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不平衡问题和发展不充分问题研究
2022-03-24李海舰
李海舰 杜 爽
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1]。这里明确提出发展不平衡和发展不充分“两类发展问题”。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在系统分析我国发展环境面临深刻复杂变化的基础上,提出我国已转向高质量发展阶段。同时,我国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仍然突出。尽管在理论表述上二者并未分开,但是,“两类发展问题”性质完全不同。“发展不平衡问题”,主要指各区域、各领域、各方面存在失衡现象,制约了整体发展水平提升;“发展不充分问题”,主要指全面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还有相当长的路要走,发展任务仍然很重。然而,在实际发展中,对于两类不同性质的发展问题,要么相互混同、相互替代;要么注重“发展不平衡问题”,而在一定程度上忽视“发展不充分问题”。进入新发展阶段,基于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的大背景,需要采用全面、辩证的观点认识“两类发展问题”,高度重视对“两类发展问题”关系的处理,一并采取有力措施解决“两类发展问题”。
一、发展不平衡问题和发展不充分问题的要义所在
(一)发展不平衡问题的表现及其对现代化国家建设的影响
1.总体层面的不平衡发展
党的十八大对国家发展进行总体部署,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五个方面制定了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战略目标。现代化国家建设是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各个领域有机结合、相互作用所形成的系统性演进过程,认识和把握我国发展不平衡问题要在对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五位一体”总体布局的全面考察中进行[2]。国家统计局数据显示,1980—2020年,我国国内生产总值从4587.58亿元增长到101.60万亿元,年均增长率达9.38%,创造了经济长期增长的奇迹。我国国内生产总值占世界经济比重从1980年的1.9%上升到2020年的17%左右,经济总量稳居世界第二位。与此同时,尽管我国在社会、生态、文化、政治等领域的建设水平稳步提升,但是其与经济发展水平存在较大差距,协同性协调性有待加强,总体发展格局呈现不平衡的态势。社会领域,教育、医疗、社会保障等基本公共服务总量不足且均等化程度偏低,民生保障中的短板以及社会治理中的弱项亟待补齐,社会保障体系的公平性和统一性有待完善,看病难、看病贵、择校难、上学贵、养老难、养老贵等社会问题仍是困扰人民群众的“痛点”问题。生态领域,人民对生态环境的要求不断提高,而我国在空气质量、森林覆盖率、能源资源保护等方面仍存在较大短板[3],在碳达峰、碳中和等生态目标实现方面面临较大挑战,生态环境保护结构性、根源性、趋势性压力总体尚未根本缓解,生态环保任重道远,是现代化国家建设的薄弱环节。文化领域,社会文明水平尚需提高,物质文明与精神文明还存在“一个快一个慢”“一条腿长一条腿短”的问题,文化基础设施缺口依然很大,文化产品无论数量还是质量都无法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精神文化需求,从文化大国到文化强国有很长的路要走。政治领域,全面依法治国任务依然繁重,国家治理体系和治理能力有待加强,民主、法治、公平、正义、安全等各方面发展水平仍有欠缺。其中,安全问题是我国当前需要重点解决的关键问题,尤其是种子进口、石油进口引发的粮食安全和能源安全,高端芯片、人工智能核心算法等关键技术缺失引发的科技安全,直接与我国的政权安全、制度安全、意识形态安全高度联动,影响发展全局。
2.经济内部的不平衡发展
