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浅唱高歌真性情
——读和振华《我的根在丽江》

2022-03-22凌之鹤

壹读 2022年8期
关键词:振华丽江写作者

◆凌之鹤

地处滇西北高原的丽江,乃古代“南方丝绸之路”和“茶马古道”的重要通道,素有“横断山脉第一城”之雄称;作为一个获诸多美誉的现代化国际著名旅游城市,神奇又神秘的丽江(特别是令人倾心的古城),是众多旅者梦里的“诗和远方”。

在我的印象里,丽江本身就是一部充溢着自由和浪漫气息,独具边地和民族特色,风流蕴藉的文学传奇。而怎样书写令人魂牵梦萦的丽江,不同的写作者,可能会从不同的角度写出迥异的丽江之美。和振华的《我的根在丽江》,便以若干篇近似“白话美术文”的散文,以一方主人的姿态,满怀热情地给外界呈现了一个丽江人心中亲切、美好、神奇又迷人的“丽江印象”。毫不夸张地说,没有到过丽江的读者,完全可以在和振华的这部“散文的丽江”里领略和感受其销魂之美,从字里行间深切地体验一场与丽江惊艳的纸上相遇。身为丽江土著,纳西汉子和振华确有一颗豪放又温柔的赤子之心,他对故乡怀着天然纯粹的眷恋之情,他熟悉故里的山水草木,深谙此间的民族风俗。尤为可贵者,他能在很多当地人见惯不惊、习焉不察的边城景观里,以纯洁童真之眼发现令人惊叹的丽江之魅。

“我的根在丽江”,听起来俨然响亮且自豪的宣言,可谓题旨鲜明而庄重自信。毋庸置疑,这是一个昂然行走过四方,眼界开阔又颇有见识的多情游子,当他带着深沉的思念从异乡归来,忍不住发自内心对故乡——作出的深情文学礼赞。正如其在开篇《我的根在丽江》中自述,阔别故乡近三十年,他终于幸运地从异乡调回丽江工作,一朝回乡梦想成真,岂不令痴情的游子欣喜若狂!“只有真正在外谋生过才知道‘故土’两个字的真切含义,而且离乡背井时间越长,那种恋土寻根的情结也就刻骨铭心”。和振华感叹,“游子的乡愁是一首写不尽的诗、唱不完的歌,没有半点的矫情和做作”。某种程度上,“那乡愁如儿时我看到母亲搓的草绳,由最初的细而短越搓越长而粗”——“乡愁”,既是串连这部散文集绵长芬芳的“草绳”,也是其思念与忧伤的离魂游魄所系;“没有半点的矫情和做作”,一方面是作家坦荡朴实为人的本性写真,另一方面则是其朴质粗犷的文风体现。

《我的根在丽江》由《浅唱》《低吟》《放歌》三辑作品构成。《浅唱》《低吟》两辑,总体上是对丽江风光的深情吟唱和郑重彰扬,很多篇什——如《铺金的路》《龙潭晨韵》《万古楼夕照》《魂兮虎跳峡》《菊香古城》《一水一世界》等等,大抵可作激情洋溢、文采飞扬又诚实无欺的“导游词”来欣赏;其中一些篇目——如《有多少青春还可找回》《走路上学》《远去的甩手炉》《母与子》则有忆苦思甜与饮水思源的意趣在焉。《放歌》是作家壮游他乡的行踪游记,讴歌的是祖国大地壮丽的山水风光和人文景观。综而观之,《我的根在丽江》作为一部抒情性的游子书,是作家大半生的人生行吟,也是他以生活经历作为基础书写的个人生活简史。

和振华的散文写作,采用的是传统朴素的写实笔法,丝毫没有时髦花哨炫技的潮流感。他的文字乡土气息浓郁,语言简朴又结实,有如家常絮语却不失文雅。正如著名作家叶梅所说:“和振华的文字没有华丽的辞藻,更没有无病呻吟,无论写景还是写人,都如茫茫高原的景色朴实自然,有着原生态的土腥和鲜活”(《根在丽江》)。在一个追新猎奇的喧嚣时代,在众多写作者穷尽技法,不惜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搜肠苦吟,极力以各种哗众取宠的“金句”和“刻薄的讽喻”吸引或征服读者的当下,和振华的写作态度是诚实的,看起来笨拙,实则大有玄机:他不玩文字游戏,不矫揉造作,其文皆有感而发,所感皆真实可信(他知道“母爱是能医百病的世上最好的药”,“有爱心胸开阔入眼尽是美景”;他购买雪桃觉察到被本民族同胞愚弄之后的难堪,在中英街遭遇高价诱购的愤怒,——这些看似不足为外人道的经历与感悟,都能引起普通读者的共鸣);他所写皆亲历亲见,无论写事件还是人情风物,均言之有文,其文字规矩守正,文气爽朗清明。我们读他笔下的风景,或简洁明朗,或色彩斑斓,无不是天然画卷,历历如在眼前。

