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尔德·达尔童话作品中的怪诞审美分析

史玉蓉

（安徽外国语学院英语语言学院 安徽合肥 230000）

罗尔德·达尔是英国当代著名的儿童文学大师，他的作品融传统情节和现实奇幻于一体,一方面，罗尔德的童话有着诙谐幽默的文笔，向孩子们展现了丰富离奇的幻想力；另一方面，他的作品中存在着与传统儿童文学不同的元素。在传统的童话中，为了给孩子营造一种温馨的、积极的阅读体验，往往刻意回避一些消极或黑暗的话题，如死亡、虐待、谋杀、仇恨等元素。但是，在罗尔德的作品中，作者将这些讳莫如深的话题展示出来，通过扭曲和夸张的描述，将这些原本令人恐惧的元素转变成一种滑稽可笑的场景。罗尔德·达尔为孩子们展现了一个更为全面和真实的世界，同时也诠释了儿童文学中怪诞审美的艺术效果。

一、人物形象的颠覆

童话故事为了给儿童营造一种温馨、愉悦的家庭和社会氛围，人物的塑造往往呈现出特定的角色被赋予理想化的人物性格，诸如父母、师长等都被塑造成典型的慈爱、宽容、乐观，聪明等正面角色。当代的童话故事，这种正面的形象被进一步强化，儿童在阅读这类作品之后会感到温暖愉悦。但是，在现实的社会环境中，并不是所有的家庭和社会环境都存在像童话般理想化的人物关系。罗尔德的童话故事，家庭的各个人物是故事经常出现的重要角色，有时父母和师长不再是一成不变的正面形象，甚至完全是邪恶的化身——父母、老师暴躁、愚蠢，对孩子充满敌意，漠不关心，甚至虐待。

《小乔治的神奇魔药》中，主人公小乔治的姥姥并不是一个“可爱、好心、爱帮忙的老太太”。第一章“姥姥”的描述中提到姥姥对小乔治言语的恶意贬损和诅咒多达26处，她认为“长大，一种该死的孩子习惯”，希望乔治“变笨变懒”，“像他妈妈一样愚蠢”，应该去吃虫子，用“阴曹地府”吓唬年幼的孩子。儿童在看到这样一个首先会本能地感到厌恶，也会跟小乔治一样感到恐惧。这种恐惧源于与现实中所熟悉的亲人形象不统一，其恐怖形象给人以压倒性的惊惧；更何况作品还加入了吃蠼螋的描述，以及拟声词的使用，使情节画面感凸显，这种荒诞的元素加入，使原本恐怖的故事增加了喜剧的效果，儿童在阅读作品时容易被滑稽的人物角色、戏谑有趣的语言和夸张的故事情节吸引，让他们开怀大笑。同时，也让儿童容易了解到家庭关系中也有不和谐、不友善的事情存在。

在《马蒂尔达》这部作品里，主人公马蒂尔达天生聪颖，她在学校里经常能见到野蛮、无知、又虐待学生的女校长特朗齐布尔小姐。校长常对孩子进行各种形式的令人发指的虐待：将孩子当做链球扔出去，造成孩子骨折；逼迫孩子吃下巨型蛋糕；抓住孩子的耳朵把他提起来等等。这些残忍、恐怖的行为在传统的童话故事中讳莫如深，然而不可回避的事实就是，这些现象在现实生活中都有迹可循，我们无法保证孩子们不会遇到。

罗尔德·达尔的作品理性地反映了家庭关系中丑陋的、可怕一面，这也是真实的一面，他所展示的具有颠覆性的父母和亲人形象，揭露了家庭关系中黑暗恐怖的一面。罗尔德·达尔采用了荒诞的叙事手法，将父母和师长的种种行为进行夸张和艺术改造，显得非常可笑。当孩子被当做链球扔出去，像火箭一样飞向操场的铁丝网，呈现美妙的抛物线，打了三个滚才停下来，操场边还有人喝彩；孩子被迫吃下蛋糕之后，巨大的打嗝声；被拉耳朵的学生哇哇的叫声，这些怪诞的描写是对恶的别样展示，与现实对恶的展示有很大不同。

