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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史观的萌发:中共早期领导人的党史研究与认知(1926—1933)

2022-03-22

苏区研究 2022年6期
关键词:蔡和森张闻天中共党史

提要:中国共产党的党史观萌发于早期领导人的党史论著。蔡和森、瞿秋白、李立三、张闻天等党的早期领导人坚持马克思主义立场,在研究党史过程中所形成的基本原则、基本观点与基本方法,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史观的最初形态。他们非常重视党史在正确认识革命意义、培养革命力量、汲取经验教训、指导革命实践、加强党的领导、坚定胜利信念等方面的重要功能,并重点阐释党的重大事件、关键问题、优秀品质、革命特征与历史分期,在叙述党史时运用唯物史观、比较研究法、辩证分析法、阶级斗争观、史论结合法等理论方法,为后世党史研究奠定了基础,并推动党内重史传统的形成与马克思主义的中国化。

中国共产党的党史观是指研究学习党史所形成的基本原则、基本观点与基本方法,包括党史意义的阐释、党史基本问题的论述、党史研究的理论方法等。中国共产党历来重视总结与研究党的历史,诸多党的领导人关于党史均有重要且深刻的论述与阐发。他们的思想展现出各具特色的党史观,指导我们的党史研究与学习,推动党史工作的科学发展。学术界对此已有部分论及,既有对毛泽东、邓小平、习近平等党史观的个案考察,也有中国共产党党史观发展的历史回顾。(1)相关研究有王炳林:《论毛泽东的党史观》,《党的文献》2003年第6期;王炳林:《论邓小平的党史观》,《党的文献》2001年第3期;杨凤城:《习近平党史观与中共党史研究》,《中共党史研究》2020年第1期;朱之江:《中共党史观发展的历史回顾》,《南京政治学院学报》2011年第4期;郭辉:《中国共产党关于党史评价的百年考察》,《中国高校社会科学》2021年第3期,等等。但缺乏对蔡和森、瞿秋白、李立三、张闻天等党的早期领导人、党史撰著先行者党史观点的整体关照与解析,他们对党史的认知与思考成为中国共产党党史观及党史研究的基础。(2)党史著作的早期代表有蔡和森的《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党的机会主义史》(1927年),瞿秋白的《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1928年)、《中国共产党历史概论》(1929—1930年),李立三的《党史报告》(1930年)、《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七年中国大革命的教训》(1930年),张闻天的《中国经济之性质问题的研究》(1931年)、《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等等。习近平总书记有言:“一切向前走,都不能忘记走过的路”。(3)习近平:《在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九十五周年大会上的讲话》(2016年7月1日),《十八大以来重要文献选编》下,中央文献出版社2018年版,第345页。

因此,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党史研究与认知的发展脉络及基本特征的探讨,能够对百年来中国的党史研究与书写起到溯本清源的重要作用,进而深化马克思主义中国化渐进历程的认知,深切理解中国革命的世界意义。

一、党史的意义与功能

常言道:“读史使人明智”。中国共产党自诞生起即拥有浓厚的历史自觉意识,党的主要创始人李大钊非常重视运用马克思主义理论方法形成正确的历史观。他认为,历史观既是对“历史的解释或概念”,也是“人生的准据”,欲得正确的人生观“必先得一正确的历史观”。(4)《史观》(1920年),《李大钊文集》下,人民出版社1984年版,第264—268页。李大钊的历史观同样适用于党史,即正确的党史观是客观认识中国共产党历史的前提与条件。大革命失败前后,蔡和森、瞿秋白、李立三、张闻天等党的早期领导人形成的党史观,最初源于他们对党史意义与功能的认知。

党史研究有利于正确认识党的发展历程与革命意义。1926年中共驻共产国际代表团团长蔡和森在莫斯科中山大学旅俄支部作《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的报告时,开宗明义地说:“要知道中国革命及我党要如何发展及其发展的道路如何,故须明白我党的历史”,因为“吾党虽只有五年短的历史,而仍在幼稚的时代。可是它在五年中间已能领导中国无产阶级由经济的争斗走到政治的争斗,而由日常生活的争斗,又走到一般的争斗了”。(5)《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786页。换言之,当时中国共产党虽年轻,但已历经诸多革命实践并取得一定成绩。蔡和森已认识到研究党史的重要性,需要总结党的革命历程。1929年瞿秋白在莫斯科列宁学院做党史报告时,第一讲即阐明“中国共产党历史之意义”,集中体现他对党形成与发展脉络的深刻理解。(6)《中国共产党历史概论》(1929—1930年),《瞿秋白文集》第6卷,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848—849页。1930年李立三在做党史报告时,也说:“我们的党已经从一九二一年到现在,可以说是九年的历史。历史虽然只有九年,可是中间经过几次很伟大的革命,这些斗争当然不仅在党史上有伟大的意义,在中国革命史上同样有伟大的意义”。(7)李立三:《党史报告》(1930年),中央档案馆编:《中共党史报告选编》,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80年版,第204页。可见,他们皆认为正确认识党的历史,有利于理解中国共产党革命历程的伟大意义。

