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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现象调查框架研究之发展及问题

2022-03-18吕军伟胡梦夏

关键词:方言语法语音

吕军伟,胡梦夏

(1.广西师范大学 文学院,广西 桂林541004;2.广西大学 语言研究中心,广西 南宁530004)

我国语言(方言)调查及记录工作之端倪最早可追溯至周代。(1)游汝杰:《汉语方言学教程》,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219页。现代意义上的正式语言调查始于赵元任,他在1927年秋对江苏及浙江两省吴方言区33个方言点开展调查,并基于此著出国内第一部使用现代语言学方法调查语言的著作《现代吴语的研究》,赵元任先生创立的调查记录和分析汉语方言的规范一直为后来的方言学工作者所遵循。(2)游汝杰:《汉语方言学教程》,第238页。自此后,因调查对象、目的及学术背景等的差异,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调查差别逐渐形成,(3)瞿霭堂、劲松:《汉藏语言研究新论》,北京:中国藏学出版社,2016年,第435页。形成方言调查与民族语调查两大模式。方言、民族语调查通常从语音、词汇、语法三个层面展开,以记录描写语言的面貌,进而深入进行语言系统研究、了解语言差异的地理分布、探索语言的发展变化。然而,方言调查强调汉语各方言的同源关系,但忽视接触对语言的影响;而民族语调查虽注意到汉语借词及地方普通话现象,但其本质是调查记录民族语言,接触问题并未引起足够重视。无界有阶性是语言接触的根本属性,(4)陈保亚:《论语言接触与语言联盟汉越侗台语源关系的解释》,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年,第152页。接触可深入语言系统的各个层面,引起语音、词汇、语法等的变异或变化。基于接触视角,设计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现象的调查框架是探索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问题的前提和基础。然而,现有基于语言接触视角的调查类研究包括语音调查、词汇调查、语法调查、语言使用状况调查,多是套用方言、民族语调查及社会语言学框架。

客观而言,学界对针对语言接触问题的语言调查框架研究的关注度并不高。然而,针对国内民族多语地区复杂的语言接触现象,如何有效调查并揭示接触过程?针对语言接触问题的语言调查框架能否套用现有调查框架?倘若不能,又该如何制定针对语言接触的调查框架?语言接触视野下的语言调查应当注意哪些问题?又该如何揭示接触引发的语言变项及其深层原因?诸多问题,学界语焉不详,亟待探讨。鉴于此,笔者旨在厘清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问题的语言调查框架之现状及问题,以期为中国境内语言接触问题研究,尤其是为针对后续南方汉语及民族语言接触现象之调查框架设计提供方法论参考。

一、现有语言(方言)调查框架及其对语言接触问题的处理

(一)汉语方言调查框架

20世纪50年代以来,为探明汉语方言语言资源情况及其与共同语的对应关系,进而明确通语规范,推广共同语及规范文字,各级语委及高校等单位以各方言点语音调查为重点,同时调查部分词汇和语法,诸多方言调查框架涌现,如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制的《方言调查字表》(1955)(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辑:《方言调查字表》,北京:科学出版社,1955年。陈保亚:《20世纪中国语言学方法论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第462页。、《汉语方言调查简表》(1956)(6)丁声树、李荣编:《汉语方言调查简表》,北京: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1956年。等。《方言调查字表》(1955)将语音调查同古音联系起来,以便考察语音的渊源流变;《汉语方言调查简表》(1956)语音调查包括声调、声母、韵母、音系基础字、单字表调查,未与古音相联系,词汇语法调查收录172条词及37个例句。方言语法调查则基于汉语主要语法现象,如《方言调查词汇手册》中所列语法例句仅适用于调查方言中的少数语法现象。(7)丁声树:《方言调查词汇手册》,《方言》1989年第2期。之后亦有学者在上述调查框架基础上进行增删,对原有调查框架进行改进,如《汉语方言及方言调查》(1991)内附的语音、词汇、语法调查表分别在《方言调查字表》(1955)、《方言调查词汇表》(1981)的基础上增删而成。(8)詹伯慧:《汉语方言及方言调查》,武汉:湖北教育出版社,1991年,第355-478页。20世纪80年代起,当代语言类型学开始为国内语言学界所了解,(9)刘丹青:《语言类型学与汉语研究》,《世界汉语教学》2003年第4期。方言调查开始借鉴类型学调查框架,以语言共性为基础,包含人类语言普遍存在的语法范畴,如《汉语方言语法调查问卷》(2017)(10)刘丹青、唐正大、陈玉洁、盛益民、王芳:《汉语方言语法调查问卷》,《方言》2017年第1期。、《语法调查研究手册》(2017)(11)刘丹青编著:《语法调查研究手册》,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7年,第1-340页。等。就框架内容而言,《方言调查字表》(1955)以广韵音系为框架,以研究语音构造、语音对应、演变为中心,可逐字对比探析方言与普通话的对应关系及语音自古至今的演变;方言词汇虽缺乏规则性、系统性,但以普通话词语为标准,制订词汇调查表,逐词调查便可获得该方言在词语上的特点;类型学调查项目涵盖了人类语言最普遍最重要的语法范畴,能够容纳各种可能出现的现象,有利于发现方言中富有理论价值的语法现象,获得该方言在语法上的特点。