地区经济发展不平衡,其具体表现为东西部地区发展不平衡和南北部地区发展不平衡。以胡焕庸线作为东西部地区划分界限,1980年东西部地区国内生产总值占全国国内生产总值总量比分别为94.59%和5.41%,2000年分别为95.31%和4.69%,2020年分别为95.16%和4.84%,东西部地区经济总量差距悬殊且没有明显缩小趋势。以秦岭—淮河一线作为南北界限,1980年南北部地区国内生产总值占全国国内生产总值总量比分别为54.1%和45.86%,2000年分别为58.22%和41.78%,2020年分别为64.78%和35.22%,南北地区经济总量差距持续增大。
城乡经济发展不平衡,其重点表现为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公共服务投入等发展不平衡。1980年城乡人均可支配收入分别为477.6元和191.3元,二者比值为2.50;2000年分别为6280元和2253.4元,二者比值为2.79;2020年分别为43834元和17131元,二者比值为2.56。城乡收入差距虽有所缩小,但仍保持两倍以上差距。农村公共基础设施、教育服务、医疗卫生服务、社会保障等投入均显著落后于城镇,以医疗卫生服务为例,2020年末,全国每万人医疗机构床位数为64.6张,其中,城市每万人医疗机构床位数为88.1张,农村每万人医疗机构床位数仅为49.5张。
收入分配结构不平衡。一是初次分配和再分配结构不合理,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仍需提高,初次分配中的公平问题亟待解决,以税收、社会保障、转移支付为主要手段的再分配调节框架仍需完善。二是地区之间收入差距大,2020年,全国9个省市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超过全国平均水平,全部位于东部地区,北京和上海的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超过6万元,几乎为西部地区的3倍。三是群体之间贫富差距明显。2020年数据显示,我国有6亿人口月收入低于1000元,面临住房、医疗、教育等方面的巨大压力,有4亿中等收入人口以及少部分高收入群体,需要进一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比重,增加低收入群体收入,合理调节高收入,取缔非法收入,形成中间大、两头小的橄榄型分配结构。
发展质量速度不平衡。长期以来,我国经济保持高速发展,但“高速”背后是发展质量与效益的低下,“我国经济规模很大、但依然大而不强,我国经济增速很快、但依然快而不优”[4],所谓“不强”“不优”,重点表现在三个层面。一是产品层面。国际化、高端化产品品牌欠缺,具有自主知识产权的产品品牌欠缺,产品质量标准有待提高。二是产业层面。缺少具有生态主导力的产业链链长型企业,缺少以核心技术、创新能力、自主品牌为引领且能够高效整合全球供应链的链主型企业,缺少能够促进要素跨境自由、有序、安全、便捷流动的价值链枢纽型企业,缺少能够有力把控全球创新链且与全球“尖端”要素对接的创新链领头型企业。三是技术层面。目前,我国高端芯片、人工智能核心算法、工业软件、农作物种子、基础原材料、科学实验用仪器设备、化学试剂等关键核心技术受制于人的局面尚未得到根本改变,“卡脖子”问题凸显。
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是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实现之后,我国朝着第二个百年奋斗目标、建设富强民主文明和谐美丽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奋进的新征程。我国要实现的现代化,是一项复杂的系统工程,需要不同领域、不同环节、不同要素相辅相成、相互带动,才能充分释放发展“合力”,任一环节如果不能充分发展,都有可能导致整体失衡,加剧各类社会矛盾、引发多种社会风险,进而制约整体发展水平的提升,甚至无法确保发展的安全性。只有加强系统集成、协同高效,从全局高度、全面观点应对发展问题,统筹推进“五位一体”总体布局、协调推进“四个全面”战略布局;同时,提升经济系统内部各要素的协同性协调性,形成优势突出、结构合理、创新驱动、区域协调、城乡融合的发展格局,使经济结构更加优化,创新能力显著提升,才能更高质量地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
(二)发展不充分问题的表现及其对现代化国家建设的影响
1.数量层面的不充分发展
发展不充分在数量层面体现为重点领域关键环节的发展总量不足、发展程度不高、发展潜力释放不充分,发展水平同世界先进国家还有不小差距。
