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从传奇《雷峰塔》谈中国悲剧的特色

2022-03-18朱滢璇

唐山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4期
关键词:雷峰塔白娘子法海

朱滢璇

从传奇《雷峰塔》谈中国悲剧的特色

朱滢璇

(烟台大学 人文学院,山东 烟台 264005)

在20世纪关于“悲剧”的探讨中,大多学者认为中国无悲剧。但中国悲剧的存在乃是不证自明的事实,中国戏曲应有自己评判悲剧的标准。清代方成培《雷峰塔》传奇是一部有代表性的中国悲剧。就情节发展来说,作品写了普通人由顺境转入逆境的过程;就曲词表现来说,言情的曲子体现了悲剧的情感;就剧作效果来说,白娘子所面临的困境与压迫唤起了人们的同情和怜悯心理;就观众接受心理来说,中国观众对大团圆结局的期待反映出悲剧给人们带来的心灵创伤和震颤,从而产生了对美好结局的向往,这强化了悲剧色彩。总之,《雷峰塔》传奇的悲剧性十分具有中国特色。

《雷峰塔》;传奇;悲剧性

关于中国古代是否有“悲剧”,学术界争论已久。最早在18世纪,外国学者在接触到中国戏曲时认可其中悲剧的存在,如马约瑟译介了《赵氏孤儿》,题名为《赵氏孤儿:中国悲剧》。而20世纪中国大部分学者则认为中国古代戏曲中无悲剧。如历任《时报》《知新》《清议》三报主笔的欧榘甲在美国任《文兴报》记者时,发现旧金山的华人仍沉迷于中国传统戏曲,西方的先进文明和中国旧戏所表现的才子佳人、亡国伤风内容形成鲜明对比,感慨之下便以“无涯生”为笔名写了《观戏记》,认为我国传统戏曲很少反映现实生活,也不能有移风易俗的作用。而法国、日本作家将国家衰败、民族革命事迹搬上舞台[1],具有笔者理想中戏剧的激励、教化作用。

接下来,许多学者就“中国是否有悲剧”这一问题进行了热烈探讨,胡适批判传统戏剧的大团圆结局,认为“戏剧是说谎的文学”[2]。冰心也认为应该看清悲剧与惨剧的区别,《琵琶记》等公众认可的“悲剧”应该属于“惨剧”这一范畴,评判悲剧的标准应该是看“剧中主人公是否有自由意志及内心冲突,即是否经过自主选择做出了行动而造成了不幸的恶果”[3]。朱光潜同样认为元代五百多部戏曲作品“其中没有一部可以真正算得悲剧”[4],悲剧需得是“生活被‘距离化’后的理想世界”“崇高感是悲剧感中最重要的成分”“命运感是悲剧感的本质”[5]。近年来,仍可见“中国传统社会悲剧缺乏”这样的观点,有学者分析,在中国古代“悲剧内容不利于人们建立正确的价值观念;悲剧情感无益于人们修身养性;根据人们行为的模仿性,悲剧不能被用作道德教化的手段,只有宣扬善恶报应的正剧才能被用以道德教化”[6]。

中国古典戏曲中到底有没有悲剧?一部作品能让人感动、流泪,难道不是引起了人们悲伤情感的表现?在西方悲剧中很少有悲苦哀怨之情,作者不以达到痛哭流涕为目的,而中国古典戏曲给观众的体验如钱钟书所说:“有相当一部分结尾是悲哀的”,读完作品是“被一种剧烈的悲痛所缠绕而感到极度的郁郁不乐和怅然若失,但没有上升到更高层次的悲剧体验”[7]。而西方悲剧的观众则在主人公无法改变命运的强制力量、毁灭式的悲剧结局中感受到震撼的力量,二者各有侧重及优长。因此,中国古典戏曲中的悲剧性不应和西方意义上的悲剧力量混为一谈。

