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鲜劳动党战略路线的历史演进与发展趋势

郑智超

(厦门大学 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自建国以来，朝鲜劳动党在每一个历史时期都制定并推行一条战略路线，旨在为其领导本国社会主义建设提供一个核心目标、战略方向和政策重点，以团结带领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应对外部环境的风险与挑战，顺利推进国内各项事业的发展。通过对朝鲜劳动党战略路线的探究，既可以使我们了解朝鲜劳动党领导朝鲜社会主义建设的基本情况，也有助于我们观察朝鲜党和政府对于自身所处外部环境的认知与应对。

一、以安全、稳定为第一要务：朝鲜劳动党战略路线的历史演进

从1948年9月开始执政以来，直至2018年七届三中全会召开，朝鲜劳动党共制定并推行了三条战略路线。这三条战略路线虽然有所区别，但都具有相同之处，都将国防和军队建设放在了突出位置，将安全、稳定作为朝鲜劳动党执政兴国的第一要务。

(一)朝鲜劳动党制定并推行“经济建设与国防建设并举”路线(1962—1994)

朝鲜战争停战后，朝鲜劳动党带领人民主要进行战后重建和社会主义改造。在这一时期，朝鲜劳动党没有提出明确的战略路线，但其工作重心主要放在了推进经济建设上。进入20世纪60年代，随着美苏冷战形势的加剧，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加紧对朝鲜施压，朝鲜半岛呈现紧张对峙状态。进入60年代中后期，韩国朴正熙当局对朝鲜的施压力度不断加大。与此同时，韩国的经济增长速度不断加快，已经开始赶超朝鲜。再加上日本和韩国建交、韩国出兵越南南方等行为，使得美国、日本、韩国的三边关系不断强化，朝鲜和美国、韩国之间也先后在军事上发生多起摩擦事件。

由于国际局势的复杂多变，朝鲜劳动党在国内逐步树立起以金日成为领袖的党的唯一领导体系，并强调要牢固树立“主体”，坚持本国的一切事务要以本国的实际情况来进行，主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反对教条主义、事大主义，反对大国对本国内部事务的干涉。1965年4月，金日成在印度尼西亚“阿里亚哈姆”社会科学院，对“主体思想”的基本方针和立场进行了完整的论述。他指出：“我们党在为反对修正主义、保卫马克思列宁主义纯洁性而坚决斗争的同时，为反对教条主义和事大主义、树立主体而竭尽了一切力量。思想上的主体，政治上的自主，经济上的自立，国防上的自卫，这就是我们党一贯坚持的立场。”[1]2351970年11月，在朝鲜劳动党第五次代表大会上，“主体思想”被明确为党的指导思想。至此，在“主体思想”的指导下，朝鲜党和政府在政治和外交层面加强自主性、在经济建设层面强调自立自强、在国防和军队建设层面坚持以自卫为原则，不断巩固朝鲜劳动党的执政地位和领导地位，确保朝鲜社会主义事业在安全、稳定的前提下发展。

基于上述背景，朝鲜劳动党将其主要精力放在国防和军队建设上。1962年12月，面对古巴导弹危机以及美国将大批兵力和核武器引入韩国并不断开展军事演习的严峻形势，朝鲜劳动党四届五中全会提出了“经济建设和国防建设并举”的战略路线。此后，朝鲜劳动党开始确立“全军干部化、全军现代化、全民武装化、全国要塞化”的自卫军事路线，并逐步把国防建设置于国家建设的首要位置。1966年10月，金日成在朝鲜劳动党第二次代表会议上指出，把大批人力物力投入到国防和军队建设，这在一定程度上会对经济建设造成影响，“但是，我们宁肯稍微调整一下国民经济的发展速度，也要把更多的力量集中到加强国防力量方面，以保卫祖国寸土不丢”[2]315。该次会议之后，优先发展国防和军队事业的理念开始成为全党全军和全国人民的共识，并付诸朝鲜劳动党领导社会主义建设的具体实践之中。

