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阳竹纸妙光景 宋韵寻踪话沧桑
2022-03-22王小丁蒋朔晗张鹏邱云黄玉林
文 王小丁 蒋朔晗 张鹏 邱云 黄玉林
一卷素纸,薄似轻鸿却可录尽岁月风华。民国《浙江之纸业》记道:“论纸,必论富阳纸。”“造纸之乡”四字伴随富阳趟过了漫漫历史长河,如风伴身、如影随形。
探秘踪,尘埃祛尽妙显真容
泗洲宋代造纸遗址,位于富阳区北部天目山余脉凤凰山北麓。2008年9月至2009年3月,经国家文物局批准,杭州市文物考古所与富阳市文物馆组成联合考古工作队,对泗洲宋代造纸遗址进行抢救性发掘。
2008年11月,经国家文物局、浙江文物考古研究所等相关专家现场考察及相关实物、史料佐证,正式定名为富阳泗洲宋代造纸遗址。2008年11月至2009年3月,在遗址水池遗迹中提取到炭化竹片和炭灰物质等,土样中检测出的竹纤维以及竹子的硅酸体,进一步显示这是一处造竹纸的遗址。
2013年5月,富阳泗洲宋代造纸遗址成为国家级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经考古专家与相关文史学者评估,可用五个“最”来概括。
一是迄今为止国内乃至世界范围内所发现时代最早的造纸遗址。时任北京大学中国考古中心学术委员会委员苏荣誉曾提出:“从出土文物看,它的年代比较早,现在保留的工作面是南宋层,南宋层下面还有很厚的文化堆积层,遗址时代到北宋可能没有问题。”遗址中刻有“至道二年”和“大中祥符二年”的纪年铭文砖,反映出泗洲作为南宋中晚期遗址,极有可能在北宋时期便作为造纸作坊存在,对于纸史研究及宋韵文化的挖掘有极为重大的历史意义和学术价值。
二是现存考古发掘规模最大的造纸遗址。遗址前两期总发掘面积为2512.5平方米,总体分布面积大于16000平方米。现已出土遗物30000余件,其中除了与造纸息息相关的各类石制构件等遗物外,还有许多造型精美的器物,如建窑黑釉盏、景德镇窑影青瓷碗、龙泉窑瓷香炉、定窑镶银白瓷碗等,与南宋临安城高等级遗址内出土的同类器物具有类可比性。据泗洲遗址考古领队杨金东研究分析,遗址内考古发现至少存在三条互相关联的造纸生产线,各遗迹单位布局清晰、分工明确,已达到规模化生产能力,是现存规模最大的古代造纸遗址。
三是目前工艺流程最全的造纸遗址。古语有云“片纸非容易,措手七十二”,古时造纸需要砍竹、断青、剥皮、断料、泡石灰水、烧煮、浸泡、打浆、捞纸、烘干等七十二道工序方可完成。杨金东在研究报告中分析,泗洲造纸遗址内发现的沤料池、漂洗池、石磨盘、抄纸槽、火墙等相关遗迹,足可揭示当时造纸工艺流程非常完善齐全。
四是迄今为止规制等级最高的造纸遗址。据宋代李焘《续资治通鉴长编》所记“诏降宣纸式下杭州,岁造五万番,自今公移常用纸,长短广狭,毋得用宣纸相乱”,可知当时朝廷对官署之间文函往来所用之纸进行了规制,同时下诏命杭州增加造纸产量。《九朝编年备要》亦有“(蔡)京以竹纸批出十余人”“事比出京所书竹纸”的记载。结合遗址内出土文物底部发现的“司库”等字样,推断泗洲造纸遗址极有可能就是当时杭州地区最大的官营造纸作坊,所制之纸以供官方使用,足见其规制等级之高。
五是活态传承最悠久的造纸遗址。富阳现有湖源新二村、新三村,大源大同村、骆村,灵桥蔡家坞村以及华宝斋,仍在持续生产手工竹纸并传承古籍印刷技艺。富春大地上,一位位能工巧匠传承的不仅仅是手工竹纸与古籍印刷技术,更是前人留下的宝贵精神财富。