脱贫标准层面。我国农村贫困标准线为人均收入2300元,相当于每人每天2.3美元,按照这一标准,2020年我国已顺利完成脱贫任务。但与国际贫困线标准(中位数)相比,我国虽高于低收入国家的1.9美元标准,但低于中等偏下收入国家的3.2美元标准,低于中等偏上收入国家的5.5美元标准。若按照中等偏上收入国家的脱贫标准统计,我国离国际脱贫水平还有很大差距,脱贫成果需要继续巩固,脱贫质量需要继续提升。
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层面。2019年,我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首次突破1万美元,2020年达到1.05万美元。按照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制定的发展目标,到2035年我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达到中等发达国家水平。国际上对于“中等发达国家”没有明确标准。以世界银行、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经济合作与发展组织和联合国四个国际机构的标准平均值看,发达国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的中位数大约为2.45万美元,受疫情影响,中等发达国家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水平预估将下跌至2.30万美元。以2019年我国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水平为基准,我国需要在未来15年保持人均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实际增长5.4%到6.4%之间才能实现这一目标[5]。
创新能力层面。2020年,我国科技进步贡献率达60.2%,世界知识产权组织发布的2020年全球创新指数,我国位居世界第14位,科技整体发展水平显著提升,一些重要领域跻身世界先进行列。但我国创新能力仍难以充分满足高质量发展的要求。关键核心技术方面,我国同国际先进水平的差距同样明显,在重大装备、精密仪器、重要材料、关键元器件、基础软件等领域,我国技术能力受制于国外供给,其中基础软件(包括操作系统、数据库、中间件等)90%以上依赖进口,作为工业互联网关键的工业软件大多依赖进口[6]。
公共服务层面。2000—2019年,国内一般政府卫生支出占国内生产总值的比重,我国从0.99%上升到3%,日本从5.66%上升到9.01%,美国从5.54%上升到8.52%。随着医疗卫生水平的提升,2000—2020年新生儿人均预期寿命,我国从71.40年延长至77.10年,美国从76.64年延长至77.28年,日本从81.08年延长至84.62年。可见,无论政府卫生支出水平还是新生儿人均预期寿命,我国与发达国家相比仍存在差距。
农业发展层面。小农经济发展模式在未来较长时期内仍是我国农业发展的基础,与美国“职业农民+大规模农场”模式和欧洲等地“高科技农业+机械化生产”模式相比[7],我国在农业资源禀赋、劳动力素质与职业化程度、农业机械水平、农业科技等方面存在一定差距[8]。自2003年以来,我国农业劳动生产率与第二和第三产业的差距呈现缩小态势,但是,截至2020年末,我国农业劳动生产率仍不及第二产业的1/3,不及第三产业的1/4。2020年,我国农业就业人口高达24%,贡献了7.7%的国内生产总值,而美国农业人口占比为2%,农业国内生产总值占比约为0.84%。从农业全要素生产率来看,美国农业全要素生产率约为1.02,我国约为0.99,我国农业发展具有较大提升空间。
2.质量层面的不充分发展
发展不充分不仅体现在数量层面,也体现在质量层面。随着我国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目标的实现,社会生产力总体水平显著提升,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呈现多样化、多层次、多方面的特点,其重点表现为:不仅需求数量增加,同时需求质量提升;不仅物质层面的需求质量提升,各领域、各方面的需求质量都在提升;不仅要求“做大蛋糕”,同时要求“分好蛋糕”,使所有群体都能充分享受到各领域、各方面发展质量的提升。这对经济社会发展提出更高要求,只有充分提高发展质量和效益、充分提高各领域发展水平、充分提高发展成果的包容性,才能充分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在质量层面解决发展不充分的问题。