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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运河文化与苏作工艺

2022-03-18马建庭

苏州教育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苏作大运河苏州

马建庭

(苏州工艺美术研究院,江苏 苏州 215001)

苏州是一座与运河相依相生的城市,运河水滋养着这座城市,也见证了苏州地区从原生性古吴文化到继生性江南文化的沧桑巨变。古城苏州坐拥江河湖海之交通便利,更在明清时期成为经济最发达的江南地区的中心城市。运河水系不仅催化了苏州城市经济的发展,哺育了星罗棋布的江南城市和乡镇,促进了江南城镇群的早期近代化发展,更是孕育了众多璀璨的物质文化和非物质文化遗产。

一、大运河滋养了苏式生活及苏作工艺

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为,遗存运河及文化线路特点可归纳为:“代表了人类的迁徙和流动,代表了多维度的商品、思想、知识和价值的互惠和持续不断的交流,并代表了因此产生的文化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交流与相互滋养。”①参见:《中国运河文化遗产及其保护》,《光明日报》2009 年5 月5 日,第12 版。

苏州处于江南地区联结各大水道的关键位置,西临太湖,北有长江,东有大海,大运河纵贯全境,自古以来便是鱼米之乡。“水”所带来的优势条件奠定了历史上苏州在江南以至全国的社会经济地位,不仅商贾云集、工技比户、物通南北,而且文化发达、积淀深厚。明代中叶以后,苏州更是富庶一方,至清中前期依然具有举足轻重之地位。清隐士沈寓云:“东南财赋,姑苏最重;东南水利,姑苏最要;东南人士,姑苏最盛。”②沈寓:《治苏》,贺长龄:《皇朝经世文编》第13 册卷23,道光七年(1827)刊行,第59 页。参见:https://www.bookinlife.net/book-3774-viewpic.html#page=121。

苏州社会经济的发展离不开大运河的滋养。从吴王阖闾开挖大运河的肇端——邗沟,到贯通南北的隋唐大运河、京杭大运河,大运河不仅极大地促进了货物的大量流通,更催化了沿岸各城市间人员的频繁交往和南北文化的交流。特别是南宋以后,全国各地的精英包括众多富商大贾、文人墨客、封建士大夫或移居或寓居江南,既推动了苏州社会经济的进一步繁荣,又进一步加强了吴文化与江南文化的融合、吴文化与中原文化的融合,形成了独特的苏式生活方式和生活文化。明代中叶至清中期,伴随着苏州地区商业、手工业的进一步发展,民众的生活方式逐渐发生改变,由此引发了民众思想和价值观念的深刻变化。在文人雅文化的引导下,工商阶层和市民阶层的俗文化逐渐向文人的雅文化转换。这种转换是文化艺术风格的一种转换,是文人意识世俗化、文人审美市民化的转换,是形而上的价值理念向形而下的造物理念的转换。这种转换是有其特定条件的,一是苏州的特殊地理条件,尤其是大运河提供的文化资源的集聚与流播的便利;二是苏州的经济发展先于全国其他地区出现了资本主义萌芽;三是大量的人才和文人的集聚。明人王锜《寓圃杂记》卷五“吴中近年之盛”曰:“吴中素号繁华……凡上供锦绮、文具、花果、珍馐奇异之物,岁有所增,若刻丝累漆之属,自浙宋以来,其艺久废,今皆精妙,人心益巧而物产益多。至于人才辈出,尤为冠绝。”[1]也如张瀚《松窗梦语》卷四“百工纪”所云:“自昔吴俗习奢华,乐奇异,人情皆观赴焉。吴制服而华,以为非是弗文也;吴制器而美,以为非是弗珍也。四方重吴服,而吴益工于服;四方贵吴器,而吴益工于器,是吴俗之侈者愈侈。”[2]苏绣、缂丝、苏扇、玉雕、泥塑、碑刻、核雕、竹刻、裱画、明式家具、民族乐器、戏剧服装,以及与园林建造相关的御窑金砖、砖雕、木雕、石雕等手工艺造物无不深受社会文化转型的影响,呈现出一种新的风貌。如果翻阅相关史籍,不难发现明清时期苏州文化风格上“吴韵转苏风”的现象,许多手工艺原来多以“吴”字当头,后转化为“苏”字当头,如“吴铸”转为“苏造”,“吴装”转为“苏裱”,“吴扇”转为“苏扇”,同时相继出现了“苏样”“苏意”“苏作”“苏工”“苏造”“苏式”等专用名词,世称“苏作”。这种转换反映了苏州这座城市由经济生态的变化延伸到人文生态的变化,并且以其经济的重要地位和文化的先导作用,成为引领全国时尚的风向标。明人王士性说:“姑苏人聪慧好古,亦善仿古法为之,书画之临摹,鼎彝之冶淬,能令真赝不辨。又善操海内上下进退之权,苏人以为雅者,则四方随而雅之,俗者,则随而俗之。”[3]清人纳兰常安《受宜堂宦游笔记》卷十八对苏作的介绍则更为具体:“苏州专诸巷,琢玉雕金、镂木刻竹与夫髹漆装潢、像生针绣,咸类聚而列肆焉。其曰鬼工者,以显微镜烛之,方施刀错。其曰水盘者,以砂水涤滤,泯其痕纹。凡金银、琉璃、绮绣之属,无不极其精巧,概之曰苏作。广东匠役,亦以巧驰名,是以有‘广东匠、苏州样’之谚。”[4]