为进一步加强国防和军队建设，维护国家安全和政权稳定，朝鲜劳动党实行了国防经济和民生经济相分离的二元化经济管理体制，将国防经济管理体制从整个经济管理体制中独立出来。为此，朝鲜在1972年专门成立了“第二经济委员会”管理国防经济，并将其置于人民武力部的管辖之下，对涉及军工产业的计划调配、资金运用、产品生产和具体销售等进行管理，对军工企业所需要的原料、材料和外汇等实行优先配给。而且，在朝鲜战争之后，由于美国在军事上对韩国提供的支持，尤其是美国在韩国驻军、两国不断进行军事演练的情况以及美国在韩国部署战术核武器的现实，促使朝鲜劳动党捍卫国家安全、确保政权稳定的决心和意志越来越坚定，危机意识不断增强，开始着手推进核导项目的研发工作。

从朝鲜的发展历程来看，其经济发展的辉煌时期是在1958—1976年，到20世纪80年代，朝鲜的人均国民生产总值(GNP)已经超过2 000美元，并由贫穷落后的农业国家转变成为重工业门类较为齐全、轻工业和农业较为发达的工业国家[3]。在当时，朝鲜能够取得如此大的经济发展成就，是因为其实行的是高度集中的指令性计划经济体制。实行这样一种“计划就是法令”的经济体制，能够较为快速地发展重工业特别是国防工业，能够强有力地推进国防和军队建设。在这一时期，朝鲜还从中国、苏联以及东欧社会主义各国获得了大量的无偿援助，特别是一些重大建设项目、物资援助和资金支持，以及在贸易待遇上的优惠政策。进入20世纪70年代，朝鲜开始从西方国家引进资本、技术和设备，但由于没能及时偿还西方国家的借贷资金，朝鲜的外债问题在1975年以后逐步显现。进入80年代，朝鲜也同其他社会主义国家一样，着手对计划经济体制进行调整，但成效并不明显。从80年代开始，朝鲜经济一步步陷入困境，到90年代，朝鲜经济连续9年负增长，这一时期成为经济最为困难的时期[4]182-183。

(二)朝鲜劳动党制定并推行“先军革命路线”(1994—2013)

20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苏联、东欧共产党相继丧失执政地位，国际共产主义运动遭受挫折，作为社会主义国家的朝鲜也面临严峻的内忧外患。从国际形势来看，东欧剧变标志着美苏冷战格局的瓦解，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占据“上风”，已经改旗易帜的原苏联加盟共和国、东欧前社会主义国家纷纷向“西”看齐，原先提供给朝鲜的支持和援助也都相继停止。而且，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还不断向朝鲜施加压力。特别是1993年3月朝鲜核危机爆发以后，美国对朝鲜的敌视政策不断强化。政治上的对立、经济上的制裁、军事上的威慑以及外交上的孤立不减反增。朝鲜所面临的形势并没有因为朝美两国在1994年10月所达成的《日内瓦协议》而发生任何实质性的改变。从国内来看，金日成在1994年7月逝世，朝鲜劳动党高层进入新老交替的关键时期，再加上自然灾害的影响，原本就面临困境而得不到改善的经济进一步遭受严重打击。在国际、国内形势的双重影响下，朝鲜劳动党带领人民开始了“艰难的行军”，并对在异常严峻的内外形势下如何更好维护国家安全和政权稳定、捍卫社会主义制度进行了新的战略考量。

为抵御来自外部环境的风险与挑战，捍卫朝鲜式社会主义道路，金正日在1995年初提出了“先军政治”理念，并着手推行“先军革命路线”，把国家的所有资源都运用到国防和军队建设之中，将国家的一切力量都投向对国家安全、政权稳定的坚决维护之中。所谓“先军政治”，就是党和国家的一切事务都必须以军事工作为先、军队建设为重。金正日指出：“先军政治的本质特点在于加强人民军队，使之成为所向无敌的革命武装力量，来保卫祖国的安全和革命的胜利果实，以人民军队为核心和主力，牢固地建设革命的主体，以革命精神战斗性地做好社会主义建设的一切工作。”[5]290

