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州酸汤话单字调的调形格局<br/>——兼论单字调的时长及其与拱形的关系

贵州酸汤话单字调的调形格局
——兼论单字调的时长及其与拱形的关系

2022-03-22明茂修

贵州工程应用技术学院学报 2022年6期

明茂修

（贵州大学文学与传媒学院，贵州贵阳 550025）

酸汤话是湘黔交界处的苗族所说的一种汉语方言，具体分布区域包括贵州的天柱县、锦屏县和黎平县靠近湖南的一带，以及湖南的会同县、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通道侗族自治县、芷江侗族自治县和新晃侗族自治县等靠贵州一带的部分乡镇。酸汤话既不同于西南官话，也不同于湘方言，但与这两种方言又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有人认为，从酸汤话的语音特征来看，可以将其划为湘方言，并以湖南靖州苗族侗族自治县的三锹乡为界分为南片和北片。[1]2,190

有关酸汤话的研究成果不在少数，起步也较早。例如杨学军《黔湘边界“酸汤话”音系记略》[2]、《“酸汤话”音系记略（续）》[3]，张雄《酸汤话内部差异研究》[4]，李蕊《“酸汤话”研究述略》[5]，谢玲《湘西南酸汤话语音研究》[6]，瞿建慧《湘西南酸汤话的演变与归属》[7]，杨钦《锹里地区“酸汤话”语音研究》[8]，以及刘宗艳《酸汤话的混杂性观察》[9]、《酸汤话研究》[1]、《湖南靖州酸汤话的话题标记“是”》[10]等，都是关于酸汤话研究的代表性论文。

尽管有关酸汤话的研究成果不少，但仍不能说对酸汤话的研究就很全面和深入了，包括酸汤话的系属、酸汤话的分区等问题都还有待切实解决，甚至还有很多地方，特别是较偏远地区的酸汤话仍然没有得到调查或深入调查。随着普通话的普及和推广、周边强势方言的影响，酸汤话作为弱势方言已经处于濒危状态，使用人口也呈下降趋势，所以应该加强对酸汤话的保护性调查和研究。但是目前来看，不仅对于酸汤话的传统研究有所不足，通过实验语音学等方法对其的研究也很为缺乏。本文拟在传统研究的基础上运用实验语音学方法对酸汤话的声调进行研究，较为全面细致地刻画酸汤话声调的声学特征，希望不仅为酸汤话的深入研究提供实验语音学材料的支撑，还可以为酸汤话系属的确定、内部分区分片提供部分依据，从而在客观上推动酸汤话的深入研究。本文选择贵州境内酸汤话的代表天柱县远口镇（主要代表）和白市镇两地方言作为声调实验研究的对象。

一、实验准备

首先是实验例字。本次声调实验所选择的声调例字主要是清塞音或清塞擦音声母与单元音韵母的组合，间有零声母、双唇浊鼻音声母与单元音韵母的组合。这种声韵组合的音节在语图上比较容易辨识，在标注过程中也容易判断声调承载段并易于切分，当然，这也就很好地保证了声调承载段的准确性，从而为后续的实验打好基础。贵州酸汤话单字调的实验例字见表1。

表1 酸汤话单字调实验例字

其次是发音人。本次实验所用的发音人总共有3位，其中男性2名，女性1名。其中两位发音（M1、W1）属于贵州境内酸汤话的主要代表方言点远口镇，属于老派方言；另一位发音人（M2）属于白市镇，属于新派方言。酸汤话发音人具体信息见表2。

表2 酸汤话单字调实验发音人

再次是本实验所使用的软件，主要包括录音软件Adobe Audition、语音处理软件praat和数据统计分析软件Microsoft Excel等。这些软件相互配合，可以很好地完成声调的录音、录音文件的剪辑和标注，以及数据的提取、统计和作图等基本工作。

二、贵州酸汤话单字调的原始基频与拱形

表3是三个发音人的酸汤话单字调的基频均值、标准差（单位：Hz）和样本数（单位：个）。

表3 酸汤话单字调的基频均值、标准差和样本数

注：1.表中基频均值、标准差都取整数，但作图使用的是原始数据。2.由于所选实验例字或有读不出或读错的情况，所以不同发音人同一调类中的实际样本数与实验例字或稍有出入，特此说明。