二、苏作工艺随着大运河文化延续发展

作为大运河沿线为数不多的一座双遗产城市,苏州的文化遗产十分丰富。千百年来,大运河与苏州古城紧密联系在一起,共生共荣,既是苏州民众的乡愁记忆,又反映出城市发展以人为中心的本质,城市也因提供了体现“生活价值和意义”的城市文化而精彩。

大运河曾为苏州经济社会文化的快速发展提供了优越的保障条件,今天,又为苏州构建生态系统服务功能、展现江南田园风光、承袭各类物质文化遗产和传承非物质文化遗产等发挥着重要作用。其中,凝聚着历代匠师的智慧结晶,寄寓着古今江南人文精神和苏州民众情感寄托的各类苏作工艺星罗棋布地分布于大运河苏州段沿线的城区和乡镇。依托积淀深厚的江南文化、快速发展的经济条件、开放宽松的社会环境,苏作工艺在保持独特性和丰富性的基础上承古出新、传承发展,从业者达十万之众,且人才济济,各地名手纷至沓来,集聚于苏作大旗之下,形成了人才辈出的新业态和佳作纷呈的新局面。各门类手工艺承古出新、继往开来,呈现出前所未有的市场发展活力,如香山帮传统营造延续发展,足迹遍及海内外;宋锦、缂丝织造革故鼎新,硕果累累;苏绣形式丰富、针法活泼,不断书写时代新篇章;玉石雕刻奇巧玲珑,创新创意走在全国前列;明式家具简约秀逸,雄踞全国古典家具之林;剧装戏具门类齐全,品种丰富,享誉全国戏剧界;民族乐器音色甜美,技惊四海,囊括拉弦、弹拨、吹管、打击四大类;苏扇简洁清雅、书画并茂,成为广大民众清赏之怀袖雅物;橄榄核雕精细奇巧、鬼斧神工,风靡各大城市……

当代苏作工艺更是涌现出了一批领军人才,苏州有中国工艺美术大师18 人、江苏省工艺美术大师67 人、江苏省工艺美术名人62 人、苏州市工艺美术大师41 人,其中28 人被认定为国家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53 人被认定为江苏省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132 人被认定为苏州市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性传承人。

