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能社会的“劳动”窘境及其化解
2022-03-24张晋铭徐艳玲
张晋铭 徐艳玲
(山东大学,山东 济南 250100)
社会经济过程及人类劳动总是会在一次次技术革命中发生改变。伴随着深度学习算法、脑机接口等领域技术的突破性进展,以人工智能为代表的智能化数字技术正在掀起一场宏大的智能革命。这场信息或智能革命有别于其他任何时代的革命,主要源自于人类智能在这场革命中被人工智能不断模拟、延伸和提升,以智能机器人为代表的智能系统在推动人类智能超越发展的同时,正日益具有自主性功能和“类人智能”,展现出超越人类的强大劳动能力,正肩负起一直由人类所承担的劳动任务与工作职责。诚然,智能社会迅速发展所展现出的生产力范畴对社会生产力基础变革具有重要作用,似乎更有利于人的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但智能系统所具有的强大“劳动力效应”也带来了一系列令人难以预测和为之恐慌的现实效应,在这场革命中普通劳动者的生存环境、工作条件、劳动权利以及生命满足受到深刻影响,加重了人们对于智能社会下人类劳动何去何从的忧思,这迫切要求我们从唯物史观视域对这一现实问题进行系统、全面的分析与把握。
一、智能系统所展现的强大劳动能力
时至今日,基于人工智能技术的迅速发展和广泛应用,在农业社会、工业社会之后的第三种新型社会形态——智能社会已逐渐形成。在智能社会,随着以智能机器人为代表的智能系统的不断更新升级,这一系统的认知范围和理解水平也水涨船高,逐步突破智能系统本身的自主等级限制,开始尝试更加多元化与复杂化的“智能活动”。作为经过精密处理、取得了长足性发展的复杂机器,智能系统变得越来越“聪慧”,开始呈现出近乎人类的智能趋向和“类人自主功能”,随之而来的则是劳动能力的大幅度提升。并且智能系统这一强大的劳动“延展”功能正日益融入经济社会各领域,开始取代人类基本的劳动过程与劳动任务。尽管智能系统所展现的劳动能力尤为惊人,但这是否就真正说明当前人工智能已经具备人类的基本“思维”和“意识”,亦或智能系统的社会化活动已可以被称之为“劳动”,智能系统已具备成为“劳动主体”的基本条件,或者进一步说智能系统主导的劳动也应具有类似于人类的“责任”和“权利”?从目前社会各界的争论来看,还难以给出一个能够折服众人的判断。但不可否定的事实是,单从劳动这一层面来看,智能系统所从事的劳动,早已超越了农耕时代和工业时代那种以工具化为目的的“机器化”劳动模式。这是因为:首先,由智能系统所主导的智能机器人相较于人类有着近乎完美的工作耐力和体力,这就使得原本需要蓝领工人重复大量简单劳动的工作开始被替换,尤其是一些重复性、机械性和乏味性的工作,以及一些容易对工人造成伤害的危险工作。其次,一些原本完全专属于人类的脑力劳动正在被智能系统所“攻陷”。例如,需要依靠人脑判断的疑难杂案、需要手脑并用的现代手术、需要灵感激发的文艺创作……以及以智能机器为基础和智能技术为范式的智能化监管、评估、决策和售后,正日益展现出令人惊叹的研发、管理与服务功能。
既然对于智能系统的活动可否称之为“劳动”和智能机器人是否具有人的地位当前还难以给出定论,那么我们不妨先对人和智能系统所能承担的劳动量进行一定事实层面的比较。而通过比较我们不难发现一个事实,那就是伴随着智能社会的来临,智能系统正发挥着比人类劳动强大得多的劳动能力。“我们必须承认,接受并坚信这样一个事实:随时随地,机器都在不断改善,可以胜任越来越多的工作。”[1]
第一,由智能系统所开展的劳动在物质规定性前提下凸显出更具创造性的劳动方式。在马克思劳动价值观视域中人对自然的改造关系是生产劳动的基本组成部分,也就是对劳动物质规定性的揭示。“任何社会的生产劳动都是共性和特性的统一,即劳动的物质规定性和社会规定性的统一。”[2]由智能系统所开展的劳动同样可以体现出人同自然间的物质变换关系。智能生产者在日常生产中通过使用各类智能系统操纵劳动资料作用于劳动对象以生产出所需要的劳动产品。这一生产过程与普通劳动生产过程所不同的只在于它所生产出的产品是依靠智能系统不断提高社会生产系统智能化这一直接目的所实现,劳动所内在的物质规定性这一重要特征没有改变。而从劳动的特性来分析由智能系统所主导的劳动活动,能够发现它相比于一般劳动过程具有更富创造性的劳动特征。主要表现在:一方面,由智力劳动者提供的智能系统能够使劳动始终维持在一种不断增值的动态演化当中。智能系统的创造性劳动很大程度上来自智力劳动者自身的能力储备和思维进阶上,这就要求智力劳动者不断提升自身的研究与实践能力来为智能系统的创造性劳动提供保障,同时,具备较强研究与实践能力的智力劳动者在从事由智能系统所主导的劳动时,他本身的知识能力会不断被激发,以保证不会被消耗殆尽,从而也进一步提升了智能系统的劳动创造性。另一方面,由智能系统所生产出的劳动产品明显带有知识属性,这种带有知识属性的产品外在也表现为产品的社会生产体系。由智能系统所控制的劳动使整个社会迈向智能化阶段,所带来最直观的表现就是直接生产环节的工人作用被不断压缩,由此造成一种智能社会的产品完全由智能系统所独立完成而不再需要普通工人的现实假象。通过挖掘现象背后的本质可以窥见,这种智能化社会生产体系依然是智能系统对知识产品创造的具体应用,究其本质仍然是人依靠劳动改造生产工具的最初方式,只不过这种劳动已具备更高级的性质。“置于劳动过程外观之”,只不过是因为智能系统相比原本劳动过程所具有的更为智能化和体系化的生产工具极易掩盖人们对这一现代社会生产体系的认识而已。