根据表3中三个发音人酸汤话单字调的基频均值数据，作如图1所示分发音人的调形格局图，其中左图为男发音人M1，中图为男发音人M2，右图为女发音人W1。

图1 酸汤话基于基频均值的调形格局图

根据图1，可以直观地看到酸汤话各单字调基于基频均值的曲拱形态。

阴平调的基频曲拱总体上表现为一条平直的曲线，但两个男发音人都有前部微升而后部稍降的趋势，其中M2降势稍大，而女发音人则是先微降再微升，都处在整个调形格局的下部。阳平调都是降拱形，远口镇的发音人M1、W1是高降拱形，而白市镇的发音人M2则是低降拱形。上声调在远口镇的发音人M1、W1的调形格局中是升降拱形，但降势较小，而白市镇的发音人M2则是典型的凸降拱形，它们都处在整个调形格局的上部。阴去调在远口镇的发音人M1、W1中的调形格局中是低升拱形，而白市镇的发音人M2则是低凸降拱形。阳去调在所有发音人的调形格局中都表现为平拱形，但都有不大的降势调尾，处在整个调形格局的中部。

三、贵州酸汤话单字调的基频标准化和调形格局图

表4是三个发音人的酸汤话音字调的基于基频的标准化值。

表4 酸汤话单字调的基频标准化值

图2是根据表4的基频标准化数据所作的三个发音人的调形格局图。其中，左图为M1，中图为M2，右图为W1。

图2 酸汤话基于基频标准化值的调形格局图

从图2酸汤话的调形格局图来看，所有发音人同调类声调曲线的基本趋势是基本相同的，当然远口酸汤话和白市酸汤话的个别单字调的拱形存在较大差别。

四、贵州酸汤话单字调的实验调值与调形格局类型概括

根据图2可以总结出酸汤话基于基频标准化值的单字调的实验调值，如表5所示。从图2和表5可以看到，酸汤话的三个发音人的调形格局非常相似，尤其是远口的两个发音人的调形格局，但是具体的实验调值之间还是存在一定的差别。远口与白市酸汤话单字调的最大差别在于阳平调的高度上，而其他单字调调值之间的差别可能并不大，白市除阳平调之外的其他单字调调值都有或大或小的降尾（更大的可能是阳平调也有降尾，只是因为它本身就是降调，从而把原本存在的降尾掩盖住了），这极可能发音人的风格而非我们分析时所追求的语言学目标（还需要更多发音人的调值研究来验证），并不代表白市酸汤话的实际调值就是如此，如果去掉这个降尾，则其拱形与调值就与其他人很相近了。所以，在归纳白市酸汤话的实验调值时，我们将这些降尾弱化，以上标的小数字标示。那么，回过头来再看前文对白市酸汤话各单字调拱形的分析，当时所看到的上声调和阴去调的凸降拱形就不是真正的凸降拱形了，而是应该认为是两个升拱形了。

表5 酸汤话单字调的实验调值和传统调值

从与传统调值的对比来看，实验调值与传统调值（见表5）的差异还是明显的。在表5中所有酸汤话的传统调值中，同调类的调值之间大部分都具有很高的相似性，但也有的差别较大，不仅有高度的差别，也有拱形差别。阴平调有的记成高平调，有的记成低升调或低降升调，甚至远口和白市内部也有差别。这种差别的情况还存在于阳平、上声、阴去和阳去当中。差别相对较小的是阳平调和远口的阳去调。在我们的实验调值中，阴平是一个低平调22，或是有小降尾的低平调221，或是有小降调头的低平调322，这与传统调值之间都有着一定的差别。阳平调的实验调值中，远口是高降调51，白市是中降调31，这与传统调值还是相同或比较接近的。上声调的实验调值中，远口是高平调455或高升调454，其实两者拱形是相同的，基本上可以认为是高平调，这与传统调值中的高平调（或高微降调）还是基本一样的，但是却与低平调22相去甚远；白市是高升调452，这与传统调值55（或35）还是基本相同的。远口和白市的阴去调的实验调值与传统调值同为低升调25/252，两者没有体现出太大的差异。阳去调的实验调值都是中平调33，部分有轻微的降尾，这与大部分传统调值是相同的，但与传统调值中的低升调13之间却存在着较大的差异。

