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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南省人口迁移、空间互嵌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论略

2022-03-24赵罗英

贵州民族研究 2022年5期
关键词:海南岛黎族交融

赵罗英

(中国社会科学院 民族学与人类学研究所,北京 100081)

一、引言

在2021年第五次中央民族工作会议上,习近平强调“要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逐步实现各民族在空间、文化、经济、社会、心理等方面的全方位嵌入”[1]。历史上人口流动对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发挥了重要作用。改革开放以来,随着工业化、城市化、市场化的兴起,我国进入了各民族跨区域大流动的活跃期。根据最新的“七普”数据统计,2020年我国流动人口已高达3.76亿,占全国人口的26.6%[2]。据《中国流动人口发展报告2018》数据显示,少数民族流动人口规模1982年为31万人,2015年增至1936 万人[3](P5)。我国人口的大流动带来了各民族居住空间的融合,为深化各民族交往提供了新机遇。

民族学、人类学界早在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就开始关注人口迁移对民族关系的影响,围绕少数民族流动人口的特征、社会文化适应与融入、对当地民族关系的影响、流动人口服务管理、互嵌式社区建设等方面开展了诸多研究,积累了丰富的成果。综观文献,许多研究聚焦于当前的现实状况,对历史上民族人口迁移与民族关系互动的影响关注较少,实际上历史上各民族人口迁移流动对促进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发挥了重要作用,并奠定了当下中国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基础。本文通过对海南省三个不同时期人口迁移、聚居空间分布结构和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变迁经验进行历时性的综合考察,分析概括人口迁移、空间互嵌和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三者之间的相互作用机制。

海南省成立于1988年,作为中国最南端的岛屿,是一个多民族聚居的省份。根据全国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海南省共有少数民族48个,少数民族户籍人口158.3万人,占全省户籍总人口的15.70%。少数民族中黎族人口最多,占少数民族人口比例的90.67%[4]。历史上海南岛的开发发展与移民紧密相关,自从汉代以来,海南岛经历数次人口迁移浪潮,因此也被称为“移民岛”。进入新世纪,伴随着海南建经济特区、国际旅游岛的开发建设及2018年中央宣布推进海南岛建设中国特色自由贸易港,海南省的人口迁移流动再次急剧增加。人口的多次迁移流动促进了海南省各民族在空间、经济、社会和文化上的互嵌,其在全国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典型性。

二、不同时期海南省的人口迁移、民族聚居空间分布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

(一) 多元与汇聚:黎族进岛至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

中国各民族间的迁移在历史上从未停止[5],海南岛在历史上不同的王朝时代经历过多次人口流动。黎族是最早大规模开发海南岛的民族。据《海南省志》记载,早在3000年前的殷商时期,就有以百越文化为主体的黎族先民,从广东、广西以及越南北部地区先后到达海南岛。南北朝至隋朝初期,在冼夫人的带领下,广东和广西一带大规模“俚人”迁移至海南岛。之后“俚人”称为“黎”[6](P23)。汉族迁移入岛始于秦汉时期,据《海南省志》 记载,秦始皇曾派遣50万人戍守岭南,后随着汉武帝元封元年(前110) 郡治行政建制的确立,全国各地的移民开始进入海南岛,且多为盲流难民、官吏、官兵、战俘及少量商人和手工业者。汉末到五代时期,移民则以中原避乱之人为主。宋朝至明清时期,来自两广、福建的客家人与闽南人移入海南,成为海南汉族移民的主流[6](P22)。苗族则主要由官府征兵和民间迁移人口构成。明嘉靖、万历年间,从广西调了一批苗族士兵来海南岛戍边,撤防后很多官兵在当地定居,还有一部分苗族因不满民族阶级压迫,从云南、贵州、福建等地迁移到海南岛谋生[6](P400)。回族先民主要由于经商、躲避天灾人祸、从军等原因迁移至海南。

从迁移人口的来源及数量来看,唐宋之前迁入海南岛的人口主要来自全国,但整体数量较少。唐宋以后,来自广东、福建的移民开始大规模进入海南岛,这也基本上奠定了后来海南的人口构成趋势。据日本人1939年占领海南期间的调查:“从福建省移居过来的移民有150万人,占当时全岛人口235.1万人的63.9%,中原汉人近40万,占17%,客家人和黎人分别有20万,各占8.5%,苗人约5万,占2.1%,回民1千人,占0.1%”[7](P16)。

