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族生境”视域下的绿色治理探析
2022-11-20刘梦瑶
刘梦瑶
(贵州大学 哲学与社会发展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
2022 年俄乌冲突爆发对生态环境等领域的全球治理造成极为严重的负面冲击,国家间高政治领域的结构性冲突愈发呈现难以弥合之势。就此,一个十分值得思考的问题是,在“黑天鹅”事件频发的世界,人类到底如何探索能够达成“利益一致”认知共识的协作领域以尽可能对冲“危机失控”?特别如何对冲“危机失控”后人类共有地球载体遭受毁灭式影响的风险?着眼上述人类面临的共同问题,本文立足“民族生境”视域,探析从生态环境维度延展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人类社会持续发展的绿色治理,希望从学理维度找到解决现实问题之路径。而“民族生境”视域下的绿色治理,不仅是整个中华民族自古以来长期探索的治理方式,而且是可依托绿色“一带一路”将治理逻辑分享以激发各国因地制宜式治理创新的重要节点,同时也是在“不确定性”世界中跨越民族、文化、国境等壁垒而探索“确定性”共同话语体系建构的可行方位。
一、“民族生境”视域下的绿色治理界定
“生境”本属生态学领域词汇,而有关与民族学、人类学交织而成的“民族生境”概念呈现,虽比较系统地出现于20世纪90年代,但相关的讨论事实上可追溯到更早时期。在国外,如美国人类学家斯图尔德于20世纪50年代就借用生态学学科的“生境”表达,同时又赋予其民族文化和生态双重属性的“文化生态”界定,意指影响文化产生和发展的自然环境等要素共同组成的复杂系统[1];日本生态人类学家秋道智弥、市川光雄和大塚柳太郎于20世纪60年代提出把人类的生活和环境联系在一起研究的生态人类学[2];英国人类学家罗格·基辛于20世纪70年代在文化人类学领域的讨论中引入“生境”概念,但他也未清晰说明生境与相关民族文化具体的逻辑关联[3]。在国内,生态人类学界于20世纪90年代开始出现“民族生境”的学术用语,以考察地球生命系统中人类文化与生态之间的关系。如杨庭硕等学者于20世纪90年代初首次在人类学研究领域引入“民族生境”概念;而从20世纪90年代至21世纪初,很多中国学者也从“民族”“文化”“生境”三者关系出发来推动有关“民族生境”的研究。
综上,本文拟立足的“民族生境”视域,便是借鉴其中较有代表性的罗康隆等学者提出的内容,即认为“民族生境”是民族群体立足各自特定文化经过较长时间对所处自然生态环境和社会环境应对、加工和改造后产生的“生态文化共同体”状态[3],而本文“民族生境”视域便是从全人类的宏观视角出发来思考“民族”“文化”“生境”等要素的本源问题,进一步拓展了以生态环境治理为核心内涵的“绿色治理”概念的哲理思考深度。中国学界讨论的“民族生境”概念蕴含“天人合一”的中华传统文化哲理思考,正如有日本学者在涉及此概念相关讨论时便高度认同中国的道家文化,呼吁人类生活方式应该朝向与地球万事万物和谐共生的“道家生存法”转变,其赞誉包括上述认知的中国先贤曾探索与水、森林等自然万物共生并创造出长江文明。特别地,为对冲西方“科学革命”催生解密自然、支配自然的人类主体地位不断强化乃至对大自然的随意践踏,以及上述思维方式进一步刺激人类物质欲望勃发而导致资源大幅浪费的“放荡不羁”式资本主义生存方式,其主张应弘扬“道家哲学”,引导身心顺应天地自然而生,在保护生态环境的同时与宇宙之气相调和[4]。
据此逻辑出发,本文认为“民族生境”视域下的绿色治理,不只是涉及对于生态环境本身的治理,而且还蕴含着更本源的“天人合一”哲学理念,即探究“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构建的可行治理方式。当然,西方的生态学、人类学、生态人类学等领域也一直在对相关内容进行学术探讨,也客观看到肇始于工业革命之后西方资本主义的生产生活方式对自然生态环境产生的极为负面现实冲击。恩格斯早在19世纪就已明确强调,人类不要过分陶醉于对自然界的胜利,对每一次胜利,自然界都进行了报复[5]。与此紧密相关的内容,是当前西方学界讨论较多的“人新世”概念。“人新世”一词于2000年被荷兰的诺贝尔化学奖获得者、大气化学家保罗·约瑟夫·克鲁岑提出,其从地质学的学科视角出发,强调在地球进入的新地质时代中,占据主导地位的人类给整个自然生态环境带来的“负外部性”足迹。2019年,伊娃·霍恩和汉内斯·伯格泰勒从思想史的语境中分析了人文社会科学对“人新世”的讨论,并从自然与文化、人类属性、政治、美学、生物政治、能量、时间、空间尺度等问题的综合角度,讨论了“人新世”概念所提出的课题[6]。