在“先军政治”理念的指导下，朝鲜劳动党强调“先军后工”[6]104，贯彻“先军革命路线”，要求经济建设必须服务于国防和军队建设，对军工产业实行有计划的优先管理。在这一时期，面对国际制裁的压力，朝鲜着重推进核导项目的研发与试验，先后进行了2次核试验、多次弹道导弹试验。此外，朝鲜劳动党在1998年还提出了“建设社会主义强盛大国”的目标，通过制定“7·1经济管理改善措施”，推进“实利社会主义路线”，在保证计划经济管理体制的主框架不变的前提下，将市场的部分功能引入民生产业的发展之中，以便最大限度获取实利，推动国民经济的复苏。但由于朝鲜将大量精力和资源投入到国防和军队建设特别是核导项目研发与试验之中，这使得朝鲜国内的经济建设、民生建设在很大程度上面临停滞。在外交层面，朝鲜与中国、俄罗斯等国的外交关系不断向好，2000年和2007年金正日同韩国的金大中、卢武铉先后开展了两次朝韩首脑会晤，朝鲜与日本就一些问题开展了首脑会谈，朝鲜与美国也进行了相应的高级别会谈。同时，朝鲜还积极参加“四方会谈”“六方会谈”等多边外交活动。但由于朝鲜核导项目研发与试验的不断推进、在军事上为维护自身安全与稳定所做出的一些示强举动，使其所付出的外交努力不断受到影响，其外交孤立的问题仍难以破解。

(三)朝鲜劳动党制定并推行“经济建设与核武力建设并举”路线(2013—2018)

2011年12月金正日逝世之后，金正恩依据法定程序成为朝鲜党、政、军最高领导人。金正恩继任伊始，朝鲜仍然面临着十分严峻的国际、国内环境。在国际层面，美国并未放松对朝鲜的制裁，韩国对朝鲜也保持高度的警惕。从内部环境上看，由于国际制裁的影响，以及2009年朝鲜党和政府推行的货币改革遭受挫折，朝鲜的经济发展持续低迷。

通过对国内外形势的深刻考量，2013年3月，金正恩在朝鲜劳动党中央委员会全体会议上提出了“经济建设与核武力建设并举”的战略路线。与前面两条战略路线相比，这条“并举”战略路线，加大了对经济增长、民生改善的投入，对国防和军队建设的关注度有所减弱，在实践过程中，朝鲜党和政府除强化核武力建设外，其他有关国防和军队建设的开支也开始逐步削减。

为使“并举”路线能够落到实处，朝鲜进一步巩固了以领袖为核心的党的唯一领导体系，强化了党领导国家的政治体制，对曾经充满“先军”色彩的治国理政机制进行了一系列调整，降低了军队将领在国家最高决策层中的比重，提升了党政领导干部在国家决策中的地位。2013年，朝鲜对《确立党的唯一领导体系的十大原则》实施修订，突出强调了党在所有工作中的领导作用和绝对权威。2016年5月，朝鲜劳动党第七次代表大会进一步强化了朝鲜劳动党的领导地位，对党内机构的设置和人事安排做出了相应的调整。其中，金正恩被推举为朝鲜劳动党委员长，中央政治局委员的人数由21人增加至28人。军队将领在政治局中的比重和排名都有所降低，负责经济、外交等领域的干部在政治局的比重则上升。在同年6月召开的朝鲜第十三届最高人民会议第四次会议上，朝鲜把原先执行“先军革命路线”的“国防委员会”转变为“国务委员会”。“国务委员会”被明确为国家最高领导机关，国务委员会委员长被明确为国家最高领导人。国务委员会的成员不再以军队将领为主，而是囊括了政治、经济、外交、军事等各个领域的高级领导干部。