虽然受到过否定,但中国古代悲剧的存在,乃是一个不证自明的问题。我们有喜剧,自然就有悲剧、正剧。比起喜剧用诙谐笔调展示一个结局圆满的故事,正剧兼用悲喜剧因素而最终解决部分矛盾,相应的,源远流长的中华文化也孕育了悲剧。仅从小说来看,唐代成熟的文言小说作品中已存在悲剧,如《莺莺传》《霍小玉传》,到了明代则有《杜十娘怒沉百宝箱》《王娇鸾百年长恨》等白话小说作品。内容丰富的小说是戏曲题材的蓄水池,戏曲对小说有很多借鉴,那小说讲述的悲剧故事及传达的情感必然在戏曲中响起余韵,《雷峰塔》传奇就是一例。

中国古典悲剧有着自己的特色,如《中国古典十大悲剧集》序言所说:我国古代虽然没有系统的悲剧理论,但从宋元以来的舞台演出和戏曲创作来看,说明悲剧是存在的[8]。只是中国的悲剧和西方悲剧有所不同,但是如果用西方已形成的悲剧理论来衡量中国戏曲,那是不公平的,因为西方名词无法对应中国戏剧,我们应有具备中国特色的悲剧说。笔者结合《雷峰塔》剧本,从情节、曲词、观众情感体验、观众接受心理四个方面探讨中国古典悲剧的独到之处。

一、从情节发展观照《雷峰塔》的悲剧性

悲剧说的确立,是一个范畴界定问题,不同文化产生了不同的标准,但从美学意义上来说,虽然有差异,或表现形式不同,人类对悲剧的理解是有共通性的。虽然在自20世纪至今的热烈讨论中,尚未形成中国悲剧特色的明确定论,但不少论述都是有意义并且可以参考的。在形成中国自身的悲剧说过程中,参考已成型并运用已久的西方悲剧标准无疑是有意义的,而这种参考又不是完全的照搬,而是有选择地“拿来”。

恩格斯在《致斐·拉萨尔》中表明观点,认为悲剧判断的标准“是历史的必然要求和这个要求实际上不可能实现”[9],这一论断被《中国古典十大悲剧集》的编者写到绪论中,认为是“从历史唯物主义的高度指明了带有本质意义的悲剧特征,是衡量古今中外一切悲剧作品的共同尺度”[8]93。试用恩格斯理论分析《雷峰塔》传奇:作品写的是爱情悲剧故事,剧中,白娘子虽对许宣万般体贴,从未起害人之心,而且她在追求真情这一点上并无错误可言,但因为强大统治阶级力量的一再干预和破坏,白娘子的爱情追求几经波折,不断碰壁,最终回天乏术。理论与作品有很大程度上的契合。

为进一步探究《雷峰塔》美学意义上的“悲剧性”,我们必然要参考古希腊的悲剧理论。亚里士多德的《诗学》以大篇幅论述了悲剧,列出三种在悲剧中不应写的状况:“一、不应写好人由顺境转入逆境,二、不应写坏人由逆境转入顺境,三、不应写极恶的人由顺境转入逆境。”[10]以此为依据,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可以写的是介于至善至恶之间的寻常人因犯错而陷入困境的故事,这些人往往声名显赫、出身高贵。落实在创作中,西方剧作家多写贵族因犯错而酿成惨祸的故事,但若使用此标准来严格对应中国戏剧,不用说《雷峰塔》不在这一标准内,总体来看中国戏剧也没有悲剧了。文化及国情的差异使得剧作家选择书写不同的故事,但若是抓住悲剧构成的内核,放下声名显赫、出身高贵这一条件限制,则悲剧反映的是一个寻常人由顺境转入逆境的故事,以及主人公在逆境中的挣扎,这正是许多中国悲剧的主体内容,也是《雷峰塔》传奇中白娘子追求幸福却不得这一过程的写照。