第二,基于大数据应用下的智能系统所控制的劳动资料日益展现出更加智能化、系统化、无形化的特征。在马克思看来,劳动资料作为劳动者在劳动过程中用来改变或影响劳动对象的一切物质资料或物质条件,能够在生产过程中“使自然物本身就成为他的活动的器官,他把这种器官加到他身体的器官上,不顾圣经的训诫,延长了他的自然的肢体”[3]209,充分证明了劳动资源对人体力和脑力的延长效应这一根本属性。智能社会背景下,由智能系统所控制的劳动资料并没有脱离马克思对劳动资料的本质认识,只不过这种对体力和脑力的延伸成为建立在大数据应用下的体力和脑力延伸,呈现出高智能化的水平。相比于传统劳动资料,它尝试运用大数据所具有的收集、分类、处理、分析等功能,通过智能算法最大限度满足人类延伸劳动能力的需求,同时利用智能系统实现对人类学习能力、思维能力和逻辑能力的智能化模仿,在无形化数字链接技术加持下不断改进与升级智能机器行为,构成一整套包含信息采集、信息分析、智能预测、智能决策在内的系统化智能机器行为体系。同时,劳动资料的智能化改造不仅是对人体器官和劳动能力的突破式提升,而且伴随着智能系统的日趋完善,开始呈现出更趋近于人整体的结构体系。此时由智能系统所操纵的劳动生产工具通过大数据技术在获取大量人类思维和行为的无形数据之后,逐步实现对人类各类能力(学习能力、思维能力、逻辑能力、创新能力、思辨能力等)的深度模拟,在对智能系统控制下的劳动生产工具进行整体完善和局部增强基础上,促成这类智能化生产工具由一般智能化向类人智慧化的进阶,从根本上改变原先由人自身智慧和能力所创造的基本生产逻辑,充分显现出智能系统控制下劳动资料的智能化、系统化、无形化特征。真正实现马克思设想的由发动机、传动机、工具机和智能控制系统装置四部分所构成的机器体系[4]。不过由智能系统所控制劳动资料本身并不能创造价值,因此仍然属于物质要素范畴。正如马克思所言“它们被劳动的火焰笼罩着,被劳动当作自己的躯体加以同化,被赋予活力以在劳动过程中执行与它们的概念和使命相适应的职能”[3]214,但是它所表现出来惊人的学习能力、思维能力、预测能力,则为它成为更具智能化、系统化和无形化特征的高级劳动资料奠定重要基础。
第三,智能系统相比普通劳动者的劳动状态更加出色。首先,智能系统展现出“模范化”的劳动态度。人类社会自阶级出现分化之后,社会分工就因生产资料的私人占有开始显现出不合理状态,造成普通劳动阶级的劳动逐渐被异化。“在奴隶劳动、徭役劳动、雇佣劳动这样一些劳动的历史形式下,劳动始终是令人厌恶的事情,始终表现为外在的强制劳动,而与此相反,不劳动却是‘自由和幸福’。”[5]除此之外,相比于智能系统,传统劳动者进行劳动的首要因素在于维持生存和劳动力的再生产,同时在劳动过程中他们总是试图通过劳动提升生活品质,这就必然包含着劳动者对薪酬待遇、工作时间和福利养老等因素的关注。与普通劳动者所不同,智能系统没有自身的利益考量,更没有阶级划分和政治归属,其初衷单纯是为劳动而劳动,这样就会形成智能系统在劳动过程中“任劳任怨”“不计报酬”“勤劳苦干”的劳动作风,劳动成为智能系统得以生存的“唯一源泉”。其次,智能系统展现出“钢铁般”的工作意志。普通劳动者因自身的生理差异和心理差别,会产生对劳动价值观的差异认识,以此造成每个人对劳动投入的程度和态度良莠不齐。工人们渴望更加合理的工作安排和更为舒适的工作环境,有时尽管已满足他们的需求,依然会因个人的主观因素出现不可预估的劳动问题和工作事故。与普通劳动者相反的是,智能系统不受任何情绪与心理的干扰,能够摆脱生理限制长期专注于劳动过程,尤其是在从事那些极度乏味、危险、疲劳的工作时显得格外“在行”。当智能系统接受一项工作任务后,它就能在工作中不断改进自身的系统,以保证它的精准性和品质率日益提升,也相应降低了一般劳动过程中经常出现的劳动差错和劳动事故。
第四,智能系统拥有完全不同的“物种进化”与“能力提升”法则。受“摩尔定律”的影响,智能系统正在以指数速度提升自身性能,而人受制于自然法则和物种进化制约,想要提升自身的劳动能力需要若干年的培养和训练。作为一个自然人,要想成为一名智能社会中合格的劳动者,就必须从婴幼儿时期开始接受培育与教育,并且需要经过几十年的过程才能逐渐养成,这期间必然会产生难以预估的成本;同时前人所练就的技能、养成的经验和储备的知识也不可能遗传到下一代人身上,同样需要日积月累的学习和训练方能实现。这也决定了要想在短时期内培育出合格的智能社会劳动者只会造成揠苗助长的情况发生。即便普通劳动者通过较长时间的学习、培训和钻研掌握到一定的知识和技能,面对那些极其复杂和精密的智能系统,他们也难以像智能机器人一般很快掌握智能系统的控制。普通劳动者在数据多样化、技能精细化、联系丰富化和反应机敏化的刺激下,显得愈加“愚笨”和“普通”,“人类技能的增速越来越缓慢,而计算机功能的增速却越来越快”[6]。随着智能社会的降临,会有越来越多的智能系统和智能机器人出现,他们通过自主学习不断升级和更新知识与技能,而基于虚拟时空存在的智能系统其制造成本和功能升级的成本呈快速下降趋势,今后甚至会将劳动成本降至于零。