党史研究有利于党员的自我成长与革命力量的培养。中国共产党作为由众多先进党员组成的革命政党,每个党员的成长与党的革命事业紧密相连。党员要更好地贡献于党的事业,必须了解党的历史与使命,于此,对党员开展党史教育显得尤为重要。蔡和森认为:“同志们都是要做一个好党员,忠实的无产阶级的先锋队,所以第一必须明白自己的责任。但如何才能明白呢?那就必须亲切的深刻的知道党的历史了”。即党史学习关涉党员责任与使命,并要抱以“亲切”之同情与理解,只有“深刻”了解党的历史才能成长为“好党员”,才能共同团结起来完成中国革命“这伟大的历史使命”。(8)《党的机会主义史》(1927年9月),《蔡和森文集》下,第917页。张闻天在党史课程上论及中国革命的基本问题时,强调只有明了中国社会的经济性质与中国革命的任务,才能厘清“中国革命中各阶级的关系,以及中国革命的动力”,如此正是为了增强党员的党性并巩固革命队伍。(9)张闻天:《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78页。此外,中国共产党进行具体革命实践的历史宣传,如纪念“二七”大罢工以证明“中国工人阶级能担负领导中国解放运动的使命”“中国共产党是为中国工人阶级而奋斗的唯一的政党”,亦旨在强化党员的革命认同并扩大革命力量。(10)《中共中央通告第二号——关于“二七”纪念的宣传要点》,中共中央宣传部办公厅、中央档案馆编研部:《中国共产党宣传工作文献选编(1915—1937)》,学习出版社1996年版,第622—623页。

党史研究有利于澄清事实真相与肃清革命错误。蔡和森认为反动人士污蔑中国共产党“不过是陈独秀几个野心家的意志所创造的,或者以为被俄国收买的几个学生所鼓动”的问题,明确指出党产生的历史必然性,用历史事实驳斥“军阀的走狗及帝国主义者所造的谣言”。(11)《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87页。他还就“中国共产党从产生那日便是机会主义”的谬论,专门撰写《党的机会主义史》予以澄清。蔡一方面坦然承认“党的初期不是没有错误的”,并分别举出那些“所谓有名的错误”;另一方面表示这些错误“都是些偶然的零碎的错误,而不是严重的系统的机会主义”,不能因此磨灭“党在中国革命史上”的伟大功绩。(12)《党的机会主义史》(1927年9月),《蔡和森文集》下,第877—910页。并提出要用“无产阶级的民主集中制”来铲除政治与组织上“机会主义的系统”,进而全盘改造党。(13)《党的机会主义史》(1927年9月),《蔡和森文集》下,第914页。这充分反映出蔡和森实事求是观察党史的态度,并促进党的不断完善与发展。李立三、张闻天也分析讨论党内曾出现的“机会主义错误”,肯定“八七”会议对机会主义的批判,它“决定党的新路线,把党从机会主义的泥坑挽救出来”。(14)张闻天:《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438—439页。但李立三关于“共产国际指导中国革命的列宁主义的路线完全正确”的观点,并不符合历史实际。(15)李立三:《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七年中国大革命的教训》(1930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17页。据此,澄清党史中的谬误尤为必要,能扫除革命前进道路上的障碍。

党史研究有利于汲取经验教训以指导当前革命实践。瞿秋白在反思大革命失败时,指出:“中国共产党在政治上还很幼稚,他的组织也是很散漫。可是革命首先就教会了中国的无产阶级;教会他们如何去建立自己的政党,教会他们如何去清除党内的小资产阶级的‘伴侣’和机会主义的成分,教会他们如何去锻炼铁的布尔塞维克的干部和组织”。此后,中国共产党即明确主要任务在于“征取群众”,并用一切方法“巩固自己的党”。(16)《中国共产党的状况》(1929年7月),《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391—393页。张闻天追述“二七”惨案的教训时,总结当时中国工人阶级尚不够强大,“没有同全中国反帝国主义与反军阀的各革命阶级的斗争联合起来”,缺少“其他各革命阶级的积极拥护与配合行动”,但它已从“日常的经济斗争”转为“反对统治阶级的政治斗争”。中国工人阶级经过“二七事变”的锻炼,在革命舞台上开始“争取它的领导作用”,对中国民族革命运动而言有“特别重大的意义”。这为当前革命实践指明方向,即“建立民族革命运动中的统一战线”。(17)张闻天:《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90—391页。他们认为总结革命的经验教训,有利于“建立中国无产阶级列宁党的自己的理论,成为真正布尔什维克的组织,来完成中国工农革命的任务”。(18)《蔡和森的十二篇文章》,人民出版社1980年版,第109页。这表明他们已有马列主义中国化的觉悟。