然而,值得注意的是,上述调查框架在实践过程中亦遇到诸多问题:各地方言普遍存在文白异读现象,看字读音易出现文读音干扰对该方言音系的判断;部分字、词在方言中根本不用,无法读出音来;而方言中的部分字无法用汉字书写,也就无法出现在调查字表中,导致漏记读音的问题。从文字出发调查语言其结果只能算是某地方言中的汉字读音系统。(12)游汝杰:《汉语方言学教程》,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4年,第55页。语法调查以汉语普通话语法为参照,然而,普通话语法研究所通行的框架体系,有些已落伍于语言学发展的大势(13)刘丹青:《试谈汉语方言语法调查框架的现代化》,《汉语方言语法研究和探索首届国际汉语方言语法学术研讨会论文集》,哈尔滨:黑龙江人民出版社,2003年,第16页。;且诸如量词表定指、关系从句后置等语法项目普通话中无而方言中有,难以在调查中得到发掘。另,利用《方言调查字表》调查汉语方言基于两个认识:1. 切韵音系是现代汉语方言的总源头;2. 语音演变是有规律的。(14)中国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辑:《方言调查字表》,北京:科学出版社,1955年。值得警惕的是,语言接触既包括同一系属的语言接触,亦包括不同系属的语言接触。此外,陈保亚(2015)对傣汉语及汉语的对比分析表明,傣汉语中的基本词、傣语中的汉语借词都与汉语原词有着严格的语音对应关系,(15)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编辑:《方言调查字表》,北京:科学出版社,1955年。陈保亚:《20世纪中国语言学方法论研究》,北京:商务印书馆,2015年,第462页。即语言接触亦会导致语言有规律的对应。

因此,传统方言调查在根本上并未考虑语言接触问题。

(二)民族语调查框架

运用现代语言学方法调查少数民族语言,始于李方桂先生1935年对广西龙州土语的调查。(16)李方桂:《龙州土语》,北京:商务印书馆,1947年。值得注意的是,不同于方言调查,民族语调查伊始并无现成的字表、词汇表、语法例句等为参考。因此,民族语研究重视通过田野调查搜集故事、谈话、民歌等相关资料,每一条语句均用国际音标逐一记音,并用汉语翻译或标注出来,如《龙州土语》(1947)等。进而基于所搜集的资料进行声韵调系统分析;词汇来源于调查时的及时记录,或从所记录的故事、诗歌、谜语中抽离。早期的民族语调查基本未涉及语法研究,如李方桂(1947)调查的是龙州土语的音韵、汉语借字的音韵系统及部分故事、民歌等,邢公畹(1989)则仅记录傣语语音系统与民间故事等,(17)邢公畹:《红河上游傣雅语》,北京:语文出版社,1989年。皆未关注民族语语法系统。坦言之,此种调查框架便于记录描写未被调查过的语言,然而随机记录自然口语语料,对调查者的听音、审音及记音等综合能力要求较高,亦难免存在漏记、错记读音等问题;重在对民族语语音、词汇的调查描写,忽视对语法的分析,不利于推进民族语语法研究,语言调查缺乏系统性。在对民族语普查的基础上,为全面摸排、了解民族语面貌、使用情况及语言资源等情况,国内还开展有民族语方言调查,如《壮语方言概论》(1996)(18)覃国生:《壮语方言概论》,南宁:广西民族出版社,1996年,第130-233页。从语音、词汇、语法三个层面设计壮语方言调查提纲。2015年以来,为开展中国语言资源保护工程亦设计《中国语言资源调查手册·民族语言》(2017)调查描写民族语言,并以讲述话题、朗读文章的形式记录地方普通话长篇语料,此举有助于了解、记录民族语与普通话接触产生的地方普通话的整体面貌,但缺乏对该地方普通话的音系、词汇、语法等项目的系统调查。

