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莲韭菜
2022-03-18竹风
竹风
青草发芽,柳枝绽出绿意时,韭菜也从土里冒出绿芽,绿出春天的信息。下过两三场春雨,雨不必大,只将风干的泥土下透就行,能接续泥土下面的湿润,韭菜就会很知足地向上努力,冒出芽,迎着太阳生长,茁壮自己的同时也茁壮着春天。我们这里四季是极为分明的,春是春,夏是夏,秋是秋,冬是冬,不似南方那般冬天也能看见满眼绿色,青菜种在泥土里随时可拔可食。
论吃青菜,我们这里的春天与冬天差不多,不见青菜。最早也要在阳历四月份,青草才能发芽,庄稼才开始种植,到“五一”时,玉米苗长得还没有筷子高。至于可食的青菜,比如西葫芦、黄瓜、豆角、茄子们,那就要等到阳历六七月份了。因此我们这里就有了“苦春头子”一说,因为没有青菜吃,有的只是去年秋天腌的咸菜,或者哪家存着的少得可怜的土豆,但也不是家家都有的。
我们村挨着草滩,村南有的人家房子就建在草滩边缘。也正因有了这草滩,婆婆丁刚绽出小小的四片叶,能下刀子挖了,不但我们一些孩子去挖,有的大人也去挖,拿回来洗干净蘸酱下饭吃,也算改善生活吧!除了婆婆丁之外,还有地皮菜。可地皮菜太小了,小得可怜,长在草滩的土皮上,得靠拇指和食指一点点地捏,一次也就捏起指甲盖那么大的一块,好在能积少成多,捏上个把小时,也能凑满一碗。拿回家洗干净,家里有鸡蛋的就磕一个,没有鸡蛋的就放点油煮汤喝,也是能下饭的。
当时我和弟弟都在读书,也正长身体,父亲外出做木匠活不在家,母亲为了不让我们在春天抱着饭碗啃咸菜,没少在菜上下工夫。而在草滩里捏地皮菜,在我们村,母亲是第一位发明家,后来带动一些大人孩子也去捏,就当捡拾紫菜木耳了。当然,母亲也在青菜上做过文章,为此还用塑料布扣了几次菜池子,种上生菜、菠菜、小白菜,也仅是蘸酱菜。可母亲很大方,见别人家没青菜吃,就给摘上一把,如此几次,菜池子里的生菜、菠菜、小白菜们也剩不下多少了,可苦春头子还长着呢!
当母亲在屋前园子里用塑料布扣青菜时,我看见扣得次数最多的是韭菜。母亲说,只要能把韭菜种出来,并且多种一些,那么以后年年春天就不愁没有青菜吃了。我知道母亲说这话的意思,因为韭菜是多年生草本植物,又不怕冻,再冷的天也冻不死它,只要春天到来,暖风一吹,韭菜就会像青草一样发出绿芽,半个月就能割上一茬。
都说“樱桃好吃树难栽”,但我觉得韭菜太难种了,母亲曾经种了好几次都以失败告终,好像比栽活樱桃树还难。我曾问母亲:“为什么韭菜不愿意长出来呢?”母親似乎也找不到答案。但等听见村街上又有卖韭菜籽的吆喝声,母亲依然照买不误,希望在我家屋前园子里种出一大片浓浓的绿色。
也许“功夫不负有心人”,当我读完小学升到初中时,母亲在我家屋前园子里总算成功种出了两大池子韭菜,每池子长有二十米,宽有一米半多。后来我常想,这次能把韭菜种成功,可能与韭菜的品种关系极大。因为以前母亲买的都是普通韭菜籽,这一次买到的却是马莲韭菜。
马莲这种植物,我们村南的草滩里就有,一丛一丛的,但不能食用。马莲韭菜我却还是第一次听说。当马莲韭菜长到能割时,无论你站在远处看还是近处看,叶片的宽度与长度都极像马莲。也许就因为“像”吧,所以这种韭菜就被称作“马莲韭菜”。
韭菜是最不怕割的青菜,只要不伤它的根须,割下一茬就还会长出一茬来,且一次比一次叶片更宽大更茁壮,不见有瘦下去的迹象。从母亲把马莲韭菜种成功后,第一年就割了很多次,也送给村人很多次。可以这么说,无论哪次割马莲韭菜,见有经过我家屋前园子的村人,都会唤住人家给上一大把,拿回家足够吃上一顿两顿。到了第二年第三年,马莲韭菜茁壮得就更像马莲了,而母亲也更大送特送,以至于后来,无需母亲送,也有开口来要的了。即使大人不亲自来,也会派个孩子来,从没有空手而归的。倘若母亲正忙别的事情,恰好逢周末我在家,于是我就被母亲抓了差,吩咐我拿一把刀去给别人割马莲韭菜。
在思想上,我受父亲和母亲的影响很深。父亲常年外出做木匠活,经得多见得广,为人处事从不吝啬,就连我家的田地被邻家侵去一条垄两条垄,父亲用一句“碗边子饭吃不饱人,没什么可争的”,就给这件事情画上了句号。
我母亲呢,更不用提,吵架骂街的事别找她,连借出的米面是尖盆,还回来的是平盆,她也不说啥,下次人家来借她还借,还说人心都是肉长的,计较太多就伤了和气。
正因深受这种影响,每逢母亲派我去给别人割马莲韭菜,我就割好大一把之后还问人家够不够,不够就再给割上一大把。即使这样,我家的两大池子马莲韭菜也没有被割败过,好像马莲韭菜要以它强有力的生命,始终葆有它的宽大和茁壮。
发稿/赵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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