在经济建设层面，以金正恩为首的朝鲜劳动党在确保计划经济体制整体不变的情况下，引入市场化机制，通过相应的改革与调整，促进朝鲜经济社会发展。

首先，通过改革经济管理方式释放经济活力，促进经济增长，调动劳动者的生产积极性。在农业方面，通过实行“圃田担当制”(1)所谓“圃田担当制”，就是在协同农场中以分组管理制为基础，通过在作业班之下的“分组”之中再细分出3～5人，并由他们承包农田，从始至终独立完成劳作，并最终根据其收成多少，将应该上缴国家的部分予以扣除，其余的直接分配给农业劳动者。如果有农业劳动者将剩下的部分交给国家，则国家粮食销售部门按市场价格向他们收购，而不是像以往那样只参照国家定价，这使得农业劳动者的收入有了较大的提升。，激发农业劳动者的生产动力。在工业方面，所有企业的经营活动由企业自主安排，企业履行国家下达的生产计划以后，其余的产品订单以及生产，由企业自己做主[7]。而且，工人的劳动报酬也由企业按照按劳分配的原则自主决定。随着工业经济管理体制的改革与调整，工业企业的生产活动更加倾向于市场需求，这些企业在完成国家计划后开始进入市场，成为追逐实利的个体。

其次，为更好推进经济建设，朝鲜党和政府通过制定《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经济开发区法》等相关法律，组建“对外经贸省”“国家经济开发委员会”等相关部门，设立22个经济开发区，大力推进对外经贸交流与合作，并且鼓励相关企业积极开展外贸活动。在对外劳务输出方面，也不断加大力度。

最后，积极推动国家金融系统的正常化运作。朝鲜通过稳定汇率和物价，重新获得民众对本国金融体系的信任。此外，朝鲜官方对民间金融、民间资本的兴起采取了默许的态度。

当然，这条“并举”路线依然强调对核武力建设的重视。在这一时期，朝鲜不断加大力度推进核导项目的研发与试验。自2013到2017年，朝鲜先后进行了4次核试验，成功发射了“光明星”3号、4号卫星，进行了短程弹道导弹、巡航导弹、潜射导弹、舞水端里中程弹道导弹以及火星弹道导弹等发射试验[8]。总的来说，在以金正恩为首的朝鲜劳动党的领导下，朝鲜经济有所增长，核武力建设也取得了重大进展。但是，从朝鲜所处的外部环境来看，推行这样一条“并举”路线，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国际制裁对经济发展所带来的压力，朝鲜经济的发展在很大程度上仍然面临困境。

二、集中一切力量推进经济建设：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出台“新战略路线”

进入2018年，朝鲜劳动党推进国家发展的战略方向发生了重大转变。金正恩在2018年1月通过发表新年贺词向国内外发出了暂停核试验的信号。随后，在2018年4月召开的七届三中全会上，朝鲜劳动党提出了“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社会主义经济建设和提高人民生活水平”的“新战略路线”。“新战略路线”的出台，标志着朝鲜劳动党首次将经济建设、民生改善作为推动国家发展的重大战略目标。从本质上看，这较之前的把国防和军队建设放在第一位的战略路线有很大的变化。在此之后，朝鲜劳动党始终坚守“新战略路线”，在体制机制层面保障经济发展和民生改善，通过制定各项政策确保“新战略路线”的推行，为集中精力加强社会主义经济建设，提升人民生活水平，努力创设和平、稳定的内外环境。

(一)朝鲜劳动党出台“新战略路线”的时代背景

首先，从外部环境上看，国际制裁给朝鲜带来了巨大压力，给朝鲜劳动党推进国家经济社会发展造成了不少困难，而且，朝美关系、朝日关系和朝韩关系等仍旧紧张，朝鲜在外交上、军事上都面临着严峻的风险与挑战。仅在2016、2017这两年间，核武力建设取得了巨大成就，甚至在水平上已经达到可以威胁美国本土的程度。因此，美国特朗普政府以“强制外交”为手段对朝鲜进行“极限施压”，在经济上、军事上不断加大制裁力度、施压力度，先后在联合国安理会推动通过了4项制裁决议，并对任何同朝鲜在货物、服务或者技术等领域开展重大贸易行为和活动的个人或实体实施“长臂管辖”。而且，美国特朗普政府将朝鲜半岛问题直接归结于朝核问题，大肆渲染解决朝鲜半岛问题的“武力应对论”，这进一步加剧了朝鲜半岛原本就“剑拔弩张”的军事紧张状态。

