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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独不是寂寞的吟唱

2022-03-24孙君梁

雨露风 2022年2期
关键词:瓦尔登湖梭罗小木屋

孤独为王

“夭桃花正发,秾李蕊方繁。应候非争艳,成蹊不在言。”桃红李白之美,果味之甘甜,可谓果树之王。而桃李栽下三年就会开花结果,开花时有人垂涎,结果时有人惦记,热闹里的桃李,孤独不过是落下叶子的暂时落寞。

哥伦比亚作家马尔克斯的《百年孤独》,讲述了一个家族百年间七代人融进骨子里的孤独——孤独成就了让人震撼的伟大,也成就了一个百年的传奇。但百年,在历史长河里,只是弹指之间,不足挂齿。

世间最为孤独的不是桃李,也不是那个孤独的家族,它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一棵树,与恐龙做过亲密的伙伴,已经存活了两亿年,成了全球最古老的孑遗植物,它就是公孙树。桃李种下三年即可食果,公孙树却需要几十年。爷爷栽种,到孙儿才能吃到白果,因此才叫公孙树。公孙树也叫白果树,它是银杏类植物。公孙树的孤独,不仅是跨越了时空的亘古,而且孤独得找不到同类。按照美国生物学家魏泰克“界门纲目科属种”五界分类系统,单子叶植物纲大约有近六万个物种,双子叶植物纲大约有近二十万个物种,但银杏纲只剩下它自己,连个远方的亲戚都找不到。

人们基本看不到有两颗很古老的白果树相守相望,在自然条件下,也几乎没有看到落下的白果在树的周围生根发芽。这孑遗之树,在长生里孤独,在无敌中寂寞,但一切都显得不疾不徐,又像昆仑山静默得悄无声息,孤独得无觉无痛。现有成林的白果树都是人工培育与干预的产物,让人们忘了它们就是古老的活化石。

人类的孤独是不会这么安静的。诗仙会在孤独的夜晚“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在情圣纳兰的孤独里,“谁念西风独自凉,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孤独煎熬着诗句,诗句流淌着孤独。孤独里的期待,是往事的重现还是繁华里的裘马换酒,或只是“一樽还酹江月”的感慨呢?

孤独从表象上无外乎为三类:哲学上的孤独,精神上的孤独,情感上的孤独。哲学上的孤独是个体在宇宙中的孤独,最为明显的是微信上那个站在地球面前渺小而又无助的人;精神上的孤独,是难以寻求合适的对话个体而产生的困惑,所以人们要建立一个又一个属于自己的圈子,力求一种交流的畅通和契合;情感上的孤独,是所有情绪求而不得的折磨和煎熬,譬如当你失去一个亲密的伙伴,你会忽然感到你是世界上最孤独的人。

心理学家把人类的孤独程度分为十级,一个人喝着咖啡想着心事只是三级孤独,庸常里较高的孤独也不过是独自背起行囊,去看大海有意无意地浪涌,或划一叶扁舟恣意于汪洋,在海天一色里感受一种随时被吞没的孤独。我见过的世上最为孤独的人,不是一个人行走在非洲的沙漠,而是医院里的一个病人,一个等待做手术的病人,没有亲人陪伴,没有朋友看望,他孤独地等待着手术,手术之后一个人面对一切,一个遥遥无期的孤独。这无望的孤独才是世界上最痛的孤独。

孤独是消极的,被动的。人们不可能把孤独当作可以享用的精神佐料,但凡事都有例外。到了终南山才知道,有人就是要极力追求一种孤独,孤独到可以被这个世界遗忘,孤独到只有一点点可以维持生命的食物。这种孤独,抛开另有所图的那类,纤指弹奏中,凝成缭绕在陋室的薄雾,盘旋于变幻的天籁之音,没有了时间,没有了时空,也没有了孤独的疼痛。原来有一种孤独是可以消除另一种孤独的,这种孤独是一种心甘情愿的孤独,是可以这么来消遣的,是快乐的。

