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史诗《江格尔》中的婚姻习俗

拉希策仁 萨除热

【摘要】本文对史诗《江格尔》中婚姻习俗的探讨，分为婚姻形式和婚姻特征两个部分。从形式上分为指腹为婚、包办婚姻、抢夺婚姻、自由婚姻四个方面，从特征上概括为姓外联姻、男儿三技选女婿、一夫一妻制和自寻命运伴侣四个方面。

【关键词】《江格尔》;婚姻;习俗

【中图分类号】I207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2）12-0016-03

《江格尔》是蒙古古代文学的三大高峰之一，也是中国三大史诗之一。构成其内容的主要元素就是战争和婚姻。《江格尔》详细描写了各种原因引起的战争，同时以婚姻为题材线索，将史诗的情节进一步展开。《江格尔》中婚姻伦理的研究，不仅可以促进《江格尔》研究的深入，而且对民俗学的进一步发展具有重要意义。

从60集《江格尔》集中可以看到，有以婚姻为题材的《乌仲阿拉德尔汗成婚》《贺顺乌兰结亲之部》《赛力汗塔巴格英雄成婚》《阿拉德尔诺颜博格达江格尔迎娶阿盖沙布德拉公主》《雄狮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成亲》《人中鸦鹘洪德尕尔萨布尔成亲》和《布和蒙根希格西力格的婚礼》，它们作为《江格尔》内容系统中的基本元素，占有重要的地位。

婚姻作为人类社会生活中一种重要的文化现象，在一定的社会制度或时代，都保留了不同的样式和特征。《江格尔》作为民间口述作品，从最初产生之时发展到至今的巨著为止，无疑经历了漫长的过程。而且在民间口述相传，这样一代代传承下，不断得到丰富和发展。

一、《江格尔》中的婚姻形式

《江格尔》中的婚姻形式因其自身的特殊性而异于历史典籍，分别是指腹为婚、包办婚姻、抢夺婚姻、自由婚姻。

（一）指腹为婚

《江格尔》中的英雄，在胎生或幼小时，由父母或酋长当家主张定“娃娃亲”，等到孩子成年后，再去找指定的媳妇成婚。《江格尔》史诗的《西尔伯东汗之部》《布和蒙根希格西力格的婚礼》和《乌仲阿拉德尔汗成婚》都是如此。例如：《布和蒙根希格西力格的婚礼》中，布和蒙根希格西力格找到自己的妻子到珠拉阿拉德尔汗家时，珠拉阿拉德尔汗说道：“你还没有说出你的名字，像黄金还没有发亮，你是什么人的儿子？你的家住在何方？因何事来到这里？”

在这样的提问下，蒙根希格西力格回答说：“说起我的家乡，就在阿尔泰召的顶上。我有辽阔的家园，只有那长到五岁的雄鹏，腾飞五十五天才能穿过。问起我的阿爸，他是可汗的后代希尔格，他死了又活了过来，如今又活了一十五年。我就是希尔格的儿子，名叫布和蒙根希格西力格，骑一匹紫色的神驹。听说很早以前，你和我的阿爸一起，出征远方去打敌人。那时你们二人约定，如果您家生个男儿，我家生个女儿;或者你家生个女儿， 我家生个男儿，两家订下了温德根亲事。”

因此，这样指腹为婚来谈判婚事，最终双方决定结为亲家。

在《乌仲阿拉德尔汗成婚》中，乌仲阿拉德尔汗探望前世的伴侣说道：“听说在我小的时候，我的父汗带着聘礼、味道甘美的砖茶和一庹长的崭新的哈达，来到你们的汗国，献给了你的可汗。今天我一路劳累，就是为了把你接回。”

就這样，可以看到在《江格尔》中，英雄们迎娶未婚妻，需要跋涉千里。学者曾说过：“在蒙古英雄史诗中有英雄豪杰通过找寻自己伴侣的部分来表现出蒙古婚姻习俗由来已久”。因此，可以从婚姻习俗中了解到，娃娃亲沦为“指腹为婚”的现状，从很久以前就存在于蒙古婚姻习俗当中。如前所述，在胎儿未出生或幼小时双方家长主张探讨孩子的婚事，双方决定联姻，在婚姻制度中称为“娃娃亲”。