民族语言调查伊始,调查者便认识到语言接触这一问题,主要表现为对借词、借字的分析,如李方桂(1947)观察到龙州土语与西南官话、粤语的接触情况,探究龙州土语中的汉语借字的音韵系统,其将借字限制为普通说话中常见及所搜得故事中的字,将与汉语相近,但声、韵、调与汉语不合而在台语中一致的字认作有关系的字。(19)李方桂:《龙州土语》,北京:商务印书馆,1947年,第20页由此可见,民族语调查框架因语言环境及情况的复杂性,调查者已注意到语言间的接触问题,然因其主要目的为调查描写民族语言,对语言接触问题虽有简单涉及,但重心不在语言接触研究,因此调查到的语言接触现象及相关研究多显零散、不成系统。

二、语言接触现象调查框架之现状

现代意义上的正式语言调查伊始至今已有近百年历史,但截至2021年7月,基于CNKI、读秀等数据库分别以“语言接触”“语音”“词汇”“语法”“语言调查”等为主题、关键词、篇名进行穷尽式检索,得到文献100篇,进一步分析可知,采取方言调查法的41篇(41%),采取民族语调查法的9篇(9%),采取社会语言学调查法的共计50篇(50%)。从内容上看,其中12篇(12.24%)为接触视野下的词汇调查,25篇(25.51%)为接触视野下的语音调查,12篇(12.24%)为接触视野下的语法调查,49篇(50%)为接触过程中语言使用调查。语言接触是一个相当复杂的过程,仅从语言内部结构来看,便包括语音、词汇、语法、语义等不同层面的接触。(20)肖梅旎:《内江方言语音调查研究》,重庆: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33页。因此,探究针对语言接触的语言调查框架及其研究现状亦必然须从语音、词汇、语法、语言使用及态度四个角度展开,以厘清现有针对语言接触之调查框架及其研究情况全貌。

(一)语音调查

就语音调查项目而言,音系中的声韵调是各项研究必不可少的调查项目。入声字、文白异读、中古音韵等作为分析语言历史层次探究语言历时演变轨迹的重要参项,亦是重要调查项目。其中,文白异读是由方言间的接触所引发的,肖梅旎(2013)通过分析内江方言文白异读的情况,指出内江方言被北京音系或强势方言同化并向其靠拢。(21)肖梅旎:《内江方言语音调查研究》,重庆:西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第92页。另,诸多研究选取所调查语言中突出的语音现象进行专项调查,如张阳(2008)对清东陵北京话方言岛儿化词的调查,(22)张阳:《清东陵北京话方言岛语音调查》,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傅灵:《方言与普通话的接触研究》,苏州: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陈建伟(2008)对临沂方言尖团音的调查等。(23)陈建伟:《临沂方言和普通话的接触研究》,苏州: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就语音调查依据而言,现有针对语言接触调查文献中,17篇(70.83%)参照各版《方言调查字表》进行调查,如陈建伟(2008)、李含茹(2009)(24)李含茹:《苍南蛮话语音研究》,上海:复旦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等;3篇(12.5%)则采取民族语语音调查词表,如调查江永勉语使用《语言调查》中的苗瑶语音系调查词表(25)谭晓平:《江永勉语与汉语的接触与演变》,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调查靖西壮语时采用《壮语方言调查提纲》语音部分(26)方阳:《广西靖西新兴粤语方言岛语音调查》,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等。在选词过程中,对调查字表进行适当增删,删去生僻字,增加常用字;仅杜秀丽(2011)(27)杜秀丽等:《新疆汉哈语言接触影响现状调查研究》,乌鲁木齐:新疆人民出版社,2011年。、胡亚莉(2016)(28)胡亚莉:《安庆方言新、老派语音差异调查研究》,芜湖:安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两篇(8.33%)不依赖现有字表而根据语言接触情况设计针对性调查词表。采用此种调查方法,一则便于探明接触对语音面貌产生的影响,如新疆汉族人群同哈萨克族人群接触时间越久,其所使用的哈萨克语和哈萨克人使用的哈萨克语的区别性特征越小。而接触时间越短,新疆汉族人群中越容易出现“汉腔汉调”式“形似而神不似”的哈萨克语(29)杜秀丽等:《新疆汉哈语言接触影响现状调查研究》,第47页。;二则便于探明语音演变的趋势,如安庆方言中由于受到普通话的影响,发生声母并合、拼合关系改变以及白读音逐渐居于弱势地位等现象,(30)胡亚莉:《安庆方言新、老派语音差异调查研究》,芜湖:安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上述调查方法对语音的接触研究更具针对性。另,仅有李金黛(2009)(31)李金黛:《都匀话老中青三代的语音差异》,贵阳:贵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傅灵(2010)(32)张阳:《清东陵北京话方言岛语音调查》,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傅灵:《方言与普通话的接触研究》,苏州: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两篇(8.33%)在调查字表基础上引导发音人就熟悉的话题进行讲述以获取口语语料。相比单纯词表调查的形式,更能准确地反映出发音人的语音面貌。语言接触视野下的语音调查方案主要有三:1. 在《方言调查字表》等各类调查手册的基础上,通过传统方言调查的方法调查整理同一语言新、老派音系,从中选取有差异的代表字设计调查问卷,如李金黛(2009)(33)李金黛:《都匀话老中青三代的语音差异》,贵阳:贵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9年。、胡亚莉(2016)(34)胡亚莉:《安庆方言新、老派语音差异调查研究》,芜湖:安徽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等;2. 在《方言调查字表》等各类调查词表的基础上,对比分析发生接触的各方语言的语音面貌,并对其接触机制、发展趋势等进行分析,傅灵(2010)基于湘语长沙话与普通话的接触个案,将语言的接触机制归纳为语言迁移及词汇扩散。(35)傅灵:《方言与普通话的接触研究》,苏州: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3. 梳理语音接触过程,如陈保亚(1996)通过分析不同年龄层人群的语音面貌,指出汉傣语语音接触分为匹配、回归、并合三阶段,(36)陈保亚:《论语言接触与语言联盟汉越侗台语源关系的解释》,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年,第10-69页。此种方案虽工作量大耗时长,但便于探明语音接触过程的阶段性特征,因此是当前较行之有效的语音接触调查方法。此外,值得注意的是,现有研究对语音的分析方法或处理手段主要有二:1. 传统语言学分析方法,即采用口耳相传的听辨方法,此法同样对发音人的听音、审音、辨音及记音等综合能力要求高,且存在较大的主观性;2. 采用实验语音学的分析方法,对语音进行声学实验分析,此方法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传统语言学分析法的主观性问题。

