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旅游情境下的民间音乐遗产属性及保护路径探究

2022-03-19王一茜

文化产业 2022年4期
关键词:白族遗产主体

王一茜

随着文化产业的蓬勃发展,在民族文化旅游的开发中,节庆活动、宗教仪式、音乐舞蹈、生活习俗、生产方式等民族文化资源成为旅游开发中的重要可用资源,民间音乐的舞台展演也因此成为开发当地旅游的主要途径之一。作为云南剑川县地区民间传统音乐形式之一,白曲在其诞生之初,就伴随白族生活的点点滴滴,镶嵌于当地的日常生活、宗教信仰、节日庆典之中。但随着如今全球化、信息化的进程,旅游已然成为人们休闲娱乐时选择的新方式,促使曾经一城之隅的民间小调逐渐走向现代舞台化之路。白曲的舞台化叙事在给当地带来经济收入的同时,也对当地的文化形态造成了一定冲击,致使白曲的“原真性”形态遭到了“破坏”。因此,本文通过对吴兴帜教授提出的有关遗产属性概念的梳理和解读,以剑川白曲为个案,提出在白曲的原真性保护中出现的一些问题,最后赋予非遗保护以思考与见解。

白曲原生属性

主体归属

白曲是白族村民在田间劳作时即兴传唱的民歌,是农忙时节的调味剂,可以为辛勤的白族人排解劳作的艰辛。随后,白曲传唱场域越来越广阔,生活中随处可见其踪影。在日常生活中,男女老少即便记不住歌词都可以即兴哼唱几句,白曲已成为当地特色的娱乐方式之一,无论是上山砍柴、下河捕鱼,还是茶余饭后的小憩消遣,都少不了白曲,其是白族居民日常生活最真实的写照,就连男女之间抒发情爱都会唱白曲。在花前月下、春风拂柳的环境中,男女之间通过白曲相互倾诉爱意。尤其是在每年农历七月二十七日至八月一日,剑川、洱源、兰坪、大理以及丽江等地的白族民众,都会三五成群地到石宝山参加石宝山歌会。歌会以口头交流为主,以男子弹三弦、男女白曲对唱为核心,要求即兴创作,内容以情歌为主,形式为一问一答,一男一女反复轮唱,中间不能停顿,歌会因其对唱情歌而得名,因此被视为白族人的“情人节”。白族民众可以把求神拜佛、以歌觅偶等活动融合在一起,通过以对唱为主要内容的民俗活动,达到祈福驱邪、繁衍人口、统一仪式以及社会交流的社会功能。人们通宵达旦,尽情狂欢,这种文化的表达方式,形成了白族民众的私有文化空间。白曲承载着白族民众的集体记忆与历史表述,具有地方性与族群性。白曲在传统原生性表述下的主体归属于白族民众个人、家庭以及族群共同体。

内容整体性表现

每逢农历六月二十五日,白族人迎来一年当中最为隆重的节日——“火把节”,大理、剑川、洱源等白族聚居区的男女老少都会穿上节日的盛装欢聚在本村广场,或本主庙,或古戏台前。在热闹的唢呐声中,小孩忙着劈火把,姑娘们忙着把从山上挖来的金凤花根捣碎,包在手上染成红指甲,大人们在村寨广场中央,把一根20多米高的木杆竖在地上,周围用麦秆、干竹等捆成一个大火把,上面插着预示五谷丰登的彩色升斗,一根根彩线串起的梨果挂满火把。入夜,人们点燃大火把后,不时将一把把松香面撒在火苗上,腾起阵阵烈焰。在这群情欢腾的场景中,年轻小伙面对姑娘们弹起三弦并哼唱起抒发情意的白曲,也有中老年人苍劲地弹唱白曲,祈求来年风调雨顺、五谷豐登、六畜兴旺。白曲的旋律声声入耳,记载了白族民众战争、生产、生活等内容,其凝聚着村民共同情感的同时,不断强化着集体记忆和价值认同,为村落的文化延续与保护、秩序稳定与和谐提供了重要的保障。就遗产的整体性来讲,白曲汇集歌舞、服饰、民俗活动、生产与生活等为一体,渗透于白族社会的各个方面,是白族民众音乐舞蹈、风俗礼仪、服装工艺、族群记忆的集中体现。