诚然,当前智能社会还处于早期“萌芽阶段”,实现经济和社会的智能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人类所拥有的自我意识、自主观念、自觉谋划以及内心伦理等多元情感因素在智能系统看来还很难完全模仿,人类的创造力、想象力、思维力、应对力、凝聚力等方面依然具有突出优势。不过,在大多数专家和学者看来,这只是暂时现象,一旦“图灵奇点”在某一时刻被突破,智能系统将展现出远胜于普通劳动者的能力。为了进一步缓解普通劳动者的劳动压力,智能系统正在毫无停歇的研发和更新以为现代社会提供“产业后备军”。智能系统将会拥有“类人化”和“超人化”的劳动能力和认知水平,社会中的各种劳动任务被智能系统在分工体系中所承担,同时智能系统还能自主承担各类没被安排的劳动任务,这些都是普通劳动者所始料未及的。“一旦机器能接受我们的工作,就会很快比我们干得更快更好,成本更低。”[7]此种境况下,人们原本拥有的“至高无上的智慧”的千年优越感将一扫而尽,并逐渐开始适应并接受与智能系统存在的巨大“人机差距”,努力在日益信息化、智能化的社会环境中,基于大数据、人机交互和万物互联技术,构建人与机器协同劳动、和谐相处的新局面。如若过分担忧智能系统所具有的“类人属性”,限制智能科技在劳动领域的深入发展,人为干预新型生产设备和生产工艺的采用,依旧靠消耗大量工作效率和劳动能力以延缓经济社会的智能化发展,必将会因自身这种盲目、自大和保守付出惨重代价。
二、人机劳动机会竞争下的技术性失业
在工业时代激烈的市场竞争环境下,资本家为进一步提升生产效率和增加工人劳动强度,千方百计地通过利用和改良机器营造一种遵循机器“运行节奏”和符合“流水化作业”的生产体系,带来了工人的集体性失业,“造成人的劳动的过剩”[8]68现象愈演愈烈。在智能社会,传统生产方式受智能化、系统化和无形化的劳动资料影响发生重大变革,由技术造成的“劳动过剩”现象进一步加剧。由各类智能系统所支持的“劳动”正日益成为生产和服务的决定性力量,化身为社会经济财富生产的“主力军”,使人们误以为原本由人类所主导的全部生产过程将被智能系统所替代,进而曲解了劳动者和智能系统在价值创造中的关系。在智能社会所构建的新型社会生产体系和分工体系中,人机协作劳动和智能系统自主运作成为常态,劳动者与智能系统之间的竞争进一步加剧。
信息化、数字化和智能化已成为当今社会发展的基本趋势,加之“大规模的自动化基本相当于免费的劳动力”[9],因而社会经济的信息化、数字化与智能化趋势也必将像工业时代对机器的利用和改良一般,在日益激烈的全球竞争格局中成为“必须执行的强制性命令”[8]80。尽管对于智能系统能否真正成为“主体劳动者”,实现社会全方位“智能化”以及形成和谐人机劳动关系等现象依然存在巨大争议,但关键在于我们在各类社会新现象以及各类乱象中能够窥见未来社会经济的发展趋势:全社会的信息化、数字化与智能化正在全领域、多方位展开,伴随着智能系统对劳动的“介入”,原本的工作岗位加入新的“竞争者”,劳动者与智能系统正在共同分享同等劳动机会,普通岗位之上的劳动者地位受到前所未有之挑战。虽然尤瓦尔·赫拉利在《未来简史》中曾写道:“自工业革命爆发以来,人类就担心机械化可能导致大规模失业。然而,这种情况在过去并未发生,因为随着旧职业被淘汰,会有新职业出现,人类总有些事情做的比机器更好。”[10]286然而受智能化影响的整个社会是革命的和颠覆的,诸种复杂、多元的社会现象使人们不得不重新改变原本存在千年的逻辑思维和实践经验。对此赫拉利本人也意识到这一问题,承认“这一点并非定律,也没人敢保证未来一定会继续如此”[10]286。
对于人类就业前景和新兴职业到底会受智能科技影响到何种程度,这既是一个涉及多层次多因素的问题,又是一个没有精确数据、评价标准和阐释框架作支撑的未知情况,因此整个社会对于这一问题始终莫衷一是。当前对于这一问题的探讨主要存在几种相对立的观点:一种观点认为,一旦“经济奇点”到来必然会引发大规模的群体性失业;另外一种观点认为,人类能够依靠智能系统缓解部分工作所带来的压力;还有一种较为乐观的观点则认为,人类完全可以依靠智能系统提升生活品质,但即便如此,这批乐观之士也并没有否认技术发展可能会带来的社会失业现象。我们能够看出,不管持何种态度,社会总体发展大趋势下没有任何人可以回避。智能社会一方面会出现大量的新兴职业和新兴部门,生产和服务的智能化、集中化程度相应也水涨船高。另一方面在创造一系列新职业和新岗位的同时,需要由人类所从事的职位和工作越来越少。一场智能科技带动下的信息化、数字化和智能化的时代革命正席卷而来,人类在这场“革命风暴”中开始被具有“类人”特征、富有学习能力的智能系统所影响。更多人开始相信“图灵奇点”的突破不是空穴来风,一旦这一奇点被突破那么任何发展和开发将不存在限制,人类的工作岗位和劳动职责完全被智能系统所替代也就具备可能性。同时,由智能社会所带来的新职业、新岗位必定对从业者提出更高标准的要求,这种高标准更多时候呈现出“硬性”要求,受智能系统“劳动”影响的“失业者”再也不像以往时代的劳动者一般,仅靠一定程度的学习、培训就可以达到要求,从而实现再就业。
