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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曼与流动的新闻业

2022-03-18

关键词:鲍曼现代性受众

张 钰 灏

(澳门大学 社会科学学院,中国 澳门 999078)

一、引言

现代社会“流动性”“不确定性”的特征不断发展变化,从现代性迈向后现代性,最终成为“流动的现代性”。反映在新闻传播学界是网络传播、社群传播、区块链新闻等前沿理论的丰富。在业界则引发新闻业“液化”、记者身份转变等实践变革,新闻行业的结构与规范亟待变革与重构以适应现代社会的要求。英国社会学家安东尼·吉登斯认为,现代性“首先意指在后封建的欧洲所建立而在20世纪日益成为具有世界历史影响的行为制度与模式。现代性大约等于工业化的世界”[1],同时他认为,“在其最简单的形式中,现代性是现代社会或工业文明的缩略语”[2]。英国社会学家鲍曼则提出“流动的现代性”理论[3],他认为“流动性”是生活中的规范准则等不断“流动”,人们对于不断变动的规范准则感到无所适从,内心常焦虑不安,成为“原子化的人”而造成社会解体的情况。

齐格蒙特·鲍曼“社会走向液态”的思想与个人经历密切相关。鲍曼的思想可以划分为三个阶段[4],第一阶段思想主要是对现代性本身的反思,他认为现代性内部存在矛盾,并且还存在许多危机,可见于其代表著作《现代性与大屠杀》中对于屠戮行为与现代性之间关系的分析。第二阶段的思想过渡到后现代,从更高层次对现代性进行反思并提出后现代伦理观,分析伦理道德的困境。第三阶段的思想进入流动的现代性阶段,他认为社会进入流动的阶段,呈现出与原来社会稳定完全不同的流动特点:不确定、不稳定与解构成为社会的典型特征。

随着社会不断发展,社会逐渐成为“液态社会”,在新闻层面具体体现在逐渐形成“流动的新闻业”。鲍曼的社会学思想广泛而深入,其现代性、后现代性思想对于流动的新闻业产生深远影响。

二、流动的新闻生产流程及产品

(一)新闻生产、传播时空分离性

鲍曼提出了现代性的两种形态说,他认为现代社会产生于时空的分离,构想与行动速度越快的组织就拥有越大的权力,通过抢占先机来获取更多的资源,这与现代生活各个领域,尤其是经济领域要求效率提升的趋势相契合,形成了现代科技越来越发达,人们生活却越来越繁忙的悖论。同样,新闻生产的时空分离也是流动的新闻业的一大特征。

传统的新闻业讲究独家新闻,记者一向“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依照新闻职业敏感性对新闻线索进行筛选,然后去事件现场进行采访报道,记者在新闻发生地亲历新闻事件或获取第一手资料,从而成为事件的还原者,将新闻事件原本地记录、反映出来,因此新闻生产的时间与空间是紧密结合的。但在互联网出现之后,新闻记者找寻新闻线索的主要渠道就由“新闻线人”“跑现场”转移至上网浏览搜寻信息、新闻线索、报道主题及方向。由于互联网传播信息迅速便捷,新闻产品占领市场的要素也由时效性为主转变为风格取胜,在相同的主题下突出各媒体的风格特色成为媒体在市场生存的有力策略。

不仅如此,在信息接收方面也出现时空分离的特征。以报纸为例,过去出现的报刊亭体现了信息接收的时空统一性,但伴随报刊电子化,报刊阅读成为随时随地可以进行的活动,互联网作为人们“数字化生存”的空间,也将时间与空间分离,可以随时接触信息,信息与身体分离,使得线上、线下都成为人们生活的重要空间。“随时随地发现新鲜事”也不是新鲜事。互联网生存空间也正在成为现代人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数字化生存”在现代人的生活中占据着越来越重要的地位。

(二)新闻生产灵活调整

鲍曼曾坦言现代文明遭遇的困境:它不再质疑本身。现代性来自启蒙运动的精神:启蒙精神哺育了现代性的产生[5]。在现代性与后现代性的讨论中,可以看出现代性的代表精神是理性主义,而后现代则是对现代性进行反思,对理性产生的质疑,认为理性不能够牢固不变,因此社会处于流动性的不断变化之中。