这便是高級的孤独,一种让人无法理解的孤独。这种孤独不是简单的独处,也不是居山近水的避世,而是作为个体在独处中,关乎内心的一次次自我的交流。有人说:“只有在孤独之中,人才能听到上帝的声音。”孤独的修炼可以是离群索居,可很多时候人们无法脱离世俗,远离柴米油盐,抛弃热爱的生活,只是希望在生活的空闲当中,享有一份孤独,在孤独里重新整理自己的思绪,让孤独酿造生活的五味,绽放思想的一次次火花。思想家爱默生说:“顺着世俗去生活是很容易的。依自己的想法过着孤独的生活,也是很容易的,而真正不容易的是在群居生活当中,也能识得独立的真味。”闹里的世界,可以在升平歌舞里让孤独发芽,开花结果,不为博得冰清玉洁的美名,也不为孤芳自赏的桀骜,就只为这一份属于自己内心的孤独。

人们往往把交际能力作为衡量社会能力的标准,却无法认同享受独处是不容忽略的另一种能力,并且是比擅长交往更为重要的一种能力。一个人不擅于交际可以看作是一种性格弱点的话,那么不能忍耐孤独简直就是一种灵魂的缺陷。不必害怕孤独,要相信即使“墙角的花,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

但不是所有的人都适合孤独的,虽然孤独更利于释放情绪、感知快乐和聆听心灵的声音。生活其实是一场有关勇者的游戏,有些人的内心太过脆弱,只有通过周围人的温暖才能感受生命的活力;而有些人的内心如烈火熊熊燃烧,生命之光足以照亮前行的道路。那火与光陪伴下的孤独,胜过千军万马的骁勇。

这才是真正的孤独,一种没有伤痛的孤独,是抛开了哲学、文化和情感上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青铜般的孤独。这孤独也是无形无味的,在这孤独的状态,折射的是一种沉淀所有浮躁后的冷静和成熟,圆融与通达,气场和力量。不一定要成为亿万年的银杏,但我相信,在这份孤独里,我们仍然可以为王。

梭罗的小木屋

曾经一位诗人的陨落让我知道世界上还有一个叫瓦尔登湖的地方,他怀揣的四本书其中一本就是《瓦尔登湖》,觉得那是本极为神秘的书籍,但一直不曾与这本书谋面。后来终于得到,其实是一本不算太厚的散文集,每次展卷读来总是半途而废,感觉就是一个话痨找不到倾听的人,在那里自说自话的絮叨,让人昏昏欲睡,不过还好,加之那时期也总失眠,就拿这书做催眠剂了。

也曾无法理解梭罗为何要一个人带上斧子,在瓦尔登湖边建起一座小木屋,舍弃城市的繁华,托身森林,不涉声色,只身与这湖水相伴,开荒种地,春耕秋收,自给自足。烟雨蒙蒙,瓦尔登湖旁边的山峦葱茏,若隐若现,鸟儿在潮湿的窝里打着哆嗦,鱼儿却在细雨中欢快地跳跃,梭罗隔窗远眺,他究竟在想什么呢?

梭罗在书里这样写道:“我看到镇子上的许多年轻人,他们的不幸来源于继承田产、农舍、牲畜、农耕器具,因为得到这些东西很容易,而要摆脱这些就难了。他们还不如出生在空旷的原野,被狼喂养长大,还能看清楚他们辛苦耕种的土地到底是什么样子。”曾经看到这里,总会产生奇怪的念头,要是神能把这些不幸赐给我那该多好呀。

每一个人都渴望生命的波澜,就像那鱼儿跳起的浪花;每个人都有意或无意地追逐着锦绣繁华,更像飞蛾扑火甘愿自投罗网。我们光着身子来到世界,这里有美味的食物,鲜丽的衣服,可以掌控他人的权力,还有富贵与荣华,功名与利禄。我们就这样在红尘里匆匆行走,苦苦追求,丰盈的物质所带来的快感和刺激,如同与鸡血交融后的亢奋和饱满,让人无力抗拒,难以挣脱。