尤为吊诡的是,受“资本逻辑”制约的人们长期依然遭受资本的冲击,整个世界并没有完全掌握在所有劳动人民手中。加之智能社会难免受“智能化”技术范式所带来的负面因素所制约,“资本逻辑”影响下的全球竞争格局始终以利益最大化为基本追求,“智能化”技术范式则以全方位、彻底的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为根本目标。这就暗自造成资本所有者和技术持有者的相互联合,并借机依靠“资本逻辑”和“智能化”技术范式实现双方的互利共赢。这必然构成一种人们所不愿看到的场景,那就是具有维权意识,同时自身工资福利较高的普通劳动者在“资本逻辑”制约的全球竞争和人机劳动机会竞争的大环境下越来越不受重用,尤其是那些本身劳动能力有限的弱势群体逐渐被排除在智能社会之外,成为真正意义上的“数字穷人”。智能社会的到来也造成了“技术性失业”这一难题的出现,使“数字穷人”步入更加严峻的现实境遇中。
三、智能社会排斥下的“无用阶级”与人的存在荒谬化
劳动者在“资本逻辑”制约下的工业化环境中被机器逐渐排除在外,开始出现劳动异化现象,致使整个社会分化程度进一步加深。对于这一现象,马克思、恩格斯批判道:“如果说机器的采用和增加意味着成百万的手工劳动者为少数机器劳动者所排挤,那么,机器的改进就意味着越来越多的机器劳动者本身受到排挤。”[8]68-69进入智能社会,这一现象在智能经济迅速发展和“技术性失业”影响下持续加剧,整个社会逐渐向两种阵营分化——拥有技术专利和巨额财富的少数精英派与人数众多并逐渐向“无用阶级”迈进的普通劳动者。受智能系统影响所形成的两类不同劳动者造成整个社会的阶级分化,开始引起一大批专家和学者的重视。约翰·乔丹就对此批判道:“在经济方面,最富有的人会变得更加富有、更有影响力,而缺乏技能的人则会变得更穷、更加边缘化。”[11]
在高度智能化的社会,“数字穷人”处境更为艰难,时刻更新升级的智能系统和精英劳动者对他们构成双重打击,社会的智能化程度越高,“数字穷人”越是在智能化的洪流中不知所措。在以往时代,得益于普通劳动者拥有充足的体力和劳动时间等自然优势,他们成为统治阶级维持统治的“必备工具”,使他们在社会中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而在高度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的社会结构中,“数字穷人”原本不可替代的工作被智能系统所取代,“数字穷人”引以为傲的劳动资本在智能时代荡然无存,劳动价值俨然成为不再受重视的范畴。随着智能系统的大量涌现,它们在展现强大劳动能力的同时还使劳动成本进一步降低,这相比于培养成本高昂的“数字穷人”更加适合社会经济的发展秩序,顶替“数字穷人”的新型劳动力出现已成大势所趋。而这些逐渐被边缘化的“数字穷人”一旦失去工作机会,将难以再次获得二次就业的途径和机会,必然成为智能社会的“排斥之物”。在这之前,普通劳动者所展现的劳动能力还一直被世人所称赞,就像农耕社会中地主对农民的认同,工业社会资本家对工人的认可一般,尽管他们始终沦为地主和资本家的剥削对象,但无碍他们能为地主和资本家带来巨额利润与剩余价值。令人难以预料的是,在高度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的社会,“数字穷人”本身的劳动价值被完全抹杀,各类智能企业和机构不再将他们视为利益的主要来源,一副“无用阶级”的窘迫现状成为他们的现实标签。这使得马克思所强调的通过对抗实现解放的社会性质发生质的改变,那种延续几百年的剥削与被剥削、雇佣与被雇佣、压迫与反压迫的关系消失殆尽。
至此“数字穷人”彻底成为被社会所唾弃的“无用阶级”,高度运转的全球体系下他们尴尬地沦为毫无价值的特殊群体。难以再次融入新的社会令他们缺乏有效的社会交往,不自觉被高度发达的智能社会置于一隅。对于“数字穷人”面临的悲惨结局,现代社会也试图通过各类社会保障体系将其重新带回社会秩序当中,例如无条件设立的“普遍基本收入”(universal basic income),但这只片面解决了“无用阶级”的基本生存需要,他们所丧失的劳动价值与人生价值仍然难以“复归”,逐渐朝着虚无和荒谬化迈进。这时那些少数的社会精英们则继续不知疲倦地探索各类智能技术的研发和应用,试图打造一个更加发达的新世界;他们在得意于自身所创造的伟大成果之时,甚至都不曾顾及“无用阶级”的任何感受,将他们视为新世界的“残次品”和“废弃物”。“至少部分精英阶层认为,无须再浪费资源为大量无用的穷人提升甚至是维持基本的健康水平,而应该集中资源,让极少数人升级到超人类。”[10]314