和振华的散文篇什,大都为典型的千字文。这在当代风行的诸多蔚为大观的“大散文”“新散文”面前,自是一道不容小觑却又极易被忽视的文学景观。现代的写作者都有经验,但凡短文,除非像明清小品那样的精悍美文力作,特别是那些报刊体之类的豆腐块文章——多受版面所限,每每不得不强制压缩篇幅,成为写作艺术中的残次品或易碎品,如是作品大抵容易被读者(甚至作者自己)忽略,最终被时间淹没;如此削足适履的文章短制,仿佛课堂上的命题作文,不能自由写,不可放手写,不能随心所欲,天马行空,更不能我手写我心——这是众多写作者的永恒之痛。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写作者,不该为发表而迎合版面需求,尤其不该压抑自己奔腾的才情文思。应如苏轼《答谢民师书》所说:“吾文如万斛泉源,不择地而出,在平地滔滔汩汩,虽一日千里无难。及其与山石曲折、随物赋形而不可知也。所可知者,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如是而已矣,其他虽吾亦不能知也。”作文正当如此痛快淋漓,行于所当行,止于不可不止,方可见作者襟怀。

话说回来,就整体论,将这部散文集诸篇连读,其中书写丽江人事风物的文字,可谓人物天真自在而自然风景殊秀,无论远眺近望,如群山蜿蜒,居然也有一种连绵无尽的气势,令人叹为观止。通读全书,“在这个被功名和财富打击得人们的心千疮百孔的时代”,你不得不佩服这位仿佛自得于“衣锦还乡”的纳西汉子对于本民族和写作的那种狂热炽爱,对于故土山水的深情流连,对于人生得意须尽欢而毫不掩饰的超凡豪迈与诚挚感恩。“季羡林认为,散文的精髓在于‘真情’二字,这二字也可以分开来讲:真,就是真实,不能像小说那样生编硬造;情,就是要有抒情的成分;优秀的散文精品,都能给我以大的美感享受。如饮佳茗,香留舌本;如对良友,意寄胸中”(《漫谈散文》)。和振华的散文,语言朴白,无须阐释,老妪能解,真情自然流露。读其文,我能充分感受到其“真情”所在。我们读和振华,端然如听良友兴奋而热烈地闲谈(间或伴着手舞足蹈),能感受到他那颗本真、善良、淳朴、滚烫的心,但考量“抒情的成分”,似乎过于简单甚至轻浮了些。

和振华是一位怀抱“攀登文学高峰”志向,毕生矢志“为征服纳西文学的玉龙雪山而奋斗”且充满激情的执著写作者。《我的根在丽江》是他的第四部散文集。他在该书“后记”中坦言:“反思我走过的文学创作之路,却越来越感到受创作瓶颈的挤压,离文学的高峰还很遥远。”一个作家有如此“自知之明和危机感”,显然是清醒的,但他并未具体说明其“创作瓶颈”。作为业余写作同仁,读罢《我的根在丽江》这部散文集,我不揣冒昧,想就和振华所谓的“创作瓶颈”,结合我的散文创作实践和对当前一些先进的散文理论的思考,谈一点粗浅的体会。

散文究竟该怎样写?散文家和批评家都有自己的探索和实践。传统理论强调“形散而神不散”,八股文专家和更多的业余写作者则格外在意教科书所倡导并重视的主题或中心思想。但散文作为一种源远流长、生命力极为强健的文体,其灵魂无疑是自由不羁,须在“散”中打一片“确定的”天地,求一番指点江山甚或驾驭世界的作为,岂能拘囿于某种主题或某一中心?散文最宜忠诚的,恰恰是它的创作者,它须诚实地反映作者的内心愿景。散文创作走到今天,用周晓枫的创作经验来说,就是散文“可形散而神不散,可形神俱散,也可形神皆不散”,——总而言之,散文创作不必束手束脚,要与时俱进,能自由准确地反映当下的现实生活和此一时代人的精神境遇,创作者感觉怎样书写最能撼动人心也最能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就怎样写。不仅如此,考虑到创作者的生活阅历、文学追求和实际遭遇千差万别,因此,不同的散文作者会有不同的写作抱负和独特的审美经验,散文创作也就可能呈现出千姿百态迥然不同的壮阔风景。说到底,写什么,怎么写,现在已不单单是一个简单的艺术或技术问题,它最终取决于作者的文学造诣和思想能力,以及天赐异禀的修辞锋芒。