通过以上实验调值与传统调值的对比分析，我们在实验调值的基础上极尽追求一致性的情况下概括出了贵州酸汤话的调形格局。酸汤话的调形格局可以分为两种类型，远口型为“低平-高降-高升平-低升-中平”的格局类型，白市型为“低平-中降-高升-低升-中平”的格局类型。

从传统调值之间的差异、实验调值之间的差异以及传统调值和实验调值之间的差异来看，酸汤话的内部差异（包括声调差异）应该是比较大的。本次实验所获得的实验调值尽管是在极尽追求一致性的情况下概括出来的，但是作为新派代表的M2的特殊表现仍然值得重视。如果纯粹从调形格局图来看M2的实验调值的话，我们还可以作如下概括：阴平调的升降调的特征是显豁的，实际上可以概括为231这样的低凸降调；阳平调为中降调则无疑义；上声调和阴去调只能是区别于阴平低凸降调的高凸降调和高（后）凸调，区别在于上声调起点高而阴去调起点低，其调值分别概括为452和252；阳去调则是一个前平后降的平降调332。整体来看，M2与其他发音人不同，其所有声调的后段都包含较为明显的降势，这到底是其个人风格特点还是新派言酸汤话的共性呢？现在这个问题还无法回答，但我们更倾向于认为这是个人风格。因为如果排除这些声调后部的降势的话，其调形格局与另外两个发音人是相似的。此外，对于M2的调形格局，我们还有一个推测，那就是可能受到了作为典型的贵州汉语方言调形格局的影响。主要体现在阴平调的拱形存在上升的趋势，可以看成是在向高升靠拢；阳平调拱形为中降调，上声调则为高凸降调，这两个声调拱形和高度的对立与典型的贵州汉语方言调形格局毫无二致。以上这些可能都在表明，新派酸汤话正因受到典型的贵州汉语方言调形格局的强烈影响而逐渐发生趋同的变化。

结合酸汤话所处的地理位置来看，酸汤话声调出现以上实验调值之间、实验调值与传统调值之间较大差异的原因也不难理解，酸汤话作为处于西南官话和湘方言两大强势方言之间夹缝中的弱势方言，必然无法抵抗两大方言的强势影响与渗透，再加上当地复杂的诸多少数民族语言状况，酸汤话内部想不复杂都变得比较艰难。当然，酸汤话与其他方言、语言的这种影响与渗透情形到底怎样，有何具体规律，目前都还较缺乏直接的证据。鉴于以上问题的存在，在对酸汤话进行后续研究时，要想获得全面而准确的方言状况，就不能再象以往那样进行选点式的调查与研究了，而是应该作逐个方言点（具体到村的方言）的方言普查，探求出酸汤话内部的同与异，进而厘清酸汤话的性质。

五、贵州酸汤话单字调的时长及其与拱形等的关系

表6是三个发音人酸汤话单字调的绝对时长（单位ms）和标准化时长。

表6 酸汤话单字调的时长

从绝对时长来看，男发音人M1各单字调的时长都大于同调类的另外两个发音人M2、W1的时长，除阴去调之外，W1各单字调的时长都大于同调类的男发音人M2的时长。在各发音人中，阴平调是M1＞W1＞M2，阳平调是是M1＞W1＞M2，上声调是M1＞W1＞M2，去声调是M1＞M2＞W1。

图3是根据表6中的标准化时长数据所作的三个发音人的酸汤话各单字调时长图。

图3 酸汤话单字调的标准化时长图

表6和图3显示，在所有发音人的单字调时长中都相对统一的特点是阴平调、阳去调都长于阳平调、上声调和阴去调，阳平调又长于上声调。此外，各单字调的时长顺序在不同发音人中都存在多少不一的差别。在同为远口的M1、W1的各单字调时长中，“阳平调＞上声调＞阴去调”的时长顺序是其共同性之处，而阴平调与去声调互为前者和后者最长和次长的声调是二者之间的区别。在白市的M2的各单字调时长中，除了最长的阳去调和次长阴平调外，则是阴去调＞阳平调＞上声调，与远口的情形还是有一定的差异。

从时长与拱形的关系来看，平拱形（包括低平和中平）要长于降拱形（直降）和升拱形（包括高升和低升），降拱形又长于升拱形。从时长与高度的关系来看，低调（包括低平、中平和中降）要长于高调（包括高降、高平/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