“无用阶级”之类持续受到打击,被社会所排斥、挤压,尤其是表现出的虚无感和荒谬化令他们更难以重拾人生的本真意义。数千年积累的劳动创造价值的认同观和勤奋创造美好生活的价值观烟消云散,原本正向、健康的价值理想和人生目标成为过眼云烟。在突飞猛进的社会大变革潮流下,在不知所措、无所适从的杂乱生活中,他们既遭受心理层面的悲观笼罩,又遭受精神层面的现实刺激,等待他们的只剩下日趋严重的生存危机。“无用阶级”在迅猛的智能化趋势前难以区分现实与虚拟的界限,全然不知到底为什么活着,应该怎么活着,以及人生向何处去。一旦各类娱乐文化和物质刺激下的“现代生活模式”不能够满足于他们的基本需求,那么“数字穷人”很有可能演变为智能时代的卢德派,像工业时代捣毁机器一般无休止破坏智能设备和干扰智能系统的运作,同社会精英派产生难以调和的矛盾,进而将整个社会引入一种混乱、野蛮的对抗和动荡中,一场令人担忧、恐惧的道德价值和社会发展危机一触即发。
四、智能社会排斥下的“无用阶级”与被吞噬的劳动者权利
智能社会的“数字穷人”在被标上“社会排斥”“无用阶级”“技术性失业”等社会标签之后生存境地进一步恶化,甚至相比于马克思在资本主义原始积累阶段所揭露的劳动异化、利益压榨和政治压迫更加严重,他们完全丧失存在的必要性,成为智能社会最不被重视的群体。这主要源自于智能社会不仅抹杀了劳动者的一切劳动机会和劳动权利,使“数字穷人”不具备任何“劳动价值”因素,同时长期由劳动所构建的密切社会人际关系也被智能革命所撕裂,“数字穷人”不得不面临物质和精神双重匮乏的悲惨境地。
首先,人作为劳动的唯一主体被泛化。劳动作为人存在的基本方式,是人的本质力量的积极的确证。“劳动是整个人类生活的第一个基本条件”[12]。人正是通过一切具体的历史的劳动实践活动,“在改造对象世界的过程中,人才真正地证明自己是类存在物”[13]54,进而展现出人的“类本质”特征。不过,同人的发展一样,劳动也是历史性、过程性的,依然处于尚未完成阶段,而劳动的这种完成过程恰巧正是人的自我生成过程。进入智能社会,如果任由“资本逻辑”和“技术逻辑”的无限制发展,不建立全体劳动者当家做主的社会制度,必然会造成这样一种现象:由智能系统所制造的产品因其有用性从而具有使用价值,同时又能够通过交换产生交换价值,那么智能系统所创造的产品就成为无差别的价值,进而智能系统直接成为生产价值的主体,变相泛化了人作为劳动主体这一根本前提。若以此来推导劳动主体,只要是能够动的、产生使用价值的、用于交换的就将被全体归于劳动主体。劳动主体进一步被模糊化,必然是对马克思所明确指出人作为劳动唯一主体这一观念的根本动摇。一旦劳动主体被泛化,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劳动主体?到时更多“数字穷人”会因“技术性失业”被社会排斥于劳动实践外,而被“排斥”的他们今后将如何实现人的自我生成?如何体现真正的“类本质”?人类社会如何才能健康有序发展?这都将成为智能时代所面临的难题。
其次,劳动作为创造价值与实现交往的实践活动被弱化。劳动作为“生产的真正灵魂”[13]57,是一种能够不断创造价值的实践活动,表现为人类在同外部世界的交换过程中创造精神与物质财富以满足自身与社会的需要。人类在这种实践活动中总是依据“任何一个种的尺度”[13]53将自身的潜能加以激发,通过在主观自我和客观世界的改造中最大限度满足自身与社会的价值需求。受“技术性失业”影响,被排斥于具体的历史的劳动实践活动之外的“无用阶级”,早已丧失同外部世界的平等互动与交往,更不用说通过劳动实践创造价值实现自身与社会的满足。而且,作为一种实践活动,人和人之间的交往关系和各种必要社会关系都需要通过劳动加以构建。这种由劳动交往所建立的相互关系,是人的全部社会关系的核心部分,在其中起着支配性、基础性作用。而被社会所排斥的“无用阶级”几乎难以通过集体性协作劳动顺利“重返”社会,也就不可能建立和维护以劳动关系为主的社会关系。智能社会对劳动这一实践活动的弱化,在阻碍人们创造价值的同时,还破坏了长久以往所建立的社会人际关系网,传统社会的组织、运行方式产生严重动摇,进而对职业伦理造成难以预计的破坏。