在《雷峰塔》传奇中,白娘子与许宣之间有美好的邂逅,但甜蜜并没有持续太久就转入了接二连三的波折中,且困难一次难似一次,最终许宣彻底背弃白娘子,站到了法海一边,白娘子则在转入逆境的过程中不断挣扎,经历了一次次的情感受难,最终爱情失败,被镇压雷峰塔底。

二、从曲词观照《雷峰塔》的悲剧性

除了以故事情节展现白娘子故事的悲剧性,作为戏曲作品,曲词最能起到传情的作用,《雷峰塔》的曲词就展现出人物细腻的情感。

一方面,曲牌选取的成功有利于突出表现角色的悲愤心情。方成培本《雷峰塔》全剧多处描写白娘子积极勇敢的斗争,作品中《水斗》和《炼塔》是整个悲剧性故事的高潮,其中【北水仙子】一曲,集中体现了白娘子悲愤的心情:

【北水仙子】恨恨恨、恨佛力高,怎怎怎、怎教俺负此良宵好?悔悔悔、悔今朝放了他前来到。只只只、只为怀六甲把愿香还祷。他他他、他点破了欲海潮。俺俺俺、俺恨妖僧谗口调刁。这这这、这痴心好意枉徒劳。是是是、是他负心自把恩情剿。苦苦苦、苦的咱两眼泪珠抛。[8]1017

这段曲词表现了白娘子内心的痛苦与纷纭的思绪,一面恨自己不能战胜法海,懊悔自己不该让许宣来到金山寺,又想到自己身怀有孕,因为许宣,她做人的欲望更加强烈,却又被法海生生拆散姻缘,枉费了一片痴心,对许宣有怨恨,更有爱恋,于是只能转而悲叹自己命运不济。【水仙子】是一个表现悲伤情感欲诉还休的曲牌,单个字的重叠、断续表现了白娘子悲伤的力度,达到辞约义丰的抒情、表意效果。

另一方面,曲词中排比与对比手法的使用使悲剧冲突显得更加强烈,强化着剧中角色悲剧性的命运。如《炼塔》一节中青蛇的唱词,以悲剧亲历者的视角抒发了作者对白娘子悲剧命运的深切同情:

【朱奴带锦缠】【朱奴儿】[跪上哭拜介]您喜孜孜地将他宗嗣绵,他恶狠狠地把连理枝割断。您前生烧了断头烟,[毒指生介]遭他把您来凌贱。【锦缠道】辜负您修炼千年,辜负您崇山冒险,辜负您望江楼雅操坚,几时再见亲儿面?罢罢,看俺与你报仇冤![8]1027

此一节白娘子已经被法海打回原形,小青痛惜白娘子的同时指责许宣不顾念与白娘子的夫妻情意、亲子之情,通过喜与悲、善与恶的对比将白娘子的深情与许宣的薄幸做了对比,强化了白娘子与许宣的悲剧性冲突。三个排比句唱词强化了白娘子悲情命运的表现力,体现了白娘子为了做人付出的所有努力在刹那间成为虚空的沉痛悲剧力度。

在中国戏曲中,故事的讲述与情节的贯穿主要依赖曲词与宾白,《雷峰塔》的曲白就勾连着各个环节,几重矛盾,讲述了白娘子的悲剧是如何一步步酿成的;而人物的塑造与情感的传达则更依赖于曲词。在曲词中,白娘子以第一人称代言体言情述怀,传达心声,以不同的曲牌、宫调与曲词诉说当时心情、所思所感,更真切细腻。这是中国戏曲的一个独特之处,也是包括《雷峰塔》在内的戏曲作品传达悲剧感情最有效的表现形式之一。

三、从剧作效果观照《雷峰塔》的悲剧性

方成培写白娘子故事的《雷峰塔》传奇是富有神话色彩的悲剧。它在白蛇故事的民间传说和前人作品的基础上,总结性地完成了白娘子这个空前的叛逆者形象。作者助她脱掉妖气,更多地赋予了她人情味与反抗精神,使她具有了人的性格特征和社会属性,成为一个有情有义、为追求合理的生活理想而敢于斗争的女性。同时对许宣、法海也作了符合生活逻辑的定型,通过表现白娘子与以法海为代表的社会力量和神权力量的冲突,曲折而深刻地反映了当时觉醒者的困境和激烈的阶级斗争,使白娘子形象放射出奇异的光彩。