党史研究有利于加强党的领导和党的建设。革命斗争需要先进政党的坚强领导,才能推进革命事业向前发展。蔡和森回顾历史时,指出“一个革命的政党在革命的高潮中完全不能领导,可见他快要死亡了”,中国革命之所以尚未成功恰在于“缺乏领导阶级”。蔡和森认为,中国共产党可以领导的工作范围是无限的,政治生活上“不仅领导无产阶级组成公会作经济争斗,并且要组织小资产阶级、农民、小商人而领导他们革命”,因为无产阶级的真正解放是夺取政权,“建设无产阶级专政的国家,建设共产主义社会”;精神生活上“尤其要有革命的理论来把思想统一,然后才能领导革命到正确的道路”,因为“党的理论非从天上掉下来”,要在自己的斗争中“把列宁主义形成自己的理论武器”,即以马克思列宁主义的精神“定出适合客观情形的策略和组织才行”。(19)《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99—807页。可见,加强党的领导既关涉革命事业成败,也体现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必然要求。瞿秋白论及大革命失败问题时,也说党即便受到挫折,党的领导仍不可动摇,“尤其在最近一年来,有铁一般的事实,摆在中国工农民众的眼前”,国民党已成白色恐怖的党,惟有追随中国共产党“坚决的率领工农向地主资本家实行阶级斗争的革命方法”,才是“真正的革命方法”,才能“使大多数民众真正得到解放”。(20)《青天白日是白色恐怖的旗帜》(1927年10月29日),《瞿秋白文集》第5卷,第52页。党要坚持对一切工作的领导正是从党史中提炼的思想,也是历史与人民双重的选择。

党史研究有利于传承革命精神并坚定胜利信心。中国共产党有伟大的革命历程,虽历经诸多磨难仍越挫越勇。蔡和森指出:“‘八七’以后,只有反革命资产阶级的政党国民党四分五裂,不成东西。我们党适得其反,我们在新方针之下不仅重新团结了党员群众,而且领导广大的工农群众到新的革命高潮上来,这是值得我们自夸的”。(21)《党的机会主义史》(1927年9月),《蔡和森文集》下,第910页。瞿秋白也说,大革命失败时党的不少干部虽遭反动派屠杀,但“农民运动仍在继续发展,有许多区域之中农民暴动胜利,建立了农民政权,并且有农民的苏维埃。中国共产党内部更加团结起来,他的信仰和影响更加在工农群众之中扩大起来”。(22)《苏维埃的中国万岁!》(1928年),《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123页。他们认为党史学习不仅有利于继承党艰苦奋斗的革命精神,还能团结党内群众坚定革命的胜利信心。正如张闻天批判党“左”的乐观宿命论与右倾机会主义后,强调:“只要我们能够坚决的执行党的正确的路线,组织与武装千百万工农群众同敌人作战,我们一定能够取得决战的胜利”,“正是因为我们能够这样艰苦的努力的工作,所以我们有着这样必然能够取得最后胜利的信心”。(23)《我们无论如何要胜利!》(1934年4月27日),《张闻天文集》第1卷,中共党史资料出版社1990年版,第501页。笃定革命信念正是党史研究的初心,也是革命受挫时重振旗鼓的精神支柱。

大革命失败前后,中国共产党领导人颇为重视自身历史的总结与反思,促进党内重史传统的形成。抗日战争时期毛泽东发起党史学习运动时,指出:“如果不把党的历史搞清楚,不把党在历史上所走的路搞清楚,便不能把事情办得更好”。(24)《如何研究中共党史》(1942年3月30日),《毛泽东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3年版,第399页。他认为“指导一个伟大的革命运动的党,如果没有革命理论,没有历史知识,没有对于实际运动的深刻的了解,要取得胜利是不可能的”。(25)《中国共产党在民族战争中的地位》(1938年10月14日),《毛泽东选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1年版,第533页。新中国成立后直至改革开放新时期,“深入研究党的历史,认真学习党的历史,全面宣传党的历史,充分发挥党的历史以史鉴今、资政育人的作用”,已被视为“党和国家工作大局中一项十分重要的工作”。(26)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摘要)》,《中共党史研究》2010年第8期,第5页。可见,党史学习关涉党和国家的工作大局,中国共产党的重史传统也得到继承与发展。

二、党史基本问题的论述

党成立不久历史犹新,但党史相当重要,有进行研究的迫切性。蔡和森认为,党的历史虽短,放眼“俄国共产党不过二十余年的历史,西欧工人阶级的政党已有百年或数十年,但在我们五年历史过程中,已超过了他们长期的历史了”。因此,在指导革命实践上“已经有了很多的复杂的事实,值得我们研究了”。(27)《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86页。另外,党的历史包罗万象,涉及内容广泛。如何书写或研究党史,关注或解答哪些重大问题,即党史的基本研究对象,均属党史基本问题的讨论。

