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事载文——探究国宴瓷的设计文心

齐 霞 高升钊

(景德镇陶瓷大学，江西 景德镇 333403)

0 引言

任何一种艺术设计所表现的形式与风格，既是主客观相结合的审美意识和想象特征的反映，也是凝结美学思想的巧构和造物观念的体现，更是民族文化的意趣写照与精神特质的流露。国宴瓷承载着一个国家的形象风貌和文化内涵，其政治意义和外交属性使得其设计中务必要求严谨且优异。纵览近十年来国宴瓷设计样式，完美地体现出其具有继承传统而不失时尚新颖，雅致工巧又不失慷概气度，国韵悠远而不失包容开放的特点。通过对国宴瓷的样式特点，来剖析其设计“博古通今”的创新语境与器道精神，来获取中国陶瓷设计的工艺经典与时代文心，彰显出中国设计的国器风雅与盛世叙事。

1 礼仪之器

从古至今，中华民族崇尚礼制，“礼”的概念贯穿于生活器物的形式与内容。出自《周礼·春官·宗伯》中“以飨燕之礼，亲四方之宾客”这句话，表明中国自古就有用美器盛装美食，以此来礼遇四方宾客的礼仪。而皇家御用的国宴瓷，不只有庄重且极尽奢华的设计式样，还有着严格的数量、品类、色彩等规制。在某种程度上，国宴瓷蕴含着国家的至高权力和非凡仪度，经过漫长的历史演变和发展，当下国宴瓷褪去了封建皇权的审美特征和文化意味，逐步演变为中华民族博大精深文化的体现。作为中华民族工艺思想的传播媒介，在当今外交场合，它是国家文化形象的展示。显然，国宴瓷的器物样式彰显了悠久、博厚的东方大国气度，也体现了我国工艺文化与设计创新的时代特征。中国是瓷的国度，国宴瓷是国家精神之风范和文化之内涵的外化展现，更是让世界认识中国文化软实力，表达文化自信、文化自强的重要手段。近些年国宴瓷设计师立足“器事载文”的设计立场与文化原典，一方面继承传统，展现“和谐共生”观念的民族特色，表现“美善吉祥”的生命意识；另一方面吸纳全球现代设计的生活用意，紧跟时代潮流。纵观这些设计样式，中国国宴瓷传递着瓷质精细、温润的信息，图饰花样呼应着对生命、世界的美好期许，展现了华夏民族宽厚包容的气度。

当然，国宴瓷具有满足各国机关要员餐会宴饮的实用功能。按照规定，在宴请中是有严格标准的：中餐四菜一汤，西餐一般两菜一汤，最多三菜一汤。而相应所使用的陶瓷器物按功能分为五类：餐具、茶具、咖啡具、酒具和杂件。因造型设计决定其功能的承载，故务必围绕“用”的功能而展开：在使用的过程之中，既要实用——满足功能的需求，又要追求适用——带来良好的使用体验。据笔者实地采访国宴瓷生产商得知，国宴瓷相较以往一般礼品瓷设计，除了“留口不涎水”、“杯具口唇吻合度”、“手握舒适度”等一般设计标准要求更为严苛以外，国宴瓷造型设计更强调了对于内空间量的把握和对于会场整体的适配性。例如，考虑到外宾的就餐习惯，盘类器物是使用比例最高的一类，不仅有餐盘，还有将其盛放的垫盘，如何将内空间设计得恰好衬托出餐点的精致，还不显得垫盘赘余就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各种容器盛放的量如何达到适度和使用舒适；国宴瓷器具如何达成与整个空间的统一，内部各个部分如筷架、刀叉架等杂器如何相互协调，也颇费心思考量。