一是充分提高发展质量和效益。一段时期内,我国以速度和规模为核心来着力推动经济发展。但随着居民消费结构加快升级,新产品和新服务的供给能力与居民的需求结构不匹配,尤其在先进制造业、高端服务业等领域,优质产品和服务供给严重不足,无法充分满足消费者日趋个性化、多样化、服务化的新需求。二是充分提高各领域发展水平。人是具有多重属性的,人的需要是不断展开的过程,人的全面发展是人的本质要求[9]。在基本物质文化需要得到满足之后,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内容更加广泛、层次日益提升,从生存需要拓展到享受需要和发展需要,开始期盼更优质的教育、更可靠的社会保障、更高档的医疗卫生服务、更优美的自然环境、更丰富的文化生活、更完善的体制机制等。从我国发展现状看,依法治国有待充分推进,精神文明有待充分提升,社会事业有待充分发展,生态环境质量有待充分改善,体制机制有待充分改革[10],这些领域发展不充分,在一定程度上制约了人的全面发展和社会全面进步,阻碍了人民获得感、幸福感和安全感的实现。三是充分提高发展成果包容性。人民对美好生活的需要,并非一部分人的特权,而是全体人民的普遍权利,服务于全体人民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每个人的自由发展是一切人的自由发展的条件”[11],也只有当全体人民实现了自由而全面的发展,每个人的发展才更有意义。我国发展成果的普惠性、共享性和包容性有待提升,特别由于农村和农业发展不充分,农民群体无法平等享有改革发展成果,尤其在教育、医疗卫生、社会保障、就业等基本公共服务方面,发展不充分问题尤为突出,难以充分满足农民群体对美好生活的需要。
发展不充分,一方面导致我国在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存在短板和弱项,与发达国家存在差距,甚至在一些领域出现了“卡脖子”现象;另一方面导致我国发展质量和效益不高、全面性不足、包容性欠缺,无法充分满足人民群众对美好生活的需要。“现代化的本质是人的现代化”[12]。无论数量层面还是质量层面,我国离现代化国家都还有很长一段路。解决发展不充分问题,就是要夯实我国现代化建设的内在基础,从根源上破除一切制约生产力发展的障碍,充分释放一切社会发展的活力和创造力。只有在数量层面更充分地发展,才能补齐现代化建设短板;只有在质量层面发展得更充分,才能筑牢现代化建设根基。
二、发展不平衡问题和发展不充分问题的关系认识
(一)若干观点
从发展不平衡问题与发展不充分问题的具体表现可以看出,“两类发展问题”性质完全不同,学术界对二者关系的探讨一直存在。这里,从以下三个层面展开讨论。
1.孰重孰轻
有学者认为解决发展不平衡问题更重要。不同于1980年代美国为解决“滞涨”问题所采纳的供给经济学派的政策建议,以重点解决供给不足问题。当前我国基于不平衡不充分的大背景提出了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首先是优化结构解决发展不平衡,其次是增加有效供给解决发展不充分。虽然我国生产力发展并未达到极高水平,发展不充分依旧是矛盾的重要方面,发展过程中产生的严重的结构失衡问题已成为新的矛盾,并且是比发展不充分更为重要的方面[13]。也有学者认为发展不充分问题更重要,发展不平衡是产生在发展不充分基础上的,发展不充分是造成发展不平衡的根本原因,在发展不充分的条件下,由于发展理念的不科学、体制机制的不合理,就会产生且加剧发展不平衡[14],因此更应重视发展不充分对社会主要矛盾的意义。同时,“两类发展问题”的内涵和外延是不同的,充分发展主要是指进一步发展先进生产力并推动社会全面进步,它在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中起主导作用,发展不充分体现在发展的方方面面,处于发展不平衡低端的那部分固然属于发展不充分,处于发展不平衡高端的那部分也存在着发展不充分,因此发展不充分的内涵和外延相对更广。平衡发展则是在充分发展过程中施展协同之力,从广义理解,充分发展是无止境的,在数量和质量上都是无限的,实现社会主义现代化,首先要充分发展先进生产力,并在此基础上实现社会各领域全面协调发展[15]。
2.孰主孰从