再次,智能系统作为“劳动者”其交换价值被混淆化。既然对应于人的产品才具有意义,人为获取使用价值不断尝试产品的交换,问题是人靠什么来交换产品?表面看由货币作为交换产品的替代物,但实际上这种交换内含着人和人之间社会劳动价值量的交换,货币无非只充当了一般等价物。这样人们为了进行交换不得不获取货币,这里获取货币的方式表现为雇佣劳动中由劳动价值所决定而发放的工资。人们通过获取工资进行物品的购买,其根本还是自身无差别的抽象劳动同其他人无差别的抽象劳动的交换。如若将智能系统视作智能社会的“劳动者”,那么智能系统通过劳动所获得的应该是什么?工人被马克思直言“沦为资本的奴隶”[14]121,机器成为完美奴隶的代表,“劳动资料一作为机器出现,就立刻成了工人本身的竞争者”[15]。智能系统作为“劳动者”其优势表现在,一旦资本家全面占有智能系统的所有权,就必然占有智能系统所创造的一切劳动成果,而智能系统不同于一般劳动者,它们不具有任何生理、情感和福利的需求。但这里我们需要明确的是,智能系统看似成为马克思所言的完美奴隶,但实际只有有血有肉的人才会沦为真正的奴隶,智能系统说到底依然是物。所以说人才是各方面需要的决定因素,而这些需要也只有人的劳动才能得到满足和实现。因此劳动价值只有对应于人才能真正显现出它最本质的意义。尽管在智能社会智能系统可能也被视作“劳动者”,但智能系统与其他人工智能或者人类之间产生的产品交换,其通约的并非劳动价值,而仅仅表现为一种效用价值,针对的主要是产品的有用性范畴。这种以物为根本的价值属性完全有别于马克思的劳动价值论,将可能会造成一旦智能系统被视作“劳动者”而出现交换价值领域混淆的现象发生。
最后,劳动作为人“自我实现”的重要方式被边缘化。自古以来劳动就是崇高而神圣的,对于劳动的重要意义,马克思曾毫不吝啬地揭示道:“劳动不仅仅是谋生的手段,而且本身就是生活的第一需要。”[16]人能否获得足够的生存价值和发展权利,完全来自劳动权利的多少,劳动权是一个人能够幸福快乐的根本保障和“自我实现”的现实根据。“工作给人们带来的好处不仅只有保证温饱的薪水,还有群策群力制订并且最终完成具有挑战性目标而带来的归属感、满足感和成就感,甚至是充实每周时光的固定的工作内容和乐在其中的生活节奏。”[17]人如果长期找不到适合自身的工作岗位和职业,将不自觉地被社会排斥于外,逐渐演变为社会精英阶级口中的“无用阶级”,带给他的只有更加拮据的生活和没有希望的未来,更不用提在劳动中取得一定成就并达到“自我实现”。劳动的“缺失”使他们在智能社会难以立足并逐渐失去原本依靠劳动所获取的基本尊严和社会信任。劳动作为人的首要需求得不到基本满足,导致他们在苍白的生活体验与窘迫的生命感受中幸福指数呈断崖式下跌。
总之,要想实现社会的进步和美好生活的达成,始终要将劳动视为人存在的基本方式和本质性活动,从根本上确保人的劳动权不被侵犯和窃取。但是面对智能社会咄咄逼人的“劳动掠夺”架势,人的基本劳动能力显得微不足道,这必然招致人“自我实现”的劳动途径被智能系统所阻截,人在智能系统的“劳动掠夺”下不断丧失劳动能力。同时,丧失劳动权利的人们也很难实现自我的确证、价值的满足以及尊严的确保等一系列本质性活动。令人惶恐的是,这种智能社会化趋势目前还仅仅是“开篇”阶段,一旦步入强人工智能阶段这一趋势将更为严峻。到那时,伴随着智能系统的无限制开发与应用,它们无穷无尽的“劳动精力”和不求得失的“劳动品格”将令“数字穷人”之类普通劳动者大幅缩减,这势必会造成人生存的新型异化和荒谬化,更为严重的是人的基本权利将难以得到保障,人的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实现面临严峻挑战。
五、化解智能社会“劳动”窘境的现实之道
在马克思唯物史观视域中,社会生产力的发展程度决定了人自由时间的多少,尤其是科技发展对实现人的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意义关键。这种自由时间,并非指代人们工作之余的闲暇时间,而是指不受其他人任意支配、不被生产基本物质生活资料的必要劳动时间所制约的时间。这种自由时间表征着人“自我实现”的重要条件,是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必要前提。伴随着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和生产工具的进步,开始出现一部分的剩余产品,这时以剩余产品为基础的自由时间逐渐出现。这种以剩余产品或者说剩余劳动时间为特征的自由时间的出现,使一部分人为使自身从繁重的劳动中解脱出来尝试对这种自由时间进行无偿占有,这就是早期的“资本占有者”。在很长一段时间内,这部分“资本占有者”控制着整个社会的私有制运转,为获取更多自由时间他们霸占大量剩余产品和剩余劳动,随之带来的则是被“抢夺”剩余产品和剩余劳动的人们需要承担更加沉重的劳动任务,被迫沦为“劳动阶级”。这些困苦的“劳动阶级”不遗余力所创造的自由时间因为难以被自身所享受,致使他们丧失了一切能够提升自身、愉悦自我的机会,从而失去自由全面发展的必然条件。