形式多样性表述

从白曲的遗产多样性看,白曲反映凡俗生活,无论是长期劳作于田间的农民,还是为了生活奔波的赶路人,都会通过歌唱白曲来调节生活节奏,驱赶生活中的焦虑与艰辛;白曲作为祖辈传唱的民间音乐,反映族群的自我认同,其内容具有勤勉向上、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不仅约束后辈的言行举止,同时潜移默化地汲取尊老的美德,逐渐成为白族民众的族群形象认同;白曲反映生计方式,在民俗活动中,男女老少通过传唱白曲来祈求五谷丰登、六畜兴旺;同时它是维系村落情感的黏合剂,白族情歌中对爱情、家庭、婚姻情感的流露,也是白族人追求积极向上的婚恋观和生活态度的最真实写照。

白曲当代境遇

主体置换

现代社会是以民族国家为主导的社会。受现代旅游消费经济的影响,白曲的原生性主体不断多元化,其主要力量来源于政府。而且,遗产申报也是以政府为申报主体,在2014年公布的第四批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中,白曲作为传统音乐入选。原属于白族居民享有的文化资源在成为非遗时,文化归属权则从最初的“私有的”逐步变成“公共的”,从而使白曲逐步从村落社区走向公众领域,成为一个文化符号进入媒体大众的视野,逐步成为公共文化的一部分,被世界各地游客所享用。遗产主体因此变得多样化,加入了现代“民族国家”与“游客”,所以不同主体在表述白曲时,时常由于其主体动机不同而出现“失真”的情况。

整体性剥离

遗产主体的置换,使得遗产行为更趋于功利化。将遗产作为一种文化资本进行消费,必然会导致遗产的整体性剥离。遗产的整体性主要是指遗产自身构成要素的完整性与系统性,关系着享有这一遗产的特定人群,以及这一人群共同体与其他遗产所组成的相互关系。随着现代旅游业的发展,白曲在进入舞台展演后,为迎合游客与观众的需求,刻意最大化地突出某一遗产特征,以谋求经济利益,使得其他构成要素被剥离,呈现出碎片化状态。

现代旅游情境下的白曲展演,更多的是给予观众以表象的文化符号展示,在舞台展演过程中,表演者将通过性别、年龄、服饰、言谈方式、仪表举止、面部表情等来展现民族特色。扮演各种角色的村民会换上白族传统的民族服饰,配合舞蹈和乐器向游客展现不同角色的个性和特点,这就使歌舞、乐器、服饰成为游客所关注的焦点,从而取悦游客,获取相应的经济利益。但在舞台展演的背后,作为民俗活动、战争迁徙、风俗礼仪以及凝聚着族群记忆的社会关系和日常生活,都被表象的文化符号所淹没,逐渐在话语情境中“退却”。

多样性简化

白曲原本是一个地方的民间叙事,存在于地方性人群共同体的生活生产、民俗活动中,以白族方言用口头的方式即兴地讲述或吟唱;但随着白曲被搬上舞台,为了使演出者能够更方便快捷地进行学习,同时提高节目质量,白曲“文字”文本的整理和发行加快,比如在剑川县文化体育局、县文化馆的支持下,特聘张文、陈瑞鸿主编《石宝山传统白曲集锦》《石宝山歌会传统白曲》等书籍,白族调研究专家张永堂、施珍华也在2007年出版《词寄山花:咏白乡》一书。这些文本都是对白曲即兴传唱的记录、整理和翻译,而对于白曲文化系统中关于生产生活、宗教仪式、民俗文化空间,特别是当地文化主体等的内容均未加以描述与讲解,因此不断地被各个媒介塑造和重述,造成了“他者”对白曲的想象。同时,搬上舞台的白曲演出,不再是原生性情境之中的即兴传唱,而是一套程序化的表演流程,具有固定的曲目、场所、演出人员、服饰、道具等,与过去自然即兴的传唱模式形成鲜明对比。这种演出形式,使得多样化的白曲走向单一化、模式化。

