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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字经济时代企业管理研究新议题

2022-03-17戚聿东

阅江学刊 2022年5期
关键词:数字时代经济

戚聿东

当下,以ABCD(人工智能、区块链、云计算、大数据)等底层数字技术驱动的数字经济正在全球蓬勃兴起。2021年,全球47个国家数字经济增加值规模为38.1万亿美元,占GDP比重为45%,其中发达国家数字经济规模为27.6万亿美元,占GDP比重为55.7%。中国2021年的数字经济增加值为45.5万亿元,位居世界第二,占GDP比重为39.8%,规模同比名义增长16.2%,在疫情冲击和全球经济下行叠加影响下,中国数字经济依然保持高增长,为稳增长和稳就业做出了不可替代的贡献。数字经济的崛起,对人类生产、生活和生态带来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数字经济发展速度之快、辐射范围之广、影响程度之深前所未有,正在成为重组全球要素资源、重塑全球经济结构、改变全球竞争格局的关键力量。”(1)习近平:《不断做强做优做大我国数字经济》,《求是》,2022年第2期。在数字技术的驱动下,平台经济、共享经济、数字货币与数字金融、“四众”模式(众创、众包、众扶、众筹)、三R产业(虚拟现实、增强现实、混合现实)与元宇宙、产业互联网等新产业、新业态和新模式层出不穷、日新月异。伴随着数字产业化的发展与繁荣,产业数字化的发展也方兴未艾,使得经济社会呈现出“三新”特征,即新基础设施、新生产要素和新经济结构。与工业经济相比,数字经济在众多属性上都呈现出截然不同的新属性、新特征。

一、数字经济与工业经济的属性差异

从企业形态来看,工业时代的企业都是典型的单边市场,即单一企业作为产品和服务供给方的市场形态。数字时代下的企业是典型的双边或多边市场,数字平台链接买卖双方及其他市场主体,围绕平台组成了一个双边或多边市场,构成一个生态圈。在这种情况下,数字企业不同于传统企业单一的技工贸或购产销功能,而是积极拓展受众,精准供需匹配,提供工具和服务,制定规则和标准。

从基础经济规律看,工业时代驱动企业的经济规律是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正如经济史学家钱德勒所说,规模经济和范围经济是工业资本主义的原动力。在数字经济时代,企业的经济规律让位于梅特卡夫定律和交叉网络外部性。所谓梅特卡夫定律,是指网络的价值在于网络节点数的平方。如果网络中有n个节点,则每个节点都可以与其他n-1个节点发生作用,总共获得n×(n-1)个单位的价值。因此,该网络的总价值为n×(n-1)。当n很大时,n-1近似于n,网络的总价值可以表示为n的平方。由于价值来自连接而非节点,任何两个节点只能算为一个连接,因此网络价值的正确表达式应为n×(n-1)/2。当世界上只有一部电话时,这部电话的价值为0;当世界上有2部电话时,有1个连接存在,网络的价值为1;有3部电话时,有3个连接存在,网络总价值为3;有4部电话时,网络总价值为6。梅特卡夫定律认为,每个新入网的用户都因为别人的入网而获得了更多的信息交流机会。对数字企业而言,首要的任务就是利用各种营销手段(如免费、补贴),迅速吸引大量用户加入网络,建立足够大的用户安装基础,随着使用人数的增加,不论是老用户还是新用户,效用价值都会呈爆发式、指数级增长,取得先动优势。这就要求平台企业首先要做大用户群,突破关键临界点,形成正反馈效应。所谓交叉网络外部性(cross-side network effects),是指平台市场一边的使用者越多,平台对市场另一边使用者的价值越大,反之也成立。比如,在购物平台中,买家数量越多,平台对卖家的价值就越大;同样,卖家数量越多,平台对买家的价值也越大。这种情况就是所谓“鸡生蛋、蛋生鸡”的“鸡蛋难题”(chicken-and-egg problem)。

从关键要素看,工业时代典型的生产要素是“萨伊三要素”即劳动力、土地和资本。随着科技的进步和时代的发展,除了萨伊三要素以外,管理、信息、科技相继被看作生产要素。而在数字经济时代,数据被看作最为关键的生产要素。既然是生产要素,就会被纳入生产函数,参与价值创造过程,按照生产贡献参与分配。

从收益成本习性看,工业时代的企业成本习性是典型的边际成本递增和边际报酬递减。在数字时代,企业的成本习性演变为边际成本递减甚至为零,同时边际报酬递增。这是因为,工业企业一般都存在巨额的固定成本和原材料、零部件等变动成本,其中变动成本一般与产销量正相关,而数字企业则不同,虽然存在巨额研发成本,但拷贝成本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就使得边际成本呈现递减趋势,进而边际收益呈现递增状态。

