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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论《文心雕龙》中的“情性”问题

2022-03-23李广洪

雨露风 2022年1期
关键词:文心雕龙性情

摘要:在关于《文心雕龙》的研究中,“情性”的问题在学界存有争议。很多学者认为它与“性情”内涵相同。本文从“情性”与“性情”在《文心雕龙》中的上下文语境和出现次数,得出“情性”不同于“性情”。且大家之所以会将它与“性情”混淆,主要是“情性”在将感性化的情感与具有理性特征的“道”结合起来时,其中的理性成分容易造成一种“情性”具有的性格与气质等内容的误解。因此,对“情性”的内涵进行探究,并将其置于我国的诗歌理论中进行分析,对我们理解刘勰的诗论具有重要影响。

关键词:文心雕龙;情性;性情;道

我国文学界对《文心雕龙》的研究已经非常深入且全面,它不仅有数量众多的名家为其注解,而且很多问题也得到了关注与解决,如《文心雕龙》中儒释道三者之间的关系、文学与现实的关系、经典的继承与创新的关系等都已经有学者们的研究。然而,在对《文心雕龙》的研究中,关于“情性”的问题却是一直存有争议,即它是否与“性情”等同。如果它们之间不同,那么又如何理解“情性”的内涵和它在刘勰的文论中所起的作用?

一、“情性”不同于“性情”

在范文澜注释版本中,对“情性”的作注,引用“孙云御览引‘情性’作‘性情’,谭献校亦‘性情’”[1]2,直接表达了“性情”与“情性”相同的观点。这种观点在学界占据重要影响,自此许多研究《文心雕龙》的学者都默认了这种观点,在解读《文心雕龙》时将“性情”与“情性”相互混合,以此作为研究的出发点,去探讨“情性(性情)”与刘勰的文艺观、创作论、本体论,以及与整个后世的文学传统之间的关系。例如,李丽琴在《论刘勰〈情采〉篇的“真性情”观》中将“性情”与“情性”都看作是情感,以此探讨它与儒家“修辞立其诚”的传统,以及和后世的文艺理论之间的关系[2]。吴明明在《〈文心雕龙〉“情”本论探析》中亦将两词理解为情感,以此去探求刘勰的“情本论”体系的形成[3]。赵华在《论〈文心雕龙〉对“情性”“性情”的调遣及表达的理念》中,根据对两个词前面的动词“陶铸”“雕琢”进行分析,得出二者含义不一样[4],但是赵华博士的论证没有落到“性情”“情性”的词义本身,正因为这个缺点,他的论证方法使得他遭到学界的一些人的批评。安生在《〈文心雕龙〉“陶铸情性”的内涵考论》中就认为赵华的论证内容与方法有问题,并提出“情性”“性情”属于异文同义[5]。但是,安生的说法同样存在一个值得商榷的地方,即如果“情性”“性情”只是古人在誊写时所犯的一个错误,可是“情性”与“性情”在文中不是出现一次,“情性”出现了6次,“性情”出现了4次,而且二者在《征圣》《情采》篇中是都有出现。所以从它们出现的次数来看,就不可能是一个誊写失误的问题。因此,首先,从逻辑上看,“情性”就不是“性情”。其次,对于“情性”的分析,必须回到刘勰《文心雕龙》的原文中,回到当时的诗歌传统中,才能得出“情性”为何不是“性情”,却又会将二者混淆。

二、《文心雕龙》译本中的“情性”

“情性”在《原道》《明诗》中各出现了1次,在《体性》《情采》中各出现了2次,所以如果我们想要准确地知道“情性”的内涵,就必须对这6处全部进行分析。第一处是《原道》中“至夫子继圣……熔钧《六经》……雕琢情性,组织辞令。”[6]6范文澜的《文心雕龙·注》援引孙云和谭献的注释将其理解为“性情”[1]2,周振甫的《文心雕龙今译》译文中是“他陶冶性情”[7]12,陆侃如与牟世金的《文心雕龙译注》中是“他提炼自己的思想感情”[8]8,而王志彬的《文心雕龙》译注版本也是将“雕琢情性”注为“他陶铸性情”。因此,综合以上的译文,他们基本都将此处的“情性”与“性情”相等同,但结合孔子编纂“六经”,尤其是《春秋》中将自己的好恶之情以一字示之,此处的“情性”偏向于孔子的思想情感。

第二处是《明诗》中“诗者,持也,持人情性。”[6]58周振甫注释为“要端正人们的性情”[7]56,陆侃如与牟世金的注释是“诗就是用来扶持人的情性的”[8]59,王志彬的解释为“端正人们的思想感情”[6]58。然而,通过结合《文心雕龙》中这一句原文的上下文“在心为志,发言为诗”和“三百之蔽,义归无邪”[6]57-58进行综合分析,可以得出此处的“情性”主要就是指情感。

