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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亚文化视域下网络流行语的使用行为与社会心态分析

2022-03-23于鹏亮

关键词:亚文化流行语网络空间

于鹏亮,付 圣

(宁夏大学新闻传播学院,宁夏银川 750021)

一 反叛与抵抗:网络流行语的使用主体

斯图亚特·霍尔(Stuart Hall)曾指出,青少年亚文化形成特别的风格,其目的就是为了“抵抗”,这种抵抗有可能汇聚成一股强大的社会潮流[1]。近年来的研究发现,网络青年亚文化对主导文化已经是以“消解式对抗”甚至可以是“补充”的方式出现的[2]。

(一)青年网民成为网络话语的主力军

根据CNNIC 发布的第47 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截至2020 年12 月,在我国网民职业结构图中,学生群体数量最多(占21%),网民年龄结构集中于青年群体。目前,青年群体已成为我国网络空间话语中的主力军,网络流行语使用者的主体也为青年网民。作为互联网中的话语主体,具有较强公共参与和责任权利意识的青年网民通过创造使用网络流行语,试图传达自身意见,并期盼解决现实社会中的各种矛盾,以便在公共领域中获得更多的话语权。这类青年群体在互联网时代下成长,追求个性与独特,勇于创新与表达,敢于打破传统的束缚,其创造使用的网络流行语具有较强的青年亚文化特色。

现实生活中,在群体中具有“意见领袖”地位的人将追求个性化表达的网络流行语带入现实,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一种时尚,吸引着一些人去跟进了解具有亚文化意味的网络流行语。象征性社会互动理论认为,符号交换的双方需要有共通的意义空间。在这里,共通的意义空间主要指现实生活传播中所使用的对网络流行语的共同理解。在网络流行语的传播过程中,青年网民之间共通的意义空间并不是完全契合的,而是随着意义交换程度日趋频繁,网络流行语的使用呈现出不断扩大的趋势,其蕴含的亚文化思潮也在不断蔓延。诺依曼(Johnvon Neumann)强调人的社会天性,为防止交往中的孤立,人总是寻求与周围关系的调和。在部分人使用网络流行语的群体压力下,一些不使用网络流行语的人也会逐渐加入使用网络流行语的队伍,并逐渐从网络空间向现实生活中延伸,青年群体成为使用网络流行语的主力军。

(二)“拼贴、同构”建构亚文化风格

伯明翰学派认为,任何一种具有某种符号功能的、同其他符号一起被组织进能携带和表达意义的系统中的声音、形象等,都是风格的附庸[3]。从个体出发,个性化的表达并非“风格”,只有话语表达被固定或被特定社群所接受、使用,才能够具备其“风格”的意义。而网络流行语在群体层面就是“风格”的明显表现,通过对符号的“拼贴”与“同构”,赋予平常文本的亚文化内涵。网络流行语充分体现出“拼贴”色彩,其自身形态为“拼贴”创造便利条件。网络流行语的“拼贴”方式主要有以下两种。

一是对具有明确含义的词汇赋予新的意义,如“老司机”“油腻”“锦鲤”等,网民将“老司机”指代具有丰富经验、规则及玩法的人。一首《老司机带带我》的歌曲凭借“辣眼睛”的歌词,在网络空间的吐槽与调侃中迅速大火,网友在一次次的转发与分享中将这一类词语的“知名度”不断提升。网民们使用并传播歌曲《老司机带带我》,通过“拼贴”的方式,颠覆“老司机”的传统语义,借助语言偏离的方式,通过幽默化的表达,不仅避免了低俗话语,还得到社交互动与娱乐解压的效果,体现出网络空间中青年群体的亚文化风格。

二是话语符号的拼凑,例如“no zuo no die”“一言不合就 XX”“打 call”“u1s1”等等。“no zuo no die”原意为“不作死就不会死”,根据汉语拼音和英文表达相结合的方式被网民创造性地发明,广泛流行于各大社交平台、论坛等,甚至被编入美国网络俚语词典。网民通过对符号的置换和拼贴,赋予网络流行语新的内涵,承载着网民群体的集体想象力与价值判断,青年网民以幽默、反讽、夸张的方式来表达自己的观点。

鲍德里亚(Jean Baudrillard)指出,在被符号主宰的阶段中,拟像遵循的是“结构价值规律”,仿真成为文化价值的主导形式。网络流行语利用仿真的规律,通过汉字、字母、符号等拼接创造出“超真实”。例如,当前在网络上流行的“yyds”“xswl”“o(╯□╰)o”“囧”等,在某种程度上就是“后拟像时代”的产物。