白娘子不甘仙界寂寞,向往人间幸福,为觅有缘之士,来到临安,与许宣结合后,先后经历了一系列冲突:赠金导致的追捕、魏道士赠符的挑拨、端阳显形吓死许宣、宝巾遗祸导致许宣审配镇江……这些冲突使白娘子一步步走向悲剧结局。但白娘子早就做好了为幸福而抗争的准备,《水斗》一出是白娘子为了幸福而斗争的顶峰,面对法海不可一世的阵势,她知道这场生死搏斗和以往是不可比拟的,但“为了俺意中人将你命轻抛”[8]1015,她调动全部水族之力与法海决斗。为了争取许宣,她时而叫骂,时而战斗,时而哀求,最后不得不水漫金山;但由于法海有整个神界为后盾,处于弱势地位的白娘子的斗争不免以失败告终。《水斗》这出戏,不仅写出了白娘子向黑暗势力作决死斗争的坚强意志和不屈不挠的顽强精神,也很细腻地写出了一个女性真实的情感、痛苦和焦急。《水斗》不仅是白娘子与法海的斗争,而且交织着白娘子与许宣、许宣与法海之间错综复杂的纠葛。这些矛盾因素,在悲剧的高潮《断桥》一出中鲜明地表现出来。

《断桥》一出不仅透露出白、青、许与法海之间的尖锐矛盾,还展现了白、青、许之间的矛盾。细究之,在以法海为代表的强大封建势力的干涉与支配下,追求真情的白、青、许不可能实现个体追求幸福的目标。虽然白一派的追求代表人性解放与社会进步,属于“新事物”,理应战胜落后的旧事物,但时机未到,这燃起的一点夺目焰火最终还是被压灭在雷峰塔底。白、青、许三个人之间也有矛盾:三个人中,白娘子勇敢温柔、小青热情泼辣、许宣胆怯懦弱——这使得白娘子对以法海为代表的封建势力绝不妥协、对许宣一再容忍,小青对许宣的背叛十分愤怒,许宣既听从内心追求真情又会产生动摇。在阶级矛盾和性格矛盾的斗争间,几个主人公内心的力量此消彼长,终究是他们性格的主导方面占了上风,使得白、青继续坚持斗争,而许宣则转入到封建势力的阵营中,这使得白娘子虽然法力广大、善良执着,却在与现实的碰撞中不得不以毁灭告终。经历了激烈斗争后,冲突势必达到新的平衡,作者于是安排许宣入了佛门,而白娘子则被镇压在雷峰塔下,一切归于平静,但人们总会为白娘子的经历扼腕叹息,产生同情与怜悯之感。

亚里士多德关于悲剧效果的论述:悲剧的作用是“通过引发怜悯和恐惧使这些情感得到疏泄”[11]。悲剧不应该使人“同情”:因为对遭受苦难者的同情,包含了对导致苦难者的愤怒和乐于见到后者受惩的心情,这不属于亚里士多德悲剧论中的悲剧情感。悲剧应使人“怜悯”和“恐惧”:怜悯是落于不应当受害人身上的毁灭性或引起痛苦的情绪,恐惧指那些不幸和祸害看起来很快就会落到自己身上或亲友身上,这二者只将关注的情感对象放在遭受苦难者身上,不进行惩恶扬善以满足观众愿望。但若用“怜悯”和“恐惧”限定悲剧,未免使悲剧的范围缩得太窄,须知不是每个故事中的不幸都贴合观众自身情况,如果观众能与剧中人物进行共情,体会到主人公情感的受难,作品的感染作用就实现了。