其次，从朝鲜国内来看，核武力建设已经取得了实质性进展，捍卫国家安全、政权稳定的能力和水平整体上有了显著提升，核导项目的研发与试验也已告一段落。在此情况下，朝鲜劳动党必须将工作重心转移到推进经济社会发展上，推动实现国家经济的快速增长，努力缩小与周边国家间的发展差距，让人民过上更加幸福的生活。面对人民生活水平还有待提升的现实，金正恩作出一定要让全国人民过上好日子的郑重承诺。他在公开场合中多次强调“以民为天”的政治理念，把朝鲜劳动党指导思想——“金日成-金正日主义”的本质规定为“人民群众第一主义”，并要求广大党员、干部为推动经济发展、增进民生福祉而努力工作。推动“新战略路线”的实施，而这与作为朝鲜党和国家最高领导人的金正恩的性格和经历也是分不开的。金正恩果敢的性格，以及主动、务实、开放的执政风格，也为朝鲜加快经济建设、改变落后面貌、实现战略转型发挥了重要作用。

(二)七届三中全会以来朝鲜劳动党推行“新战略路线”所取得的成效

第一，朝鲜劳动党致力于实现党领导国家体制的正常化运作，为推行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国家发展战略提供坚实政治保证。自七大以来，朝鲜劳动党在本国社会主义事业的唯一领导地位不断被强化，军队原有的政治地位和作用不断被削弱。在政府体系中，“内阁”的地位不断提升，而且在推进经济工作的过程中越来越以内阁为中心，经济管理干部的比例也在不断上升。2021年初，朝鲜劳动党第八次代表大会依然延续了七届三中全会制定的集中一切力量进行经济建设的“新战略路线”，将经济建设、民生改善作为大会召开的核心议题。从工作报告的篇幅来看，七大报告在经济领域所进行的阐述只占22%，而八大报告则大幅度增加至51%[9]。金正恩在报告中“以缺点和教训为主分析和总结了党的七大以来经济文化建设、国防建设、国家社会管理和群众团体工作情况，并提出了争取今后新发展的重要任务”，把“集中力量抓好经济发展的中心环节，搞活整个国民经济，奠定改善人民生活的牢固基础”，作为新的“国家经济发展五年计划的总的方向”[10]。为保障八大以后“新战略路线”的有效推行，保障新的“五年计划”的顺利实施，朝鲜劳动党继续调整和完善党领导国家体制，加强党的建设。在朝鲜劳动党八大修订的新党章中，“人民群众第一主义政治”被正式规定为社会主义基本政治方式，对党的各级会议的定期召开做出明确规定，进一步提升了党中央政治局常务委员会在国家政治、经济、军事等重大问题方面的决策权限，确立了以总书记为首的朝鲜劳动党的领导制度[8]，提高了党中央和各道、市、郡党检察委员会作为党的纪律检察机关的地位与权限，加强了党对人民军的绝对领导。

第二，朝鲜党和政府要求朝鲜人民军和国防工业为经济建设、民生改善提供支援。2019年2月，金正恩在访问人民武力省祝贺朝鲜人民军建军71周年时，为更顺利推行“新战略路线”，对朝鲜人民军服务国家经济建设提出了重点要求。他强调：“人民军要始终高举‘保卫祖国和建设社会主义都要由我们包下来！’的旗帜，在党需要的社会主义强国建设的每个战区高度发扬人民军特有的斗争风气和创造风格，从而在完成国家经济发展五年战略的关键之年的今年作出重要贡献。”[11]自“新战略路线”推行以来，朝鲜人民军投入了大量军力支援国家经济建设，为一系列大规模建设项目提供了基建工程力量。同时，军队还对农林牧副渔业的发展提供支持，军工企业也开始生产大量民用产品，保障人民群众日常供给。2020年夏季，由于台风、暴雨肆虐，咸镜南道、咸镜北道等地多处民房受损严重，不少公共建筑物和农田被淹，人民群众生产生活面临诸多困难。为解决这些问题，朝鲜人民军担负起工程力量组建、设计和材料运输保障等重要任务，为这些地区的灾后重建工作提供大力支持。2021年3月，朝鲜人民军为平壤市1万套住宅建设工程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金正恩在奠基典礼上对人民军主持这项工程的建造给予了极高的评价。他指出：“只有一直在很多大建设战役和救灾重建战区建立英雄殊勋的人民军占据主战场，才能取得全盘建设大战的胜利。”[12]5