(二)词汇调查

语言的借用在语音、词汇和语法三个层面都可能发生,其中最常见的是词汇。作为在接触过程中最易受影响的语言项目,词汇调查的数目自数十至数千不等,如陈建伟(2008)选取51个在临沂方言与普通话中有对应说法的词语进行考察,(37)张阳:《清东陵北京话方言岛语音调查》,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傅灵:《方言与普通话的接触研究》,苏州: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0年。6高韬(2018)则调查3383个词分别在汉语和羌语中的说法。(38)高韬:《语言接触视野下的南部羌语比较研究》,成都:西南交通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8年。词汇调查依据有四:1. 各类方言调查词表,如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组编制的《方言调查词汇表》(1981)(39)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组编制:《方言调查词汇表》,《方言》1981年第3期。、《汉语方言地图集调查手册》(词汇篇)(2003)(40)北京语言大学语言研究所编著:《汉语方言地图集调查手册》,澳门语言学会,2003年。等;2. 民族语调查手册,如《壮侗语族语言调查手册》(1982)、《苗瑶语方言词汇集》(1987)(41)中央民族学院苗瑶语研究室编:《苗瑶语方言词汇集》,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组编制:《方言调查词汇表》,《方言》1981年第3期。等;3. 摘录县志及各类词典中的词汇,如调查宜春方言采用《宜春县志》中《方言》一节所录的154个方言词汇,(42)彭浅生:《语言接触视角下的宜春(水江)方言词汇变化研究》,南昌:江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调查宾阳客家方言词汇参考《词汇条目表》与黄雪贞的《梅县方言词典》。(43)邱前进:《广西宾阳客家方言研究》,南宁: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08年。另,陈保亚(1996)采用斯瓦迪士200核心词考察汉傣语的接触关系。(44)陈保亚:《论语言接触与语言联盟汉越侗台语源关系的解释》,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年。此外,词汇调查方案有二:1. 在调查词表的基础上,将新、老派词汇进行内部历时比较,并将词汇变项同与之存在接触关系的语言加以横向共时比较,以此探寻词汇演变原因及趋势。在语言接触过程中,词汇的演变有着未变、共时变异与已变三个阶段,(45)彭浅生:《语言接触视角下的宜春(水江)方言词汇变化研究》,南昌:江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方言、民族语词汇向普通话靠拢的同时,仍有部分词汇不能完全被普通话所替代。(46)杨扬:《天祝方言词汇研究》,兰州:兰州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2. 利用斯瓦迪士200核心词表对借词进行分析,探析语言接触的程度,有亲属关系的语言其一阶关系词高于二阶关系词,两个相互接触的语言其一阶关系词少于二阶关系词。(47)陈保亚:《论语言接触与语言联盟汉越侗台语源关系的解释》,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年,第187页。遵照上述各类调查词表,可在短时间内掌握所调查语言的词汇面貌,探究词汇的演变。然而,凭借各类调查词表无法调查语言中的无字词,使得调查存在缺漏;另,如何界定借词,学界尚无定论。