有学者认为发展不平衡是“主”,发展不充分则是发展不平衡的附属,“我国如果陷入不平衡的发展之中而不能自拔,那么充分发展的希望也将落空,进而陷入‘拉美陷阱’”[16]。“发展不平衡和发展不充分具有相互联系性,发展不平衡主要表现为经济社会存在落差悬殊和失衡明显的发展领域与社会结构;发展不充分是发展不平衡的具体表现,也可以说是不平衡发展思路与战略的代价体现”[17]。但也有学者认为二者之间并不存在主从关系,而是一种对立统一关系,不平衡主要是从结构关系的角度来揭示我国发展问题,而不充分着重是从要素功能的角度反映当前我国发展所存在的种种不足[18],发展不平衡和发展不充分之间具有明晰的界限,各有不同的内涵,这是它们关系的对立性,但二者之间还具有“统一性”。表面看来,不平衡主要表现在结构层面上,而不充分主要表现在数量层面上,二者存在明显区别;从本质看,结构是可以量化的,它属于一种特殊的量。因此,不平衡与不充分又存在着内在同一性,二者通常交织融合在一起,不平衡就是一种不充分,不充分在当代背景下就蕴含着不平衡,不能孤立地看待其中一个方面[19]。应辩证看待发展不平衡和不充分,若将二者割裂开来,脱离平衡的充分和脱离充分的平衡都是不可取的,要从系统观着手找出二者的关系,将二者放在一个统一的范畴中去解决发展中遇到的难题,实现既平衡又充分的发展。
3.孰先孰后
对于这一问题,大多学者认为发展不充分是造成发展不平衡的根本原因,正是由于我国经济发展的质量水平不充分,创新能力不够,研发水平低下,缺乏核心技术,才导致了我国发展速度和质量的不平衡;正是由于我国发展成果供给的包容性不充分,才在一定程度上造成了我国不同群体间发展不平衡;正是由于我国文化、生态、政治、社会等非经济领域供给水平不够充分,功能不够强劲,才导致了经济领域与非经济领域发展关系的不平衡。因此,只有充分发展才能平衡发展。同时,发展不平衡反过来加剧发展不充分,由于发展不平衡,处于发展强势一端的社会主体会过多占用发展资源,从而加剧处于发展弱势一端的社会主体不充分乃至稀缺的感受,比如“僵尸企业”占用本就稀缺的生产要素,其他企业就会感到发展环境困难,教育医疗资源大幅向城市倾斜,本就薄弱的农村地区会更加困难[20]。因此,实现平衡发展能够为更充分的发展铺平道路,如果无法通过合理有效的机制去克服或减弱发展不平衡性,那么随着不平衡的加剧,发展弱势一方会愈发得不到充分发展,长期来看也会引致发展优势一方暴露问题,系统整体的发展质量和效益得不到提升。从系统观看,总量平衡和结构平衡是相互依存、相互制约的,因此,经济发展失衡也总是表现为总量失衡与结构失衡并存,并时常为总量失衡加剧结构扭曲,而结构扭曲又引起总量失衡,这说明经济发展的“不充分”是“不平衡”产生的现实基础,而“不平衡”则会导致“不充分”更为明显[21]。平衡发展与充分发展是紧密相关、不可分离的,不是专门停下来进行一种发展,也不是先进行一种发展后进行另一种发展[22],二者互为因果、彼此呼应、相互交织,应在动态中实现两种发展的互相促进、互相协调。
(二)处理原则
1.以高质量发展为主题
我国当前发展中的矛盾和问题集中体现在发展质量上,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就是发展质量不高,无论是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发展不充分,还是城乡区域发展不平衡,抑或是发展中存在的其他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归根结底都要依靠高质量发展。要坚持在发展中保障和改善民生,把推动高质量发展放在首位,不断提高发展的平衡性、协调性、包容性。高质量发展不仅局限于经济领域,现代化建设各领域、各方面都要在更平衡更充分发展的过程中实现更高质量的发展。高质量发展是从“有没有”到“好不好”的发展,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既是问题之所在,又是高质量发展潜力之所在,解决“两类发展问题”的过程,就是高质量供给不断成熟、高质量需求不断升级且得到有效满足的过程。更平衡和更充分的发展是推动高质量发展的一体两面,不能割裂二者关系,应将平衡发展与充分发展统一起来,以高质量发展为主题,坚定不移贯彻新发展理念,把新发展理念贯穿发展各领域和全过程。以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为主线,坚持质量第一、效益优先,切实转变发展方式,推动质量变革、效率变革、动力变革。只有实现更高质量、更有效率、更加公平、更可持续、更为安全的发展,才能实现既平衡又充分的发展。
2.补短板和锻长板一体
