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回归

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我看到林立的写字楼、热闹的住宅区和彻夜不眠的商业区，耀眼的灯光掩盖住一片暗淡的坟墓。这十年，地球经济恢复得如此快，又繁华得如此不真实。

夜空中，月亮正圆。我再一次移步到那只承载了十年前的记忆的观测镜前，望向月球。月球上的灯光一天天稀疏了，可地球人似乎并不在乎。

地球往日的辉煌回归了，城市中耀眼的强光照透了大厦，也照透了每个人身体中的虚无。这些人心里一定有什么没有回归。

电话响了。是地球通讯中心的来电。

“先生，月球又发送了约两千条信息。月球通讯站的每一台设备都在发送求援信息！由于粮食不足引起的饥荒已经影响到了整个月球的运作！”

“唉……我想，总共收到的信息已经超过两万了吧？”

“是的！目前我们总共收到了两万余条信息。但是……其中有七千条对您表示了强烈谴责，他们认为您偷走了他们的科技，尽管这时真菌已然可以作为食物，您也不愿意帮助……”他认真地汇报了地月通讯的情况。

挂断的电话从我无力的手中滑落，狠狠摔在地上。

这些年来，月球人口不断增长，粮食储备严重不足，饥荒席卷全月球。

我离开家，一步一步挪到那片坟墓。眼前是六座矮坟。我曾翻看过我朋友的日记，他为我记录了我們家的一切。那天，我家的老人很早就患病而亡了，家里也被洗劫一空。我的妻子抱着不到3岁的儿子在公路上蹒跚着找可能的水——不管是否有病毒。直到极度缺水得走不动了，她才仰面倒在地上——为了不压到儿子。她轻轻拍了拍早已渴死的儿子，指着月亮说，“你看，爸爸是不是坐火箭回归地球了……”

啪嚓……

那支激光写字笔从松垮的皮口袋里滑落出来掉在地上，把我从回忆中拉回。不知什么时候，我已经瘫坐在坟边了。

朋友在日记上用力地刻上最后四个字“这是归路”后，绝望地一瞥庇护所的角落里他人留下的尸骨，握着这支笔，把笔尖扎进肮脏的皮衣，让原本用来在纸上印字的激光功率加大，射穿了他的心脏。

我猛地掏出兜里的手机，拨通了地球航天中心的电话，“我要去月球，带上真菌”。

尽管我懦弱地一次次尝试让自己忘记这一切，但这次，我不想让历史重演，不想让冷漠重现……

飞船降落在了月球城市郊外的某处。我顺着通往科技中心的路一直快步疾行。路边，一个小孩坐在一个老爷爷身上，我无意中捕捉到了他们的谈话。

“大孙子，爷爷跟你说，以前大家都很敬重一个造水的人，后来这个混蛋竟然带着我们的科技离开了咱们，跑到了地球，我们现在挨饿都是因为他！”

“爷爷！以后我要成为英雄，打跑这样的坏蛋！”

我叹了口气，却无话可说。

终于到了研究中心，一进屋，所有人都用半仇视半惊讶的目光盯着我看。我轻捏着培养皿递给他们。“拿着，为了全人类。”话已经说出口，我才发现这句话正像明月当时说的那句“为了地球”。他们先是一愣，然后每个人的眼中都充盈着泪水。

一个月后，我叩响了月球领导人办公室的门。领导者抱着一堆资料，回过头来看向我。他的脸仍是那么憔悴，但是眼中却闪着希望的光芒。他微微一笑，“哦，是你啊！”

我庄重地点了点头，“我……想申请回地球。”

话音刚落，我赶紧解释：“您看，月球现在已经恢复了以前的生机，人民也有了生活的希望。而我，地球对我来说……那儿是我家。”我望了望窗外，灯火璀璨、车水马龙。

“当然，我理解你，没关系，回去吧。”领导者毫不犹豫地说，“十天后，我们送你，可以吗？”

我惊讶地愣了一下，接着抑制住浑身激动的颤抖，和他用力地握了手。

当我离开时，他自顾自地喃喃道：

“十天后……是‘水节’啊……”

我永远忘不了那场景：地月传送飞船的门缓缓打开，就像我第一次登上来月球的飞船时一样，只不过，背后不再是一片荒凉，而是一群注视着我的富足的月球人。月球领导人对我说：“如果地球有需要，月球必将提供援助！”

我踏上了飞船，回归了地球，进入了家门。

坐在舒适的沙发上，透过窗户看可爱的夜景。夜快要结束了。圆月贴在远方的地平线上，地球月球好似连了起来。月球耀眼的光芒盖住了那片坟墓。

人们都聚集在广场上，一同面向月球，安静地庆祝着，暗夜没有使人类窒息，繁华、希望和人性一起回归了。

我掏出已经成为上个时代遗物的那支激光笔，默念着：

万幸，人类安然。

手中捧着崭新的小说，耳机里播放着小众的嘻哈音乐，聚精会神地端坐在书桌前的这个少年，就是我郭鑫琦啦！我平常最喜欢文学和音乐的创作。在我眼中，当诗意的辞藻附着在动听的音符上时，才能打动人心最深处的那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