中国共产党诞生的原因与条件。党的早期领导人在党史报告中虽未提及中共一大详情,以及党成立的具体时间,但均肯定党的诞生“决不是偶然的事”,有其历史必然性。(28)郭辉:《百年光辉:中国共产党诞辰记忆与纪念》,《湖北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21年第2期,第1页。蔡和森认为,作为党员必须对党的产生“有一个正确的观念,深刻的了解”,即要知道“一个政党的发生,必有其阶级的、政治的、经济的背景”。他首先论述“中国旧的统治阶级统治状况及一般的革命运动”,指出自帝国主义侵略后,无论“太平之役”“义和团之役”,抑或“辛亥革命”,均因内外各因素而失败,从历史角度论证中国共产党诞生的必然性与必要性。进而,他从现实角度进行具体剖析:欧战后,中国“土著产业”即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为党的成立提供了经济基础;全国范围的罢工运动表明工人“已由不觉悟到了觉悟”,“新的工人阶级”使党的成立有了阶级基础;“五四运动在中国革命史上、在政治的意义上是很重大的”,而上海罢工则标志中国工人阶级“已走到反帝国主义的政治争斗的路上来了”,即党的成立有了政治基础;十月革命的影响与先进知识分子的形成,使党的成立有了主观条件;《新青年》《劳动者》与新民学会、少年中国协会等先进刊物及组织的宣传活动,为党的成立提供了思想与组织基础。他最后总结:“中国共产党就是十月革命后与中国工人阶级发展的一个产物”。(29)《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87—801页。蔡和森全面分析党产生的背景,奠定此后党史相关叙述的基本框架。(30)瞿秋白、李立三、张闻天等均有类似分析,参见:《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848—895页;《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204、378—386页。

中国共产党的责任与使命。任何政党的成立必有其政治责任,蔡和森认为“世界的共产党的责任为推翻世界资本主义社会,建立新的共产主义社会”,但因中国现实环境不同,仍停留于农业经济“受帝国主义的侵略”,“资产阶级德莫克拉西尚未成功,而是半殖民地半封建的”,所以中国共产党不仅肩负“解放无产阶级的责任”,还肩负“民族革命的责任”。(31)《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94—795页。瞿秋白也主张:“中国共产党当前的第一件事便是把中国从外国的羁轭下解放出来,把督军打倒,土地收归国有,创立一个简单联邦式的民主主义共和国”,眼下的中心任务是“反对帝国主义者及其在中国的代理人——封建势力”。他进而强调,无产阶级要和资产阶级合作建立“联合战线”。(32)《中国共产党历史概论》(1929—1930年),《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862—867页。这表明此时中国共产党的政治任务已从“一大”党纲规定的“以无产阶级革命军队推翻资产阶级”的长远目标(33)《中国共产党纲领》(1921年),《党史资料丛刊》第1辑,上海人民出版社1979年版,第1页。,转换为“反帝反封建”的现实纲领。张闻天则强调中国共产党要完成自身的责任与使命,必须“彻底了解,经过群众、依靠群众,而同时领导群众的工作原则”,时刻不能忘记共产党员的任务“怎样把群众的、自发的、小的经济斗争扩大,同我们基本的要求,联系起来,怎样在斗争中随斗争的发展与变化,而变化我们实际行动的口号”。中国共产党只有运用这种“领导的艺术”时才有力量,才是“为千百万工农群众所拥护的党,才会领导革命到胜利的道路上”。(34)《论两条战线的斗争》(1930年5月19日),《张闻天文集》第1卷,第135页。中国共产党的责任使命与群众运动紧密相连,亦即中国革命未来的出路。

中国共产党革命的性质与前途。革命性质是根本问题,不仅牵涉革命前途与命运,还将决定“今后革命之一切战术与策略”。(35)《中国革命的性质及其前途》(1928年11月1日),《蔡和森文集》下,第978页。蔡和森分析当前中国革命性质虽为“资产阶级民权革命”,根本任务仍是“打倒帝国主义消灭地主阶级”,但无产阶级与农民已成中国革命的动力,能开辟“中国革命将来发展的前途——即社会主义的前途”。(36)《中国革命的性质及其前途》(1928年11月1日),《蔡和森文集》下,第986—990页。于此而言,社会主义前途须先实现中国共产党的最低纲领与任务。张闻天、瞿秋白也认为,“从革命的动力上讲,目前中国的革命还是民主资产阶级性的”,若跳过该阶段就会使中国革命“遭到严重的失败”,但又不“仅仅是民权主义的革命”,而应以彻底的土地革命使其社会革命“有确定的生长而成社会主义革命的趋势”的内容。(37)《中国经济之性质问题的研究》(1931年6月15日),《张闻天文集》第1卷,第216—221页;《中国革命与共产党》(1928年4月),《瞿秋白文集》第5卷,第329—332页。中国要“无间断性的革命”,让无产阶级领导革命并建立工农政权实现“工农民主专制”,由解决民权主义任务“急转直下到社会主义的革命”。(38)《中国革命是什么样的革命?》(1927年11月16日),《瞿秋白文集》第5卷,第78页。李立三则从世界无产阶级革命视角,明确当前中国革命是“资产阶级民主的性质”,但中国无产阶级必须与资产阶级“力争革命的领导权,尤其是要坚决促进农村革命,发动极广大的农民群众,以监视资产阶级的动摇,以镇压资产阶级的反革命,从与资产阶级的短暂协作,过渡到工农联盟,以彻底推翻帝国主义的统治而走向社会主义的前途”,最终使中国革命“从世界革命的助力转变到世界革命的主力”。(39)李立三:《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七年中国大革命的教训》(1930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18页。他们一致认可当前中国革命为“资产阶级民主革命”,始终坚持社会主义革命的前途与方向,并为之不懈奋斗。