事物的性质主要地是由取得支配地位的矛盾的主要方面所规定的[23]。补短板要善于抓住事物的主要矛盾和矛盾的主要方面,以重点突破带动整体推进。“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与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是我国社会主要矛盾,“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总体上制约着“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发挥主导性作用,是矛盾的主要方面,也是当前需要重点补齐的短板和弱项。锻长板则要抓住我国发展过程中的核心优势,尤其要充分利用好国内超大规模市场优势和内需潜力,用好完整工业体系、强大生产能力和完善配套能力等核心优势。补短板和锻长板并非相互割裂,而是相互联系、彼此配合、良性互动,短板补不齐,长板无法得到扎实锻造,而长板优势发挥不充分,同样无法获取足够发展动力补齐短板。将补短板和锻长板结合起来,一方面充分发挥长板的优势带动作用,以锻长板带动补短板;另一方面防止短板引致的“木桶效应”,通过补短板使长板得到更扎实的锻造,全局把握我国发展过程中的优劣势,在扬长补短中化解主要矛盾,实现更平衡更充分的发展。
3.实现“六个统一”
实现既平衡又充分的发展要将发展规模、速度、质量、结构、效益和安全统一起来,多维求解、综合求解。其中,规模是实现平衡充分发展的基础,没有一定的发展规模就无法具备整体结构和发展韧性,更谈不上发展的平衡与充分。速度是实现平衡充分发展的条件,只有保持一定的发展速度才能有转型提质的空间和战略回旋的余地。质量、结构和效益则是实现平衡充分发展的决定性变量,特别是进入高质量发展阶段,我国的需求条件、要素条件和潜在增长率都在发生重要变化,更需要注重发展质量和效益的提升[24],要以质量的改善为前提、以结构的合理化为支撑、以效益水平的不断提升为目标。安全则是贯穿始终的发展准则和底线,不仅关乎发展的平衡与充分,更关乎整体发展大局。当前局势下,不能仅从单一维度解决我国的主要矛盾,要加强前瞻思考、全局谋划、战略布局、整体推进,通过规模优势、速度支撑、质量改善、结构优化、效益提高和安全保障共同推动更平衡更充分的发展。
4.坚持系统观念
系统观是辩证唯物主义的重要认识论和方法论。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解决发展中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需要牢固树立系统观念,走系统性发展之路,从整体的、联系的和动态的观点出发,推进各领域各方面各环节的现代化建设,推动构成社会系统的诸要素在发展中的协同联动以及社会发展不同阶段之间的相互照应。在处理“两类发展问题”的关系上坚持系统观,要充分认识到平衡发展和充分发展不是相互割裂、相互孤立的,而是相互联系、相互渗透、相互支撑的有机整体,二者统一于坚持和发展我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宏伟蓝图,统一于国家由大向强发展关键阶段的历史进程,统一于党中央治国理政的顶层设计,要做到统筹兼顾、综合平衡,突出重点、带动全局,不断增强发展的整体性和联动性,实现平衡发展和充分发展互促共进。
5.坚持辩证思维
从人类社会演进和经济社会矛盾的变化规律看,发展的平衡性和充分性总是相对的,而发展不平衡性和不充分性则是绝对的,由平衡充分到不平衡不充分再到新的平衡与新的充分,是事物发展的基本规律。实践发展永无止境,矛盾运动永无止境,旧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解决了,新矛盾新问题又会出现[25]。因此,实现平衡发展和充分发展只有进行时而没有完成时,应尊重规律、顺势而为[26]。对于平衡发展而言,解决不平衡问题并非搞平均主义,盲目追求静态化、绝对化的“完全平均”违背了动态发展的客观规律,而是要坚持目标导向和问题导向相统一,解决严重的不平衡即发展中的不协调和失衡问题,构建更高水平的平衡发展格局。对于充分发展而言,相对于一定历史阶段和人民的需求而言,可通过充分发展解决当下发展和需求之间的矛盾,但相对于更高历史阶段和人民更加丰富的需要,又会凸显出新的发展不充分,实现充分发展并非一劳永逸。因此,发展不平衡不充分是推动社会发展的内在动力,整个社会就是在“平衡—不平衡—新的平衡”、“充分—不充分—新的充分”的动态演进中实现更高水平的跃进,应坚持辩证思维,采用动态发展的眼光,不断深化对平衡发展和充分发展的认识,有力应对新时代我国发展所存在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