在自媒体与传统媒体共享市场的今天,传统媒体不再像以前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地位与信息来源垄断权,需要不断反思从而不断调整原有策略以适应新媒体时代的发展,且互联网时代受众对新闻产品的实时反馈会直接促使传统媒体反思,并不断调整新闻产品生产方向,来平衡公共利益以及市场需求。例如,美国华尔街日报在电子化之后及时明确了用户需求,提供多个数字化版块由用户根据兴趣自由选择,与此同时也没有忽视来自纸质版的长期忠实受众的需求,抓住纸质版和电子版不同用户的特点与兴趣进行差异化内容制作,满足了不同受众的不同需求,打开和扩展了用户市场,为内容创新付费的潜在客户群开启了新领域,也收获了需求不同的用户的一致好评。

(三)新闻产品的技术层出不穷

科技发展日新月异,互联网深刻影响着我们的生产生活。5G技术的出现使传播的时空观进一步改变,人们生存在两个社会之中,一个是线下的现实社会,一个是线上的网络社会。网络社会对人们影响之深,使得人们网络空间的生存状态由以往的“上线”非常态变成“下线”非常态,从前强调“上线”(上线时间有限)到现在强调如何“下线”(下线时间有限)。虚拟社群关系成为社会化生存的主要社交渠道,网络社交圈群化,过滤气泡愈加明显。例如在朋友聚会中参加公司线上会议的人,在朋友聚会的空间中,他的身体在场与朋友聚会而精神缺席,而在线上会议的空间中,这个人身体缺席但是精神在场,同样完成了会议布置的内容与工作,身体实体在传播中是否是必要的?

时空分离追求更高效率的运作机制,运用在新的新闻产品之中的新闻生产技术也随之不断更新。技术参与新闻生产流程形成的AI新闻、算法新闻、无人机新闻、机器人写作等等都预示着智能化媒体时代的到来。智能化媒体具有鲜明的特点:万物皆媒、人机合一、自我进化……它与科技前沿的物联网在理念上高度契合且联系紧密。技术极大促进了新闻生产力的发展,出现了诸如传感器新闻、数据新闻、可视化新闻、VR新闻等令人眼花缭乱的新闻品类,而且呈现方式也由受众被动接受变为媒体与受众共同塑造,明显提升了受众参与感与互动性。但技术与新闻的融合依旧不尽如人意,受到新闻议程设置、专业主义、版权以及伦理道德等一系列的挑战。这也使得学界掀起人机关系以及媒介伦理的广泛研究与讨论。孙玮在“赛博人”的研究中提出“人机合一”,人们看到未来的方向很可能是人类与机器融合,目前机器作为工具来帮助人类完成各种工作,但人机合一之后的人类思想是否纯粹?是否会碰到诸如大数据杀熟、技术黑箱等隐藏的问题?人类是否以看似掌握主导权的方式被机器所控制?这些问题都是值得深思及研究的。

(四)新闻产品多种形态,互动性增强

理性主义所代表的现代性遭受质疑,社会处于不断流动的变化当中,新闻呈现出的形式更加多样,包括H5互动页面、可视化新闻、交互式电影以及VR沉浸式新闻等,传播者主导由之前的线性逻辑结构变为技术交互类型,增强了受众的参与度,拓宽了反馈渠道。2020年3月8日妇女节,腾讯新闻开发的H5新闻产品《十道题,测出你的女主人设》,以测试题的形式增加用户对女性主义流派的认知,与以往的硬知识宣传不同,更加生动形象地展示了各流派的思想以及重要关注点,成为节日期间朋友圈转发的“爆款”。另外VR沉浸式新闻所特有的沉浸感、交互性以及想象性使得用户在接收新闻信息的同时,运用能够感受更多细节的参与性视角来更深入理解新闻。除了技术问题,VR新闻还存在伦理问题,容易在潜移默化中影响受众看待新闻的态度与模式,依据用户参与的主观性假象来掩盖对深层价值观的影响,对于新闻客观性是否有较大伤害还是一个值得讨论的问题。

新出现的新闻产品在重视受众反馈的同时更关注受众的体验,给新闻加入互动性来增强趣味性,以获得既定的传播效果。我们不得不考虑这些新呈现方式是否受到技术的限制?是否会增强新闻娱乐化的程度而消解新闻的严肃性和知识性?是否会潜移默化影响受众看待新闻的客观角度?这些问题都是需要在未来的新闻实践中关注并讨论的。

三、流动的传播主体

(一)媒体与工作者“把关”流程改变

鲍曼的著作中渗透着现代性与后现代性思想。他认为“稳固的现代性”是征服空间的时代,资本、土地与劳动力相结合的社会,形成“福特主义的工厂”[3],流水线生产,生产规模固定,循规蹈矩[4]。同时,鲍曼所指的“流动性”并不是现代性本身解构传统的特性,而是指现代性社会中的惯例以及规则不断变动发展的过程[6]。