第三，朝鲜党和政府在外交上做出努力，为本国经济社会发展营造稳定、和平的地缘政治环境。自2018年3月以来，中朝两党两国领导人一共进行了5次会面，把中朝两党两国之间的友好关系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2019年4月，金正恩同普京在符拉迪沃斯托克(海参崴)举行一对一会晤，就如何让半岛局势拥有更广阔的前景相互交换了意见。在“新战略路线”的推动下，朝鲜党和政府积极主动融入国际社会，同古巴、越南等社会主义国家，以及其他传统友好国家在外交上也进行了密切的交流与联系。对于美国、韩国，朝鲜也积极与之接触。朝美两国历史上第一次开启最高领导人之间的直接会谈，并先后于2018年6月、2019年2月和6月在新加坡、越南河内和板门店举行了3次首脑峰会。与此同时，朝韩两国首脑也先后进行了3次会面，金正恩第一次进入朝鲜半岛南部，朝韩两国通过签订《为实现半岛和平、繁荣和统一的板门店宣言》《9月平壤共同宣言》《关于落实板门店宣言中军事领域共识的协议》等重要文件，共同为推进朝鲜半岛局势的和平、稳定做出努力。自2018年以来，朝鲜核导项目的大规模研发与试射不再频繁，在应对外部环境问题上也保持了明显的克制。这主要表现在，第二次美朝首脑峰会谈判破裂之后，朝鲜对主动示强的节奏和力度进行了严格地把控，避免因对峙升级而引发双方的激烈对抗。由于朝鲜自2018年以来在外交、军事等领域保持的积极态度与柔和行为，朝鲜半岛局势趋于和缓，这为朝鲜加快推进经济社会发展提供了重要契机。

第四，朝鲜党和政府大力招商引资，不断推进对外经济开放。朝鲜劳动党七届三中全会以来，朝鲜鼓励各级机关、企业、团体同外国的法人或个人进行企业合营和合作，并鼓励在开发区、经济特区创办各种外贸企业，在推进外贸、招商引资等方面做出努力。但是，由于国际制裁的压力仍然不减，朝鲜在开展对外贸易、招商引资方面的行动频频受阻，可以说是收效甚微，并没有取得很大的进展。不过，对外旅游业因为不在国际制裁范围之内，反而“一枝独秀”，取得了良好成效。自2017年开始，朝鲜对外旅游业发展势头迅猛。除了持续开展边境城市“一日游”等传统旅游项目之外，还计划将三池渊地区、元山葛麻海岸旅游区、阳德温泉旅游区等打造成为具有影响力的世界级旅游观光地，为国外游客提供更为丰富的旅游产品和路线。虽然，就目前来看，朝鲜对外旅游业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而陷入停滞不前的状态，但朝鲜劳动党八大仍然将对外旅游业作为新的五年计划中要重点发展的产业。

三、多重因素制约：朝鲜劳动党推行“新战略路线”的现实困境

自2018年4月以来，朝鲜劳动党通过推行“新战略路线”，为本国经济社会向好向上发展开辟了广阔前景。在朝鲜党和政府的努力下，朝鲜社会主义建设也迎来了一个较为良好的发展局面。然而，由于国际局势和外部环境的诸多不确定性和不稳定性因素的影响，朝鲜推行“新战略路线”仍然面临许多制约因素。这些制约因素交织重叠，对朝鲜推进经济建设、民生改善造成了消极的影响。朝鲜劳动党推行“新战略路线”仍是困难重重，促进经济增长、民生改善依旧道阻且长。