透视西方诸多国家自工业革命之后迅速发展的历程,其只考虑人类自身发展,将自然生态环境视为相对人类主体而言的“他者”及可提供支撑社会发展的原材料“客体”。诚然,人类有不断实现自我发展的诉求,但人与自然的失衡一定会带来“生命共同体的彼此倾覆”。1648年民族国家的概念自西方诞生后,疆界意识日益清晰的不同国家群体更基于比较收益的核心利益关切,而不断谋求比其他国家发展得更快更好的实现路径,工业革命的出现是上述贪欲无限膨胀的结果,而只顾人类发展的新兴技术也在无法满足的诉求“催化”中持续诞生,其结果就是地球空间延续亿年方才累积的石油、矿石等资源竟被人类仅用200余年就几乎掏空,在此过程中产生蕴含有害物质等气体的排放又进一步对地球空间造成追加伤害,而大自然也正呈现对人类包括极端反常恶劣气候等在内的各种“还击”。更为严重的是不同国家、不同人类群体之间的战争,其带来的生灵涂炭更可能对大自然造成“不可逆”冲击,上述状态因近年来“黑天鹅”事件频发日益成为亟待审慎应对的事项。
正是在此背景下,从“民族生境”的系统视域出发探讨如何从本源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尤其重要,承载“天人合一”中国传统文化的绿色治理也需探索对于既有西方中心论认知的超越。
如图1的人与自然关系认知模型图所示,认知模型1反映的是西方对于自然、文化、科学技术等要素的现代主义维度理解,可将其透视为立足于西式二元论思维来思考“民族生境”的构成。西方走过的发展路径、对生态人类学的认知,一定程度映射出其有关人与自然分立的思考延续。笛卡尔于17世纪提出的“身心问题”便较早呈现出西式二元论的思考方式,旨在探索人的心灵与身体、精神与物质、主体与客体之间应该呈现何种关系,这也联动于日后西方在很长一段时间将人与自然视为彼此孤立的存在。正如认知模型1所示,自然包含文化又进一步包含科学,虽然各要素之间存在包含关系,但其着眼于人类科学技术能够理解和介入的自然仅限于某一部分,要素之间彼此分立,各个民族依托其特定文化创新科学技术,并从某个维度切入开始扩大对于自然的改造、征服乃至侵蚀。
图1 人与自然关系认知模型图[7]
认知模型2反映的是从近年来学界提出的“人新世”维度来思考“民族生境”的构成。从隶属关系上看,科学包含文化再包含自然,该模型进一步彰显了科学技术在人类发展历程中所发挥的越发重大影响,即新兴科技的持续创新不仅会改变特定民族群体的文化认知,由此进一步决定其对大自然所产生的冲击。相对于传统的西式二元论思维,认知模型2更倾向于强调科学技术所发挥的一元论作用,“人新世”的提法主要提醒全人类关注科学技术对生态环境所产生的负面冲击。
与前两种认知不同,认知模型3更能彰显承载的中国“天人合一”理念,并在切实探索针对“人与自然不和谐状态”的绿色治理路径。认知模型3 更强调自然、文化、科学等元素的协同性,联系“民族生境”思考而言,当其讨论特定民族基于自身文化特质与所处地理空间承载自然生态环境互动时,从认知模型3出发的绿色治理,围绕发展和生态两大元素,既规避类似西方现代化进程中仅考量人类发展而将大自然视为“他者”生产资料而肆意破坏,又规避为了保护生态环境就牺牲处于相对落后状态的民族群体的发展权利,而着眼人类借助前沿科技实现持续发展、自然生态环境保护或可持续性开发这两者的齐头并进,真正形成“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良性互构的绿色治理。
二、“民族生境”视域下绿色治理体系的构建
与其他物种相比,人类的生存方式更具目的性,这决定了人类社会与自然生态系统并存的同时也会产生对后者的“偏离”,而若上述偏离越过自然生态系统的承载极限,结果就会导致人与自然的不和谐,甚至出现自然系统灾变向人类社会灾变的恶性传导,于是人类需要时刻“纠偏”族群演进、文化建构过程中可能对自然生态系统的“偏离”[3]。这很显然不可能由某几个国家、某几个民族的零星努力就可实现,国家间安全、利益等高政治领域博弈存在的前提是共有地球家园的存续,面对“黑天鹅”事件频发的世界,人类为探索能够达成“利益一致”认知共识的协作领域以尽可能对冲“危机失控”,这便需要在全球层面应该而且必须达成绿色治理共识。