在生活节奏不断加快的互联网时代,适当的解构有利于新闻行业的发展,现代社会自媒体以及公民新闻的出现,极大地改变了原有的新闻生产流程和惯例。社会热点新闻不断涌现,如何能够跟上不断发展变化的现实也是新闻媒体不断思考的课题。把关主体不再局限于新闻媒体和新闻工作者,而是崛起的新意见领袖,这些人在趣缘、地缘等圈子中有极强的影响力,其对于社会热点事件的观点也会很大程度影响圈内用户的想法和态度。这就意味着用户观点形成的条件更加复杂,舆论引导更加困难。另外,自媒体和公民新闻解构新闻生产流程还会导致“把关人”的缺失,许多自媒体受到利益驱使发布不实信息,以《纽约时报》为例,不经检查便引用了“假新闻”网站,洋葱新闻之中关于“卫生专家担心新冠疫情将导致美国众筹系统GoFundMe被挤爆”的报道,消费了用户的情绪,在社会上造成了较大的负面影响。

(二)媒体融合,新闻工作者角色转型

流动的现代性的具体呈现是流动的新闻业。在科技不断发展中传统媒体与新兴媒体由之前的“水火不容”逐渐变为相互借鉴,并呈现出媒体融合的趋势。与此相应,新闻工作者的角色也随之转变,新兴技术取代了人工工作,最有代表性的是许多基础工作由机器人代为完成,记者的职业角色亟待转型,由“单一技能型”记者转向“全能型记者”。

传统媒体意识到发展中的这些瓶颈,也进行了及时调整和积极应对,开始了媒介转型与媒体融合之路,当然媒体融合既包含不同媒介形态融合,也包含在所有权、组织结构等各方面的深度融合,需要重新审视与用户的关系,借助技术以及资本力量加速融合。例如美国CNN媒体融合实践中,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依靠CNN的大品牌下设不同的分渠道,比如移动端App以及PC端网站等,依据不同渠道以及主体用户的特点进行差异化内容投放,通过多种渠道来吸引更多的用户,并进行流量引导与固定。CNN就像指挥中心,对不同渠道的内容产品进行制作、传播以及运营,在策略上进行统筹规划与管理,形成多媒体共振的场域,从而扩大传播的价值与影响力。传统媒体着实在走一步生死攸关的险棋,将互联网思维融入到媒体融合的全过程之中,如何进行思维变革显得尤为重要。

(三)泛化主体参与新闻生产

在传统媒体时代,新闻的生产者局限于传统新闻媒体,传统新闻媒体也代表着受众心目中的权威,在新闻生产流程中具有决定性的地位。同时生产流程也较为固定,无论深度报道还是日常报道,新闻生产的模式都固定且大同小异。《精确新闻报道》的作者、美国学者菲利普·迈耶曾经说过:“过去信息匮乏的时候,我们的精力大部分用于搜寻和采集信息。现在,信息丰富了,如何加工更为重要。”新媒体的生产方式更加灵活,为追求时效性而简化新闻生产中许多审查的流程,使得新闻产品能够更快速、更直接地呈现在受众面前,充分展示了新闻时效性这一重要的特点。但是事物发展具有两面性,当人们沉醉于快速获得新媒体发布的信息时,却忽略了虚假信息对生活造成的更大的不便,一些无良媒体违背新闻专业主义及职业道德,一味追求经济利益、眼球经济,大量传播虚假信息对社会造成了恶劣的影响。

此时传统媒体意识到了转型的必要性,同时新媒体转而学习传统媒体对于新闻优良传统的继承,于是传统媒体与新媒体开始相互学习,互相补充完善。时至今日,传统媒体已经不再是新闻发布的唯一来源但仍旧处于非常重要的地位。自媒体的新闻发布多样性强,不同的公众号各有风格,又满足了受众的多种需求。这就呼应了鲍曼“流动的现代性”,主体泛化不局限于一定的结构,灵活性强。

四、用户的流动性:自主性增强,地位上升

鲍曼“流动的现代性”思想中的流动性与不确定性也体现在新闻传播受众的地位以及产生的效果方面。受众变成用户,从被动变为主动,对于新闻的影响日趋增强。新闻媒体从全面化市场逐渐走向分众化、个性化市场,来满足定向的受众需求。经典理论“议程设置”理论也在互联网时代有了新的发展。“反议程设置”受众影响媒体议程设置以及媒体间的“扳机效应”成为新的发展趋势,而不同媒体的风格以及解读角度成为区分受众群体的最佳标准。受众从追求媒体“大而全”变成更倾向于使用“小而灵”的媒体信息来填补自己的碎片化时间。