在伯明翰学派看来,“同构”是一种分享机制,即“在群体价值和社会风格之间存在着象征性的相符一致”[4]。就像赫伯迪格把“摇滚乐”与“嬉皮士解放自我”看成一种“同构”一样,其在话语层面表现为生存方式、群体心态、价值观念与话语表达之间的共振。与追求个性、标新立异的传统亚文化网络流行语不同,以“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萌萌哒”“秋天的第一杯奶茶”等为代表的“小清新”类网络流行语就是这种“同构”关系的明显表现。

“小清新”原为英国的一种音乐风格,在传入中国的过程中,不断融入现实生活中,在各方面环境的影响下,具体表现为具有浪漫情调、对纯美爱情的期盼、对被现实束缚的驳斥、对自由的追求等。“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就与这种“小清新”的亚文化追求不谋而合,体现出崇尚自由、超然自在的亚文化风格。“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从本质上来看,提倡“避世”的亚文化风格,主张遵从内心,支持非主流化的社会实践,享受无拘无束,“同构”出一系列的“小清新”风格。与此同时,除了“辞职旅行”“自由”“小清新”等,社会压力、经济水平等因素也呈现在“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的话语体系中。“钱包这么小,哪都去不了”等话语所体现的对现实生活的无奈,引发网民对这一网络流行语的讨论度,当追求自由的“小清新”遇上现实卑微的“贫穷”时,这种戏谑与讽刺就更加深刻地体现出亚文化的风格。

(三)在“狂欢”中实现符号建构

巴赫金(Bakhtin Michael)在《陀思妥耶夫斯基诗学问题》和《拉伯雷的创作与中世纪和文艺复兴时期的民间文化》两部著作中提出了“狂欢”理论。“狂欢”是当前大众文化,尤其是网络流行语具有的一种普遍的文化现象。

网络流行语具有流行的全民性,网络流行语的传播也具有一定的开放性,其依托于互联网技术,消除了时空距离,人人能够参与网络流行语的传播过程,极大地提升了网民的参与度。在网络流行语的传播过程中,受众不再是“沉默的大多数”,而是掌握着属于自己的“麦克风”,从而构建起自身与众不同的话语体系。网络流行语传播的虚拟性与平等性,就如同巴赫金所论的虚拟狂欢仪式强调的“面具的必要性”,受众在相对隐匿的状态下实现着符号的建构,从而搭建起网络流行语在网络与现实社会中的“狂欢”世界。

(四)“温和型”抵抗中的偏娱乐性

伯明翰学派的青年亚文化理论认为,青年亚文化对主文化(主导文化、主流文化、主体文化)和霸权的抵抗是一个核心论题[5]。网络流行语背后的抵抗来自网络青年本身的叛逆,当网络青年的张扬个性遭到现实生活中精英文化群体的挤压时,他们不得不转向网络空间来抒发、表达其精神诉求。近年来,随着电影、电视剧、综艺节目等影视文艺的快速发展,其中有不少内容以夸张、恶搞等方式来吸引受众的注意力,深刻影响了网络与现实中人们对于娱乐的态度,不少网民过度追求娱乐效果。在网络空间娱乐化的驱动下,网民通过“自嘲”的形式在网络虚拟社会中排解压力、释放情感。无论是在网络空间,还是现实生活中,青年群体都期盼得到他人的认同,于是他们通过创造符合青年群体交际的语言表达形式,追求与众不同,以此来引领网络时代新的潮流。例如“yyds”(永远的神)、“xswl”(笑死我了)等,通过对传统语言规范化表达的“颠覆”,得到形式化的快感。产生于虚拟世界中充满娱乐色彩的网络流行语很难摆脱“速生速朽”的发展桎梏,短暂、刺激的感官冲击让网络流行语的使用者沉迷于符号的表现形式中,逐渐弱化着大脑的思考能力,在不知不觉中进入“娱乐至死”的状态。

二 情感与认同:网络流行语的使用行为

身份认同是指个体对自我身份的确认以及对自己所属群体的认知的一个心路历程。青年的认同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心理过程,而且政治、经济、文化都会对此过程产生深刻的影响[6]。

