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史·完颜杲传

［元］脱 脱

天辅五年，为忽鲁勃极烈①，都统内外诸军，取中京实北京也，蒲家奴、宗翰、宗干、宗磐副之，宗峻领合扎猛安②，皆受金牌，耶律余睹为乡导。诏曰：“辽政不纲，人神共弃。今欲中外一统，故命汝率大军，以行讨伐。尔其慎重兵事，择用善谋。赏罚必行，粮饷必继。勿扰降服，勿纵俘掠。见可而进，无淹③师期。事有从权，毋烦奏禀。”复诏曰：“若克中京，所得礼乐图书文籍，并先次律发赴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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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捏里移书于杲请和，杲复书，责以不先禀命上国，辄称大号④，若能自归，当以燕京留守处之。捏里复以书来，其略曰：“昨即位时，在两国绝聘交兵之际。奚王与文武百官同心推戴，何暇请命。今诸军已集，傥欲加兵，未能束手待毙也。昔我先世，未尝残害大金人民，宠以位号，日益强大。今忘此施，欲绝我宗祀，于义何如也。倘蒙惠顾，则感戴恩德，何有穷已。”杲复书曰：“阁下向为元帅，总统诸军，任非不重，竟无尺寸之功。欲据一城，以抗国兵，不亦难乎。所任用者，前既不能死国，今谁肯为阁下用者。而云主辱臣死，欲恃此以成功，计亦疏矣。幕府奉诏，归者官之，逆者讨之。若执迷不从，期于殄灭而后已。”捏里乃遣使请于太祖。赐捏里诏曰：“汝，辽之所属，位居将相，不能与国存亡，乃窃据孤城，僭称大号，若不降附，将有后悔。”

（原文据中华书局1975年版《金史》）

【注释】

①忽鲁勃极烈：金代早期官名，“忽鲁”为“统领”之意，“勃极烈”意为“官长”，合为“统帅”“将军”之意。

②合扎猛安：又称亲管猛安，“合扎”意为“亲近”，猛安军是金皇室、贵族直接掌握的军队。

③淹：淹留，耽误。

④称大号：辽秦晋国王耶律捏里当时在燕京自立为皇帝。

【译文】

天辅五年（1121 年），完颜杲任忽鲁勃极烈，总领内外各军，攻下中京，实际上是北京，蒲家奴、宗翰、宗干、宗盘为副都统，宗峻掌管合扎猛安军，接受金牌，耶律余睹为向导。皇上下诏说：“辽国的政治混乱，被人神所共弃。我现在想统一国内外，所以命令你率领大军，前去讨伐。你要慎重用兵，要选用良策。赏罚一定要分明，供足粮饷。不要搅扰降服的人，不要放纵士兵烧杀掳掠。要见机行事，不要耽误军期。有些事可以灵活处理，不要事事都上奏禀报。”又下诏说:“如果攻克中京，所获得的礼乐图书文籍，都要首先运送到朝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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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捏里写信给完颜杲求和，完颜杲回信，责备他不先向上国禀奏，就自称皇帝，如果能自己归降，将任命他为燕京留守。耶律捏里又写信来，说：“以前我即位时，是在两国断绝往来交战的时候。奚王与文武百官同心拥戴我，我哪有工夫向朝廷请求任命呢。现在各军已经集结。如果你们想发兵威胁，我也不能束手待毙。过去，我的祖先，未曾残害过大金的人民，而是赐予你们高高在上的位份，尊贵的称号，给予你们无上的荣耀，你们才日益强盛。现在却忘了这些恩情，想断绝我们的宗祀，在道义上说得通吗？倘若承蒙惠顾，我将感恩戴德，没有穷尽。”完颜杲回信说：“阁下曾经为元帅，统领各军，责任不是不重大，从头到尾却没有一点功劳。你想占据一城，来对抗我国的军队，不是很困难吗？你所任用的人，以前既然不能为国而死，现在又有谁肯为阁下效力呢。却说主上受辱臣下要死，想依靠这个来成功，计谋也太不周密了。幕府遵奉皇上的诏令，对归顺的人封官，对反叛的人进行讨伐。你如果坚持错误的行为不顺从，我一定要消灭你才罢休。”耶律捏里于是派使者向金太祖请求。金太祖赐给捏里诏书说：“你，是辽的亲属，位居将相，不能与国家一起存亡，却私下里占据孤城，越分自称皇帝，如果不降附，将会后悔。”

【简析】

《金史》本传中记载了金太祖完颜阿骨打伐辽前下给完颜杲的诏书，以及金太祖与完颜杲回复耶律捏里的书信，气势如虹又精明通透。金太祖的两道诏书，主要有五层含义：讨伐辽国乃是顺天应人之举，先为我军正名，旨在求“仁”；率军攻战须谋略得当、赏罚分明，旨在合“义”；统帅大军与敌大战须严明军纪，尽可能减少对敌方降兵与百姓的伤害，旨在存“信”；大战之中机不可失，将军可因地制宜、因时制宜，灵活自主决策，旨在尽“智”；攻克中京后，首先要重视图书资料的保护并尽快运送朝廷，旨在重“礼”。即此两道诏书而言，金太祖的英明神武便可豹窥一斑。完颜杲当然也绝非等闲之辈，西京投降后又反叛，完颜杲按照金太祖诏令的精神，仍然派人去招降他们，敌方没有答应才派兵进攻。留守萧察剌爬出城墙投降，再次攻下西京，完颜杲又分派诸将招抚没有投降的州郡及各部族。没想到在这时候，辽秦晋国王耶律捏里竟然在燕京自立为皇帝，但不久后由于深感暂时无力抵抗势如破竹的金军，为了获得喘息整顿的时机，耶律捏里写信给完颜杲求和，完颜杲先是责备，然后以燕京留守的职位安抚对方。耶律捏里自然没有直接率部投降，而是再次回信大谈道义（不提投降）赢取更多的时间，完颜杲看破了对方的心机之后，回信内容句句攻其心，灭其志。所以耶律捏里一看便知完颜杲无法欺骗，于是又将希望寄托于金太祖，直接派使者向金太祖请和，殊不知，英明的金太祖在伐辽之前便已诏令完颜杲“事有从权，毋烦奏禀”，何况完颜杲还经常派人入朝奏事，当然更不可能被耶律捏里的辞令所迷惑。攻伐对敌之时君臣都如此智慧高超、神气完足而又配合默契，令人拍手称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