从盈利模式看,工业企业的盈利模式可以概括为“羊毛出在羊身上”,买卖双方采用“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交换模式。数字企业的盈利模式则表现为“羊毛出在狗身上,猪买单”,是一种被免费模式掩盖的间接盈利方式。例如,腾讯公司的微信是免费使用的,凭借产品不断迭代和免费机制,微信及WeChat的月活跃用户数目前已经达到12.9亿。如此巨大的用户基础和流量吸引着大量广告,因此广告收入成为腾讯公司的重要利润来源。同时,微信的海量用户也便于为其他业务(如微信支付)“引流”,进而通过微信支付的商家端获取巨额利润。

从成长路径看,在工业时代,企业的成长路径是线性的,即从小微企业、中型企业、大型企业再到巨型跨国公司,整个成长过程非常漫长,可能需要经历上百年的原始积累。但是,在数字时代,这一历程被显著地加快了,数字企业呈现爆发式、指数级的成长,从初创企业到中型独角兽、大型独角兽,再到巨型超级平台,多则一二十年,少则两三年,这就极大地缩短了资本原始积累的历程。

从竞争属性看,传统的市场竞争一直强调产品和服务的竞争,不管是“人无我有”还是“人有我廉”,竞争的关键一直强调资源基础上的核心优势,即所谓“没有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在数字时代,数字企业更强调流量为王,数据制胜,突出强调用户安装基础上的动态能力。从工业时代的核心优势观转向数字时代的动态能力观,这是传统企业在数字化转型、智能化升级时面临的最大挑战和考验。如果不能顺利实现这一转变,即便是百年名企,也可能说倒闭就倒闭,企业甚至可能到死都没弄明白为什么会如此。这意味着随着工业化时代向数字化时代的转变,赛道变了,规则变了,打法变了,企业只有与时俱进地转型升级,做好各方面各环节的适应性转变,才会赢得“数字竞争”,如果缺乏动态能力,就会招致“赢了天下输了时代”的后果。

二、数字经济时代企业管理研究新议题

数字时代的来临和数字企业的诞生,在战略、目标、产权、治理、研发、生产、商业模式、组织结构、企业竞争、战略竞争、供应链、物流、产品开发、定价、渠道、促销等各个方面都给传统的企业管理带来了新挑战。无论从理论价值还是现实意义来看,这些新议题都非常值得深入探讨。

第一,在战略层面。随着数字时代的来临,传统企业面临数字化转型智能化升级,这已经成为摆在企业面前的不二选择和最大战略,也是当下企业要做的最“正确的事”。企业如果无法贯彻执行这一战略,那么过去的成功可能会孕育今天的失败,过去的经验会酿成今天的教训,过去的优质资产会成为劣质资产乃至负资产。这里需要特别强调,转型不是转行,因为数字技术作为一种通用目的技术(GPTs),适合于各行各业,适合于所有企业。但转型的模式和路径存在差异,如何从此岸通往彼岸,是摆在企业面前头等重要的选择,从这个意义上讲,选择比努力更重要。

第二,在目标层面。随着数字企业的崛起,企业目标成为一个重要话题:到底是赚钱还是值钱?从长远来讲,赚钱和值钱是统一的,但是我们在现实当中可以看到,处于发展阶段的企业特别是数字企业非常值钱,但并不赚钱,甚至是亏损的。与之相反,如金融、房地产等行业的企业非常赚钱,但是不怎么值钱。如何看待企业赚钱和值钱脱节的现象,让值钱建立在赚钱的基础之上,最大化地实现二者统一,需要数字企业和传统企业共同思考,因为这个总目标会决定一系列次级目标和后续众多环节的安排。从价值创造流程的角度看,企业价值最大化比利润最大化的层次更高,是一个更为根本的目标,但是从长期来看,值钱也要建立在赚钱的基础上,否则,单纯追求值钱就有可能演化为泡沫甚至危机。

第三,在产权结构和治理结构层面。传统企业在产权结构和治理结构方面都遵循股权平等、所有权与控制权对称的原则,即同股同权同利。但是数字企业中流行双重股权结构和有限合伙制。也就是说,在数字企业中,将普通股分为优级股和一般股,优级股的投票权往往是一般股的n倍,少则十倍,多则数百倍。这就形成了创始股东相对于大股东拥有超级控制权,进而出现了同股不同权、不同利现象。这种情况使得工业化时代的“谁出资、谁所有、谁控制、谁受益”面临极大的挑战。在未来的数字化时代,很可能更强调“谁创造、谁所有、谁控制、谁受益”。

除了双重股权结构和有限合伙制引发的股东间关系变化之外,数字企业的各类利益相关者都在深度参与数字企业的内部治理,高管股东化、用户员工化、员工创客化等现象已经屡见不鲜。这表明,除创始股东以外,其他利益相关者也正在以各种各样的方式深度参与公司治理结构。比如,很多数字企业将用户员工化,海尔、滴滴、小米等都把一些忠诚的优秀用户发展为公司员工,这样就轻易地打破了企业与市场的严格界限。高管股东化一定程度上解决了传统“委托-代理”关系下企业所面临的“激励不相容”问题,员工创客化很大程度上贯通了企业与市场的边界。