围绕“民族生境”视域下的绿色治理,为最终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治理目标,还可进一步构建治理主体“可开源”、治理过程“可持续”、治理手段“可多元”、治理客体“可共生”、治理结果“可分享”的绿色治理体系[8]。其一,治理主体“可开源”意味着非单一的治理主体,如针对特定民族群体与所处地理空间承载自然环境间的关系,为实现“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目标的更有效达成,不仅是作为公共服务主体的政府进行绿色治理的引导,而且本来作为治理客体之一的特定民族群体亦同步充当治理主体,尝试转变民族群体与特定地理空间关系的传统认知方式。其二,治理过程“可持续”意味着治理方式需立足“因地制宜式”考量,着眼地理空间承载的自然生态要素,对脆弱的生态系统加以保护,对能够利用的生态资源加以持续性开发,满足民族群体的发展诉求和生态环境的呵护需要。其三,治理手段“可多元”意味着基于“天人合一”哲学理念来思考自然环境、民族文化、科学技术间关系,引入大数据等前沿科技手段探索可持续性绿色治理,同时又规避技术运用与生态环境保护的对立。其四,治理客体“可共生”意味着作为治理对象的民族群体、民族群体所处地理空间承载的自然环境均要实现发展和生态并立的共赢效应。其五,治理结果“可分享”意味着特定“民族生境”探索的有效绿色治理模式可在全国乃至世界分享,以形成涵盖更广地理空间尺度的“生态文化共同体”状态。
当然,为使上述五个维度的绿色治理体系得以真正落地,不仅需首先在国内将其具象化为政府可操作、学界可认同、地方可落地的共同认知,还需同时尝试从三个方面深化绿色治理体系的实际运作。其一,从治理主体和治理客体出发,依托机制的完善来稳固绿色治理平台。如全国多地已在探索实践的“双河长制”,通过拓展流域治理的主体边界,针对民族区域的少数民族群体,引导其转变对自然环境的传统认知并参与到多元治理的主体平台,由此依靠多元治理机制的搭建来形成更有效的治理主体参与、治理客体共生。其二,从治理过程和治理结果出发,通过厘清不同民族区域情况以提升因地制宜式绿色治理成效。如与此关联的乡村振兴战略,其在民族地区的有效推进将能极大带动诸多处于相对后发状态的少数民族群体,于是特别需要根据地理生态环境禀赋而对某区域适合集聚提升型、城郊融合型、特色保护型、搬迁撤并型等四个类别中的哪个方向加以精准区分,探索民族地区持续振兴的治理过程和成效彰显的治理结果。其三,从治理手段出发,凭借深度打造绿色全产业链来提升绿色治理能力。如针对民族地区的持续性发展目标,不仅通过培育绿色产业来“绿化”独具民族文化特色的供给侧内容,而且依靠同步培育绿色市场和绿色消费来确保绿色良性循环。
在此基础上,“民族生境”视域下的绿色治理体系构建还包含两个维度的治理延展:一方面,从特定民族区域推广到全中国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强化;另一方面,从中国推广到全世界的东方绿色治理话语体系深化。就前者而言,正如有学者从心理学的视角出发,指出可从集体潜意识、归属性意识和聚合性意识来构建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结构[9]。按此框架透视,在国内诸多“民族生境”涉及的地理空间,民族地区群体会探索出独具特色同时也具备共性的绿色治理路径,其中承载的中华民族自古以来流传至今的“天人合一”“敬天爱人”等中国哲学智慧,是每一个中国人都抱有的集体潜意识;上述更加强调和谐、共生、持续的东方文化认知,与当下不断扩张的资本主义消费、固守冷战思维、持续挑起各地民族矛盾的西方文明形成鲜明对比,更能激起国人对“儒家文化圈”包容并蓄、坚守和谐发展的归属性意识;而当中华民族的更多个体进一步将上述理念落实到爱护环境、节约能源等日常生活点滴,不仅助力国家层面的碳达峰与碳中和“双碳”政策,更会通过触手可及的习惯动作落定聚合性意识的共同价值认知,特别当更多国