中国共产党成立后的影响与意义。毛泽东曾说:“自从有了中国共产党,中国革命的面目就焕然一新了”。(40)《全世界革命力量团结起来,反对帝国主义的侵略》(1948年11月),《毛泽东选集》第4卷,第1357页。该观点在党早期领导人的党史报告中即有体现。蔡和森指出,以往革命运动失败的原因在于“缺乏领导阶级”“缺乏有很好组织、很好政策的阶级势力”。辛亥革命因“资产阶级力量很小”,国民党未抓住农民势力发动群众,且对帝国主义态度“太温和”而遭失败的厄运。此后“五四”运动的发生,也证明国民党“不能领导革命”。中国革命运动亟需“有新的政党、新的方法来团结组织各种各派反帝国主义、反军阀的群众,以领(导)中国革命运动到底,并领导无产阶级得到解放,即中国共产党在历史上所应担负的使命”。简言之,中国共产党的出现使中国革命有“新的领导力量”,它将“领导中国革命到底,并去得到完成中国无产阶级解放的事业”。(41)《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99—803页。张闻天也持类似观点:其一,“中国共产党的产生,是由于中国资本主义相当的发展产生了中国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斗争,表现了它在民族革命运动中的伟大力量”,即党的诞生推动民族革命的发展;其二,党的诞生使中国工人阶级的斗争“蓬勃发展起来”,因为“中国工人运动一开始便在共产党的领导下,所以中国工人运动一开始便走上正确的道路”,即“中国革命得到了无产阶级新的力量,推动中国革命向着新的方向迈进”。(42)张闻天:《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86—387页。他们已高度重视党诞生的时代意义,充分肯定其伟大历史价值。

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品质与革命特征。作为马克思主义政党,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品质在于能始终胸怀世界着眼未来。瞿秋白认为,党自成立伊始即以世界革命为己任,要求实现共产主义。在此后的革命历程中虽屡遭挫折,仍能抱定宗旨,坚信自己作为“唯一能够把革命进行到胜利的党”“不仅担负着中国革命和中华民族解放的命运,而且在某种程度上也担负着世界革命的命运”。(43)《论中国革命》(1928年8月14日),《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19页。党的优秀品质还在于能始终保持先进性。蔡和森在论及工人运动的伟大成就时,说:“中国共产党成立只有六年,党就能引导中国工人阶级走到革命的政治争斗,这证明中国共产党六年的工作已经超过了西欧几百年革命经验了。”(44)《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855页。他充分肯定中国共产党革命斗争的先进性,给予中国革命极大信心。另外,党的优秀品质更在于能始终表现强大的纠错能力。中国共产党能从小到大、由弱到强以至“有了好几万党员”,既是“在工人阶级的斗争中长大起来”,也是在不断纠错反省革命失败经验中壮大起来。(45)《中国革命和中国共产党》(1928年),《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243页。正如共产国际第六次世界大会所言:“中国的共产党是十分可敬的,他的发展之快是从来所没有的,他的英勇斗争是永久打先锋的,他的无所畏惧是能公开的改正自己的错误”。(46)《苏维埃的中国万岁!》(1928年),《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133页。党通过不断纠错所积累的革命教训,不仅可推动中国革命的发展,同时“对于世界革命历史的(发展)有极大的贡献”,以使党“变成了世界革命第一等重要的动力”。(47)《苏维埃的中国万岁!》(1928年),《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131—133页。党的这些优秀品质决定中国革命必定有其世界意义,也为日后党的砥砺前行打下良好基因底色。

中国共产党历史的阶段分期。阶段分期为史学研究的常见问题,有利于科学把握事物发展的客观规律。对此,蔡和森在党史中已有鲜明指示:“我党现在已到了一个什么阶段、发展到什么一个程度呢?以及发展的道路是怎样呢?”并运用三种标准划分阶段。首先,他以党的前四次代表大会将党史分四个阶段,分别肯定党的诞生使中国革命有“新的领导力量”;决议“打倒帝国主义和军阀,实行民主革命”政治纲领;讨论“联合战线”明确国民革命目标;完善“民族革命的理论”使中国革命发展到新阶段。(48)《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803、819、830、842页。其次,根据党的发展状况将党史分为两个阶段,第一次至第三次代表大会,党由“阶级群众的党”转为真正“建筑于工人阶级之上”的党;第三次代表大会到“五卅”运动以至国民军失败,党明确反帝反军阀的政治路线,要求扩大联合战线。(49)《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855页。最后,按照工人运动情况将党史分为三个阶段,即“五四”运动与上海罢工开始反对帝国主义,使革命斗争“遂开新纪元”,对党的产生“有很重大的意义”;“二七”运动使党意识到“工人要领导各阶级作民族革命的争斗”;“五卅”运动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真正的广大革命运动”,党成功引导无产阶级“由经济的罢工直到政治的争斗”,并取得“民族革命的领导地位”。(50)《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89、829、855页。蔡和森采用多种划分标准,将党短暂的历史进行分期,旨在引导党员全面而客观地认识党的斗争规律,清晰发展方向。他的党史分期意识影响到瞿秋白、李立三与张闻天等人,也为后世党史分期提供了思路。(51)瞿秋白、李立三与张闻天的党史论著分别按照重大事件、关键会议、重要革命斗争经验为分期线索。参见:《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848—851页;《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276、384—434页。