第四,在竞争层面。数字经济的崛起意味着颠覆性创新、替代式竞争,传统行业之间的边界因此变得模糊。行业、企业、产品等众多概念都将被重新定义。数字企业都在精心构筑自己的生态圈,企业之间的竞争也正在演变为生态圈之间的竞争,后者也成为平台企业竞争的一种最高形态。头部企业更加强调竞合关系,竞合关系正在成为企业在竞争层面追求的一种最高境界。

第五,在企业内部管理方面。网络化、扁平化的组织结构正鲜活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海尔集团通过数字化转型智能化升级使整个集团变成了数千家小微联合体。正如张瑞敏所说,“人人都是CEO”,海尔的“人单合一”模式使得整个组织的结构呈现扁平化、网络化特征。也如华为公司总裁任正非所说,“让听得见炮声的人去指挥战斗”,这说明组织结构扁平化、网络化正在大踏步地变成现实。组织模式的变化倒逼营销模式的精细化、精准化,数字营销正在成为一种时尚。通过大数据对用户进行多维度的精细画像,可以实现对消费者的精准营销,产品、价格、渠道、促销都可以诉诸个性化表达。营销模式的精细化精准化倒逼产品设计的版本化、迭代化。以数字产品的设计为例。沿着数字产品的属性以及时间和空间维度,数字产品的设计创意是无限的。企业可以先设计出一个最复杂版本的数字产品,然后不断精简属性,因为边际成本为零,所以可以形成众多的数字产品版本,在此基础上不断迭代。迭代过程更强调没有完美的产品,完美的产品永远在路上,完成胜于完美。如果等到产品完美时再推向市场,那么这个市场早已被竞争对手“锁定了”,这就是数字产品市场竞争的特点。产品版本化迭代化倒逼生产模式的模块化、柔性化。基于工业互联网的智能制造方兴未艾,在数字时代,产品的制造流程没有改变,但是各个流程的实现方式发生了重大变化,正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所指出的:“各种经济时代的区别不在于生产什么,而在于怎样生产,用什么劳动资料进行生产。”(2)马克思:《资本论》第一卷,人民出版社,1975年,第204页。所以,传统的线性生产模式正在通向基于工业互联网的智能制造模式,从以企业为中心真正走向以市场为中心,从福特制的大规模生产、丰田制的大规模定制,最终走向海尔制的个性化定制,这是生产模式最本质的变化。生产模式倒逼研发模式的开源化、开放化,进一步倒逼用工模式的多元化、弹性化,等等。总之,数字经济给传统企业带来了全方位、各环节、全周期的变化,企业转型升级不是某一方面的转型升级,而是全面深刻的系统化变革,这就要求秉承“系统决定成败”的理念,把战略和执行有机结合起来,对模式选择与路径进阶进行优化设计。

三、数字经济时代企业管理研究新愿景

随着数字技术的日益成熟,所有行业和业务都要用数字化重新做一遍。从企业角度看,数字化的渗透与赋能是全方位、全流程和全生命周期的;从产业角度讲,各行各业都面临着数字化的冲击和挑战,产业数字化特别是工业互联网面临一片新蓝海;从社会角度看,数字技术向社会各个领域进行渗透和赋能,如数字医疗、数字教育、数字乡村、智慧城市、数字政府等,前景广阔;从科学研究角度看,经济学、管理学等社会科学的内容也都可以用数字化来重写一遍。

那么,数字经济给我们的经济学、管理学究竟带来了什么挑战?国际上有两种极端的争论:一种是夏皮罗和范里安所提出来的“原理没变,只是案例变了”,另外一种是中国社会科学院学部委员李扬所提出来的“全部经济学因为互联网都要重写”。这显然是两个极端,我们更多的是游走于他们之间。其实,在数字经济时代,无论是经济学还是管理学,基本假设、规律、方法、内容、命题等并没有发生根本变化。经济学、管理学仍然具有一般性。但在数字经济背景下,企业在驱动规律、关键生产要素、基于工业互联网的智能制造、网络化组织、价值最大化目标、动态竞争的属性、指数级增长的原始积累、生态圈的产业组织等方面,都呈现出了不同于工业经济时代企业的运行特征,这样就局部改写了一些经济学、管理学的原理及其实现机制。这就要求管理学界与时俱进,抢抓研究机遇,谱写数字经济时代管理学的新篇章。如果我们的管理学能够立足于数字经济和数字企业发展,也就有可能借着这个机遇实现中国管理学的迅速赶超,有利于中国管理学赢得与中国经济地位相适应的世界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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