戮的手都能向世界放飞白鸽?
华丽的夜
我在海滩送走了夕阳最后一抹红,回头时,旅舍的灯亮了,瞬间,仿佛房子内再也没有陈旧的摆设和杂物。
黑夜如此奢侈,把平庸的房屋变成水晶的屋宇,灿烂如圣殿!而我在四周的黑暗里,不停地往光明处跋涉。
每束光都无比珍贵,收集了多少辛劳的白天,才攒够一夜的照耀。
黎明之钟
海水不用赞美,会越来越清澈。
一只海鸥,和我一样,虔诚地守候潮涨潮落的时光。它比我更能敏锐地感知第一束晨光的翩翩降临,并且轻盈地落在它的翅膀上,压低了它飞翔的高度。
在凌晨两点天未亮时,没有比看着一艘艘渔船出海更振奋人心的场景了,它们的船舱携带着暖黄的灯,巨犁般的身躯在浓墨一样的黑里,在大海的泥泞里,去探索一粒照亮鱼群的光……
船的额头和人的额头如果都努力地抬高望远,就会触碰到晨星的光芒!
人类最具挑战性的冒险,就是在无边无际的黑夜,从一艘船驶向茫茫大海的探索之旅开始的!向大自然挑战的,从来不是伟人,而是平凡的渔民!
一串珠链
能串起太阳、月亮、星辰,它们的光,依靠大海,不断地回到我的手腕上,结成亲密的相伴。
它们不涉及到出生年月日和故乡的地址,只给无尽的爱保持自己永久的光泽和穿透心房的一个圆孔。一切相连,都是心有灵犀的丝线。
尾 声
我愿像一只鞋,漂浮在大海上。所有的脚印,都留给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