(三)语法调查

语言的深层接触可引发语法变异,表现在词法、句法两方面。语法调查项目有二:1. 依据语法例句对语法进行全面调查,如李晓君(2013)使用《壮侗语族语言调查手册》调查南宁鹧鸪渌平话语法系统(48)李晓君:《桂平市金田白话研究》,南宁: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3年。等;2. 在初步调查的基础上确定语法变项,以此作为语法调查的重点,如王璐(2017)对丹阳方言否定句及处置句变式的调查,(49)王璐:《丹阳方言的变异研究》,杭州:浙江财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谢婷(2015)对华阳凉水井词缀、重叠造词、人称代词、指示代词、双宾句、被动句、比较句、处置句等语法变项的调查。(50)谢婷:《华阳凉水井客家话语法变异研究》,成都:西南交通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语法调查依据主要有三:1. 基于汉语及汉语方言主要语法项目的调查例句,如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组编制的《方言调查词汇表》(1981)(51)中央民族学院苗瑶语研究室编:《苗瑶语方言词汇集》,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7年。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方言组编制:《方言调查词汇表》,《方言》1981年第3期。、陈其光(1998)(52)陈其光:《语言调查》,北京:中央民族大学出版社,1998年,第175-188页。;2. 基于各民族语言语法调查例句,如中国社会科学院民族研究所壮侗语组编制的《壮侗语族语言调查手册》(1982)、高华年、宋长栋(1990)(53)高华年、宋长栋等:《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研究教程》,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第243-250页。等;3. 基于类型学调查框架,如刘丹青《语法调查研究手册》(2017)(54)刘丹青编著:《语法调查研究手册》,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7年,第1-340页。等。另,参与接触的语言种类不同,其语法调查方法亦不同。汉语方言与方言、普通话接触以《方言调查词汇表》等为参照进行语法调查,如陈建伟(2008)(55)陈建伟:《临沂方言和普通话的接触研究》,苏州:苏州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王璐(2017)(56)王璐:《丹阳方言的变异研究》,杭州:浙江财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7年。等。民族语与汉语接触其语法调查依据有二:1. 选取方言、民族语语法调查例句为依据,对民族语及汉语方言进行统一调查,更便于对比不同方言、民族语语法面貌,如高薇(2016)基于张均如、梁敏《壮侗语族语言调查手册》(1982)所列词条、语法例句,探明南宁鹧鸪渌平话与壮语语法趋同的现象(57)高薇:《南宁鹧鸪渌村平话研究》,南宁: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等;2. 对民族语和汉语方言分别采取不同的调查例句,如孙叶林(2013)以《苗瑶语方言词汇集》(1987)(58)中央民族学院苗瑶语研究室编:《苗瑶语方言词汇集》,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87年。、《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研究教程》(1990)(59)高华年,宋长栋等:《少数民族语言调查研究教程》,南宁:广西教育出版社,1990年。等中的语法用句为参照调查塔山勉语,以《汉语方言语法调查手册》(2001)(60)黄伯荣,孙林东,陈汝立等著:《汉语方言语法调查手册》,广州:广东人民出版社,2001年。等为参照调查汉语方言。(61)孙叶林:《湘南瑶语和汉语方言的接触与影响研究》,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语言接触视野下的语法调查方案有二:1. 对参与接触的语言进行横向共时对比,揭示诸语言间相互影响的状况。如探究湖南江永勉语与汉语的接触,不仅要将江永勉语同其他湖南土话比较,还要同客家话、江永官话等汉语方言比较,同时还须同与之关系密切的侗台语、瑶语比较。(62)谭晓平:《江永勉语与汉语的接触与演变》,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高薇:《南宁鹧鸪渌村平话研究》,南宁: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2. 在横向对比的基础上,根据前人研究进行纵向历时对比,探寻古今演变规律,如谢婷(2015)(63)谢婷:《华阳凉水井客家话语法变异研究》,成都:西南交通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5年。等。综上,现有针对语言接触的语法调查以汉语、民族语语法项目为参照,便于记录接触中上述语法项目的演变;然而由于语言接触的复杂性,针对语言接触的语法调查需在充分了解周边各语言语法面貌的基础上,增添调查过程中必须有而各类手册上没有的条目,从而在此基础上分析语法演变的机制与过程。