白曲保护与发展路径探讨

尊重原生性主体

和传统生活中的白族调传唱相比,白族调传唱场合发生了变化,从事农业耕作的人数不断减少,对唱几乎都被搬上了舞台,因此在田间地头很少能够听见对唱;同时,因为青壮年都选择外出务工,参演人员都以中老年为主,传承主体也逐渐“缺失”,同时由于“民族国家”力量的介入,在为白曲的保护提供了制度、人力、财力、智力、社会治理等方面支持的同时,也使白曲所属权与话语权经历着“由私到公”的转变。随着“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决策推动,传统的民间文化被作为“文化资本”进行消费。白曲传承人会为了游客的审美需求和政府或者商业组织策划,做出表现内容以及艺术形式上面的改变,使得其中包含的文化事象销声匿迹。如果在非遗文化的展演中,原生性主体得不到尊重,就会缺失本民族固有的文化属性和个性。保护最终是要将传统社会日常生活中的文化事象重新回归和植入现代少数民族的日常生活之中,外力作用下民族传统文化被嫁接和植入后是否能夠被接受和存活,是由民族内部人类共同体来选择和评判的,将话语权回归于原生性主体,规避出现的“主体性缺失”问题,才能使白曲这一非物质文化遗产“活态”地延续。

促进遗产主体的文化自觉

当代旅游情境之下产生的“文化搭台”,就如同一把双刃剑,虽然它在一定程度上对当地文化造成了冲击,但它也维系着白曲的生存文化空间,促进了白曲遗产主体的文化自觉。比如,为了配合舞台化的表演,白曲展演中会利用灯光、舞美、道具对白族调进行烘托,还会穿上在日常生活中难得一见的传统服饰,这不仅能使白族的文化符号更深入人心,挽救白族在现代化冲击之下服饰逐渐式微的命运,同时还提升了演出的观赏性,给外地游客带来震撼。在每年的火把节、石宝山歌会等节日中,镇政府、旅游开发商、文体局都会组织节目汇演,不仅如此,一大批白曲传承人也会自发地组织活动,这种自发举办活动的行为标志着遗产主体的文化自觉,从而使“缺失”的主体回归于文化事象本身,意识到自我文化的价值。当今旅游情境下的白曲保护与发展,必须适应白族文化变迁的新态势,将白曲舞台表演内容置身于产生它的社会文化背景之中,在创新发展中保留白族文化最基本的文化特质,增强东道主的文化自觉,才能找到符合自身发展的文化资源优势。

注重整体性保护原则

非物质文化遗产并非单一的文化要素,而是与其所依托的物质载体以及文化生态环境共同构成的一种综合性的文化体系。因此,对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保护不能仅限于具体的文化事象本身,而需要将其纳入它所生成的社会文化与生态根基中,坚持整体性保护的原则。因此,在旅游情境下的保护不应仅仅满足于游客的猎奇而刻意去凸显非物质文化遗产的某一“精彩”部分并将其作为该遗产的代表加以保护;否则,就会导致其余部分的文化事象被肆意肢解,最后消失于大众视野,这不仅造成了文化失真,也扼杀了文化创新与发展的可能。同时,在保护中也不能脱离时间与空间两个向度,在时间向度中,既要关注它在当下的存在形态和原有的文化内核;也要承认历史的演进与更新,充分认识到非遗的活态流变性。在空间向度中,要确保与非遗相互依存的自然环境与人文环境得到保护,从而维护文化遗产的整体与多样性。

白曲镶嵌于传统原生情景中,是剑川百姓生活中的一部分,在日常生活、宗教仪式、节日活动中都发挥着重要的功能与作用。由于当代旅游业的发展不断将白曲从生活推向了舞台,从而使民间传统音乐从原有的文化语境之中抽离,享有白曲文化的原生性主体不断在话语情境中“退却”,其整体性、多样性与时空性也不免遭到“破坏”。因此,要对文化遗产进行保护就要确保其原真性,这关键在于给予原生性主体以重视,在外力作用之下确保其应该享有的话语权,从而进一步发挥和促进原生主体的文化自觉性;与此同时,还要在不脱离文化事象本身的文化生态环境下探寻新的展示路径,将舞台搬回原生情境之中,这样既能维护白曲的整体与多样性,也能使白曲在新的文化环境中得以更新与发展。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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