美国著名计算机科学家尼古拉斯·尼葛洛庞帝,《数字化生存》的作者,曾经说:“公众就像‘没有执照的电视台’”。随着互联网技术的发展以及参与互联网的便利性增加,出现了UGC(用户生存内容)、VLOG以及公民新闻等新形态。UGC用户生成内容使得新闻内容更加碎片化、语言生动、风格多变,能够更好更快地适应用户的需求变化。但同时,它所带来的的问题也不容忽视,主要体现在审查以及把关的机制弱化,使得新闻传播更加容易,也更难以监管,这很可能对新闻的专业性产生较大的破坏。VLOG以及网络直播的兴起同样是受众生产的内容产品,例如抖音短视频、斗鱼直播平台,适应了年轻市场的需求,甚至将影响力扩展到了国外,抖音国外版是风靡全球的Tik Tok软件,虽然适应潮流发展取得了一定的进步,但是短视频会对受众价值观产生错误导向,例如拜金主义、物质主义等等不断冲击着主流价值观,败坏社会风气。直播形式难以监管,因此更容易成为毒害社会的温床,为了吸引眼球不择手段的行为会对未成年人产生不良影响,甚至会对犯罪率产生潜移默化的影响。公民新闻是一种新兴的新闻模式,能够做到24小时不间断发布且多次编辑,及时发布最新状态,但是公民新闻的质量以及新闻核查方面仍然存在一些问题。

五、流动的传播效果

(一)技术理性的侵蚀

鲍曼认为纳粹对犹太人的大屠杀并不是偶然事件,而是现代性在社会发展中的必然产物,而大屠杀的执行者也并非丧失理性的恶魔,其体现了技术责任而非道德责任。技术责任指的是依照一定的程序规则行动,使得行为合乎理性与规则要求,更加机械化,依靠冰冷的理性操纵。道德责任则更多偏向于按照道德标准来承担责任,更加人性化,依靠温暖的人性操纵。而两者在大屠杀中的区别更多体现为技术责任忽视了行动是达成目的的手段,而行动外部的联系被消除,因此人的行动变成了结果[7]。

鲍曼对于现代性弊端的思考也同样适用于在现代社会对于技术的发展,技术发展为人们的生活提供了便利,但也带来了技术黑箱、大数据杀熟、侵犯受众隐私权等很多问题。例如2016年首届“国际AI选美大赛”,由于算法训练照片没有包括足够的非白人面孔,导致大多数获奖者都是白人选手。人们普遍认为算法是客观而没有人的主观意识偏见的,殊不知算法在学习中就已经有意无意暗含了拥有者的主观意识偏见,造成“表面客观”的现象,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人们的观点。因此,技术时代的媒介道德伦理应当更加受到重视,算法偏见带来的影响更加难以察觉,在新时代对于工具理性以及价值理性的探讨同样应当引起重视。

(二)社会焦虑浮躁情绪严重

从现代性与后现代的对比中,鲍曼指出现代性更多地获得安全感而丧失了自由,后现代性则更多地获得了自由却丧失了安全感。这在社会浮躁人心焦虑的现代社会中可见一斑,公民蜕变成个体,独自承担起解决问题的任务,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着需要一个人独自面对和对抗的风险[3]。这也就在一定程度上解释了为什么在以微博等社交媒体为主的舆论场,一旦发生公共事件,多数评论只是进行情绪的宣泄以及人身攻击而非理性的分析,社交媒体作为社会“泄压阀”的作用在焦虑、不安弥漫的社会中被不断加强。2018年“德阳女医生与小男孩冲突”事件中,警方还没有给出具体说法,男孩家人就将剪辑过的视频发在网络上引起轩然大波,网友在不明事实的情况下对女医生及其丈夫进行抨击,最终导致女医生不堪压力自杀身亡。待事情真相浮出水面,网友感到震惊,他们删掉过激的言论,但是生命的逝去却无法挽回。造成网络暴力的原因是伤害他人成本太低,没有法律约束以及惩处制度,借着热点事件“泄私愤”成为发泄不满的渠道。

同时网络上“丧”文化、“佛系”文化的流行也与现代性社会焦虑弥漫有直接关系,年轻人生活压力变大、生活成本不断上升,年轻人在平衡生活与工作压力的过程中形成了两种观念,其中一个是“丧”文化,即年轻人感到生活不满意,他们通过社交媒体对现实生活的不如意进行发泄。另一个是随缘“佛系”文化,指的是年轻人用老年人般平和淡然的态度来面对日常生活。两种方式都是为了规避生活压力,在“数字化生存”的互联网场域短暂逃离现实生活。