中国共产党早期领导人选择党的哪些关键问题展开论述,如何划分党史发展历程,这些党史基本问题的思考,不仅影响到党的价值认同与历史地位的评介,还关涉党史资政育人功能的效果。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言:“牢牢把握党的历史发展的主题和主线、主流和本质,旗帜鲜明地揭示和宣传中国共产党在中国的领导地位和核心作用形成的历史必然性”。(52)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摘要)》,《中共党史研究》2010年第8期,第5页。蔡和森等党的早期领导人爬梳党史,既分析党诞生的历史必然性与革命的前途命运,也总结党在不同阶段成就的光辉事迹,更要求人们秉承党的优秀品质,汲取革命斗争的经验教训。他们叙述党史基本问题,能够促进党员更清晰、更科学地认识党的历史,感悟党的艰辛革命历程,坚定理想信念;能够为党史研究提供基本研究思路与分析框架,促进党史工作长足发展;更重要的是他们已意识到中国革命的世界影响,成为推进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先行者。

三、党史研究的理论方法

习近平总书记曾说:“党史研究是一门研究中国共产党的历史、从中国共产党的活动揭示当代中国社会运动规律的科学”。(53)习近平:《在全国党史工作会议上的讲话(摘要)》,《中共党史研究》2010年第8期,第5页。党史研究作为一门科学,需要理论方法的指导。早期党史撰著者既是党史工作者,也是党的领导人。他们身处革命的浪潮,研究党史虽属逐步摸索的自发阶段,尚未达到1942年毛泽东在《如何研究中共党史》中系统总结与反思党史研究的自觉阶段。但他们在党史论述中已呈现出诸多值得后世党史工作者参考与借鉴的理论方法,映衬出马克思主义者的史学素养与思维品质。

历史分析法的提出。马克思说:“人们自己创造自己的历史,但是他们并不是随心所欲地创造,并不是在他们自己所选定的条件下创造,而是在直接碰到的、既定的、从过去继承下来的条件下创造。”(54)《路易·波拿巴的雾月十八》,《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人民出版社2009年版,第470—471页。历史研究要将历史事件置于具体时代环境中考察,这早已成为中国马克思主义者研究党史的方法,以系统认知党史发展规律。蔡和森在党史报告中明确提出要用“历史的方法”观察党史。他在探讨党诞生的背景时,将其置于一定阶级、政治、经济的客观条件,分析党诞生的历史必然性。他在分析党内机会主义形成的原因时,也从当时存在的具体问题出发,指出:“一九二五年以前,党的指导机关没有工人分子参加”“一九二五年以后,党即开始成为群众的,而指导机关仍然没有群众化”,“加以民族革命的高潮发展,从上至下的指导机关,无形中逐渐小资产阶级化或民族资产阶级化”。正因党没有坚持好民主集中制原则,才导致机会主义错误。(55)《党的机会主义史》(1927年9月),《蔡和森文集》下,第913—914页。蔡和森在党史论著中始终贯穿历史分析法,其他党的早期领导人虽未明确表示应该使用何种方法研究党史,但也基本沿用该方法,以增强党史论述的历史感与说服力。

唯物史观的运用。唯物史观是马克思主义的重要组成部分,1921年毛泽东在致蔡和森有关建党问题的信中,即已明确“唯物史观是吾党哲学的根据,这是事实”。(56)《致蔡和森》(1921年1月21日),《毛泽东书信选集》,人民出版社1983年版,第15页。此时党的早期领导人虽未明确提出要用唯物史观研究党史,但在实际中已充分运用唯物史观进行党史考察与分析。如蔡和森在论述工人运动的成因时,重点强调欧战期间中国民族资本主义的发展为工人阶级的崛起奠定了经济基础,从而促使工人运动的兴起。(57)《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87—788页。其他早期党史论著中也有从经济角度分析历史发展的根本动因。瞿秋白、李立三将“中国商业资本化的经济”“封建制度的土地所有和使用关系”“地方市场的发展”等封建剥削形式视为形成军阀的经济根源,而这些经济因素又成为帝国主义对华统治的基础,即“帝国主义扶持中国的封建势力,以束缚中国资本主义的发展,以统治中国”。(58)李立三:《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七年中国大革命的教训》(1930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19页;《中国的经济发展和社会阶级》(1929年12月),《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749—750页。张闻天更是从自然经济形态、帝国主义经济侵略与中外贸易情况等,分析中国半殖民地半封建的经济基础“决定了中国革命的任务与性质,决定了中国革命中各阶级的关系,决定了中国革命的动力”。(59)张闻天:《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23—377页。可见,唯物史观已成为他们观照党史的重要理论方法,并为后世党史研究树立起榜样。