达尔通过增加荒诞的情节描述和滑稽的人物塑造，淡化了儿童恐惧的体验，对处于同一困境的儿童，这些荒诞的手法将会给他们带来嘲笑这些暴躁的父母或师长的机会，给儿童心理上以满足。

二、对生命与死亡的思考

生命的意义在哪里？生命的意义在于长短吗？如果生命里出现了不幸，我们的生命会黯然失色，永远失去意义吗？有感于此，童话作品大多展现幸福和美好生活的画面，对于生命、不幸、死亡、谋杀等恐怖的话题少有涉及。然而孤单、恐惧、困境、生死是伴随人一生的状态，不应该回避，也不能人为回避生命原本的模样。

《女巫》中作者用第一人称讲述了一个看似不幸的童话故事。主人公在七岁的时候失去了父母，这个开头为整个故事奠定了凄凉、悲哀的基调。她回到了姥姥家，跟姥姥痛哭了一夜之后的第二天，姥姥就开始为忘记悲痛而行动起来——“我”姥姥开始给“我”讲关于“女巫”的故事。

女巫和巫术在童话故事中是经常出现的话题，也是充满了恐怖而可笑的话题。《女巫》中，罗尔德•达尔充分发挥了怪诞的艺术魅力：“我”被女巫变成了一只老鼠，且永远也不能变回来。从一个正常的女孩变成一只老鼠，这个情节对于儿童来说是极其恐怖和无法接受的，但是看似可怕，恰恰映射了现实中的不幸，无论是动物还是人类，疾病、意外、死亡都是伴随生命同行的。正如主人公在文中所说：“我知道，老鼠会被追捕，有时会被毒死或者落入老鼠夹。但小孩会被汽车轧死，会病死。”疾病和意外可能会给人的一生带来不可挽回的损失，但是当不幸出现，是否就意味生命失去了意义呢？罗尔德•达尔通过这个不幸的女孩告诉儿童，生命中许多时候不幸会突然降临，如果我们愿意接受自己的不幸，那么我们可能将获得重新审视生命的契机，让生命的价值重新体现出来。文中小主人公接受了自己变成老鼠的事实，甚至发现了做老鼠的好处：不用上学、不用考试，也不用工作挣钱。小主人公可笑而荒诞的独白背后隐藏着深刻的生命的哲理。

当承受灾难和不幸的时候，儿童会消沉，会感到世界的不公，会感到被别人遗忘，变成孤单的“不幸者”，但达尔笔下的小女孩天真的话语——“据我所知，老鼠只有两种敌人：人和猫。我姥姥虽然是个人，但我毫不怀疑，不管我是什么她都永远爱我。”“只要有人爱你，你就不会在乎自己是什么，或者自己是什么样子。”——提醒处于不幸状态儿童们，亲人、亲情依然守候在他们的身旁。对于生命的价值和死亡，罗尔德·达尔利为儿童呈现了认知的角度：激活生命的能量，小女孩和她的姥姥奋勇实施一个伟大的计划——消灭女巫。

罗尔德·达尔以独特的教育观提醒着人们关注儿童的心灵健康和成长，引领孩子们向更健康、更全面的方向成长。阅读到这样的童话作品，会被告知生活不仅仅有完美和谐的结局，同样还有无法逃脱的病痛、不幸甚至是死亡。作为儿童虽然无法理解什么是人生百味，但是阅读童话会把他们那纯洁的心灵涂抹上生命的底色，在以后的生活中，促成他们人格的健全，生命完整性的生成。[1]