(四)语言使用状况调查

语言使用调查与语言本体调查相辅相成,各有侧重。语言使用状况调查包括被调查者的语言使用、语言态度、语言学习途径及动机等。语言使用调查内容包括被调查者的母语、不同交际场合、交际对象的语言使用情况、家庭成员语言使用情况等,如赵镜(2012)(64)赵镜:《昭觉县新城镇彝汉语言接触情况调查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孙叶林(2013)(65)孙叶林:《湘南瑶语和汉语方言的接触与影响研究》,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等;语言认同情况调查包括被调查者对参与接触诸语言的印象、了解程度、认识程度、认同哪种话作为中小学教学用语、对诸语言发展前景的评判等,如张阳(2011)(66)张阳:《清东陵北京话方言岛语音调查》,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高薇(2016)(67)高薇:《南宁鹧鸪渌村平话研究》,南宁: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等;调查问卷的设计有二:1. 研究者自拟,问题设置在50个以下,如赵镜(2012)分别设计13、17个问题以此考察昭觉县新城镇彝族和汉族的语言态度,(68)赵镜:《昭觉县新城镇彝汉语言接触情况调查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彭浅生(2012)则设计17个问题以调查受普通话影响的宜春方言使用者语言态度及语言使用情况(69)彭浅生:《语言接触视角下的宜春(水江)方言词汇变化研究》,南昌:江西师范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2. 在前人调查问卷的基础上,根据研究需要进行调整修改,问题设置在50个以上,如方阳(2012)(70)方阳:《广西靖西新兴粤语方言岛语音调查》,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基于王远新(2008)(71)王远新:《湖南省城步县长安营乡长安营村语言使用、语言态度调查》,《中央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8 年第1期。语言使用、语言态度调查问卷,高薇(2016)(72)谭晓平:《江永勉语与汉语的接触与演变》,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高薇:《南宁鹧鸪渌村平话研究》,南宁:广西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6年。参考了《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资料》(2006)(73)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领导小组办公室编:《中国语言文字使用情况调查资料》,北京:语文出版社,2006年。等。较之第一种,第二种调查问卷在数量上更多,问题设置更加系统,能够从不同角度调查该语言区域人们的语言使用状况。调查方案有二,一是统一设计调查问卷供所有被调查者使用。此方案适用于难以依据某一标准对调查对象进行划分的情况,如调查清东陵地区人群语言使用及语言态度时,便使用同一套调查问卷(74)张阳:《清东陵北京话方言岛语音调查》,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1年。;二是针对操不同语言的人群使用不同的调查问卷,如探究昭觉县彝、汉语言接触情况时,针对彝族、汉族人群分别设计不同的调查问卷。(75)赵镜:《昭觉县新城镇彝汉语言接触情况调查研究》,北京:中央民族大学硕士学位论文,2012年。此种方案问题设置更具针对性,相比以统一问卷进行调查所获信息更为详细。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问题的语言使用状况调查,不可忽视对被调查人家庭语言使用的调查,即调查被调查人祖辈、父辈、子辈、孙辈语言使用状况,以此观察接触引发的母语转换现象。

三、现有语言接触现象调查框架之问题

综上可知,目前语言接触调查以方言、民族语调查框架为基础,依托汉语普通话、民族语主要语言条目对诸语言开展调查。然而,方言、民族语调查框架设计意图是为描写记录方言、民族语的语言面貌,而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问题的语言调查其目的是观察语言的变异与变化,揭示语言接触的过程、动因和机制等。因此,针对语言接触的调查与方言、民族语调查并非全然不同,两者是前后相继的关系,但通常而言,前者需在方言、民族语调查了解语言面貌的基础上,观察语言的变异与变化,进而以问题和目的为导向,在方言、民族语调查框架的基础上加以改进。

(一)忽视语言本体调查与使用调查的结合,缺乏系统性

语言接触是一个复杂过程,其中兼有语言因素和社会因素。语言本体调查与使用调查相辅相成,互为支撑。语言本体调查有助于展示接触引发的语言演变在语音、词汇、语法系统中的具体表现;语言使用调查则便于揭示接触演变的原因及机制,预测接触引发的语言演变发展方向。语言使用者的语言态度既能阻碍接触性演变的发生,也能促进这类演变的发生。(76)(美)汤姆森著;吴福祥导读:《语言接触导论英文》,北京:世界图书北京出版公司,2014年,第31页。然而,现有语言接触研究中,79篇(占比95.18%)文献对语音、词汇、语法、语言使用等进行专项研究及原因分析,如对西安市城中村居民语言使用状况的专项调查及语言变化趋势分析(77)李琼:《西安市城中村语言使用状况调查研究》,西安:陕西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5年。等。但仅有4篇(占比4.82%)对语言接触中的语音、词汇、语法、语言使用状况进行全方位的综合调查分析,如探究塔山勉语与汉语的接触,分别从汉语对塔山勉语语音、词汇、语法及使用功能的影响四个方面展开(78)孙叶林:《湘南瑶语和汉语方言的接触与影响研究》,长沙:湖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13年。等;语言接触是一个互协过程,社会因素决定接触的深度,以及干扰和借贷的方向,语言结构因素则决定接触的阶,以及同构和对应的产生,社会因素和结构因素在语言接触过程中互补,彼此不能取代。(79)陈保亚:《论语言接触与语言联盟汉越侗台语源关系的解释》,北京:语文出版社,1996年。对语言接触的复杂性认识不足,是该问题产生的根本原因。