(一)自我认同与身份建构

“自我认同是发生在个体范畴内,是一个个体形成的对于自己内在的一种认同,是一种反思性深刻理解自我的内在化过程,强调的是个人不同于其他人的一种鲜明的个性”[7],是个体通过自我反思来逐渐形成对主体自身身份的一种确认和认同感。在虚拟的网络空间中,青年网民不断寻求自我认同,他们希望自己充满个性,而非无趣、平庸,因此,他们需要在网络文化中不断地为自己贴上“标签”。青年网民通过选择网络流行语这一载体,将自己的表达与思想呈现在网络空间中,以此来塑造自我在他人眼中的形象。随着网络热点的变化,青年网民不断地追寻新的“角色”,也在不断地进行印象管理。就像戈夫曼所提出的拟剧理论,“社会生活是由一幕幕的戏剧组成的,人们在不同的社会场景中,根据不同的观众,扮演不同的身份和角色,随着社会场景的改变,人们会调整自己的言行。”[8]青年网民认为,使用具有个性特色的网络流行语,不仅能够展现自我,而且还能够得到别人的尊敬,因此,使用并传播网络流行语逐渐成为他们寻求自我身份认同的一种方式。

青年网民在身份建构中,以媒介行为为载体进行意愿表达和态度呈现,例如,他们在发帖、评论、弹幕等媒介社交行为中为寻求自我与他人的认同使用网络流行语。网络青年在主体自我身份建构中,将自己的情感潜移默化地运用到外部的使用行为上,映射着主体的意愿与情感。以网络流行语“打工人”为例,该词在视频博主“抽象带篮子”的抖音平台发布的一条短视频中首次出现,在该视频中他对着镜头说:“勤劳的人已经奔上了塔吊,你却在被窝里伸了伸懒腰,你根本没把自己生活当回事儿。早安,打工人!”此后,“抽象带篮子”又发布了几条有关“打工人”词汇的短视频。在短视频媒介的传播下,青年网民关注到“打工人”这一媒介文本,一些用户敏锐地提取到“打工人”这一概念,并在评论区进行调侃,随着点赞与评论的激增,为涉及“打工人”的短视频赢得巨大的流量。在短视频媒介的不断推送下,越来越多的青年网民关注“打工人”这一表达,并对该词产生强烈的情感认同与身份认同,在其自我认同以及对自我身份建构的驱动下,在各个平台、各种情境下都广泛使用这一词汇,“打工人”迅速变成备受网民关注的网络热词。

(二)群体认同与社会认同

社会认同理论认为,人是生活在社会上的人,自然而然会产生不同的社会分类,在不同的社会分类中,个体会对自己所归属的某个群体产生认同感,并且会对其他群体产生偏见[9]。网络流行语产生的动因凭借网民的身份认同以及批判精神的促发得到极大发展。“社会身份认同”(social identity)意指个体关于自己归属某个社会群体的知识以及因其群体成员身份而拥有的情感和价值意义。社交性质的媒体使得网络流行语成为网民身份的象征性符号,从而让网民主动地使用并传播,以达到寻求群体归属感和自我身份认同的目的。网络流行语作为青年网民情感表达的一种载体,极易让受众产生共鸣,在情感的推动下,在网络空间中不断进行着意义的延伸,在不同的媒介平台上塑造着自身形象。青年网民正在利用网络流行语创造着一种既属于时代的“共同记忆”,也属于社会各群体认同的时代记忆。

例如网络流行语“内卷”,该词引起了不同人群强烈的身份认同感,学生们比拼成绩、职场比拼工作时间、妈妈们比拼孩子报兴趣班的数量等,不同人群通过该词都能体会到人与人之间激烈的竞争下强烈的身份认同感,于是该词迅速“走红”,成为年度网络流行语。网络空间为多种意见与声音提供沟通的平台,网络空间不仅能够进行信息的传递,也能够形成基于“认同”的网络社群,他们对社会热点事件以及媒介流行视频文本等进行讽喻、调侃以及恶搞等,缓解其现实生活中的压力,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与尊重,从而得到自身精神的满足。网络流行语的使用与传播在一定程度上也反映着群体认同与社会认同,网络流行语与群体认同、社会认同相一致代表着当下具有时代性的“共同书写的记忆”。

三 网络流行语表征下的社会心态

社会心态是指“一段时间内弥散在整个社会或社会群体(类别)中的宏观社会心境状态,是整个社会情绪基调、社会共识和社会价值观的总和”[10]。因网络流行语与社会心态均以群体性心理为基础,加之网络流行语与社会心态有共同的时代性,所以网络流行语在群体的集体性认同与广泛传播中体现着社会心态。