2 国风之器

国宴所使用的餐具，不仅作为重要仪式的食用器，还成为宣传、展示本国文化以及地域特色的重要手段。同时，其强调中华民族文化的本土特色，又将具有代表传统含义的符号应用于国宴陶瓷餐具的设计中，体现出其身份的地方性、民族性、国家性。这样，设计师们一般从“汲取传统与融和地域”文化理念来逐步深入，在国宴瓷的造型、纹样等设计中融入了具有地域特色的花样，通过提炼、概括重要的元素，最终形成具有特殊含义的象征表现，并使用叙事化的手法来强化国宴瓷设计的关联性。当然，地域性符号的形成和变化都建立在一定的自然地理或社会文化意义的范围基础之上，它作为叙事的题材，会根据宴会地域场所的变化而产生相应变化。即使是同一个地域元素，国宴的每套设计也会给予独到的解读与运用，例如杭州作为我国的一座历史文化名城，拥有著名的历史遗迹、建筑、人造景观等形象，时常受到设计师们的青睐，成为国宴瓷设计的重要造型意象来源。在“西湖盛宴”（见图1）系列瓷设计中，冷菜拼盘半球形的尊顶盖惹人注目：其顶端的提手设计来源于“西湖十景”之一，同时也有“西湖第一盛景”美誉的三潭印月；而“苏堤春晓”的弯月形孔桥，作为汤盘盖的提揪；四味前菜以用高足碟的形式码在桥形摆件之上。

图1 西湖盛宴

国宴瓷传递着中华民族的文化特质和精神内涵，是国家形象外化的表现，其设计生产都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与财力。一般而言，国宴瓷的设计都有着既定的主题、事件、人物，并且国宴瓷还具有联络交往、表达友好的政治意义，这便要求国宴瓷更多地考虑如何恰当地传递出友善、亲近的含义。虽然中国器物对于表达吉祥、和善寓意的装饰图样、形式、手法太过丰富，但在很多传统经典的中国文化元素要更多地从它的时尚性、可读性、全球性审美去平衡，融汇更多他国与社会生活的文化因素。按照国宴瓷总设计师黄春茂的讲法：“做宴会设计宁可呆板，不要炫技，一定要经典、稳重、厚重。”以当代设计的意识和度量，将原本民俗的树根、寿桃这些元素混搭起来，使其组合构建又寓于整体当中。这样，它所构成图腾、造型到色彩、图案都是传承和创新，但功能又是非常国际化的，整个陈设方式、使用方式充满西方人的自在舒适，也是我们对西方方式的一种尊重，这便体现出中国文化的包容与开放。

3 大美之器

自古以来，装饰都是对人们将生活艺术化之后的解读，同时也体现了设计中不同角度的表达方式，它是设计造型的一种属性。这种附属的、作为增添美好情趣的形态美，在某种程度上还凝聚了意蕴美、韵律美、工艺美的审美特征。

国宴瓷也不例外，相比以往的造型多选用稳重饱满的圆器，巧思之下放在画面装饰之上，诞生了众多具有浓厚中华文化的吉祥纹饰经典图样。但也有这样的观点——这样寓意经典、民族色彩浓厚的程式化图样未免过度抽象化、符号化，甚至可以提出一种观点：它们暂时并不完全适用于国宴瓷。在外交场合，倘若外宾对中国文化缺乏一定的了解，料想一时之间也难以领会其中的美好寓意。显然，国宴瓷既要坚持传达中国文化的意味，也更要考量新时代的审美方式和设计韵味。近年来，国宴瓷设计兼收并蓄，风格更加开放包容。以2016年杭州G20峰会使用的夫人瓷为例（见图2），甜汤汤盅托承带有暗棱形似葵花，一方面体现花心藏蜜，配合餐食相映成趣；另一方面于圆中求变化，又寓于圆，保持了求全求满、纳福求祥的象征意义。对于民俗中吉祥寓意元素的运用，不再是以传统的平面图样方式展现，而是通过提炼自然界中的物象，运用抽象、概括和夸张的手法进行创作，选取自然物最具表现力的形态语言和视觉符号将其提炼出来，从而赋予器物新的造型，即也是延伸中国传统的“仿生构象”思想。可见，将树根化为顶上的提揪和其它把手，柿子果蒂作为一把壶的盖，蟠桃的造型设计为另一把壶，巧妙地将事事平安、福寿吉祥的美好寓意传达出来。那么，在富有“国运瑞气”的巧思，使得国宴瓷给外宾呈现出现代、大方的审美感受，也具有中国的文心趣境与地域特色。相较于造型和釉色这两个部分的设计，在装饰部分尤其是图案纹样，往往被赋予更多的设计语言和文化意味，更能直接与主题相关联。当然，国宴瓷的装饰纹样与本民族社会的集体共同表征发展息息相关，不仅要传递幸福美好，寓意象征意义的视觉感受，还要体现国家形象叙事的国器雅韵。