“牛蛙呜叫,邀来黑夜,夜莺的乐音乘着吹起涟漪的风从湖上传来。摇曳的赤杨和松柏,激起我的情感,使我几乎不能呼吸了,然而如镜的湖面一样,晚风吹起来的微波是谈不上什么风暴的。”可以看得出来,梭罗在这里并不完全是诗情画意的,那难挨的黑夜,恐惧和寂寞会因为那湖面的一缕微风而来。但就像瓦尔登湖在春天来临时解冻一样,所有的琐事与寂寞对于舍离都显得微不足道。

有人说《瓦尔登湖》是晦涩的、小众的,我想也是。我们为三千繁华而动,为万宗世事纷扰,自然无法与梭罗的世界融汇。他在内心重建,在生命思考和生活美学里,重新构筑起自己独特的精神家园。他的世界足够广阔也异常的静谧美丽:“地平线并非触手可及,密林和湖泊亦非近在咫尺,中间总有空地。这是我个人的一方天地,這里有属于我自己的太阳、月亮和群星。从未有人夜间途经小屋,更不会有人深夜敲门,我遗世独立,好似太古之初,世界之末仅有的人类。”

真的无法想象梭罗在那天地之间独自的安逸和自我,木屋的周围是他亲自种下的蔬菜,没有篱笆,没有隔墙,小动物们可以和他共享这片自由的天地,松鼠甚至会进入他的屋内,在他的脚下蹿来蹿去,冬天的雪地会留下它们和梭罗的足迹,单调空旷的森林会因为这些生灵充满活力。

一个人,为遮风挡雨,一间小木屋即可;为充饥止饿,几片面包蔬菜足矣。有人研究过松鼠,松鼠过冬储存的粮食不会多出半粒。轻奢极简才是最初的本真和自然,动物的自由和快乐源自它们简朴的智慧。

那年梭罗只带了一把刀、一把斧头、一把铁锹、一辆手推车作为他生存的工具,然后是灯光、文具,书籍自然是少不了的。而建小木屋仅用了28美元。梭罗在瓦尔登湖边生活的第一年收获的蚕豆、土豆、豌豆和甜玉米,使他收入23美元,加上他在村中兼做测量工、木工和各种散工的收入13美元,总计不足37美元。全年的生产资料、伙食、衣物用品开支也不过34美元。梭罗把所有欲望都降到了最低,把更多的时间和空间留给自己思想的神马,任其在天地之间驰骋,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博大呢?

动物的简朴只是为生存而设置的基因密码,梭罗对他的简朴也做了明确的解释:“世上有两种简朴,一种是近乎愚昧的简朴,另一种是明智的简朴。智者的生活方式,是外在简朴而内涵丰富。野人的生活方式则是内外都简朴。”

若干年后的今天,瓦尔登湖代表着一种生活态度的符号,也成了人们的一种莫名的向往。很多时候期待着在春天的温暖里悠闲地泛起小木舟,在盛夏的树荫中垂钓,在暮秋赏景,或在白雪皑皑之中欣赏那一树的冰清玉洁。可以随意躺在松软的草地上与大地静静地对话,可以赤身裸体完全沐浴在湛蓝的湖水里,可以在密密的树林听鸟儿鸣叫,当然也可以什么都不做,就在那里沉思和冥想。

有时想来,也未必要亲临那片湖水,身处那座小木屋,每一个人都是可以寻到一方属于自己的天地的,过一种轻奢极简的生活,可往往我们缺的不是那把斧子,是我们不甘丢弃浮华的心。

放下心中的念,远离尘嚣,便会自得清风明月,从此安然。

作者简介:孙君梁(1968—),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工作单位为河南定信律师事务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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