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回古县衙的鸽子（散文）

十月中旬，恰是北方的深秋时节，到平遥的高速路两旁，野菊星星点点，远处的田野空旷，北风这个冬天的使者正在无情地取走一片又一片老去的树叶。

进入平遥古城，萧瑟和凋零的画面无影无踪，那一间紧挨一间别具特色的古建筑以及青石街上琳琅满目的商铺将我送回那厚重浓郁的明清时代。

平遥古城，是三晋大地上的一颗明珠，东邻有着厚重晋商文化的祁县和金太谷，西邻有着“三贤故里”美誉的介休市，是一座“国家历史文化名城”。

试想想，当年的中华诗祖——西周大将军尹吉甫驻军于此并修筑“点将台”时，他是不是想到了，两千多年后，平遥古城会成为备受世界瞩目的地方，会成为中国古代城市在明清时期的杰出范例之一，会成为中华大地上的瑰宝并深深地扎根在人们的思想和视野里。

古城的空气里，飘荡着一种古香古色的美和沁人心脾的幽香，那是明清一条街上鳞次栉比的商铺间古元素和现代元素的结合，那是日升昌票号中久久回荡噼里啪啦的算珠声响和泛黄的银票，那是曾经废旧的柴油机厂房华丽变身后的电影宫，那是呈平面方形布局从而形如神龟、呈平面方形布局坚如磐石的城墙。

这里，倾注着古代平遥人民的智慧和汗水，倾注着烽火狼烟岁月中的心酸和伤痛，同时，也倾注着新时代开拓者在这座古老的城池中输入的生机和新鲜血液。

在参观了充满时代气息的平遥电影宫和充溢晋商文化的日升昌票号后，我的身体随着明清街的青石板穿越回六百年前的平遥县衙。

这里是我国现有保存最完整的四大古衙之一，它坐落于古城中心，是这座古城的定海神针，坐北朝南，呈轴对称布局。依次分别为大门、仪门、大堂、二堂、三堂和大仙楼，占地两万六千平方米，房屋二百余间，错落有致，分布合理，是中国现存明清时期典型的建筑。听着导游女孩的讲述，我站在这座神秘又封建礼制浓厚的建筑面前，一种与生俱来的敬畏油然而生。

中国历代以来，土地、赋役、户籍、诉讼等政务，均依托地方县衙来处理，百姓遇有申诉需要很多程序，如今，庄严威武的县衙是古城中的一处景点，不需要什么规律礼仪，也不需要打点衙役，更不需要击鼓鸣冤，可以大摇大摆登堂入室。

然而，大门柱上一副长长的对联却令人止步：

莫寻仇莫负气莫听教唆到此地费心费力费钱就胜人终累己

要酌理要揆情要度时世做这官不勤不清不慎易造孽难欺天

这副对联是在说“无事莫登三宝殿”，也警告人们迈进这个门必须慎之又慎。这个三宝殿是什么样子的？有贪官污吏还是青天大老爷？带着满腹的好奇和疑惑我进入衙门内。

穿过大门，是仪门，这里在古代通常是关闭的，是封建礼制的真实体现。在仪门，让人切实感受到了我国礼仪之邦的深远，走着，思考着，不觉就走进了县衙的第一进院落，只见东西各有六间窑洞，整齐排列而建，不由让人想到了充满吉祥之意的“六六大顺”，我甚至幼稚地想，当年敲鼓鸣冤的百姓是否都能含笑而归呢？

沿着长长的过道走进大堂，可看到上书“亲民堂”三个字高耸威严，正中屏风绘有山水朝阳图（又叫海水朝日图），屏前高出地面一尺的地方由四根柱子围成的空间是“暖阁”，这里是知县发号施令的法堂，堂前高挂着“明镜高悬”的匾额。这幅匾到底见证了多少沉冤昭雪的案子啊，我怀着疑惑不由得多看了它几眼，有多少从这里笑着走出去的百姓呢？

再次吸引我的是公案上两种颜色的令签，一种是黑色，一种是红色，据说，黑色令签用于较轻的刑罚，如板刑或杖刑，而红色令签一般是不动用的，只有在判处死刑的时候才使用。导游女孩的讲述干脆又简单明了。我探过头去，仔细看，这时候的令签上满挂尘土，虽没有了当年的神威，但我依然能感受到上面隐藏的杀气。