(一)安全、稳定与改革、发展之间的矛盾

虽然，朝鲜劳动党推行“新战略路线”，将党和国家的战略重心由国防和军队建设调整至集中一切力量加强经济建设和改善民生，而且试图权衡维护国家安全、政权稳定和推进经济改革与发展之间的关系；但是，就目前而言，朝鲜劳动党推行的“新战略路线”需要在美国和国际社会制裁压力不断减少的前提下，才能落到实处，而对朝鲜的制裁必须要在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取得实质性进展的条件下，才能减弱甚至结束。面对复杂多变的朝鲜半岛局势，以及美国对朝鲜的敌视政策，特别是在对待核问题方面，朝鲜党和政府一时间还不能够作出实质性的让步。哪怕经济建设有所停滞，朝鲜对待“拥核”、加强国防和军队建设的态度依然不能改变。虽然，近几年为更好推行“新战略路线”，朝鲜积极对无核化问题作出表态，甚至也释放出善意。但是，从八大报告上看，朝鲜劳动党对待无核化问题的态度依然有所保留：“为主动彻底遏制并管控针对朝鲜半岛地区的核威胁和各种军事威胁，要更加高度重视核技术，同时进一步推进核武器小型轻量化、战术武器化，研制在现代战争中根据作战任务目的和打击对象可以适用的各种战术核武器，并持续推进超大型核弹头生产。”[10]

(二)受到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

面对外部形势的复杂多变，朝鲜劳动党力图通过开展对外经贸活动促进经济社会发展的难度不断加大，其自身对国家安全、政权稳定的考量也不断增多。特别是在突如其来的新冠肺炎疫情的影响下，朝鲜劳动党也不断对原先制定的对外经贸合作政策进行重新考虑，使其发展经济的政策不断向内调整。新冠肺炎疫情暴发之初，朝鲜党和政府以“先发制人”的方式，对疫情防控工作进行超前部署、严格落实，全面关闭边境，暂停国外游客入境，关闭国际航班和相关客运渠道，将国家卫生防疫体系转变为国家紧急防疫体系，建立起从中央到基层的大防疫体制和超特级疫情防控机制，切实发挥朝鲜特色的卫生保健制度的重要作用，取得了“零感染”的显著成效。然而，因新冠肺炎疫情所导致的边境关闭，也使得朝鲜对外经贸活动频次大幅减少。在朝鲜对外经贸活动中，对华贸易占90%。相关数据显示，2020年上半年中朝进出口贸易总额为4.11亿美元，同比减少67.2%，2020年上半年朝鲜对华出口额为2 237万美元，同比减少74.7%，进口额为3.83亿美元，同比减少66.5%[13]。

就目前来看，朝鲜已经开启了持久战模式，在困难中继续前行。一方面，加强对国内民众的思想政治工作，发挥其自身特有的社会动员优势，凝聚起推动国家经济建设的人心力量，充分调动全国人民推进经济建设的积极性、主动性和创造性。比如：朝鲜劳动党八大之后，国内许多青年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志愿奔赴冶金、采矿此类工业部门和农村等国民经济艰苦吃力的部门，支援国家经济建设。再比如：通过深入推进思想、技术、文化三大革命，以市郡为单位掀起争获三大革命红旗运动高潮和搞活三大革命小组运动，实现朝鲜式社会主义事业的全面发展。另一方面，朝鲜党和政府对国际、国内形势也作出了研判，在保证疫情防控工作有条不紊开展的前提下，适时重启对外经贸活动。

尽管朝鲜党和朝鲜人民团结一心、严防死守，但新冠疫情风险依然存在。一旦疫情发生，肯定会延缓重启对外贸易的进程。依靠朝鲜劳动党的坚强领导以及极强社会号召力和动员力，一定会很快控制疫情的蔓延。然而，在新冠肺炎全球大流行的大背景下，没有哪个国家可以独善其身。重启对外经贸合作还要看全球疫情的发展动态，特别是与朝鲜有密切经贸合作关系的国家或地区。所以，朝鲜重启对外经贸合作仍存在一定的不确定性。