（二）考验婚姻

从《江格尔》婚姻的基本内容来看，考验婚姻为主。在《阿拉德尔诺颜博格达江格尔迎娶阿盖沙布德拉公主》 《赛力汗塔巴格英雄成婚》《人中鸦鹘洪德尕尔萨布尔成亲》《雄狮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成亲》《贺顺乌兰结亲之部》中有明显的陈述。具体例子有：

《阿拉德尔诺颜博格达江格尔迎娶阿盖沙布德拉公主》中，阿拉德尔江格尔参加比试考验时说道：“我的家乡是阿日本巴国，江格尔是我的名字。听说阿盖沙布德拉公主，正举行盛大的那达慕，进行赌注的比试。如果可汗阿爸降旨恩准，我也想参加这次的比试。”

《雄狮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成亲》中，寻找宿命伴侣巴勒罕的女儿赞丹的路途中，魔王的儿子布和查干也想抢婚，其中描述抢婚者的相貌写道：“只见他那宽阔的双肩，两辆车可以并驾行驶，他有一双碗口大的眼睛，有一颗哈拉查般的脑袋，有一副燕翅般的胡须。洪古尔从额顶查看他每一根血脉。又细看他双脚的皮肤，他皮肉下的每一块骨头和他帽子下的每一根头发，料定他的力气胜自己四分，料定他的福气超自己三分。如今十七岁的洪古尔，长到二十五岁的时候，臂膀的力气才能赶上他。”“真是一个了不起的对手，有嘴巴的人不敢提他，有舌头的人不敢谈他。”

乌兰洪古尔想到这里，直吓得头昏眼花，直慌得魂飞魄散。

还有《人中鸦鹘洪德尕尔萨布尔成亲》中写道：“听说那日出方向的人主纳仁达赖汗的女儿诺木特古丝公主，长得像日月一般美丽，生得像赞丹一般秀气，如今已到十又七岁，美貌超群丽姿过人。有个叫阿尔布斯哈日的可汗残暴不仁的蟒古斯，有嘴巴的人不敢提他，有舌头的人不敢谈他。他想把诺木特古丝公主，娶给他的儿子布和哈日，跟巴彦达赖汗结为亲家，他们正准备举行婚礼。我想去跟这位王子较量，看看谁的力气最大。我跟他举行比试，看看我俩谁能在三项赌注的比试中，取得最后的胜利。我已按捺不住自己急切的心情。”

由此可见，抢婚者带来的压力很强且在这样的竞争中胜出的勇士，才是真正的英雄，而真正的英雄才可般配于美丽的公主。《贺顺乌兰结亲之部》中，巴音查干也想抢婚那仁达来汗的女儿古氏赞丹的记载。《江格尔》文书中的英雄好汉们如遇此情景，英雄好汉们只能解开女方父亲的秘语（《乌仲阿拉德尔汗成婚》《布和蒙根希格西力格的婚礼》）的同时，男儿三技中全盘胜利才能成亲。男儿三技（《布和蒙根希格西力格的婚礼》）包括射箭、赛马、摔跤。男儿三技是考验新郎的一种方式。上述内容中可以了解到古代蒙古人的信仰，审美观念。

1.《江格尔》中的射箭对弈

蒙古人的祖先最初以狩猎为主的生活方式，弓箭为狩猎主要工具。后来，蒙古部落中爆发了氏族间的战争，弓箭成为作战的主要武器。因此，氏族的狩猎生活和重视战争等原因，都要求极佳的射击手。关于这一点，从《江格尔》中“一箭射穿四样东西：一是射穿狐狸的胯骨，二是射穿乌云白草的枝节，三是射穿永合尔丝绒的扣结，四是射穿乌鸦恶乌的长喙”的描述来看，射箭是一种比赛形式，可以充分体现英雄的天赋、精神、意志、力量的信念和审美情感。

2.《江格尔》中的赛马

马与蒙古人有千百年的历史，也与蒙古社会生产紧密相连，是蒙古人生存的工具。蒙古人有句谚语：“选对自己的马匹，找对自己的伴侣”，选一匹好马如同选对终身伴侣。在《江格尔》考验新郎的过程中，要把赛马放在重要位置，用赛马的形式来考验马匹的速度和耐力。在蒙古英雄史诗中，马是主人的挚友，是史诗英雄气概的象征。因此，赛马是对英雄气概的考验。