第三处是《体性》篇中“然才有庸俊……习有雅郑,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6]330周振甫注释为“这些都由性情所造成”[7]255,陆侃如与牟世金的注释是“先天的质性,包括才和气在内”[8]98,王志彬将其解释为“全都是由性格、气质所决定以及习俗的影响、熏染凝聚而成”[6]331。但是,根据“并情性所铄,陶染所凝”这句话的上文“夫情动而言形”“因内而符外者”可以得出这里的“情性”依然偏向情感。第四处是《体性》中的“气以实志,志以定言,吐纳英华,莫非情性”[6]333。周振甫将其注释为性情,陆侃如与牟世金的版本和王志彬的版本都未对此处“情性”进行注释。而根据他们对“气”“志”“言”三者的关系的注释,尤其是对“志”的注释为“情志”,我们依然可以得出此处“情性”亦为情感。

第五处是《情采》篇中“文采所以饰言,而辩丽本于情性”,第六处为《情采》篇中“盖《风》《雅》之兴,志思蓄愤,而吟咏情性,以讽其上,此为情而造文也”[6]368-369。对于第五处,周振甫的注释是“文采艳丽却依靠性情的真挚”[7]286-287,陆侃如与牟世金的注釋是“作者的思想感情”[8]146,王志彬版本的译文与周振甫相同,将其译为“性情”。而根据“情性”所在句子的下文“故情者文之经”,尤其是后者的“故”表明他与前文是因果关系,所以此处的“情性”不是偏于性而是偏于情,是指作者的情感。对于第六处,周振甫将其译为“于是把感情唱出来”[7]287,另外两个版本都是将它译作为作者自己的情感,结合《文心雕龙》原文中本段围绕着“情”与“文”在阐释,可以得出此处的“情性”偏向于人的情感。

因此,综合以上对6处“情性”的论证,我们可以发现它的词义主要是指情感而不是性格、天性,而之所以诸多学者会将它与“性情”互用,主要是“情感”在我国诗论中的特殊性。

三、刘勰“情性”概念中的情与道

就人的情感与诗歌的关系,刘勰认为,“人禀七情”[6]59,即情感是人天生就具有的,且这种与生俱来的情感再去“应物斯感;感物吟志”[6]58,便成了诗歌。而那些一味追求华丽的辞藻却没有真情实感的创作模式,在刘勰看来无疑是本末倒置,其结果就是除去非作诗者本人之外,其他人欣赏这首诗会对其内容感到莫名其妙。因此,“情性”的第一层意思就是情感,是诗歌的前提。但是,我们应该如何对待自己的情感呢?人的“七情”是与生俱来的,只能说明情感自然就有,并不能就此便能够说明它们就是好的。人们在表达七情往往就会出现卫郑之风的缺点。例如,童庆炳指出:“创作过程中作家、艺术家的情感,往往如春江涌动、骏马奔驰、势不可遏,特别是在表现巨大的喜悦和巨大的悲痛时,作家、艺术家往往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情感失控,其最坏的效果就是把艺术情感还原为现实情感,完全失去审美性”[9],由此就非常符合儒家之道。正是面对诗歌中的这种情况,秉持周礼的孔子才会编纂《诗经》,并放逐了郑卫之风。自此之后,具有传承儒家之道意识的诗人,在创作时就会在尽量保证诗歌情感的自然特点的同时,也控制住自己的情感,这个时候就需要创作者对作为诗歌材料的情感进行雕琢。所以,提出“宗经”“征圣”的刘勰,虽然提倡情感在诗歌中的重要性,但也不赞成放纵情感,而是要求诗歌的创作者们在作诗时需要使情感规范。规范情感则是“情性”说的第二层意思。因为人的情感虽然是天生的,但在感物而成诗歌时,其接触到的物一定是具有社会文化投射的物,情感的产生者也是一种具有文化传统的人,那么在成诗的过程中与完成时的情感就不知不觉地经历了蜕变,从天然的七情变成了具有思想成分的感情。因此,刘勰的“情性”说在保证诗歌中人情感是真实流露基础上,将“情”与“道”在诗歌创作中进行了一次结合,使人的自然性与社会性在某种程度上达到了統一。

四、结语

在《文心雕龙》中“情性”由于与“性情”同字,所以在学界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将二者视为相同,甚至很多学者在为《文心雕龙》作注释时,经常将“性情”与“情性”互释。事实上,不论是从“情性”与“性情”在文本中的次数,还是“情性”偏向于情感的特点都表明二者内涵不同。并且刘勰之所以要提出“情性”,是为了使本是自然化的情感与理性化的道相结合,从而既传承了诗教,又发扬了人的天性。

作者简介:李广洪(1995—),男,重庆奉节人,西南大学文学院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美学研究。

参考文献:

〔1〕范文澜.文心雕龙注[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1962.

〔2〕李丽琴.论刘勰《情采》篇的“真性情”观[J].牡丹江教育学院学报,2007:1-3.

〔3〕吴明明.《文心雕龙》“情”本论探析[J].南昌学院学报,2019:100.

〔4〕赵华.论《文心雕龙》对“性情”“情性”的调遣及表达的理念[J].中州学刊,2015:146-147.

〔5〕安生.《文心雕龙》“陶铸性情”的内涵考论[R].上海:华东师范大学,2018:105-107.

〔6〕王志彬译注.文心雕龙[M].北京:中华书局,2012.

〔7〕周振甫.文心雕龙今译[M].北京:中华书局,1986.

〔8〕陆侃如,牟世金.文心雕龙译注[M].济南:齐鲁书社,1981.

〔9〕童庆炳.中国古代文论的现代意义[M].北京:北京师范大学出版社,2003:16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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