三、统筹推进“两类发展问题”协同解决
(一)在解决发展不平衡问题中解决发展不充分问题
解决总体层面的发展不平衡问题,通过建立生态产品价值实现机制,构建绿水青山转化为金山银山的政策制度体系,推动经济发展和资源、环境相协调,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为人民群众提供更宜居的生活环境和更丰富的生态产品,更加充分地满足人民群众对优美、宜居的自然环境的需求;通过体制机制创新,推动经济建设与社会建设协调发展,打通基本民生性服务、公共事业性服务均等化的“肠梗阻”,建立健全覆盖城乡、可持续发展的基本公共服务体系,促进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提升公共服务供给的普惠性和包容性,使城乡居民更加充分地共享改革发展成果。
解决经济内部的发展不平衡问题,通过完善收入分配制度,形成更加公平公正的收入分配格局,进一步缩小群体间贫富差距,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提高脱贫质量,确保改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地惠及全体人民,使全体人民共同富裕取得明显的实质性进展;通过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强化以工补农、以城带乡,推动形成工农互促、城乡互补、协调发展、共同繁荣的新型工农城乡关系,改善城乡要素配置不均衡问题,推动城乡要素平等交换、双向流动,充分实现乡村资源要素内在价值,挖掘乡村优势特色,拓宽农业价值创造空间,构建现代农业产业体系,使农业质量效益和竞争力得到更充分地提升;通过实施区域协调发展战略,健全区域协调发展体制机制,以基本公共服务均等化、基础设施通达程度比较均衡、人民生活水平大体相当为目标,在更广空间优化资源要素配置,促进各类要素在区域之间合理流动和高效集聚,提高落后地区人民生活质量和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水平,进而使我国整体的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水平得到提升。
(二)在解决发展不充分问题中解决发展不平衡问题
解决数量层面的发展不充分问题,通过增强自主创新能力,补齐关键核心技术方面存在的短板,提升科技进步贡献率,使经济发展速度与发展质量相协调,实现经济在高水平上的动态平衡;通过完善医疗卫生服务体系,提高医疗卫生供给质量,使人民更充分地享有高质量的医疗卫生资源,补齐社会民生领域的短板和弱项,推动经济领域和社会领域协调发展;通过推进资源总量管理、科学配置、全面节约、循环利用,全面提高我国资源能源利用效率,构建清洁低碳、安全高效的能源体系,推动经济领域与生态领域协调发展、经济发展与生态建设良性互动。
解决质量层面的发展不充分问题,通过充分提升我国制造业发展质量和效益,将更多资源用于鼓励新产品的研发与生产,增强供给结构对需求变化的适应性和灵活性,在充分满足消费者日趋个性化、多样化、服务化需求的同时,打造更多名牌产品和领航企业,推动我国制造业发展速度与发展质量相协调,实现由制造大国向制造强国的转变;通过为人民群众提供更优质的教育、更高档的医疗卫生服务、更宜居的生态环境、更丰富的文化产品等,更充分地满足人民群众在不同领域的高质量需求,在实现人的全面发展的过程中,推动我国总体实现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五位一体”协调发展。
(三)抓住改革开放创新三大举措解决“两类发展问题”
全面深化改革。改革是推动国家发展的根本动力,发展中出现的不平衡不充分问题,其背后深层次原因是体制机制的不健全与不科学,全面深化改革为实现更平衡更充分发展提供制度保障。充分发挥改革的突破和先导作用,构建有效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的体制机制通道,破除制约高质量发展、高品质生活的体制机制障碍,用制度创新纠正错误的发展理念,用体制机制创新保障发展主体的权利,激发创新活力,提升社会创造力,通过营造良好的制度环境促进发展走向平衡和充分。全面深化改革要注重协同性,协调推进经济体制、政治体制、文化体制、社会体制、生态文明体制等各领域改革,深入研究各领域改革关联性和各项改革举措耦合性,建立各领域协调发展机制,实现在政策取向上相互配合、在实施过程中相互促进、在实际成效上相得益彰,既坚持全面系统地推动又以重点领域和关键环节的突破作为带动,正确处理好局部和全局、当前和长远、重点和非重点的关系,做到全局与局部相配套、治本与治标相结合、渐进与突破相衔接。