(二)语音调查未避免方言、民族语按字读音等的干扰

针对语言接触问题的语音调查须满足调查语音的变异与变化、为探究语音演变提供材料支撑的需要。综上可知,针对语言接触的语音调查沿用方言、民族语语音调查框架,以按词表读字的形式记录语音面貌。此种举措仍未避免方言、民族语语音调查中按字读音为文字所干扰、漏记语音、难以调查无字词的读音等弊端。

出现上述问题,究其根本,是由于未处理好语言和文字间之关系,尤其是汉字与方言、汉字与民族语言之间的关系。按字读音,未观察到语言接触过程中各语言、方言之间音义组合的任意性。此外,两种或多种语言接触过程中,无论是形式还是内容上均会出现一些新形式,(80)袁焱:《语言接触与语言演变阿昌语个案调查研究》,北京:民族出版社,2001年,第195页。造成一形多义、一义多形或多层叠加等现象。按字读音则会掩盖语言在接触过程中的互补与竞争,为探究语言接触过程、语言底层残留及演变走向等问题造成困难。

(三)现有语法调查框架无法满足发掘或揭示语法接触及演变过程的需要

针对语言接触的语法调查须系统调查接触过程中诸语言语法系统中的共性和个性,并以此为基础探究语法演变的动态过程。然而,方言、民族语语法调查以汉语为参照,选取其语法系统中部分语法项目为调查依据,汉语不是典型的SVO语言,其语法系统包含SOV语言特征,本身便具有混合性,以其为参照不易辨别语法项目究竟是接触导致的还是语言分化而来。类型学调查框架虽可在一定程度上避免以汉语为参照的弊端,但其采取在类型学框架的指导下自上而下地进行“假设-验证”式研究,(81)李昱:《型学问卷在语言学田野调查中的价值和局限》,《当代语言学》2020年第1期。目的是进行跨语言的比较,从而发现人类语言共性,而针对语言接触的语法调查须满足展现语法演变或变异过程的需要,其根本重心在于发现接触、演变过程及其中的种种变异。故此,二者在目的和理念上存在诸多分歧,类型学调查框架亦无法从根本上满足针对语法接触问题的调查需要。

(四)忽视对语言接触层次的分析

语言接触非一蹴而就,但也并非静止不变,其根本上是一个动态互协过程。在接触双方或多方语言的演变过程中,势必在彼此语言中留下痕迹,造成同化、异化、干扰、创新以及底层现象。语言接触可以使不同时间和空间的系统共存于一个共时系统中,(82)刘丹青编著:《语法调查研究手册第2版》,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17年,第414页。在共时系统中形成时空层次,表现为音类的叠置、同一语素音形的对立、语法系统的叠置等。现有研究仅9篇文献(占比10.84%)采取共时、历时相结合的方法对语言接触现象进行层次分析,如探究江永勉语与汉语接触问题,不仅横向共时对比江永勉语与汉语的语音、词汇、语法面貌,且运用历史层次分析法将塔山勉语中的汉语借词分为现代、近代、中古、上古四个层次,(83)谭晓平:《江永勉语与汉语的接触与演变》,武汉:华中科技大学博士学位论文,2008年。以此认识历史延续下来的语言接触规律。值得注意的是,仅着眼于语言变异的共时分析,忽视对语言历史层次的调查,难以确定语言变异究竟是偶然?因接触而生?还是语言原始同源结构保留或发展所致?抑或是语言接触后历时演变留下的底层?因此,此研究范式不利于厘清语言接触的动态过程,究其根源,依旧是由于对语言接触的认识不清、不深。现有研究注重对语言变异的共时分析与静态描写,忽视语言接触的动态过程。针对语言接触的语言调查须满足揭示语言接触过程的需要。