寻史迹,宋韵巧匠纸舞春秋
宋仁宗时,毕昇发明了活字印刷术。经济、文化活动中心南移,也对吴越地区竹纸产业起到了催生作用,同时杭州作为“皇城”“东南佛国”,各类用纸的激增也刺激了竹纸的进一步繁荣。
提到竹纸,最早的文献是李肇的《唐国史补》,其中出现了“竹笺”字样。据《中国通史·辽宋夏金时期·造纸》记载,在宋代,以楮、桑等材质制造的皮纸居于竹纸之后,用野生植物造纸至宋代已成为主流。宋人叶梦得《石林燕语》卷八中有记录“今天下印书,以杭州为上”,可见当时吴越地区的造纸印刷技术已然闻名于世。
竹纸制作技艺作为富阳的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富阳的历代文化名士更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便是富阳谢氏家族及其姻亲、幕僚的士大夫圈子。宋初,谢涛通过科举入仕,成为谢氏家族兴盛的关键人物。谢涛有“百年奇特几张纸”的诗句,在四川成都为官时,对中国最早纸币“交子”的运用起到过推动作用。
宋仁宗庆历六年,富春谢家第三代谢景初经过反复试验,终于在富阳竹纸的基础上研制成与唐代薛涛笺齐名的谢公笺。谢公笺被美称为“十色笺”,通过原料的改变漂染出斑斓色彩,为彼时宋代文坛增添了一抹浪漫情丝。
与谢家文学往来最多、学术交流最深的要属谢涛之婿梅尧臣。梅尧臣被誉为“宋诗开山祖师”,其诗句“斜封一幅竹膜纸,上有文字十七行”,体现了竹纸在宋代士人名流圈的应用实属主流。欧阳修是谢绛的学生、谢景初的连襟,曾赠御用精品“澄心堂”纸于谢景初的姑父梅尧臣,他在《归田录》中曾提及“小方纸”“糊粘纸”,据专家推测当属竹纸。
谢家二代谢绛之婿王安礼系王安石胞弟,谢、王两家素来交好,自结为姻亲,两个家族的关系更为亲近,对文学、书画乃至政见的交流愈发深刻。王安石世称王荆公,不仅爱好用竹纸写作,还别出心裁地以越州竹纸自制成小幅竹笺写诗及信件。此种竹笺被称为荆公笺,曾风靡一时。
北宋四大家、“苏门四学士”之一的黄庭坚也是“富阳女婿”,这位颇具浪漫主义的诗人是谢景初之婿。黄庭坚醉心香氛之道,其中最重要的步骤便是将腌渍火煮后的香料用上品竹纸包裹,将其浸泡在清甜茶汤之中。沉檀浓香、清甜茶汤辅以竹纸清香,香感立体,芬芳扑鼻,一如现代香水所讲的前调、中调、后调。
米芾曾辅佐文宝阁学士谢景温,为其幕僚门生。米芾生平书帖无数,于50岁时开始用竹纸行文作画,对用纸要求极高。现存于台北故宫博物院的米芾晚年行书字帖《珊瑚帖》即以浅黄色竹纸所书,帖内“又收景温问礼图”中的“景温”即谢景温。
“京都状元富阳纸,十件元书考进士”,细读历史后,处处皆可发现富阳纸在不同产业领域内活跃的身影,例如南宋富阳知县李扶改进元书纸、南宋富阳主簿杨简依托富阳兴盛的造纸及印刷业兴办学堂、重振县学等。在富阳源远流长的历史中,各路名人大家或研发,或创新,或改良,或传承,为富阳造纸工艺发展烙下一个个历史烙印。
富阳造纸文明是“宋韵文化”的物化展现,当以新时代的精神面貌赋予其鲜活的生命力,从各个维度丰富其业态,使其成为现代版富春山居图中一块重要的拼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