穿越历史的烟云，去想象端坐公堂上县令的威严。会是什么样子？严厉、凶狠、狡诈还是严肃、和善、可亲呢？那大堂顶篷上绘有的三十六仙鹤朝日图让人倍感温暖，看起来依旧栩栩如生，灵气袅袅，左侧所排列的“执事”，即桐棍、皮塑、肃静牌和刑具整整齐齐，仿佛在随时待命的样子。我不由得用手摸了摸，从古至今，不知有多少淫邪强暴之徒曾被杖棍责罚，不知有多少良民百姓沉冤昭雪，一件案子就是一个故事，一件案子就是平遥古城的一次颤动。

平遥县城有多大，县官的胸怀就得有多大;平遥县城的老百姓有多少，平遥县衙内的公平正义就有多少，历史记录有149名知县曾在这里为官。

带着心中的思考，走近二堂，首先看到“宅门”，宅门是通往内宅的咽喉之地，旁边设有“门子房”，这个“门子房”不由得让人联想到“走门子”。有人想见知县首先得通过门子，人们图方便，给门子好处，行贿赂，塞红包，导游讲这就是现代人所讲的“走门子”的历史渊源。

微微苦笑，便见二堂外悬一联“与百姓有缘才来到此，期寸心无愧不负斯民”，其意不言自明，值得注意的是下联“愧”字少了一点，而“民”字多了一点，意即对百姓要少一点愧疚。这种巧妙的寓意法则是中国文字所特有的，屏风上的“松鹤延年图”和“思补堂”匾额，以及对面“天理、国法、人情”六个大字，不由让人联想到公堂上縣官断案时的权衡和合理合法。

据考证，在清代晋商昌达兴盛的百余年间，这里没有出现过一任贪官，一幅幅匾额真真切切诠释了这里为官者的道德节操和自勉自励，随着导游女孩的讲述，我仿佛明白了这就是平遥县衙的之大——老百姓的事最大。

恍惚间，头顶传来了鸽哨声，只见两只雪白的鸽子扇着翅膀在堂前徘徊，不一会儿便停留在二堂前悬挂的红灯笼上，那悠然自得端坐的样子甚是可爱，我频繁用手中的镜头来捕捉这两只天使般的鸽子。

此时，仿佛我是平遥的老百姓，而它们是远道而来准备赴任的县太爷，是护佑百姓和传递圣洁的使者。我陶醉在白鸽轻盈的翅膀和温暖的阳光下，那一对端坐在红灯笼上的鸽子望着我们这些陌生人，左顾右盼，毫无惧色，那紧紧收起的一对翅膀上写满了公正、大义、无私与守护。

牛皮制的“鸣冤鼓”早已告老还乡，县衙中“威——武——”的升堂声渐行渐远，古城街头新时代特色的吟唱、锣鼓声时隐时现，我沐浴在吉祥鸽子降临的县衙里，以最虔诚的脚步，跟着导游迈入内宅，观赏大仙楼，微风轻拂额头，似乎是大仙楼内的大仙在接受我这个凡夫俗子的探望。

再次吸引我的是楼前的这副对联：“柴米油盐酱醋茶除却神仙少不得，孝悌忠信礼义廉无有铜钱可做来”，柴、米、油、盐、酱、醋、茶，是除了神仙之外，每个凡夫俗子都离不了的，而孝、悌、忠、信、礼、义、廉是宋代理学家、思想家朱熹提出的“朱子八德”，是做人的基本道德，是没有铜钱也是可以做来的。浅显而又深奥的道理，在这个古城平遥的县衙里长久而朴实地存在着，我不禁再次敬畏，为这处县衙几百年来的忠诚和圣洁。

“一部古县衙，半部官文化”，每走一步都能看到中国古代的道德标准，每走一步都能感受到平遥县衙内的清正廉洁。

“花荫昼静闻莺语，厅落春闲有燕泥”，欣赏完别有江南风味的后花园后，我带着满心的眷恋和不舍，离开县衙。

当登上巍峨雄壮的古城墙，还是忍不住四处寻找，寻找县衙的方向，远远望去，在县衙的上空，依旧有一群又一群鸽子在往返盘旋，那动听悠扬的鸽哨声仿佛在诵读：

吃百姓之饭穿百姓之衣莫道百姓可欺自己也是百姓

得一官不荣失一官不辱勿说一官无用地方全靠一官

作者简介：贾宝爱，笔名云松，女，70后。中国铁路作家协会会员。太原局集团公司文联理事。热爱文学，闲时写作，相信人间有爱，相信爱能创造奇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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