智能社会中,智能系统赋能商品生产过程实现资本有机构成的提高成为资本家竞相追逐智能系统应用的根源。但智能系统的资本主义应用充其量只能算作资本主义生产方式的一次革新,依然受制于资本逻辑的宰制,资本主义原本的雇佣劳动制度并没有发生改变。不过智能系统对劳动生产率和社会生产水平的提升却不能抹杀,整个社会的物质条件与精神面貌在智能系统加持下不断提升,尤其是在社会的生产和服务等层面,随着信息化、智能化的进阶,原先一些不受人欢迎和负担过重的工作有了新的“替任者”,资本主义旧式分工下人的异化问题得到一定化解。另外实现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所需要的自由时间也在必要劳动时间逐渐缩短的前提下得到充裕。
尽管看似智能系统能够给人们带来更为充裕的自由时间,但我们也不能为此而盲目乐观。需清醒认识到必要劳动时间和自由时间绝不是两个单独存在的范畴。在智能社会,如若某个普通劳动者因智能系统的介入沦为“无用阶级”,那想必他也难以受到社会的关注和关怀,他因为被社会排斥在外,所拥有的自由时间也不过是一种虚无缥缈的、毫无劳动权利的“另类”自由时间。要想真正破除智能社会这种“病态”现象,实现智能社会的合理性建构,只能依靠科学的社会革命与政治解放,割裂由技术和资本联合所形成的“逻辑壁垒”,让劳动权利和劳动机会平等赋予每一位劳动者,让自由时间的增长建立在全面减少必要劳动时间的基础之上,进而让全社会尤其是受排斥的“数字穷人”等普通劳动者拥有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必要条件。
首先,以共有、共建、共享为主导促成实质性的劳动解放。人为了增强劳动能力、提升劳动生产力并最终走向自由全面发展,最初都是通过不断改进生产工具和推动技术进步来加以实现。对于技术的本质,马克思通过分析生产工具这一技术代表时曾指出,“机器就其本身来说缩短劳动时间”[18],机器“并不是一个经济范畴。机器只是一种生产力。以应用机器为基础的现代工厂才是社会生产关系,才是经济范畴”[14]622。所以说表现为生产力性质的劳动工具可以通过对其改进提升劳动生产率,也就为不直接参与劳动并能够获得自由时间的工人创造了条件。而这里的自由时间是“不被直接生产劳动吸收,而是用于娱乐和休闲,从而为自由活动和发展开辟了用武之地”[19]。可以看出,劳动工具只有以延伸人劳动能力的“生产器官”为使命才有可能促成劳动的真正解放。这之中就必然涉及技术如何从可能向现实转化的问题,而制度安排的合理性可以有效解决这一困惑。社会主义制度下,通过倡导共有、共建、共享为主导的技术发展与应用模式,能够为智能系统真正完成人自由全面发展任务提供坚实的制度保障。其中,共有是这一模式的基本要求,要求所有人,尤其是“数字穷人”之类的普通劳动者要全面占有智能生产资料,并可以共同使用先进的智能生产工具。这源自于受“资本逻辑”和“技术逻辑”联合压迫的当代世界,资本家为了获取更多剩余价值不惜一切代价无偿占有智能劳动资料和生产工具,造就了一大批普通劳动者被社会排斥于外,难以进行创造性劳动。要想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劳动解放首先需要营造劳动资料共同享有的社会环境。共建是方式,指代的是智能社会的构建“人人有份,人人有责”。智能系统的介入让劳动者充分感受到自由时间带来的愉悦与幸福,通过遵循共建的逻辑,自由全面发展将成为每个人发展的终极旨归,在迈向自由人联合体的过程中,拥有充裕自由时间的劳动者将不再以基本谋生作为劳动的唯一手段,依据自身兴趣、爱好自由自觉从事劳动,让劳动真正成为每个人的内在需求。共享是目的,由智能系统所创造的一切劳动成果不再仅仅由资本家所占有,而是成为全体人民的共有成果。在“资本逻辑”制约下的当今世界,资本家对社会财富的大量占有造成严重两极分化,影响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切实追求。进入智能社会,要想避免这种情况再次发生,只能由智能系统所创造的社会价值惠及全人类从而实现共同富裕。
其次,构建更为合理的“人-机”融合关系彻底消除异化劳动。一般意义上,我们对“人-机”的融合理解为“人-机”的劳动分工与“人-机”的相互协作,实现“人-机”之间的有效互动是形成“人-机”一体化的必要前提。“由协作和分工产生的生产力,不费资本分文。它是社会劳动的自然力”[3]443,这种生产力在马克思看来由人与人之间的分工和协作所创造。放在智能社会来看,除却人与人之间因分工和协作所创造的生产力之外,“人-机”之间因分工和协作而创造的生产力也不容小觑。这种“人-机”之间的分工所表现出的作用主要体现对生产力的推动上。对此马克思指出:“机器本身包含的劳动越少,它加到产品上的价值也就越小。它转移的价值越小,它的生产效率就越高,它的服务就越接近自然力的服务”[3]447-448。合理“人-机”融合关系下的智能系统在人的控制下通过不断降低成本制造产品,在提高产品生产率的同时创造更多机器体系;与智能系统相协作的人们成为现代的智力劳动者,也就拥有更多能力去从事更富有创造性的劳动,充分发挥价值创造的集合效应,促进社会生产力的全面提高,最终成为消除异化劳动的关键因素。但“人-机”融合的关键在于智能系统的使用,智能系统的使用在实现社会生产智能化的同时,也可能带来受“技术逻辑”控制下的劳动异化。智能社会要实现劳动异化的真正化解,很有必要建立在人工智能突破“图灵奇点”的有效应对上。这要求我们一方面在构建“人-机”融合关系时对二者的分工体系加以规制,前瞻性的应对和明确智能系统研发、智能机器应用上可能出现的价值问题和伦理原则,保障人在这一关系中始终具有优先权和主动性;另一方面要确保科学的“人-机”分工体系为二者的融合提供条件,确保“人-机”融合下的新型分工体系能够为人们提供源源不断的自由时间,为实现人的真正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提供坚实保障。