方成培让白娘子披上了蛇仙的外衣,展现她的善良、美丽与执着,让她显得比一般人更坚决、大胆、顽强,所以人们总是不希望法海的种种计策能够得逞,并希望这一从中作梗的破坏者能得到惩罚。但观众对以法海为代表的封建势力的厌恶并不影响观众对于美丽善良白娘子的怜悯,观众能体会一位多情女性对幸福的执著而勇敢的追求,进而对其结局产生忧伤与遗憾之感,《雷峰塔》这部悲剧作品的感染力就体现出来了。

四、从观众接受心理看《雷峰塔》的悲剧性

作者剪裁人物形象,确立故事主线,安排情节走向,定下了故事的基调,但中国古典戏曲作品结局的安排除了作者本身的构思,特殊之处在于还受到观众意愿的影响。

通俗文学作品流变中人物性格及结局的演变势必受到观众意愿的影响。白娘子的故事,由南宋话本《西湖三塔记》及明冯梦龙《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发展而来,到了清方成培本《雷峰塔》,人物形象、情节、结局产生了很大变化。《西湖三塔记》中,白娘娘当场就要取奚宣赞心肝;《白娘子永镇雷峰塔》中,白娘子虽盗库银,让许宣吃了几次官司,也对许宣进行过威胁,但总体是对许宣进行锲而不舍的追求;方本《雷峰塔》中,白娘子一心一意对待许宣,却几遭背叛。结局里,许士麟高中状元并娶妻,白娘子终升忉利天。方本《雷峰塔》大受欢迎,在几百年里广为流传,成为舞台演出本中的经典以及源源不断改编的模本,比《西湖三塔记》《白娘子永镇雷峰塔》影响更大,说明广大接受者对白娘子的同情及善终结局的认可。

中国古典悲剧中的团圆结局不是“蛇足”,反而反映了悲剧对观众的心灵震撼和观众由此产生的对美好愿景的渴望,这是中国古典悲剧的独特之处。中国古典戏曲中,确实有不少悲剧作品在最后获得了较为完好的结局。以王季思主编的《中国古典十大悲剧集》为例,其中只有《桃花扇》一部是彻头彻尾的悲剧,剩下的作品当中,除了本文论及的《雷峰塔》获得了较为完好的结局,《窦娥冤》中窦天章为窦娥昭雪;《汉宫秋》中汉元帝将毛延寿斩首以祭奠昭君;《琵琶记》中蔡伯喈携赵氏、牛氏同归故里,庐墓守孝;《精忠旗》里岳珂替先祖翻案雪耻,恢复岳家名声;《娇红记》中申纯、娇娘死后成仙,成就“鸳鸯冢”;《清忠谱》中皇上认可了周顺昌的气节,周封妻荫子;《长生殿》里杨妃明皇在月宫中团圆;《赵氏孤儿》中赵孤复仇成功。十部作品中九部获得了较为圆满的结局。有学者认为大团圆的结局是“蛇足”,破坏了原本的悲剧,其实这样的安排不仅反映了对观众的心灵震撼作用及观众由此产生的对美好愿景的渴望,而且部分作品“拥有悲剧中最本质的东西”——“打动慈善之心”或“引起怜悯或恐惧之情”[12]。总之,观众对完满结局的渴望促使创作者进行了相应安排,中国戏曲广阔的受众群体,自戏曲产生之日起就影响了剧作者的创作,因为戏曲演出唯有卖座,职业作家和演出者才能借以谋生,这与西方最初产生教化作用的戏剧不同。中国戏曲成熟并风行时,演戏完全是市场行为,消费场所的观众群体即老百姓,他们的思想情感和价值取向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戏曲风貌,使得真正流行的演出剧本,都是符合观众审美价值取向的。

