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到湾区的猫
2022-03-18雯彬
我是猫,一只大黄色的野猫,流浪到湾区海边。
这里的沙子很软,树很高。渔民们一大早就开着船走了。
有时我在船上过夜,起床气太重醒不来,就会搭着顺风船,出海一整天。我会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心态,趁人不注意,用爪子捞鱼吃,在甲板上吃得明目张胆。
当地渔夫认识我,不停地用方言唤我。他们不害我,只会望着我打湿的围脖,用我听不懂的话,叽里咕噜地取笑着。当时我看着太阳的方向,发誓要听懂人类的语言。
差不多日落余晖要收网的时候,渔船加速往回开。船上涌起挣扎的鱼腥味。我吃饱了,就是始终睡不饱。我不明白那些皮肤粗糙厚实的土著民,怎么可以天不亮就差点把我踩醒,然后一整天都不会打盹,一直忙碌到太阳落海,才收网回去休息。
我是趴在船上都觉得困,懒腰也伸不动,干脆团成一团,抱着自己的尾巴缩在角落。
有一天,突然有只手将我摁住,项圈就这样套在了我的脖子上。我愣住了,忘记猫步怎么跑,竟一动不动任他将我抱上岸。
野猫不喜欢人抱,鉴于他还是个孩子。我生气地跳到礁石上,与他隔着两米距离,但最终还是选择原谅他作为一个孩子的无知。
“你后边的毛伤了,别舔!套上项圈就好了!不过还是要小心,你身后就是海!”男孩子蹲下来,劝我别调皮。
他的声音很温柔。而且,他的话我竟然全听懂了。我兴奋地绕着原地,打了个太阳大的圈。
“别!别下海!有项圈伤口也会被浪拍湿的,你会游泳吗?”男孩不确定地抿嘴道。这时,一个成年人向我们这头走来。
我定睛看着,他的肤色不像本地人。猫的直觉叫我警惕。在礁石上,我用余光打量着危险,“喵”的一声,滋溜逃进海边废弃的城堡里,站到断石上观望。
小男孩追了过来,他后边的大人喊着“危险”。
“爸爸,猫会游泳吗?”小男孩指着我,问他父亲。
“猫比人类谨慎,应该会也不轻易下水,它们知道哪里安全。”男孩父亲的话没错。我暗自高兴,人类的语言并不难懂。
随后,男孩跟他父亲沿着礁石往回走。我头顶的半边天色暗紫下来。这里的海非常原生态,岸边没安路灯。海洋生物自由自在,享受着它们未遭破坏的海岸线。
不过,远处的海滨公园已立起路标,正在开发。城市的楼房和灯火就这样与海和船隔着友好的距离,像极了此刻,我和这对父子。他们慢悠悠地边走边聊,我小心翼翼又充满好奇地跟在他们身后,学习人类的语言。
走着走着,男孩似乎把我忘了。他的问题里不再关于猫,而是这片海。
“爸爸,海是什么?”稚嫩的声音传来。
“海是一场梦,”成年人的声音停顿了下,显得低沉,“有人需要它,有人不需要它。”
“那么爸爸,海中有怪兽吗?”男孩跳起来,模仿道:“半人马,会喷火的那种。”
“或许有噢,大海总可以产生各种生命。”
“所以猫也可以生活在海里。”男孩终于再次提到我,“那么喵星人是不是跟我们一样,有脸有屁股,用大脑做题?”
“哈哈!”男人笑了,“猫不会用大脑做题,但我相信它们有心。我们人类最初也是用心思考的。不过,现在猫站在我们的起点上,而且跑得比我们更远。”
“可是我们学校的老师说了,猫不会说话,不像我们人类。我们会语言,会不一样的语言:广东话、宁波话、闽南话、吴语、英语……”
“那你现在会广东话了?”父亲冲孩子狡黠地翘嘴道。
“不会,但妈妈会!”男孩子辩解道:“因为妈妈在这里长大,我不是,爸爸也不是!”
怪不得,我心想:这里的人说的是广东话。原来人类的语言那么丰富。可为什么人类说,我们猫没有语言呢?
我沉思着。远处,船尾巴上的灯火瞬间打亮,在岸边连成一片银河,一闪一灭,像仙女手中的星辰。身后那座废石断崖的城堡在海涛击打中回響着,这不是另一种回应的语言吗?
我听过玻璃瓶中幽灵的声响,和遗忘在大海中的承诺……
语言不只是表达出来的东西,我想告诉这个将来要长大的男孩。至少他在这个夜晚,让猫听懂了人类的话。
作者简介
雯彬,中国香港人。小说和散文作品曾发表于台湾《皇冠杂志》《讲义杂志》《香港作家》《字花》和《城市文艺》等文学平台。长篇小说《爱的纪念》(繁体版)在港台出版发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