随着各民族人口的迁移流动,各民族在生存竞争、对抗、调适过程中,聚居空间不断地进行转换更替与再分布。由于汉族和黎族人口最多,因此该时期的民族人口聚居分布主要以汉黎为主,经历了从“汉北黎南”到“外汉内黎”,再到“大圈层、镶嵌杂糅”的民族聚居分布格局变迁[8]。

史前时期海南岛黎族先人主要集中居住在沿海地区,最初是“穴居”,后出了山洞改为“巢居”。随着岭南地区被秦始皇统一,移居海南岛的汉族开始增多,特别是汉武帝以后,中央政权按照岛内河流的布局进行行政部署,设置了儋耳、珠崖二郡和16县,汉人依托这些行政据点迁居到岛的北部、沿海、平原等地区,迁入数量不断增加,黎族从沿海地区迁至南部,“汉北黎南”格局逐渐明朗。隋唐时期,海南岛的行政建制由北向南、东、西沿岸地带逐步扩大,环岛布局完成[9]。根据郡县建置,汉族移民进入海南岛四周沿海,黎族向中部地区迁徙,汉族和黎族人口分布形成“汉在外,黎在内”的聚居分布。宋代之后,行政设置基本承袭唐制,从沿海至五指山腹地的岛内山区,人口密度逐次减少,并沿海南岛形成圈层分布[8]。明清时期全岛建置更为深入,海南岛圈层聚落格局进一步强化,同时此时期岛内内部人口流动加大,各民族呈相互镶嵌聚居趋势。近现代以来,随着交通的便利,岛内各地区流动范围更广,但大圈层的民族居住结构没有改变。随着黎族和汉族之间的流动增多,汉黎村落的错杂居住现象也逐渐增多。

伴随着聚居空间结构变迁,各民族的交往交流交融也在曲折中不断发展,尽管在相处过程中,不同民族间有摩擦冲突,但各民族间的交往交流交融从未停止,并最终形成了“多元融汇”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历史传统。首先,经济上互通有无,相互依赖。秦汉至隋时期,黎族传统生产方式仍为“刀耕火种”,生产效率比较低,汉族的迁入带来了新的农业耕作方式,加快了黎族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宋元时期依赖港口的海港交易和墟市兴起,明清时期商贸兴盛,墟市活跃,黎汉之间互市贸易广泛开展。其次,生活方式上相互交流学习。建筑居住方面,在汉黎杂处的中部山区,一些黎族向汉族学习,开始采用和吸收汉族的居住建筑和聚居方式。在语言方面,海南方言由于移民的多源性,呈现出明显的繁杂性和镶嵌性。例如,海南岛的汉语方言就有五大类,而三亚则有七种方言,属于典型的多语言地区。通婚与身份认同方面,一些进入黎族居住区的汉族人口与黎族人民友好相处,互相影响,有的相互通婚,还互相更改民族成分。再者,文化上交融汇聚。黎族文化作为岛上最初始的文化,其原始朴素隐忍的文化内涵奠定了海南岛最早的文化基因。汉人迁入海南岛后,特别是隋唐时期,大批官吏被贬到海南,广传儒学、道教,中原文化传入海南岛,海南社会进入文化交融阶段,汉族中原文化与黎族原生文化开始相互影响不断产生共性[8]。宋代闽南和潮汕的客家、广西人、广府人等又带着自己的地域文化因子进入海南岛,成为海南文化的一部分,形成了多元一体的海岛文化。

(二) 计划与集体: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1988 年海南建省期间

历史上海南各民族间的关系总体是和谐的。但是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前,仍存在着封建统治制度对少数民族的一些不平等政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人民民主专政的社会主义制度确立,从根本上废除了民族压迫和歧视制度,解放了海南黎族、苗族等各族人民,民族区域自治政策在民族地区实施,1955年建立了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国家为加快推进海南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从全国调拨资源,在物力、财力、人才等方面给予海南岛大力支持,促进了人口向海南的迁移流动。

此时期海南的人口迁移主要由农垦移民、对口支援干部和少量自发流动的移民构成。(1) 农垦移民。1950年5月海南解放后,发展橡胶业成为海南建设事业的重要任务之一。从1952年起,有相当数量的转业复员军人及其家属、上山下乡的知识青年、全国各地和海南内部的汉族群众到少数民族聚居区建设垦殖基地,发展橡胶和热带作物。据统计,1952至1979年,进入五指山地区的农垦人员约有33万人[6](P732)。(2) 对口支援干部。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州建立后,国家对海南投入了大量干部人才支持。据统计,至1987年底,各级组织派遣了成千上万的汉族党政干部、医务人员、文化教育工作者、财务人员、各类科技人员和工人,到自治州参加社会主义建设。(3) 自发流动移民。这部分移民主要是因工作分配、读书、经商等原因自发流动到海南,数量相对较少。