人规范绿色行为以使相关行动进一步成为全世界对中华民族的正向认同之际,更多国人也会因距离自己的更近日常而不断凝聚民族自豪感并升华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就后者而言,“一带一路”绿色发展是国家治理经验与全球治理实践的跨空间联动,承载“天人合一”理念、从民族区域归纳演绎而来的绿色治理经验可助力中国完善全球绿色治理方式,相较发达国家曾主要依托转移污染性产业、购买他国开采原材料等方式将环境负外部性嫁接到后发国家,从“民族生境”视域出发、不断探索化解发展和生态二元张力的东方民族地区绿色治理,定能提供不同于西方并能得到发展中国家认可的持续性路径[10]。
三、“民族生境”视域下的绿色治理实践典型
中国共产党带领全国各族人民历史性地解决了困扰少数民族和民族地区千百年来的绝对贫困和区域性整体贫困问题,而这背后也承载着中华民族的绿色治理智慧,即从“天人合一”的哲学本源出发,形成守住发展和生态两条底线的动态平衡。事实上,中国特定区域的贫困治理实践,便是在守住生态底线基础上的人类发展探寻,其不仅能够实现从特定民族区域推广到全中国的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理念强化,也能形成从中国推广到全世界的东方绿色治理话语体系深化,填补当前出现“全球治理空缺”的中国绿色治理理念及实践方式,也恰恰还可成为从低政治领域寻求共识以弥合高政治领域难破困局的可行方位,从而尝试应对人类不同群体冲突对共有地球家园造成的撕裂。
西南、西北边疆区域聚居着中国主要的少数民族,地理空间上承载着丰富的自然资源,但大部分地区山地较多、平原较少且生态体系较为脆弱,加上具有差异性的少数民族文化交叉共存,复杂的“民族生境”导致相关地理空间涉及的经济社会发展和系统性治理相比其他区域更有挑战。在此,拥有近20个世居少数民族的贵州省在过去“十三五”时期落实的易地扶贫搬迁(涉及中国易地扶贫搬迁最多人口的省份),可被视为“民族生境”视域下的绿色治理实践典型。贵州取得的成绩是党的十八大以来党和国家事业大踏步前进的一个缩影,而贵州省在“十三五”时期实践的易地扶贫搬迁,则通过将民族地区贫困群体搬离不适宜居住的自然生态地理空间且引导其成为后续稳定发展主体的灵活方式,不仅落实治理主体开源、治理过程持续和治理手段多元,而且形成重塑人与自然和谐关系的治理客体及治理结果分享,由此通过解决困扰民族地区的区域性整体贫困问题以更好地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向心力,探索“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的可行范式,彰显从“民族生境”视域出发创新绿色治理实践。
一方面,从“民族生境”视域出发,易地扶贫搬迁的绿色治理实践形成了延续中国传统文化智慧并对西方中心理论及实践的创新拓展。客观而言,易地扶贫搬迁的做法并非中国首创,西方学界对于生态、环境、减贫等概念也较早开始关注,其中影响较大的主要涉及“生态现代化理论”和“生态移民实践”。20世纪80年代,约瑟夫·胡伯等学者提出在推进现代化进程中不能只关注经济发展,还需要重视环境保护,此为西方较早的“生态现代化理论”。在更早的20世纪70年代,莱斯特·R·布朗等学者则着眼“生态移民实践”,即因自然环境恶劣等原因而搬离原居住地的人口迁移行动,西方将上述群体称为“环境难民”。而中华民族自古以来就有“天人合一”等哲学观念,新中国成立之后亦不断强化对于生态文明建设的重视,如以叶谦吉为代表的中国学者在20世纪80年代提出获利自然与还利自然的和谐统一,中国学界对于生态文明概念的深度广泛讨论也一定程度折射出彼时“发展与生态并举”的理念萌芽,承载理念的具象落地便是在1988年国务院批准于贵州建立“开发扶贫、生态建设”的毕节试验区。从“民族生境”的视域出发,中国非常重视落后民族地区既不能牺牲群体发展的固有诉求,亦不能为了发展就肆意将大自然作为原始资料开采破坏,而是在当时中国最贫困的民族区域之一探索“开发扶贫”与“生态建设”同步推进的试点。这样的一种试点不仅有利于补齐民族地区发展的短板,而且也能通过带动民族地区群体摆脱绝对贫困状态而开辟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的现实路径。