谢有顺在《散文的笔墨从胸襟里来》一文中指出,“当代散文的困境,主要问题还是规范太多,不够自由,也不够诚恳”。他援引并整合胡适和郁达夫的文学观点,指出散文的根本问题,要害在于——“背后是不是站着一个人?是不是站着一个真实、自由、健旺、有赤子之心的人?散文的写作,背后如果没有人,或者背后的人不成熟,文辞再优美,都是俗的、失败的”。谈及散文的话语伦理和修辞时,谢先生说,“人心的呢喃、智慧的警觉、语言的美感,这大约称得上是散文写作的话语伦理”;修辞立其诚,归根到底还是讲背后的那个人,像胡适答钱玄同《什么是文学》所强调的“三个要件”,“经过了近一个世纪,考验散文写作成功与否的标志,仍旧可以用这三个词:明白、有力和美”。据此高标考察,和振华的这部散文集,“明白”有余,而“有力和美”显然还稍逊一筹。恕我挑剔,和振华的散文,总体上文字清晰,文思清澈,但每每观景仅囿于眼前,抒情仅限于感叹,而说理则止于就事论事。比如他描写丽江各地的人文风光,只是认真、专注而热忱地描绘眼前方寸之景,并没有深入将眼前美景通过诗化的意志有效转化为心灵感应的奇景,进一步上升为思想的奇观;而他在多次试图歌颂纳西女人之美时,几乎每次总是停留在简单甚至肤浅的日常议论上,习惯于将她们标签化,让读者无法从更多的角度上深层次地理解纳西女人的崇高心灵和瑰丽精神。

和振华的写作姿态固然诚实可爱,也可以说,这种明显不倚仗灵感的实力写作,恰好反映了他对写作这门艺术的无限热爱与坚毅执著;但也正是如此过于传统、质朴、老实而近于憨厚的奋力写作,限制了他思想和想象的空间。窃以为,这才是他亟待突破的“瓶颈”。

如何突破?我想还是要在写作艺术上做文章,首先要警惕张炜所批评的“物质和技术主义者对这个世界丧失了诗性的理解”这一障碍,锤炼写作技艺,以丰沛的诗性来构建自己的文学世界,进而以诗意来解读此时面对的现实世界;其次要全力丰富和提纯思想,强健内心,深入探索谢有顺所揭示的散文美学的秘密,“走得远的作家,还是要出示自己对人生、历史、世界、艺术的整体性看法,那种内心的觉悟、灵魂的丰盈而给读者带来的冲击,仍是第一位的。我相信,这也是今日的散文写作能否再次获得生机和力量的秘密所在”。

浅唱低吟真性情,慷慨高歌亦风流。对于丽江这样一个美丽富饶神奇、民族民间文化多元繁杂底蕴厚重、民族风情浓郁的人间“净土”“天堂”而言,和振华无论怎样赞美、讴歌都不为过,但对于这样一个重返故乡的写作者来说,只能写丽江的美好,只会写对她的热爱,明显都不足以令人信服。正如他所发见,“在这样的时代,我们和故乡的离别,不一定是一次性的。在许多年轻人心中,故乡和域外的心理距离,甚至会比故乡与异乡的距离要切近。无论是物,还是故乡,很有可能在未来是一种文学布置,作为一种潜意识,作为一种前提而存在的,我们能够对于原乡建立多曲折的想象,这种想象背后又有多少美学上、历史上的见解和野心,决定了我们写作故乡的深度”。作为“身体和精神的故乡”,从世外桃源到世界前沿——一直处于历史性变动中的丽江——如何写出其嬗变的深度。在这个日新月异的伟大时代,丽江与其说具有、勿宁说她渴望复杂的情感和丰饶的思想,需要更为复杂的陌生文本来表达、呈现其复杂和丰饶之本来面目。

“从光景着眼,写一个人,写一个物质,最好要写变化”。具体来说,作为“少小离家老大回”的和振华,在经过对故乡长期的远观近看和深情的“浅唱低吟”审美之后,归去来兮,当他面对此时眼前的故乡和记忆中的故乡,是该以铜板铁琶,以“纳西人的最强音”慷慨高唱“大江东去浪淘尽”的时候了——我们固然喜欢他浅唱低吟的真性情,更希望看到他慷慨高歌的风流气象;我们特别期待他继续以非凡的创作激情,以别样的文学深耕,以“世俗之心和灵魂的视力”,以复杂的“耻感”和深沉的思索,深挖丽江历史文化底蕴,奋笔抒写丽江的灵性和神性,写出新时代丽江各族杰出儿女美好的生活景象、精神风采和灵魂之美,让饱含诗性的文字照亮丽江的前世今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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