从空间分布来看,该时期迁入海南的汉族流动人口响应国家经济建设需要,深入海南中部少数民族聚居区进行农垦开发与援建。而海南内部黎、苗、回等少数民族群众因生活、工作、读书、经商等原因也开始在各市县内流动,从中部的山区逐渐向南、北部汉族聚居区迁移。根据1990年全国四普数据显示,该时期黎族主要聚居于海南的南部,少数散居于北部的万宁县、屯昌县、儋县、澄迈县等[6](P37),回族则遍布在全省19个市(县),不过仍以南部的三亚市较为集中[6](P515),苗族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陆续搬下山来定居,分布在岛中部和南部,少数分布于北部各县[6](P407)。总之,该时期全国大量汉族同胞迁入海南中部少数民族聚居区,而中部地区部分少数民族则向海南的南部、北部汉族聚居区流动,这种双向的民族人口迁移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海南传统的圈层空间分布结构,各民族聚居分布开始呈“大杂居、小聚居”的趋势。

伴随着这种双向民族人口流动,各民族在同一集聚空间内接触互动的频率也不断增加,逐步形成了平等团结互助和谐的社会主义民族关系。一是各民族间互助合作开发经济。海南农垦创建之始,黎族、苗族同胞支持国家建设需要,与农垦职工互帮互助,把农垦职工当作亲人朋友,为农垦创建和发展作出了重大的贡献。与此同时,农垦移民帮助当地少数民族群众修渠开路,拉电打井,发展生产。据不完全统计,1981至1989年,海南农垦投入扶持海南民族地区从事开发性生产的资金达803.4万元,发展种植业、养殖业和加工业项目65个,在海南民族地区建立科技扶贫点237个,无偿投入资金882.5万元[6](P569),使一批乡镇摆脱贫困,走上了致富之路。二是处理黎族和苗族矛盾,增进各民族团结。在1954年的民主改革中,海南黎族苗族自治区区委、区政府做了大量工作,正确处理了严重影响各民族和各族内部团结的土地纠纷及典当关系达27000多宗,使各族人民消除了隔阂,增进了团结[6](P552)。尤其是为了帮助世代在高山密林中生活的苗族同胞搬到平地定居,国家拨出专项资金,组成移民工作组,帮助苗族同胞进行迁移前后妥善照顾与安置。在苗族同胞移居过程中,黎族同胞则积极为苗族同胞盖新房备料,定居之后,黎族同胞又手把手地教苗族同胞农业耕作技术。三是汉族移民文化与少数民族文化的交流交融。人是文化的载体,来自全国各个地区各种职业的军人、支援干部、知识青年、工人等长期扎根海南,在与少数民族群众的共同生活和劳作中,带来并传播了各地区、各民族、各行业不同的文化,促进了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行业的生活风俗和社会文化的互相融合。

(三) 发展与变迁:1988年建省至今

1988 年中央决定在海南撤州独立建省办经济特区,海南岛的开发建设进入快速增长期。2009年,海南提出了国际旅游岛建设和全域旅游。2018 年,党中央在海南建设经济特区30周年之际,从国家战略角度提出在海南建设首个中国特色自贸港试点,海南不断迎来新的对外开放和发展契机。海南近30多年的快速发展再次带动了人口的急剧流动,尤其在当前旅游已成为我国族际人口流迁的重要背景下,海南旅游业的勃兴无疑使旅游旅居人口激增,也使得海南省人口迁移的数量、广度、频度达到历史新高。