图2

4 特色之器

国宴瓷常用吉祥纹饰作为寓意象征性的纹样，有这几种具有代表性的：宝相纹、莲花纹代表吉祥如意、幸福美满；牡丹纹代表欣欣向荣、富国裕民；如意纹、云纹代表万事顺利、平安顺遂……中国人热衷于使用吉祥纹样的心态可以追溯至明朝时期，并逐步演化成为民族经典性代表装饰。如今人们仍然会将中国传统吉祥纹饰应用于国宴瓷，其目的之一便是获得追求幸福美好的心理满足和精神享受，这些都是来源于民族性的文化所衍生出的艺术审美价值。

色彩赋予器物以情绪，瓷器的色彩即在胎骨之上，并也淋漓于釉色之间。对比传统瓷器制作，现代陶瓷材质和工艺都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也丰富地改善了国宴瓷的色彩质地。2014年APEC会议、2016年G20峰会、2017年金砖国家峰会，近年来国宴瓷多采用骨胎制瓷施以珐琅彩和描金。瓷胎洁白轻透，色彩浓郁瑰丽，表现出“瓷之国度”的高超水准。可以说，器物色彩所采用的象征意义，被中华民族的先民们归纳进了一种古代宇宙论的结构中，一同被放进这个框架中的还有传统哲学观念、宗教观念以及伦理观念，器物色彩所承载的内涵越来越丰富与稳定。当然，国宴瓷的用色需遵从浓厚的东方色彩观，不同主题都会有相对应的色彩来搭配。以2014年APEC会议所使用的瓷器为例（见图3），正式晚宴上所使用“盛世如意”系列采用帝王黄和金色无异于是对古代中国皇家固用色彩的阐释，这种洋溢着热烈民族审美趣味的色彩，折射出中国瓷器特有的华贵与典雅。一方面，这是对皇家御用瓷文化的重新解构；另一方面，对于这样的场合，元首瓷的庄严与隆重被有效强调出来。与之相对应的夫人瓷设计则提出了完全不同的诉求——淡蓝色的底色，是对西湖湖水颜色的汲取，而这种极具温柔和浪漫的蓝色，在慈禧大雅斋器物的色彩中已极为常见。富有女性气息的淡蓝色，配合黄色牡丹彰显的高贵大气，除了符合第一夫人们的身份以外，也在庄严的仪式中悄无声息地注入了更多雅致的味道。

图3 盛世如意

5 结语

国宴瓷的设计体现了中华民族传统文化最深刻的符号、最经典的故事，它不仅是本国对外最高礼遇的形式，也是中国人对自己所拥有的历史和文化的重要展示。但是随着全球一体化进程的逐步推进，当代产品设计面临着巨大的挑战：趋于国际化的标准与要求，一部分发展中国家的文化特色与本土代表符号，逐渐被西方意识所覆盖、消解。显然，我国正经历着物质上的盛宴，同时也需要意识到文化自信的重要性。处于时代的洪流之中，中国的国宴瓷除了要表达中华民族文化的博大悠久，还要体现国家不卑不亢的姿态，平等、友好地与世界各国相互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