(三)真相被淹没在信息洪流中

后真相时代情绪先行,对用户而言,“键盘侠”大量增加,舆论受“水军”控制,当人们沉浸于激辩中,事实情况究竟如何早就被人群忘却,甚至被改写与扭曲。在脸书的一篇推送中,非洲媒体报道喀麦隆交换生新冠肺炎完全康复。文章把康复原因与肤色联系在一起,得出了“康复是因为肤色”的荒谬结论,但是在美国黑人中间很受欢迎。其实这些人并不是非常在意真相是否如此,而仅仅是许多美国黑人对医疗机构的不信任导致,认为医疗机构对有色人种有许多不公平待遇等。因此用户是否相信新闻不仅受到传播者的影响,同时也会受到自己经历或者立场的影响。李普曼所提出的“拟态环境”已经不再是新闻媒体营造的,而是由受众所选择关注的信息所营造即“信息茧房”,我们的视野被自己的关注点所限制。而对新闻媒体而言则是出现只迎合市场热点的反转新闻、烂尾新闻等,注意力把握与现实之间的冲突更加尖锐。互联网产生的网络谣言,尤其是藏匿于老年人朋友圈之中的“伪科学养生”的网络谣言等隐蔽性极强、诱惑性极大,在目前缺失监管与禁令的现状下,以有害虚假信息侵占公共领域是极度不道德的事情。

说到舆论与公共领域,黑格尔在《法哲学原理》中说:“公共舆论是人们表达他们意志和意见的无机方式。”同样,鲍曼提出了相似观点,他认为公共空间减少,也就是私人空间的公共化趋势加强。在我国,公共空间也受到私人化的侵蚀,受到政治力量以及资本科技两方力量博弈的控制,使得舆论场“众声喧哗”[8]。公民意识尚未成熟,民众沉浸在私人焦虑中,社会道德水平受到冲击,公共空间萎缩[8]。例如最近的舆论场热点除了新冠肺炎还有“饭圈”,公共领域被部分私人化为不同粉丝的领地,如今国家出手整治饭圈也是在一定程度上开始探索如何让公共领域更好地发挥其对于社会发展与社会问题解决的作用。而在新冠肺炎的报道中,我们要时刻明确,数据呈现固然重要,但是更重要的是意识到每一个数据背后都是活生生的人及其家庭,人的数字化会使得人失去成为道德对象的能力,新闻媒体在报道疫情最新情况的同时,也不应当冰冷机械地呈现,而应当在报道中加入更多人性的色彩,人性的关怀。

六、结语

鲍曼的现代性、后现代性以及流动的现代性思想产生与发展有其固有的西方语境以及西方社会土壤。正如萨义德所说的“理论旅行”[9],因此理论在提出时就带有与其适应的土壤,在进行应用时需符合适用的领域及场景,拓展局限性,理论迁移不仅限于时间、空间两个维度,还包括立场的维度[10]。从“液态新闻”的视角来看,鲍曼认为新闻业只是社会的一部分,是追随社会的改变而变化的,信息力量越强大,民主之河的干涸威胁就越大[11]。鲍曼的理论中“液态”并非一种目的性的方法和手段,而是自然的社会现象,不带有功利色彩。对于鲍曼思想内核的提取以及到其他学科的迁移衔接不足,也会导致引入其他学科的仅仅是鲍曼的具体理论,而非他对问题的思考方式与思考角度。对学者理论的引用不仅仅要着眼于具体理论,更要学习学者研究的视角以及思考角度,来不断充实自己的研究思维。批判视角下鲍曼的理论引入新闻变成了经验视角的理论,这也是横亘在学科交流面前的困境。只有当新闻学真正关注人的生存、人的价值、人的尊严时,新闻学才具备这门学科的本质内涵[12]。在技术发达的今天,不能用冷冰冰的技术逻辑代替新闻实践中的人文关怀精神,新闻业应当以服务和引导人作为基础,坚持公共利益至上,而不是被眼花缭乱的商业主义思潮冲昏头脑。社会生活不是固定的模式而是相互交叉、相互影响的。在新闻学框架基础中,社会系统的子系统之间的界限更为模糊,社会结构的变化会引起行业的变化,未来新闻传播业的发展应当更简化,优化生产流程,针对不同的新闻产品形成独立生产模式,呈现方式多样以适应受众不同需求,媒体融合进一步加强,对新闻工作者能力提出更高的要求,传播效果增强,以社会主流价值观作为主导,才能提供出更加优质的新闻作品。因此研究的视角都应当不断调整,以适应时代以及社会生活的最新变化,探索经典理论在新时期的延续性以及不足之处并加以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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