概而言之,中国戏剧的大团圆结局不仅不是对悲剧效果的削弱,反而强烈地折射出悲剧故事情节带给人们的创伤之感与心灵震撼。中国古典悲剧的光明结尾,并不影响全剧的悲剧性质和悲剧气氛,反而是浪漫主义精神在悲剧创作中的体现,表现出的是观众超脱悲剧痛苦的渴望、对美好愿景到来的期盼,这种渴望和期盼,强化了戏曲作品自身的悲剧色彩,体现了中国悲剧不同于西方悲剧的独到之处。

五、结语

悲剧一般以悲剧人物的苦难、不幸、死亡作为题材内容。《雷峰塔》正是通过白娘子与外界冲突的形式再现当时生活中的悲剧。它打破了过去神话中那种仙女思凡、人间就一定是乐土的惯例,告诉我们人间也找不到乐土。这是对封建社会中女性追求真情结局概括出的痛心的结论,反映了残酷的现实。

方成培本《雷峰塔》剧作中洋溢的悲剧性情调是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的,我们看到白娘子不断被现实带来的波折摧残,使受众在受到强烈的观剧震荡之后,引起同情、怜悯、尊敬、赞扬之感,这正是《雷峰塔》这部悲剧,也是中国古典悲剧作品的独到之处。

[1] 徐中玉.中国近代文学大系 1840-1919:第1集第2卷[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95:565-570.

[2] 胡适.胡适文存:卷一[M].上海:上海书店出版社,1989: 195-214.

[3] 冰心.冰心七十年文选[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6: 795-799.

[4] 朱光潜.悲剧心理学[M].合肥:安徽教育出版社,1989: 273-310.

[5] 张琼.理想、崇高与命运——浅析朱光潜《悲剧心理学》中的悲剧思想[J].文化创新比较究,2022,6(5):174-175.

[6] 孙长虹.中国传统诗性正义与悲剧的缺乏[J].华中科技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21,35(5):43-51.

[7] 李达三,罗钢.中外比较文学的里程碑[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7:359-367.

[8] 王季思.中国古典十大悲剧集[M].上海:上海文艺出版社,1998.

[9] 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全集:第29卷[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6:583.

[10] 伍蠡莆.西方文论选[M].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79:66.

[11] 亚里士多德.诗学[M].陈中梅,译.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 2017:63.

[12] 张印文.《赵氏孤儿》悲剧特征探析[J].文学教育,2021, 15(9):78-80.

O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Chinese Tragedy from the Opera of

ZHU Ying-xuan

(School of Literature and Journalism, Yantai University, Yantai 264005, China)

In the discussion of “tragedy” in the 20thcentury, most scholars believe that there is no tragedy in China. But the existence of Chinese tragedies is a self-evident fact, and Chinese operas should have their own criteria for judging tragedies. The opera of Fang Chengpei’sin the Qing Dynasty is a representative Chinese tragedy. In terms of the plot development, the work describes the process of ordinary people turning from prosperity to adversity; in terms of the performance of the lyrics, the romantic tune reflects the emotion of tragedy; in terms of the effect of the play, the predicament and oppression faced by Bai Niangzi arouse people’s sympathy and pity; in terms of audience acceptance, Chinese audiences’ expectation of a happy ending reflects the trauma and tremors the tragedy has brought to people, thus creating a yearning for a happy ending, which reinforces the tragedy color. In short, the tragedy of the opera ofcontained rich Chinese characteristics.

; opera; tragic

I207.37

A

1009-9115(2022)04-0073-05

10.3969/j.issn.1009-9115.2022.04.016

2021-09-17

2022-06-23

朱滢璇(1997-),女,云南玉溪人,硕士研究生,研究方向为元明清文学。

(责任编辑、校对:王淑洁)

猜你喜欢

雷峰塔白娘子法海
传奇佛塔
黑皮肤的“白娘子”
漫话民间故事 白娘子——端午劫
漫话民间故事 白娘子——断桥初相识
浙江杭州雷峰塔
白娘子采灵芝
初为人师
白娘子VS法海
白法海:义务服务十七年
法海不懂爱等2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