该时期海南省的人口迁移主要由经商务工群体、旅游旅居群体、优秀人才引进和归侨侨眷构成。(1) 经商务工群体。海南设经济特区后,经济发展迅速,房地产、旅游开发和通商贸易等产业勃兴,20世纪90年代大批外省人来海南经商投资或务工。进入新世纪后,伴随国际旅游岛的开发建设,外地来琼务工群体更是大规模涌入,他们主要从事建筑、酒店、餐饮、养殖、批发零售等职业。(2) 旅游旅居群体。伴随海南省旅游业的发展,尤其是乡村旅游与生态旅游越来越成为民众的主要偏好,每年到海南旅游的人数不断攀升,除了短期逗留旅客外,由于海南气候条件适宜,度假养生资源丰富,还出现了大量候鸟迁移人口,他们每年10月份至次年4月份,因休闲、游览、观光、度假、探亲访友、康疗等活动来海南度假养老。根据2019年海南文旅部门的旅居旅游发展报告,2019年来琼旅居的游客达115.03万人次。(3) 引进优秀人才。自2018年习近平宣布确立海南自由贸易港的战略地位以来,为加快人才建设,海南省发布了一系列政策文件,制定了一系列优惠政策,吸引优秀人才、高校毕业生等落户建设海南。以三亚市为例,根据三亚市人力资源部门提供的数据显示,自2018年5月至2020年9月,三亚市共办理落户达26107人(含随迁人员)。(4) 归侨侨眷。海南是我国重点侨乡,侨务资源十分丰富。根据海南省侨联的统计,琼属华侨华人有390多万人,分布在以东南亚为主的世界70多个国家和地区,此外还有近30万的港澳台同胞。近些年,随着海南的开发建设,归侨侨眷不断增多,截至2020年,海南省共有归侨侨眷近130万人,其中归侨16万多人,侨眷110万余人。

在空间分布上,该时期迁移至海南的人口群体来自全国各地,他们如“插花”般分布在海南全省各县市。以旅游旅居人口的分布为例,根据2019 年海南文旅部门的报告,海南的旅游旅居人口来自全国30个省市区,其中北方地区人口居多,东北三省(排名前三的分别是辽宁省、黑龙江省、吉林省) 占比最高,占比26.74%。从海南旅居地游客数占全省旅居游客总数的比例来看,排名前五的分别是三亚(22.3%)、海口(13.3%)、澄迈(9.4%)、儋州(7.4%)、东方(7.0%)。分东、中、西区域来看的话,东部市县旅居游客为66.67万人次,占全省58%,西部市县旅居游客为38.36万人次,占全省33.3%,中部市县为12.71 万人次,占全省11%。总之,人口大流动带来各民族大融居,随着全国各地乃至全球外来人口流入海南各地,海南省各民族人口居住空间也由局部互嵌向全域互嵌转变,呈现出“大散居、小聚居、交错杂居”的分布态势。

伴随着流动人口的急剧增加和工业化、市场化、城镇化的兴起,海南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广度、频度和深度也不断增强。一是经济上各民族间实现合作共赢。首先,旅游业带来了国内旅游旅居群体的不断增加,刺激了海南省各市县的消费市场。海南的旅游旅居群体一般属于中高等收入群体,经济实力较强,消费需求突出。据海南文旅部门统计,2019年,海南旅居群体带来旅游消费约132.71 亿元,占海南旅游总消费的十分之一。其次,华侨归侨作为连接国内和国外的桥梁纽带,华侨投资成立企业带来新的经营理念,创造了较高的经济效益,带动了当地相关企业的发展,促进了当地民众包括少数民族群众的就业。再者,十三五期间,海南省在少数民族聚居地区实施脱贫攻坚战略,约有65.9万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10]。尤其近些年海南通过发展民族文化旅游,打造特色民族村寨和旅游景点,有效地带动了当地少数民族的就业和增收。二是建立了融洽和谐的社会交往关系。旅游作为和谐、融洽的民间交往形式,将不同阶层、不同生活阅历和文化背景的游客与本地人联结在一起,反映了各族群众自发交往的意愿,非常有利于促进民族间友好往来。海南省的候鸟群体平均受教育程度和文化素质较高,具有强大的社会文化资本[11]。近些年海南省各市县积极建立候鸟人才工作站,在教育、卫生、文艺、科技等领域对候鸟人才和当地社会之间进行有效的供需对接,有效弥补了当地之所短和所需,促进了海南省科教文卫社会事业的发展[12]。同时,民族通婚也是反映民族关系的重要指标。在海南,黎族、苗族文化醇厚,包容性强,他们并不排斥与外族结婚。根据国家2000 年的人口普查数据,当时各民族间通婚率最高的民族中,黎族(12.78%) 和苗族(0.29%) 分别排在第1位和第2位[13](P294)。近10年来,随着海南岛的开发建设,大批黎族和苗族男女青年来到县、市务工谋生,他们与外界通婚的比例仍在不断增长。三是多元文化交融发展。一方面,华侨侨眷带来了具有南洋和西方风格的建筑、饮食风俗和歌舞艺术等,华侨闯南洋的历史、侨乡文化和南洋骑楼文化等已成为海南文化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候鸟群体也带来了各地的文化资源,他们通过成立兴趣团体和公益组织,举办文娱活动等,丰富了海南当地群众的文体活动。此外,旅游作为一项跨文化交流活动,在推动文化的传承、保护和开发的同时,也弘扬民族文化和发展新兴文化。海南建设国际旅游岛以来,海南省政府积极挖掘少数民族传统文化资源,通过节庆宣传活动、旅游景点歌舞展演、少数民族特色村寨文化体验等环节,架起了海南各民族间友好往来的桥梁及相互联系的纽带。