四、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现象之调查框架的思考及建议

(一)以家庭为单位,语言本体调查与使用调查相结合

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的调查须立足揭示语言接触过程的需要。接触引发的语言演变之研究框架由借用(Borrowing)和干扰(Interference)这一区分构筑。(84)李心释:《东南亚语言区域视野中的汉、壮语接触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2年,第31页。鉴于此,须关注说话人的母语及其受目标语影响产生的相应变体,或者说接触前后的语言对比。针对语言接触的语言调查须采取共时和历时相结合的方法,搜集共时与历时材料。然而,实际操作中存在历时材料少甚至没有的情况,阻碍调查的进行。值得注意的是,社会语言学区分真实时间和显象时间,(85)徐大明:《语言变异与变化》,上海:上海教育出版社,2006年,第152-154页。认为语言的历时变化可以在共时的变异中得到体现。(86)徐大明:《语言变异与变化》,第151页。针对语言接触的语言调查可借鉴社会语言学的显象时间的研究。调查陌生语言的过程中,调查人与被调查人之间交流不便,且单个被调查人没有语境的帮助难以回归其自然说话状态。因此,针对语言接触的语言调查可在借鉴显象时间研究方法的基础上,以家庭为单位展开调查,对不同年龄组开展语言本体调查与语言使用调查,了解其语言变化进程。由此,可为被调查人创设自然的语境,避免被普通话干扰的问题;且受普通话影响较大的年轻一代可作为交流媒介,确保调查人与年长一代被调查人之间调查的顺利进行。

(二)语音调查须根据音义同一性原则,以语素音形为基点

由于语言的任意性,语音调查需保证调查词表的所指与发音人的所指内容是同质的。语素是最小的有意义的单位,从语素音形中切分出来的单位不再有意义,只起到区别语素音形的作用。(87)陈保亚:《当代语言学》,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2009年,第181页。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的语音调查须根据音义同一性原则,以调查语言的语素音形为基点,将语音调查同语义结合起来,引导发音人将语素所表达的意义与其语言形成对应,记录其语言中该词的说法。在此基础上,离析声韵调并整理音系,构建音节表,从而形成完整的音系调查,进而寻找语音变项,探寻接触中语音演变的过程。基于此才能突破按字读音忽视音义结合的任意性等局限,记录下同一概念的不同表现形式,离析同源分化与接触借用,分析语音的接触层次,探究语音的演变过程。

(三)结合类型学调查框架及传统方言、民族语语法调查,以揭示语法演变或变异过程为导向

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的语法调查须在语法项目的基础上,以揭示语法接触过程及语法演变或变异为目标。基于此,应当充分发挥方言、民族语语法调查自下而上调查的优势,从自然语料出发,分析语言接触过程中诸语言语法系统中的语法范畴及出现的语境,在此基础上构建语法例句,对不同年龄组进行调查,由被调查人分别说出其母语说法以及接触产生的目标语变体说法,调查人对调查结果进行核对,在年轻一代被调查人的帮助下就母语说法及目标语变体说法进行对应,探明语法演变的面貌,以此探究语法演变的过程。此外,充分发挥类型学调查框架的核查功能,在对语言接触引发的语法演变面貌有一定认识的基础上,参考类型学表述,检查是否遗漏可能存在的语法参项。

(四)重视语言接触层次问题的分析

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问题的调查需要在剥离同源材料的基础上,对接触层次进行分析,从而深入探究语言接触过程。语言接触之层次分析可在关系语素的基础上分析出接触产生的借词,在汉语作为强势语言的大背景下以汉语语音史的上古、中古、近代构拟音系为参照,分析整理其借词的历史层次。此外,对语言接触层次的分析亦需要以关系语素为基点,由此证明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问题的语音调查以语素音形为基点极有必要。同理,语法接触问题亦可通过对该语言区域诸语言共时与历时、横向与纵向的对比,分析其历史层次,探究语言接触过程中语音、词汇及语法各子系统演变的过程与机制。以此尽可能避免囿于静态分析的弊端,从而展现语言接触在不同阶段的动态变化过程。

五、余论

中国南方语言众多,且各民族长期处于“大杂居,小聚局”的状态,语言接触现象较为普遍,导致语言情况极为复杂,迄今汉语与各民族语仍处于接触之中,此为研究中国南方语言接触及变异等问题提供基础及资源。对于中国南方语言的研究,接触视角必不可少。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的语言调查框架应以发掘语言变项为目的,在方言、民族语调查的基础上,采取层次分析法,以诸语言语素音形为基点对诸语言语音、词汇、语法及语言使用等各层面展开调查。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的语言调查框架为语言接触提供方法论指导,对研究语言接触的过程及机制至关重要。值得注意的是,除调查框架外,发音人的选取亦至关重要。陈保亚(2014)强调在语言接触中,双语者易出现新的音类和新的区别特征,单语者的语音面貌能够保持在一个稳定的接触阶段。(88)陈保亚:《直接调查模式与间接调查模式——田野调查中单语者与双语者的重要区别》,《云南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4期。因此,针对民族多语地区语言接触的语言调查在选取发音人时,应优先选择双语者,以更好地观察语言的变异与变化。在具有针对性的调查框架指引下,根据调查目的及问题需要,选择合适的调查对象,才能保证调查工作的顺利开展及调查结果之科学性和可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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