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下童年的声响
2022-03-18安宁
人间每天都有哀愁上演,即便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小小的村庄里。我写了许多年关于故乡的文字,但似乎从未厌倦。大约,这种哀愁已成为一条生生不息的河流,除非生命停止,它在我的体内将永远流淌。
我因此写了乡村四部曲:《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遗忘在乡下的植物》《乡野闲人》以及《寂静人间》,并希望自己能够远离这些喧哗的乡村人情世故,变成一个纯洁的孩子。这样,我在这个世上,便脱了庸常的躯壳,风尘仆仆不停行走的倦怠。是的,我在用写作清洁自己的内心,洗去所有遗落在童年的尘埃。就好像我又重新降临这个世界,以婴儿般圣洁的身体。
相比起喧哗的人群,我更愿意一个人在风中行走。记忆中故乡的风,是煦暖的,舒缓的,少见浩荡的大风。也只有而今居住的内蒙古,常有大风呼嘯而过。恰是这样的时刻,会唤醒我心底对于自然的眷恋。我所有以儿童视角写下的文字,看似写的是人间种种,实则是飘荡的云朵,滴落的雨,流动的河流,秋天的落叶,夜空的月亮,以及大地上蔓延的野草。我愿为这些自然中给予我一生抚慰的事物书写。
在这个人们匆匆行走的北疆城市,自然以动荡辽阔之姿,穿越高楼大厦和市井街巷。一切都是大写意的空。烈烈大风,席卷过四季,纳阔了世间所有的悲欢。而在冬日,大雪覆盖了戈壁,草原,也覆盖了塞外之城。我在清冷的空气中穿行,常会想起故乡,在没有暖气的乡下的冬日,我瑟缩着身体出门,双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寂寞的声响,那声响回荡了我的整个童年。
而我的文字,不过是这点长久震荡着我的自然的声响,留下的浅淡的印记。就在此刻,大风吹过城市的上空,我听到窗外夜色中传来狗吠的声音,一个人轻咳着走过楼前。风撞击着窗户,像一个深夜醉酒的人。一只猫发出动人心魄的叫声,而后悄无声息地消失。月亮高高地挂在天上,散发出清幽皎洁的光辉。而我,在这样可以听到火车轰隆轰隆驶过的夜里,将这个夜晚动人心魄的自然之美,将这些永恒的事物中,被哀愁一生缭绕的人们,一一地记下。
安宁,80后,山东人,一级作家。已出版作品25部,代表作:《我们正在消失的乡村生活》《遗忘在乡下的植物》《乡野闲人》《寂静人间》。荣获首届华语青年作家奖、丁玲文学奖、冰心散文奖、叶圣陶教师文学奖、三毛散文奖、内蒙古索龙嘎文学奖、广西文学奖、山东文学奖、草原文学奖等多种奖项。现为内蒙古大学副教授,内蒙古评论家协会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