三、人口迁移、空间互嵌与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作用机制

空间作为社会关系和人类活动的容器,人口迁移通过改变民族人口居住空间分布格局,客观上增进了民族间的交往。人口流动打破了地理居住空间的局限,缩短了民族交往的距离,使得不同民族群体在同一空间内交往的对象和范围大大扩大。早期海南岛仅有黎族先民居住,后随着中央政权在海南设置行政建制,汉族、苗族和回族等各民族移民人口开始陆续进入岛屿,海南岛的民族人口构成由单一民族向多个民族转变。在从不稳定逐步寻找基本稳定的居住点的过程中,不同民族群体在海南岛内的空间分布格局不断经历调适,直接促进了各民族间的交往。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海南建省时期,由全国支援海南地区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带来的汉族人口迁移,直接改变了海南传统的民族人口圈层空间分布结构,各民族聚居分布开始呈“大杂居、小聚居”的趋势,这不但使各民族群体间接触互动的机会大大增加,而且交往的对象来自全国各地各行各业,交往范围大大拓宽。海南建省以来,伴随旅游业的勃兴和海南岛的开发建设,大批来自全国乃至全世界各行各业的移民如“插花般”地分布在海南省各县市,使得海南省民族人口居住空间分布格局由局部的镶嵌杂糅向全面互嵌转变,各民族交往的频率和范围进一步扩大,且个体与个体间的接触交往取代过去的群体交往成为主流态势,交往方式和内容更加多元丰富。

另一方面,尽管人口流动带来了各民族人口居住空间的调整,增加了各民族交往的机会,但是各民族群体接触增多并不必然会带来和谐的民族关系,也可能在竞争中产生更多的矛盾、冲突与摩擦。那如何在同一空间交往的过程中产生和谐的群体关系呢?芝加哥人类生态学派早期的重要代表人物帕克认为,人们在“竞争性合作”中产生共生关系,即人们在相互竞争中,劳动分工或者生活的功能分化处于相互依存与合作的关系,彼此既相互独立又相互依存,这种既竞争又共生的关系造成自然界的平衡和秩序[14](P59)。霍利也强调相互依赖,即异质性的互补性共生关系(如功能不同的群体之间的互相补充的关系) 是社会成员适应环境的关键[14](P68)。人口流动在改变民族人口空间分布格局的同时,使得各民族个体与群体在同一空间内适应环境的过程中,由于生产、生活方式和文化方面的相异而相互补充,产生互补共生关系,这种互补共生关系成为各民族迁移人口在同一空间内和谐共处、交融发展的核心动力。生产方式上,海南各民族间在竞争中互相合作,生计方式上互相学习,互利共赢。早期黎族通过向汉族学习种植和养殖技术,提升了社会生产力,汉族向黎族学习纺织技术并进行改造创新,促进了汉族地区纺织业的发展。改革开放以来,伴随着全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一体化,经济上各民族群体在产业链条与职业结构中的分工与合作更加紧密,经济相互依赖性不断增强。生活方式方面,黎族和汉族在建筑、语言、饮食、服饰等方面互相欣赏、接纳认同并交流互鉴。精神文化上,早期中原文化与黎族文化相互影响,共同促进,形成多元汇聚的海岛文化。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至海南建省时期,来自不同背景的支援干部、知识青年、转业军人、农垦移民带来并传播了各地区、各民族、各行业不同的文化,促进了不同地区、不同民族、不同行业的生活风俗和社会文化的互相融合。海南建省以来,外来人口带来全国乃至全世界的各种文化,使黎苗文化、南洋文化、移民文化等多元文化在海南汇聚、共存、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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