比较研究法的呈现。比较研究法是史学研究的基本方法之一,蔡和森等人主要从中外、古今两方面考察党史。如蔡和森通过对比中西方革命运动经验与工人运动发展史,指出西方“至少经过二百余年的争斗才走到政治争斗”,而中国仅用几年时间便远远超过他们的发展历程,显现出中国工人阶级的先进性。(60)《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855页。瞿秋白也立足世界,将中国国民革命与无产阶级革命比作俄国“二月革命”与“十月革命”,强调革命的转变需要“自己组织程度”与“世界革命潮流”,才能生成契机。他用俄国革命史暗示中国革命也需采用两步走战略。(61)《中国共产党历史概论》(1929年—1930年),《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881页。李立三则比较世界殖民地国家的民族革命运动,指出中国革命亟需将广大工农群众发动起来,“推进革命的发展与深入,一直到镇压资产阶级的反革命,领导革命彻底完成”。(62)李立三:《一九二五年至一九二七年中国大革命的教训》(1930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283页。中国的共产主义革命事业尚属起步,通过引介世界各国革命经验为中国革命提供思路,以更好的指导当下革命实践。

除中外横向比较外,他们还重视古今的纵向比较,即从不同时期的历史现象中总结客观规律。蔡和森通过对比党成立初、五卅运动、国民革命、第五次代表大会等各时期党内机会主义现象的不同特征,透析出机会主义产生的根本原因,并呼吁:“根本是要从小组、支部起,实行改造过来;根本是要肃清一切政治上和组织上的机会主义遗毒,要改变过去机会主义时期之畸形的党内生活、教育、训练以及一切不正确的工作方法。”(63)《党的机会主义史》(1927年9月),《蔡和森文集》下,第916页。纵向比较旨在追溯现实问题的历史根源,有利于在深层次剖析问题的基础上明确革命方向。如张闻天对比中国古代两千年尤其是近七八十年以来专制皇帝、地主阶级、帝国主义对中国人民经济上的剥削形式,指出帝国主义对中国经济的破坏、生产力的阻滞,“明显的表现在它对于中国农村经济方面”,即“中国农村的根本破产,是中国农业不能发展与必然衰落的主要原因”,进而强调发动农民斗争进行土地革命的重要性。(64)张闻天:《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23—354页。比较研究映衬出他们敏锐的洞察力,体现出党史研究的纵深感,似有毛泽东“古今中外法”之风。(65)《如何研究中共党史》(1942年3月30日),《毛泽东文集》第2卷,第400页。

历史问题的辩证分析。历史发展的过程颇为复杂,辩证分析则要坚持全面、联系、发展的观点分析历史事件或人物。党的早期领导人对此已有初步意识。当时人们多执着于1914年后中国工人运动总是失败的问题,蔡和森却发现工人阶级已逐步觉醒的事实。他在评价张国焘、陈公博的错误时,指出这并非表面的态度问题,而是“根本的政治问题”“党的纪律问题”。正因如此,党也在与错误的斗争中成为“一个行动的党,真正的党”。(66)《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89、827、828页。此外,李立三、张闻天也运用辩证分析法观察历史问题。如李立三指出,“二七”罢工虽失败,但“给党一个大的转变”,提出“打倒军阀”的口号。“八七”会议虽没有脱离国民党或建立苏维埃政权的决议,但它在“政治上使党有新的出路,组织上使党有新的生命”,甚至使党从“崩坏状态挽救过来”。(67)李立三:《党史报告》(1930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216、264—266页。张闻天则客观辨析辛亥革命与五四运动,认为辛亥革命虽因缺乏坚强的政党领导、未反对帝国主义、未依靠群众力量而失败,但仍是中国“民族革命的开始”;五四运动虽也因缺少政党领导而失败,但“他在中国革命发展行程上有着重大的意义”。(68)张闻天:《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381—385页。他们所运用的辩证分析法即为毛泽东提炼的“一分为二”法,要求反对“所谓坏就是绝对坏,一切皆坏;所谓好,就是绝对的好,一切皆好”的片面观点。(69)《反对党八股》(1942年2月8日),《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832页。

阶级斗争观点的运用。阶级是社会经济生产发展到一定阶段的产物,“一切社会的历史都是阶级斗争的历史”的观点是马克思主义重要组成部分。(70)《共产党宣言》,《马克思恩格斯选集》第1卷,人民出版社1995年版,第272页。这在早期中国共产党人的党史叙述中也有所体现。蔡和森分析中国社会各阶级力量的状况时,指出:“在旧的社会中旧的统治阶级为地主与封建阶级,而农民则为被统治阶级。但在帝国主义侵入后,则旧阶级之上产生了新阶级,而新阶级之第一即为买办阶级”,“中国土著资产阶级的发展,尤其帝国主义在华开设工厂,故中国无产阶级亦产生了”。(71)《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95页。他运用阶级分析法将中国阶级分为统治阶级与被统治阶级、地主阶级与农民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等,并认为这些对立阶级间的斗争推动了中国革命的发展。如帝国主义与旧统治阶级的压迫致使农民阶级破产而引发义和团运动,辛亥革命中农民阶级、资产阶级与无产阶级共同推翻满清封建阶级,但资产阶级力量薄弱又导致革命失败,而五四运动标志着“中国工人阶级已走到反帝国主义的政治争斗的路上来”,这对党的产生有重大意义。(72)《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89—798页。其他早期领导人的党史著作也渗透了阶级斗争分析法,如张闻天指出“革命的性质由于社会的阶级相互关系来决定”,农民运动产生于农民阶级反对地主阶级、商人高利贷与买办阶级等的封建剥削;(73)《中国经济之性质问题的研究》(1931年6月15日),《张闻天文集》第1卷,第204、216页。瞿秋白强调“工农与豪绅地主资产阶级之间的矛盾”加剧的背景下,无产阶级开始组织起来领导手工工人等一切劳动者展开阶级斗争。(74)《中国职工运动的问题》(1929年8月19日),《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464、551页。据此,他们运用阶级斗争观点分析党史,促使马克思主义史学的产生与发展。

