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打的传承，流水的“班逗”

李玉婵

我中学时代的班主任，是一个整天正颜厉色、不苟言笑的人。每次早读课上，坐在前排的我一抬头，总能碰到她那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眼神。那眼神越过我，然后像涟漪一样散开来，扫过全班。尽管我是老师和家长眼中自觉上进、成绩优秀的乖乖女，但在长达六年的中学时光里，我都觉得上学并不那么美妙。胆小内向的我每天都像被乌云笼罩着，透不过气来。

读大学以后，脱离了中学班主任的管束，我才发觉自己性格中有活泼贪玩、爱笑爱闹的一面。作为一名师范生，我时常告诉自己，以后要做热情开朗的新生代教师。学习本身并不是一件痛苦的事情，老师有义务为学生创造轻松愉快的学习氛围。

所以，每次向新一届学生介绍我自己时，我都会让他们通过一个成语“金蝉脱壳”来猜我的名字。这是我自创的猜谜，学生基本不能猜中。于是，我总会得意扬扬地告诉学生：“所谓‘金蝉脱壳’，就是‘金’变成‘玉’，‘蝉’变成‘婵’，合起来就是我的名字了。不过如果你们能轻易猜中，又怎能体现班主任的与众不同呢？”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总有不少学生在写我的名字時，把“婵”写成“蝉”或者“禅”。这样的自我介绍，别出心裁，能提高我的辨识度，集中学生的注意力。

工作以后，常有社会人士问我教哪一门学科，我总是调侃道：“读书时代你最怕哪一科，我就教哪一科。”结果90%的人都能猜出我是个英语老师。这也让我领悟到一个严峻的事实，我教的学科是大部分学生不喜欢甚至害怕的那一门，尤其在农村中学。我想，要想让学生喜欢上英语课，首先要让学生喜欢上我这个老师。

增加自己的人格魅力，形成独特的教学风格，是唯一的出路。为了避免英语课上得枯燥乏味，我尝试每节课固定分享一则生动有趣的幽默故事来调节气氛。与学生熟悉以后，我便时常在课上课下不经意地开启“神聊”模式——以课文相关的话题和知识为基础引申开来，让有趣的欧美文化走进当下的课堂，让有意义的教育话题与学生学习生活对接。我一直觉得，真正好的教育可以通过不同方式获得——意出尘外，旁敲侧击，歪打正着，曲径通幽，都是绝佳的途径。对于不同学生，我的教学风格会有所不同，但风趣幽默是主要底色。

不少学生说我是他们见过的最具特色的班主任，他们甚至把比较难忘的瞬间记录下来。

“佛说，前世五百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所以，老师和你们能有这样的缘分，估计是上辈子大家啥都没干，光顾着回头了。”初见面，老班如是说。

“做人应厚道，总不能自己是蟾蜍，又嫌人家像蛤蟆，对吧？”对爱评价他人长相的男生，老班犀利批评。

爱臭美的男生小Z上课频频揽镜自照，其他科任老师很无奈。上前巡视的老班直截了当地夺走镜子说：“甭照了，人家说‘男人三十一朵花’，这样算来，你再怎么照也顶多是根嫩芽。”

当学生一脸苦相，哀求老班“‘根据句子意思和所给首字母填单词’这题型太难了，能不能换种形式”时，老班很豪气地回应道：“没问题，我也觉得这题目有些难度，那这次我们考‘按照句子意思和提供的尾字母填写单词’，如何？”

……

还有学生在作文里描绘道：“老班是一个很爱笑、整天乐呵呵地像捡到什么宝贝一样的傻姑娘。但是在关键时刻，比如我们闯祸了，她就算只是静静地站在讲台上，不说话，我们都能感觉到那种秒杀全场的气势，然后我们就会赶紧认错，不敢再犯。一旦我们认错，她很快就恢复平日笑靥如花的样子。确认过眼神，是一个‘酷不过三秒’的大幽默。”

学生的懂，便是对老师的最大肯定。我越来越觉得，“幽默”是一种积极的生活态度。把快乐的情绪带给学生，不仅能增加老师的亲和力，更能打造温馨的班集体。我希望能将这种带班的风格一直传承下去，以积极乐观的态度影响一届又一届学生。

有句话说，班主任的性格决定了班级的性格。我深以为然。或许是受我的影响，我发觉每一届都有很多学生和我一样，一本正经的外表下裹着一颗“幽默”的心。他们反应敏捷、言语机智，大有“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架势。课堂上，他们积极回应我的玩笑;课后，他们爱打趣、爱抬杠，会时不时制造一些小惊喜。如果说，传统的班级会默认有“班花”“班草”，而我最为之骄傲的，是班里的这些“班逗”（班里的搞笑担当）。他们不仅给班级带来了很多欢乐，还能在千钧一发的关头化解尴尬、缓和矛盾。我特别珍惜他们“口吐金言”的时刻，因为这些未经深思熟虑的即时反应，恰恰就是他们灵感突现的宝贵瞬间。

记得那年校运会，要确定班级口号时，孩子们特别贴心，说这种小事不用我操心过问。结果在校运会开幕式，当我带着全班学生经过主席台时，孩子们齐声高喊：“高三一班，班主玉婵;蝉联桂冠，冠满畲中。”天哪！这口号太霸气了吧！这群娃也太高调了吧！当着全校师生的面，我有些难为情。班长看出我的窘迫，说：“老师，一直以来，就是因为有您的保驾护航，我们才有这样的底气。高调一回又如何？”是啊，学生说得对，这是他们中学时代最后一场运动会，陪他们高调一回又何妨？

还有一次，在一场大型的模拟考试中，我们班的学生考得不好，我的脸上藏不住对这群孩子的担心。连上四节课后，又饿又累的我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教室。小威跟了上来，和我并排走，然后认真地给我讲了个笑话。我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娃也太可爱了，心里头连续几天的阴影也瞬间消失。

还有那次拍毕业照，胃疼了几天的我脸色有些苍白。班上一女生心疼地说：“老师，您这几天的脸色都不是很好，下午拍照怎么办呢？”我笑着回道：“没事的，你们到时夸夸我就好了。老师脸皮薄，不禁夸，一夸脸就红了。”下午拍毕业照时，在大家摆好姿势之后，摄影师正准备按键，小建同学突然大喊一声：“班主任美不美？”全班学生齐声喊道：“美！”声音震耳欲聋。在摄影师和其他老师惊讶与艳羡的眼神中，我的脸成功地火辣辣了一个下午，内心却感到满满的幸福。

这样的瞬间实在太多了，每每想起，我还是会忍不住嘴角上扬，哪怕学生都已毕业多年。

我学着学生记下我的“经典语录”的样子，在班级日记上开了一个趣园栏目，记下发生在我和学生之间的故事。那些有趣的对话，那些快乐的瞬间……都是我独家的精神财富。

教育是一场又一场美好的相遇。因为可爱的孩子们，我越来越喜爱这份职业。我希望，我的学生在谈起我时，眼里有光，如同我谈起他们时，满脸陶醉一样。在我的眼里，他们有着青春本该有的样子。在我心里，他们永远是那群活力四射、青春洋溢的少年。而我希望，我一直是那个能够见证他们青春、陪伴他们成长的良师益友。

（作者单位：广东省梅州市梅县区畲江中学）

（插图：谭小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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