3.《江格尔》中的摔跤比赛

摔跤是古代游牧民族根据猛兽的拍击而模仿出来的。摔跤是对勇士意志力、坚韧不拔的骨气、耐力的考验。《江格尔》刻画了英雄好汉的超群劲头，充分体现了英雄好汉的气概。

在《江格尔》中，这种男儿三技的情况被描述得比较流行。因此，考验新郎在《江格尔》婚姻基础中居于核心地位。这种选拔女婿，与古人崇尚力量的思想意识，审美观念有关，也与社会各派之间的战争、竞争等现实情况紧密相关。

女方看求婚者的气势和才智，所以挑战中无论何人参加，只要战胜对方就可以。不过女方并不把注意力只放在英雄单方面，而是观察英雄所属的氏族情况。由此可见，婚姻成为当时不同氏族联合的手段。考验婚姻形式起源较早，在《江格尔》中被广泛描述，成为一种独立的形式，这种形式在长期流传中发生了内容和形式上的变化，在蒙古婚俗中，以新郎折断颈骨等独特的形式出现。

（三）抢夺婚姻

抢夺婚姻原本是事实，但不是普遍的婚姻形式。在《江格尔》《乌仲阿拉德尔汗成婚》中，乌仲阿拉德尔汗会解梦，他感到宿命伴侣在养父家里，说道：“三年后嫁给一个能解开她秘语的人。”于是，决定去找自己的伴侣，这时他哥嫂劝他再等三年时，乌仲阿拉德尔汗说道：“这短短的三年时间，我虽然不会变老，但傻呆呆地等她什么，我要亲自去看个究竟。她答应我便把她娶来，如果不肯答应，就凭我的勇力将她抢来。”说完就立马赶路了。路途中疲乏、饥饿，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巧妙的水王仙女给乌仲阿拉德尔汗暗送秋波。他醒来，发现自己还在神殿里，并且受到仙女们的盛情款待。于是他叙述了自己的来历和目的，巧妙的仙女让他等三年，因此他谈道：“你让我再等三年，这简直是傻话！答应了我就把你娶走，不答应我就把你抢走。我是个讲面子的青年，怎能容忍别人任意夺走我的意中人？我这就去见你的父汗，问他到底答不答应？”

由此可见，他容不得自己宿命伴侣被人夺走，对方不愿意跟他走，他也会一意抢走。抢夺婚姻以权势、势力为依托，以抢夺女孩为基本特征。因此，在《江格尔》的婚姻习俗中，抢夺婚姻形式虽不在主流地位，但也得到了一定的发展并且偶尔出现在生活中。通过抢夺婚姻，可以窥见当时原始的婚姻习俗。

（四）自由婚姻

所谓自由婚姻，就是不听他人劝阻，自愿成婚。有关这方面在西周时期就已有记载。这种自由式婚姻形式被详细地描述在《江格尔》的史诗《雄狮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成亲》中。

《雄狮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成亲》中写道：“洪古尔已到了娶媳妇的年龄，圣主江格尔用大喇叭给皇帝的女儿忒波勒希拉那钦定亲的时候，识破了她妖气，静悄悄地砍杀了她后，就去找她的命运伴侣古巴拉汗的女儿赞丹。” 由此可见，在当时，自由婚姻已经出现并获得一定的认同。

二、《江格尔》中的婚姻特征

从《江格尔》中的婚姻习俗中描述许多特征，其中最具支撑力的是姓外联姻、男儿三技选女婿、一夫一妻制和自由婚姻等。

（一）姓外联姻

在《江格尔》的史诗中，宝木巴圣地的英雄们到了娶妻的年龄，都会离家出走，出远门。然后遇到宿命伴侣成婚后，便携夫人归来安居乐业。虽然有的英雄儿时就被他们的父母主张定“娃娃亲”，但女儿方都是远方的氏族。

可见，古代蒙古人为了自身的发展和部落的繁荣昌盛而避免近亲关系的科学思维。这方面，不仅表现在《江格尔》的史诗中，在蒙古史、文学、语言学史上的经典典范《蒙古秘史》中记载着“铁木真九岁之时，父亲也速该带他到鐵木真母亲诃额仑出身弘吉剌部求亲”的记载。这种去远方提亲，体现出蒙古人氏族、姓外联姻的意识体现。

（二）三技选女婿

在《江格尔》中，规定各部落领主挑选女婿要进行三技比赛。三技包括有射击、赛马、摔跤，这种方式的选女婿占绝大多数。让所有求婚的年轻人都去参加比赛，胜者为女婿，败者在最后的摔跤比赛中将失去性命。可见，古代蒙古人崇尚英雄主义的痕迹。