三、来自儿童的反抗

传统的童话故事，儿童在遇到困难时往往会得到成人的帮助，被当作成人的缩影。儿童在故事里遇到压制时一般不会主动“报复”恶人，因为儿童一旦“反击”，则破坏了儿童天真善良的形象，所以诸如成年人、神仙等“救世主”的出现就承担了惩恶扬善的作用。这些的情节设定很大程度上符合人们接受度，同时也给阅读童话故事的儿童提供道德上的教育。[2]

但是，罗尔德·达尔的童话故事将主人公从困境中拯救出来的人往往是主人公自己。达尔的童话故事，儿童充满智慧，甚至拥有魔法和“超自然”能力。罗尔德·达尔并不担心主人公亲手惩戒恶人会削弱主人公的完美形象，他延续了童话故事怪诞的艺术手法，完成对好人的歌颂，对恶人的鞭挞。

在《马蒂尔达》一书中，面对暴躁的校长屡次施暴，马蒂尔达没有得到任何成年人的帮助。她的良师益友亨尼小姐性格懦弱，完全受制于强势的姨妈，她不仅放弃抵抗，还劝告马蒂尔达“不要去做任何傻事”。为了一个儿童完成对成年人的反抗，作者赋予主人公强大的“超自然”力量：突然间发现了自己的“特异功能”，用意念控制物体，制造各种恶作剧，惩罚了恶毒的女校长。作者以其特有的想象力，设计出这些”超自然“的情节，看起来有违常理，荒唐可笑，却给孩子们带来了无限的愉悦感。

在另一部童话《好心眼巨人》中，主人公苏菲无意间被一个巨人带到了“巨人国”，虽然这个巨人心地善良，但是在巨人国到处都是以人类为食的可怕巨人。他们抓孩子，喝人血，挖人内脏，作者不吝笔墨为读者描绘出一幅幅极其恐怖、恶心、血腥、令人毛骨悚然的场面。好心眼巨人对他可怕的伙伴毫无反抗，甚至逆来顺受，而作为儿童的苏菲却有着坚决反抗的意志。在她的帮助下，好心眼巨人把噩梦吹进了食人巨人的鼻子里，从而引起了巨人之间一场混乱，自相残杀。

亨尼小姐和“好心眼巨人”是故事的正面形象，他们善良而友好，但是当危害降临在他们身上的时候，他们显示出听天由命的弱者面貌。而马蒂尔达和苏菲的善良并不意味着任人宰割，她们比成年人更加积极主动地采取措施，往往使用各种恶作剧的手段“惩罚”加害他们的人。荒诞的恶作剧引发的人仰马翻喜剧效果，让儿童在阅读过程中变得愉悦，坏人最终被主人公打败，帮助儿童辨清美丑善恶，从而有助于其日后弃恶择善；激励儿童对于任何阻碍自己求善求美的丑恶势力进行反抗，实现道德的成熟。

结语

罗尔德·达尔的童话故事以其新颖的视角和丰富的想象力获得了读者的青睐，作品中通过颠覆传统的人物塑造，荒诞离奇的情节设计，以及通过对现实世界的映射展示怪诞审美的基本特征，彰显了怪诞审美的基本功能。达尔以儿童的视角将现实世界里的痛苦、阴暗、恐怖等所谓人类世界的另一面，通过童话故事传递给儿童，使童话故事成为现实世界的一面镜子。作者凭借天马行空的想象力，人与动物的互换、“超自然”力量的使用，展示出奇异、滑稽的场面，给儿童提供了宣泄对自由的渴望、对个人意志的向往，以及对压制反抗的机会。刘绪源在《儿童文学的三大母题》中认为，阅读作品的过程，首先的体验阶段是“激情的宣泄”“心灵的补偿”，其次是“审视自我”“体验环境”，最后是“回味与叹息”“憧憬与渴望”。[3]儿童阅读这样的作品得到的不仅是精神上的纾解，同时也是对未来人生中所要面对的现实的初步了解。用童话这种引导功能鼓励儿童学习，为儿童步入社会提前思考生命的价值、社会伦理意识，这也是罗尔德·达尔对儿童最深沉的关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