(一)民族心态:国家荣誉感与中华民族认同感

网络流行语通过体现维护国家利益、弘扬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以及传承民族精神等,来展现国家荣誉感、中华民族认同感。我国社会长期稳定发展,人民生活水平不断提升,使得越来越多的网络青年对祖国繁荣昌盛产生期盼与祝愿,依托于此产生出一系列表征民族心态的网络流行语,表达出人们对伟大祖国的赞美。如“给力”“点赞”“厉害了,我的国”等词语,这些网络流行语传达出积极向上、乐观健康的社会心态,反映了人们对祖国的赞美。自1971 年中华人民共和国恢复在联合国的合法席位以来,我国在全球的国际地位不断提升,大国担当与国际责任不断得到青年群体的认可,基于此,“人类命运共同体”“一带一路”等词语出现在网络流行语中,并被网络青年接受、传播。此外,网络青年对国际社会的“中国威胁论”以及侵犯我国国家利益的行为表现出强烈不满,基于此,如“做人不能太CNN”“钓鱼岛”“阿中哥”等网络流行语直接传递出广大网络青年对祖国利益的维护以及强烈的国家认同感。

(二)生活心态:社会焦虑与生活压力

在高额房价和激烈的社会竞争下,青年群体逐渐产生对自身发展与社会压力的焦虑心态,如“躺平”“内卷”“佛系”等网络流行语的出现就体现出青年群体的社会现实压力,呈现出当代青年群体社会焦虑的网络空间群像。网络流行语作为话语主体的语言符号,将其自身在现实中生活情感与社会诉求以“微叙事”的形式在网络空间中传递。

网络流行语通过“反讽”的方式来表达焦虑的社会心态,“躺平”这一网络流行语的使用与流行在符号意义下具有明显的“反讽”意味,在一定程度上体现着网民的自我“污名化”,因符合当下一些网民的社会焦虑和生活压力状态而得到广泛传播。通过“反讽、恶搞与自嘲”产生的网络流行语,集中反映了部分青年网民的社会焦虑与生活压力。“反讽、自嘲”等背后传递出网络流行语的使用主体“叛逆”的一种特性。在网络空间中,使用网络流行语的表面语义与其自身内心潜在的深处语义存在偏离。在“自嘲”的表达之下,潜藏着网民群体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其本质是通过“反讽”的表达方式来传达内心对美好事物的向往,体现了话语主体自我意识的觉醒。

(三)社会交往心态:网络空间交往的现实化

互联网时代的到来,新媒体环境下现实社会交往与媒体平台不断融合,网民在虚拟网络空间中的表达与社会交往更加具有“现实感”,社交媒体成为网民进行社交活动的平台。当前,节点化传播使得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不断加强、信息社会中的交往不断发展。首先,表达方式呈现出多样化特征,网民可以通过评论、转发、弹幕、群组、聊天等方式进行信息传递与社会交往;其次,网民社会交往对象泛化,不断地扩大着社会交往的深度与广度。通过社交媒体,个体网民不断聚集形成规模化的社群,进而形成“圈层”。因此,从媒介平台的社会交往到一个个社群的形成完善过程中,具有“圈层”意味的话语或表达产生萌芽,在网络社会交往的过程中不断发酵,经过网络社群“意见领袖”的传播后得到不断扩散,最终成为网络空间中网民争相模仿与使用的网络流行语。在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与媒体传播环境的影响下,传统的社会交往逐渐被网络社交所取代。由于网络虚拟空间所具有的特性,越来越多的青年群体沉迷于网上社会交往而排斥现实的社会交往,一些表征社会交往心态的网络流行语也不断被创造、使用,如“躺着也中枪”“我读书少,你别骗我”“你懂的”“你家里人知道吗?”“扎心了,老铁”“怼”“杠精”“确认过眼神”“上头”“爷青回”等。

(四)价值观念:多元价值与个人主义

新媒体时代,以移动终端和社交媒介为代表的新媒体改变了青年网民对于信息的传播方式,互联网和手机成为其获取信息和社交沟通的主要渠道和工具。与此同时,互联网也在潜移默化地改变着青年网民的思维观念和行为方式,影响着其价值观念的建构。“价值观念是介于价值取向和行为之间的中间环节,人们对价值的认识、判断均需通过价值观念才能在实践中实现”[11]。随着互联网的发展,在新媒体信息环境中,因西方价值观念的影响,我国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受到冲击与挑战,西方社会思潮的网络传播导致我国青年网民的价值取向日益多元化。新媒体时代下的信息传播,各种信息泥沙俱下,其中不乏有害的信息,加之青年网民判断力不足,极易导致其价值观发生变化与移位。新媒体环境中,由于信息传播具有相对的“隐蔽性”,青年网民的主体意识不断被激发,在个体意识的不断强化下,极易出现个人主义现象泛滥的情况。在网络青年个体意识的不断增强下,他们越来越追求自我展示、张扬个性,以此来提升自己的形象,获得社会的认可。青年网民通过创新网络中的话语表达,不断创造新的网络流行语来获取更多的关注,以此来提升自己的社会形象。网络流行语作为网络青年在网络空间中话语表达的“口头禅”,能够表征当下社会青年群体的价值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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