坚定扩大开放。开放是繁荣发展的必由之路,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离不开全面对外开放。当今世界,国际格局深刻调整,不稳定不确定因素增多,世界正经历百年未有之大变局,既是大发展的时代,也是大变革的时代。我国增强生存力、竞争力、发展力、持续力,既要坚定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发挥内生动力优势,挖掘国内市场多样化消费需求,依托我国大市场优势,充分利用国内国际两个市场两种资源,推动国内和国际市场双循环畅通。同时,实施更大范围、更宽领域、更深层次对外开放,探索对外开放新思路、新路径,实行更有力的开放举措,构建更高水平的对外开放体系,形成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积极参与全球经济治理,引领我国同世界经济和国际体系深度融合,更好实现自力更生与开放合作的有机统一。在开放合作过程中,应摒弃意识形态偏见,积极吸收借鉴国际先进成果和发展经验,特别是在关键领域增强国际合作,最大程度增强合作机制、理念、政策的开放性和包容性,以高水平开放促进改革、创新、合作,促进互利共赢,全面激发我国发展的内生动力和市场活力,推动经济社会各领域更平衡更充分发展。
坚持创新驱动。创新是引领发展的第一动力,解决发展不平衡不充分问题需要把好“创新关”。坚持创新在我国现代化建设全局中的核心地位,把科技自立自强作为国家发展的战略支撑,强化国家战略科技力量,瞄准世界科技前沿,进一步强化基础研究,注重原始创新、颠覆性技术创新,补短板、强弱项、堵漏洞,加快攻克重要领域“卡脖子”技术,有效突破产业瓶颈。进一步强化国家创新体系化能力,提升企业技术创新能力,激发人才创新活力,打通产学研创新链、产业链、供应链、价值链,加速科技成果向现实生产力转化。数字经济时代,以大数据、人工智能、物联网为代表的“新技术群”,推动新产业、新业态、新模式不断涌现,我国应顺应这一发展趋势,加快构建以数字经济为核心、以新经济为引领的现代化经济体系,大力发展数字产业化、加快推进产业数字化,着力建设数字经济基础设施,强化消费互联网发展优势,补齐产业互联网发展短板,将“新技术群”广泛应用于经济、政治、文化、社会、生态各个领域,提升各领域“数智化”应用水平,推动各领域模式创新、效率提升,通过高质量和高速度并重的发展模式,总体实现更平衡更充分的发展。
四、结语
发展是解决我国一切问题的基础和关键,发展是量的合理增长和质的稳步提升的统一。制度之争,其最终是发展之争,发展包括规模、速度、质量、结构、效益、安全。不仅如此,发展中的问题必须依靠发展才能解决,没有发展,安全就没有保障;没有安全,发展就不可持续,发展就是最大的安全。新时代中国现代化呈现“时空压缩”性与任务多重性相叠加、国家自主性与人民主体性相契合、后发追赶性与前瞻反思性相同步、要素综合性与结构复合性相交融的复合现代性范式特征[27]。因此,坚持系统观念推进发展,这是从根本上解决“两类发展问题”的核心所在。从全局看,发展不平衡问题和发展不充分问题是交织融合的,应将解决发展不平衡问题与解决发展不充分问题结合起来,一方面优化结构,既包括各领域之间的结构,也包括各领域内部的结构,通过优化结构使各领域、各区域、各方面都得到更充分地发展;另一方面,在量的层面补齐关键核心领域的短板和不足,向领先国家看齐,向现代国家迈进,在质的层面更好地满足人民群众多样化、多方面、多层次需求,实现量中有质、质中有量,在质和量的统一中更充分地拓宽发展空间、优化发展结构,促进各区域、各领域、各方面平衡发展,总体实现平衡发展和充分发展相互配合、协同共进。这里,解决发展不平衡问题,这是高质量发展的重中之重;解决发展不充分问题,这是实现合理增速的重中之重。在开启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新征程中,把解决“两类发展问题”统一起来,在解决发展不平衡问题中解决发展不充分问题、在解决发展不充分问题中解决发展不平衡问题,追求实现既平衡又充分的发展,其实质就是把高质量发展和合理增速两者有机融为一体。因此,新时代新阶段的中国发展模式,必须既是高质量的也是合理增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