最后,以科学社会主义原则建设人类智能共同体,引导全人类走向社会主义,消解智能系统应用所带来的劳动价值隐患。整个社会的物质与精神文明生产在智能系统应用下全面推进。如何抓住智能革命潮流实现劳动的真正复归,让劳动成为人的本质性活动已成为智能社会发展的题中应有之义。当代中国在社会主义制度条件下大力发展人工智能技术,全方位将智能技术引入国家的物质资料生产和精神文明生产之中,引起传统劳动形态的巨大变革,从根本上揭示了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当代意蕴。当前中国能够获得如此广阔的经济社会发展空间,离不开智能系统的社会主义大规模应用。在日渐智能化的社会主义今天,劳动者相比从前将拥有更多自由全面发展的主客观条件,这是对马克思劳动价值论的当代继承和生动阐释。在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宏伟建设目标下,在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指导下,中国的智能化应用场景建设和社会效应治理取得长足发展,指明了智能系统社会主义应用的根本性质和方向。世界历史环境下智能系统在不同意识形态和社会制度下的应用,映射出不同的社会效应与劳动特质。新冠肺炎疫情全球肆虐下的“中国奇迹”,见证了智能系统社会主义应用的正确价值导向和科学的社会治理。因此,智能系统的社会主义应用是推动社会生产力进步、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需求、实现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的不二选择。依据马克思的劳动价值逻辑,在社会主义制度下人越是不断尝试应用于智能系统,越能获得更多的自由时间,也就能不断发展、丰富人的内在本质,社会主义制度的优秀特质也就更加凸显,人类智能共同体也就更有利于构建,而中国当代的人工智能应用战略也在不断确证这一发展趋势。更为根本的是,智能系统的社会主义应用下人拥有了实现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最为充沛的动力与空间,这得益于社会主义共同占有生产力的独特优势,彰显了社会劳动共享的价值导向。人的劳动解放程度在智能系统的社会主义应用下不断加深,同时劳动作为人的本质活动得以复归,人重新获得历史的自觉尊重和主动发展的权力,智能社会逐渐被抛弃的劳动至上和劳动光荣再次受到重视。社会主义制度下人民对劳动资料和生产工具的集体运用为智能系统的发展提供了充足沃土,使社会主义生产力进一步向着互利、合作与协同的方向迈进,实现了由智能系统等现代技术所凝结的人类智慧对整个社会自觉造福的良好效应。智能系统的社会主义应用得以展现出远超于资本主义的现实优越性,为在智能革命中开辟世界社会主义新征程创造了重要机遇和前景。
综上所述,人工智能对当今经济社会所带来的革命性巨变,昭示着整个社会的信息化、数字化、智能化大势已不可逆转。面对来势汹汹的智能文明和智能经济,如何化解“人-机”之间的劳动矛盾,改善“技术性失业”问题,还给“数字穷人”和“无用阶级”社会地位和劳动权利,从而最终实现人的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都成为亟待解决的重要问题。这迫切要求我们遵循智能社会发展规律,全面贯彻落实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彻底抛弃旧式分工和受剥削、压迫的劳动形式,还原劳动者“自我实现”的本初面貌,让劳动真正成为劳动者“第一需要”和“自由的生命表现”,为人民美好生活的实现提供坚实的理论与现实基础。在人工智能所引起的这场磅礴的社会大变革中,受“资本逻辑”和“技术逻辑”双重宰制的现象将逐渐消失殆尽,一种以共有、共建、共享为主导理念的新兴技术社会形态——智能社会将全面展开。而那时,在人与智能系统的双向互动和智能技术对人的“技术加持”下,人的劳动解放和自由全面发展将得以实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