但是，还有与上述不同的情况。例如，在《贺顺乌兰结亲之部》中，贺顺乌兰发现他的对手白音查干和他一样只有7岁时，取口供三句话，免去夺命，这个充分体现了童年时代纯真的心理特点。

《江格尔》中，男儿三技来选女婿多数以射箭、赛马、摔跤为主。只有少数稍有差别。例如，在《乌仲阿拉德尔汗成婚》中，乌仲阿拉德尔汗在求婚时，参加了摘花、射箭、摔跤等活动。摘花等项目可能是当时人类的采集生活和后代狩猎时期婚姻习俗的遗存。这些在《江格尔》中体现出长辈们选女婿的方式。《江格尔》中较为保守的婚姻特征是设置不同形式的三技，胜者为女婿。

（三）一夫一妻制

蒙古族在上古时代，主要以一夫一妻为婚姻制度。从《蒙古秘史》中开头部分的苍狼（孛尔帖赤那）与白鹿（豁埃马阑勒）结为夫妻开始有明确的谱系，明确婚姻关系。

在《江格尔》史诗中，婚姻习俗也表现为一夫一妻制。宝木巴地方的英雄们都只有一个皇后。洪古尔虽娶了两个王妃，但洪古尔发现前妃图布尔·黄纳钦夫人奸淫而杀，后才娶了珠拉赞丹夫人。这样，西尔伯东汗——蒙德勒高娃夫人、乌宗阿拉达尔汗——乌日玛澈陈谭布少夫人、铁臂勇士萨布尔——诺姆丹古斯夫人等，都只有一位夫人。由此可见，一夫一妻制在《江格尔》史诗中开始形成。

（四）自寻命运伴侣

《江格尔》婚姻故事中有的英雄没有婚约，成年后，就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寻找宿命伴侣。例如：

在《赛力汗塔巴格英雄成婚》中，赛力罕塔布克完成给雄狮洪古尔传信的任务后，以打探外地情况为目的，用男儿三技来赢了对方，与套日干召勒的女儿成亲，携夫人凯旋归到家乡。

在《雄狮阿尔格乌兰洪古尔成亲》中，洪古尔杀死图布尔·黄纳钦夫人后，离开家乡寻找了宿命伴侣。其中在结尾篇这样描述道：“她聪慧无比，有鲜花般美丽的容貌。她有乌亮乌亮的头发，血红血红的脸庞，孔雀冠一般的眉毛，洁白如玉的脖颈，一双闪亮的眼睛，一幅漂亮的鼻子。她模样像常青花一般美丽，额头像纯银一般雪白。她一口牙齿犹如白玉，一双耳朵好似柳叶，下巴颏宛如美玉，身姿恰似青松，舌头红似玛瑙，体态匀称得体，嘴唇犹如红宝石，十指纤细灵巧，皮肤好似白雪，面如红色的水果。她有菩萨般的善心，她从不花言巧语，她从不失去理智。”

《贺顺乌兰结亲之部》中写道：“洪古尔和赞丹想娶玉皇的女儿做儿媳而引起儿子的不满，他骑上爱马，以自己的意志娶回了远方的那仁达来汗的女儿古氏为妻。”

以上《江格尔》的内容毫无疑问地反映出当时自由婚姻的盛行。虽然父母操心于孩子的终身大事，甚至安排他们相亲，但是否采纳父母意见还是由孩子自身决定。假如孩子不愿意，作为父母也无法强迫孩子。不仅如此，父母按照孩子的意愿操办隆重的婚姻仪式来迎接儿子所娶的夫人，这无疑是英雄好汉时代民主婚姻的表现。

归总来说，《江格尔》中婚姻习俗的形式特征包括指腹为婚、考验婚姻、包办婚姻、自由婚姻和姓外婚姻、男儿三技选女婿、一夫一妻制和自愿成婚等婚姻特征，这些特征说明了古代蒙古社会婚姻制度发展的奥妙，同时也体现了蒙古人婚姻习俗的丰富。

参考文献：

[1]黑勒，丁师浩译.江格尔（汉文全译本）全四册[M].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1999.

作者简介：

拉希策仁，男，蒙古族，内蒙古阿拉善人，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民间文学。

萨除热，男，蒙古族，内蒙古鄂尔多斯人，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蒙古族古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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