苏作工艺传承的载体建设和公共服务平台建设逐步得到加强,以国资为主体的苏州非物质文化遗产馆、苏州工艺美术博物馆、中国刺绣艺术馆(镇湖)、中国苏绣艺术博物馆、苏州御窑金砖博物馆等场馆的宣传、展示、收藏、教育、体验功能不断完善;一批民营博物馆如苏州苏扇博物馆、苏州巧生炉博物馆、苏州砖雕博物馆、舟山核雕展示馆,以及各工艺门类的陈列展示室等相继涌现;一批大专院校如苏州大学艺术学院、苏州科技大学艺术学院、苏州工艺美术职业技术学院、苏州市职业大学艺术学院、苏州高博软件技术职业学院、苏州技师学院、苏州服务外包职业技术学院等在专业技术人才培养、专业培训等方面形成了较为完整的体系;一批展览展销平台,如中国刺绣文化艺术节、“子冈杯”玉石雕刻作品展、“苏艺杯”工艺美术精品博览会等的社会知名度和影响力不断提升,折射出苏州传统手工艺蓬勃向上的市场活力和享誉全国的社会影响力。

2005 年以来,苏作被列入世界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的有3 项,分别为宋锦、缂丝(打包入选中国蚕桑丝织技艺)、香山帮传统营造技艺(打包入选传统木结构营造技艺)。以传统工艺或传统美术列入各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项目的有57 项,其中国家级17项,分别为苏绣、缂丝、宋锦、剧装戏具、明式家具、香山帮营造、民族乐器、御窑金砖、桃花坞木版年画、姜思序堂国画颜料、玉雕、核雕、泥塑、苏扇、苏裱(古旧书画修复)、灯彩、苏派盆景;省级19 项,分别为漳缎、常熟花边、发绣、吴罗、漆器、仿古铜器、蟋蟀盆、金山石雕、澄泥石雕、砖雕、佛像木雕、红木雕刻、碑刻、篆刻、竹编、风筝、鸟笼、传统木船、青铜器失蜡铸造;市级21 项,为土布织染、工艺旗袍、排须花边、蚕丝被、金属凿刻、铜器锤揲、金银丝镶嵌、龙狮、花线、竹刻、木梳、剪纸、彩蛋、古织机、棕编、草编、草席、古砖瓦、假山等,项目种类、各种类包含的数量在全国城市中名列前茅。2014 年11 月28 日,苏州进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创意城市网络,成为“手工艺与民间艺术之都”。2018 年,世界遗产城市组织授予苏州“世界遗产典范城市”称号。

三、为大运河文化赋能彰显苏作工艺时代价值

苏州是大运河沿线唯一以“古城”概念申遗的城市,也是目前唯一的世界遗产典范城市。作为两个“唯一”的世界遗产城市,其本质是要通过文化资源保护、文化心态涵养、文化价值建设、文化素质提升,为城市发展和广大民众提供“有价值、有意义、有梦想”的生活方式。

进入21 世纪,苏州已从江南文化宁静的后院走向了中国经济发展的前台,迫切需要从保持城市生态、满足人民群众追求美好生活需要的高度传承与发展传统技艺、传统美术等非遗文化,以弘扬历史经典,彰显时代价值,为新时代大运河文化赋能。

为大运河文化赋能,苏作工艺必须守正创新,使其从形制到外观,从内在到语言表达都能够反映时代的特点,走出一条符合时代发展的新路。

在全球化、城市化和经济转型发展的大背景下,随着民众的生活方式、审美情趣的变化,一成不变地墨守传统的形式与内容已难以引起人们的精神共鸣了,必须在时代发展的浪潮中、在蜕变中再生。要实现这种转变就要不忘本来、吸收外来,才能更好地面向未来。不忘本来就是保持苏式文化基因,充分发挥其本真性、示范性和引领性作用;吸收外来就是要努力吸收和借鉴中外艺术创造的一切优秀成果,为当代苏作工艺的持续发展注入养料和活力;面向未来就是要以民众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为出发点与落脚点,立足于创造性转化、创新性发展,坚持工艺精品与日用工艺品并举的方针,既生产大众消费产品,又创作工艺精品,从而使苏作工艺更广泛地融入民众生活,不仅为老苏州,也为新苏州、洋苏州提供多样性的文化产品。

