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伴儿
2022-03-21王培静
□ 王培静
(摘自《新老年》2021 年第5 期)
深夜,病房里。
躺在病床上的女人叹了口长气说:满仓,我真走了,你就再找一个,这个家离不了个女人。
男人拉着女人的手说:你瞎说什么,你没事的,你下得了狠心走?你走了,孙子谁带?老娘谁管?我怎么办?说完,看了眼身边打开的活动椅上熟睡的孩子。
唉,我也是放心不下这些,放心不下这个家,还有你。
迷迷糊糊中,女人回到了过去:
满仓少年时的模样;满仓当兵走时的模样。
从学校回到家,满仓母亲来叫她,让她去给念念信。又求她帮回信。
满仓的信上老出现错白字,把娘写成了狼,把爹写成了嗲,净闹笑话,她一边看信一边笑,满仓的爹娘看她笑的那么开心,也莫名其妙地跟着笑。
她知道满仓家穷,作为家中的老大,他只上了三年学。
才开始,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和他之间会发生点什么。父亲在县上当工人,自己初中毕业,在村小学当老师,而且长的好看。自己完全是凭着一个老师的职业操守,给他回信时改错,纠错。
一来二去,满仓给家回信时,会单独给她写一封。称她为春华老师,信里向她述说部队上的人和事,自己的想法和心思。慢慢地,她发现,他回信里的错误越来越少,信也越写越有滋味。她回信表扬他:有进步,继续努力。后来他交代,自从心里对你有了想法,每次写信,我都是极其认真,拿不准的字就问战友,或求教于另一个老师——字典。没事时,我就翻字典,学新字,这两年,我把字典上的字快学完了。
他在部队上当了副班长,班长,还入了党。她为他的每一点进步而高兴。他后来的信上,对她的称呼变成了春华。
她明白,他家里的兄弟多,真进了他家,将来肩膀上的担子肯定轻不了。
三年后,他第一次探亲时来家里提亲,父母坚决不同意。
爸爸说:就他家那条件,你图点什么?
妈妈说:就他那小个子,还没有你高,能成你依靠?
她自己辩驳:别的我不图,就看上了他这个人,有上进心,有追求,跟了他,受苦受累,我认了。
虽然这一次亲没定下来,但两人的心贴近了。他回部队后,她有空就向他家跑,帮他母亲干这干那。
满仓再一次回家时,两人举办了简朴的婚礼。后来有了一双儿女。
这时,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满仓说:又做梦了?
她点了下头。
满仓退伍后,先是出去打工。父亲得病去世了,他们帮几个兄弟上完学后,都给盖起了新房,娶上了媳妇。
虽然自己文化不高,凭着在部队接受的锻炼和脑子灵便,慢慢拉起队伍,干起了工程。
有一次,甲方一个工程负责人悄悄对他说:结账时,你多给我开两万块钱的票吧。
思虑再三,他没有照办。他和对方说:经理,工程上有什么质量问题,我可以马上返工。但这样做是违法的,我少挣点,从我得的利润里给你拿三千吧。
对方拍了拍他的肩头说:满仓,好样的,不愧是当兵的出身,我这是考验你哪。放心吧,今后有合适的工程,还和你合作。
随着工程增多,队伍也越来越大。从开始打拼,春华就跟着跑工地,进材料,还兼管账目。
头三年她检查出胃癌,胃被切除了三分之二,保住了命。娘岁数大了,身边需要人,她主动回家照顾老人。
儿媳妇在家带孙子,学会了手机上网,和外边的人勾搭上了,说是进城看老公,带着孩子去过天津和上海,后来扔下孩子跑了不回来了。照看孙子的任务又落在了老伴身上。
想到这儿,他抬手抹了把有些发酸的鼻子,心里想,工程交给儿子干吧,自己要尽心照顾好眼前这个女人,还有他们这个共同的家。
他把女人的手握的更紧了些。
年轻时,他们相互承诺过,此生相伴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