2007 年,《中国共产党第十七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在全面建设小康社会奋斗目标体系中呈现生态文明建设;2012年,《中国共产党第十八次全国代表大会报告》提出“五位一体”,生态文明建设成为继全面推进经济建设、政治建设、文化建设、社会建设之后新的重要“支柱”;2022年,在《国务院关于支持贵州在新时代西部大开发上闯新路的意见》中,中央进一步确立贵州五个维度的战略定位,其中涉及的“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样板区”和“生态文明建设先行区”,也继续彰显对贵州承载“天人合一”、可持续发展等绿色治理实践的要求,“巩固拓展脱贫攻坚成果样板区”强调易地扶贫搬迁还要继续助力搬迁后群体逐渐适应社会空间变换并实现更可持续发展的根本人文关怀,是超越西方关注生态移民实践的“以人民为中心式”“以中华民族涵盖所有群体式”拓展;“生态文明建设先行区”则强调高质量增长,不仅在“效率”层面融合发展经济与保护生态,也在“公平”层面继续带动相对贫困的民族地区群体探索“共同富裕”,形成对西方生态现代化理论的更均衡式延展。
另一方面,从“民族生境”视域出发,易地扶贫搬迁的绿色治理实践形成了人与自然均可更好实现持续发展的良性互构。“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曾指出,在推进乡村振兴战略的过程中,可创新生态资源价值实现形式,即重新分步骤定价土地、资金、劳动力甚至山水林湖草等要素[11]。据此逻辑,易地扶贫搬迁则通过人类群体与不易和谐共生自然地理空间的“解绑”,形成于新自然地理空间的“可持续再发展”。贵州本就处于交通不太便捷的西南腹地,省内易地扶贫搬迁的迁出地更处于距离城市中心偏远的地理区位,多数区位重叠于脆弱的生态环境,往往呈现较差的生存条件,甚至缺乏最基本的发展基础,特别在发展情况相对落后的民族地区,少数民族群体捆绑于上述地理空间的结果使可持续发展难以实现。具体而言,迁出地承载的多数为碎片化分布且使用效率不高的可耕种土地,捆绑经再培训后于用工需求短缺地区发挥更大价值的劳动力,且相对固守的经济发展模式也难以探索生态资源价值实现形式的可持续式创新。与此相对,易地扶贫搬迁后则带来迁出地自然资源的持续利用、迁入地人与自然共生的持续协调。就前者而言,对迁出地进行综合治理,实现有条件区域的生态环境逐渐恢复,重新探索激活此前脆弱之地的生态资源应有价值;就后者而言,依托迁入地交通便捷、居住适宜且具备产业发展基础、创业等条件,不仅整合周边零散分布自然村落的少数民族群体,同时为该区域集聚人口合理利用自然资源的持续发展创造条件。事实上,上述地理空间集聚逻辑也可被视为探索效率与公平、生态与发展两两均衡的绿色发展尝试。正如空间政治经济学专家陆铭提出的“在集聚中走向平衡”的观点,易地扶贫搬迁实现了“一方水土养不起一方人”之地的人口迁出,以及劳动人口向距离城市群更近区位的空间集聚,带动在地化就业、“近地化就业”的劳动力供给效率增加。贵州省自2017年开始着力实施《黔中城市群发展规划》,并在其中的重大民生项目中纳入易地扶贫搬迁,通过西部地区新的经济增长极、山地特色新型城镇化先行示范区、内陆开放型经济新高地、绿色生态宜居城市群等空间重塑,接轨迁入地百姓依托新型绿色产业实现“天人合一”前提下的持续脱贫致富。
四、结语
“民族生境”不仅是生态人类学的前沿概念,同时也承载哲学意蕴,由此推动的绿色治理又交织于政治学、国际问题研究领域,交叉学科的探索也许恰恰可通过深层思考的创新为人类历史演进的未来形成路径纠偏。面对人类不同群体在高政治领域博弈烈度的加剧,人类到底应该如何管控分歧、寻求共识以规避同处地球家园遭遇的破坏乃至毁灭?中国从“民族生境”视域探索的绿色治理也许正是可能的答案,于宏观层面直面各类“灰犀牛”与“黑天鹅”风险,于中观层面透视民族地区如何通过守住发展和生态两条底线来构建“人与自然生命共同体”,并于微观层面具体将国内绿色治理经验依托绿色“一带一路”分享于世界,尝试对冲“逆全球化”浪潮席卷下的“逆全球治理”,并在中国绿色治理的创新坚守中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