为大运河文化赋能,苏作工艺必须加快培养后继人才。传承取决于发展,发展取决于创新,创新离不开人才,因此培育和造就一大批技艺人才是苏作工艺继往开来的重中之重。

随着现代产业的迅速发展,不少传统工艺产业陆续被现代产业所取代,一部分传统工艺处于濒危状态,人才队伍青黄不接,有的品类已产生人才断层,加上人才招聘难、人才培养难等诸多问题,以手工为主的苏作工艺受到市场生存的严峻挑战。要使苏作工艺延续发展,一方面要采取切实措施,从文化生态的高度保护传统手工艺的大师级人物,并通过他们的“传帮带”培养好后继人才,以解决当前人才青黄不接的问题;另一方面要出台一系列扶持政策,调动相关院校和社会机构的积极性,大力培养年轻一代,鼓励他们奋发向上、积极进取,为他们的提升和发展创造条件,培养更多与当前产业发展、文化繁荣需要对接的技艺人才。唯有构建既具有创新精神又身怀绝艺的人才梯队,才能使当代苏作工艺立于发展的潮头,继续闪耀未来。

为大运河文化赋能,苏作工艺必须弘扬工匠精神。工匠精神是精益求精、一丝不苟、永不满足、永不止步的精神,也是当今苏作工艺提升发展不可或缺的精神营养。

当前传统工艺正处于创新发展的历史节点上,既面临挑战,也面临机遇。无论市场如何变化起伏,在保护中发展、在传承中创新始终是时代发展的主题。要使苏作工艺在今天这个时代重放异彩,一是要承袭传统再提升,努力从历史经典中汲取养分,以丰富的形式和语言创制民众喜闻乐见的产品;二是要融古出新再登攀,在感悟古今共通的审美艺术基础上有所突破;三是要拓展形式再创造,通过有选择地改善以往的艺术形式,创立与新的内容相适应的新的艺术形式,创造出具有时代感和形式美感的艺术作品。这就需要发扬工匠精神,不断提高自身的技艺水平,提升产品的品质和品位,通过矢志不渝的坚持与努力,实现传统工艺发展的当代跨越。

当今,苏作工艺的守正创新与提升发展主要有三种方式:第一种是整体的技艺传承,即在全面继承传统技艺的基础上实现再提升。如香山帮传统营造既可在仿古建筑建造中大显身手,又可为现代建筑的室内环境营造浓郁的苏式生活氛围;苏绣既可以运用传统针法反映生活,歌颂时代,又可以与服装服饰配套,成为中高档礼服或时装的重要装饰,还可以通过绣画结合,设计出形式多样、寓意美好并为人们喜闻乐见的文创产品。第二种是传统技艺和现代风格相结合,即用现代审美意识对传统工艺进行再创造,使之与现代生活文化相适应。譬如,玉雕不再是一味仿古,而是创新使用代表民族精神的古代图案纹饰,以体现今人的认识与感悟,给人以新的启迪;现代陶瓷的器型、釉色和彩绘可以不断地创新求变,以反映当代人的审美情趣与艺术追求。第三种是以现代设计思想和审美理念对苏作工艺的形式加以提炼与改造,其中既包括形式与思想内涵的分离与移植,也包括形式与技艺的分离与移植,还包括形式与实用性的分离与移植,如桃花坞木刻年画、剪纸等,其图案可作为各种文化产品的装饰点缀;宋锦、木雕、核雕等可以运用现代科技手段代替手工开发多种文化产品,等等。总而言之,苏作工艺为现代生活文化服务的空间十分广阔,可以在传统的表现形式中注入新的内涵,也可以用新的形式表现传统的内容;可以运用传统技艺反映新时代题材,也可以运用传统工艺表现具有现代风格的作品。但是无论何种方式,积淀深厚的传统技艺与传统美术的表达形式、内容始终是当今创新发展的源泉。

千年流淌的大运河催化了苏州城市经济的繁荣发展,滔滔运河水滋养着苏式生活及苏作工艺,更因其积淀的人文精神、锐意创新的精神、开放包容的精神、和谐共生的精神、精益求精的工匠精神铸就了苏州城市之魂,秉持着这些精神,苏作工艺在当代及未来必将一如既往地闪烁出夺目的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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