史论结合法的突显。历史学属实证科学,强调论从史出、史论结合,党史研究也须“不凭主观想象,不凭一时的热情,不凭死的书本,而凭客观存在的事实,详细地占有材料,在马克思列宁主义一般原理的指导下,从这些材料中引出正确的结论”。(75)《改造我们的学习》(1941年5月19日),《毛泽东选集》第3卷,第801页。党的早期领导人拥有良好的史学素养,其文章观点或结论多运用相关史实为支撑。如蔡和森为说明中国“新的工人阶级”得到发展,引用1903年至1925年中国棉纱厂由2个增至83个、纱锭由6500支涨至200万,以及全国产业工人数达至200至250万等详实数据论证其观点。(76)《中国共产党史的发展(提纲)》(1926年),《蔡和森文集》下,第787页。瞿秋白为论述“中国的封建关系问题”,从租田制度、田赋制度、官田祠田学田庙田制度剖析中国封建经济关系,并引用广东与江苏土地分配与赋税制度的统计数据,分析“中国土地所有制的特点及土地使用制的特点”。(77)《中国共产党历史概论》(1929年—1930年),《瞿秋白文集》第6卷,第851—855页。另外,张闻天也秉持论从史出原则,例举上海、武汉、长沙、开封、广东、香港等地反帝国主义与军阀的罢工运动或群众示威运动,得出“五卅”运动使1925至1927年中国革命达至高潮的结论,昭示无产阶级取得革命领导权的必然趋势,并为世界其他殖民地半殖民地革命指明方向。(78)张闻天:《中国革命基本问题》(1933年),《中共党史报告选编》,第414—417页。史论结合彰显党史研究的严谨性与可信度,成为党史研究的基本原则。

思想是行动的先导,理论是实践的指南。党史的早期撰著者坚持马克思主义理论与中国共产党的基本立场,从唯物史观出发,综合运用比较研究、辩证观点、阶级分析与史论结合等方法,处理党史叙述中的诸多重大难点、疑点问题。不仅给予受众党史思维的熏陶,深化人们关于中国革命历程规律的认识,也在一定程度上实现党性与科学性的统一,牢牢把握党史为中国革命服务的方向,在理论方法上为后世党史研究起到奠基之效。在中国共产党百年的光辉历程中,党和国家领导人关于党史的论述形式或撰写的指导方法,既有理论方法的继承发扬,更有结合不同历史时代特征进行的理论创造,推动党史研究不断朝纵深发展。

结语

中国共产党自诞生之日起即高度重视自身历史的研究与学习,要求用正确的历史观研究党史。蔡和森、瞿秋白、李立三、张闻天等既是中共早期领导人,也是党史撰著的先行者。他们在大革命失败前后,相当重视党史研究对汲取革命经验教训、培养革命力量与指导革命实践的重要意义,要求及时总结与学习党的历史,并撰写相关党史论著,开设党史学习课程。党史研究对人们客观认识党的发展历程、坚定革命胜利信念有举足轻重的作用。他们在叙述或研究党史的过程中形成的基本原则、观点与方法,构成了中国共产党早期党史观的基本形态。

就事实而言,当时的中国共产党确实属于初建阶段,革命历程不长,早期领导人的党史观也尚未完全成型仍呈自发状态,但党的早期领导人立足特定时代语境,从革命实际出发诠释党史的意义与功能,阐发党史的重大事件与关键问题,并运用诸多史学研究的理论方法。这不仅为此后中共党史观的成长发展奠定坚实基础,为人们形成正确的党史观提供模板,也推动党内重史传统的传承。从理论上而言,他们探索党史研究的宝贵经验,在国际上对党史所作的宣讲,一定程度上推进马克思主义学说的中国化与中国革命经验的国际化,既有利于此后中国共产党党史学科的创立、发展与完善,更为现今党史学习教育运动提供从世界性视阈进行观照的有益启示,(79)《学党史悟思想办实事开新局 以优异成绩迎接建党一百周年》,《人民日报》2021年2月21日,第1版。从而有效发挥党史资政育人、以史鉴今的重要作用。

简言之,中国共产党已有百年历史,重新回顾并梳理党早期领导人的党史著述,剖析他们的观点与运用的理论,分析他们的话语逻辑与行文体系,不仅有利于中共党史观的溯流求源,更在于感怀革命年代中国共产党的初心与使命,为社会主义现代化事业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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