(三)朝美关系与朝鲜半岛局势的不稳定性

虽然在2018年、2019年，朝美两国先后进行了3次首脑会谈、1次外交官工作会谈，但这些努力并未改善朝美两国之间的紧张关系。对于核问题，两国仍然存在诸多分歧。在2019年第二次朝美首脑会谈时，朝鲜方面曾经向美方提出，可以在美方专家和双方技术人员的共同工作之下永久且完全废弃宁边核设施，同时美方要解除2016到2017年通过的一系列联合国对朝制裁决议中涉及的对朝鲜经济、民生领域的制裁。但美方断然拒绝，并且还在会谈中要求朝鲜方面在解决好宁边核设施问题之外追加其他的弃核措施，这使朝鲜方面难以接受，双方谈判最终以破裂告终[14]。在这之后，朝鲜拒绝再同美国就无核化问题进行谈判。2020年6月，朝鲜外务相李善权在第二次朝美首脑峰会2周年之际发表的讲话中指出，“回首美国政府的所作所为，这无异于积累政绩”，“在没有任何代价的情况下，我们再也不会向美国执政者提供政绩宣传用的包裹”，并强调“进一步加强彻底管控美国长期性军事威胁的军事力量”[15]将是朝鲜不变的战略目标。朝美两国的紧张状态使得朝鲜难以通过对外开放来发展经济，开始强调“自力更生”的发展思路，更加强调国家经济的自立性、计划性和人民性，更加强化国家对总体经济的统一管理，更加注重对国家防卫力量建设的经济投入。

难以改善的朝美关系从根本上影响着朝鲜半岛的和平与稳定，使朝韩关系的改善也面临举步维艰的局面。为维持在韩国的驻军以及在朝鲜半岛事务、东北亚地区事务的影响力，美国向来对韩国同朝鲜方面改善关系的行为十分警惕，并适时做出干预。韩国政府为维持“韩美同盟”之间的关系也不得不考虑美国方面的意见。2018年4月到9月，朝韩双方先后进行了3次首脑会晤，签署了多个协议，双方之间的交流与互动也日趋频繁、融洽。这使得美国政府的警惕性不断增强。同年11月，美国政府成立了一个名为“美韩工作小组”的机构。从表面上看，该机构的设置是为了更好地解决朝鲜半岛无核化问题，为朝韩关系的改善提供一个“共助”的平台。但事实上，美国通过这一机构，对韩国政府在改善南北关系上所做出的举动施加压力，对朝韩关系走向正常化设置障碍。因此，自2019年以来，文在寅政府难以推动并落实改善韩朝关系的政策，导致不断升温的朝韩关系再次降至冰点。当然，文在寅政府也做出了一些努力与尝试，例如，希望通过开展文化旅游交流推动小规模民间互访，但这些也都遭到了美国的反对。然而，直至拜登政府上台，美国对韩国自主外交的干预和辖制也没有发生任何改变。面对韩国、美国的态度和举动，朝鲜从期待降至失望，特别是对韩国言行不一、毫无建树的举动以及事事都要向美国请示、深陷事大主义的行为表示了强烈的不满。总的来说，受到朝美关系的影响，朝韩关系始终没有走出“对话开启—协议达成—协议部分履行—对话中止—协议停止履行—紧张对峙—对话重启”的历史“怪圈”，朝韩关系的发展仍然面临着诸多困难与挑战。

结 语

从坚持安全、稳定为第一要务，到集中一切力量推进经济建设和改善民生，执政70多年来，朝鲜劳动党坚持制定并推行一系列战略路线来推进本国社会主义建设，这些路线对朝鲜维护国家安全与政权稳定、推动经济发展与民生改善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通过回顾朝鲜劳动党执政70多年来制定并推行国家战略路线的演进历程，结合当前朝鲜所面临的国内外形势可以预计，朝鲜劳动党八大之后，“新战略路线”将继续推行下去，在一些方面可能会结合实际进行调整，但大的方向会保持不变。同时，朝鲜劳动党将会正视并克服制约“新战略路线”推行的各种因素，保证社会主义朝鲜的经济增长和民生改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