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热点问题与新时代语言观演变
2022-03-17杨媛媛
杨媛媛
(渤海大学 文学院,辽宁 锦州 121013)
我国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作为民族文化的重要象征,经历了一系列的发展演变,形成了目前多语言多文字的基本国情。汉语普通话作为我国的通用语言文字,与少数民族语言并存,广大少数民族地区的双语教育和双语现象成为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领域的热点问题。本文以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领域的10 364 篇论文、1 022 部专著为基础,建立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领域知识库,使用CiteSpace 软件对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领域的热点问题进行总结和追踪,并梳理其演变脉络,总结影响因素,揭示其体现的语言观的演变。
一、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热点的演变
少数民族双语研究形成于1979 年,从最初的“学习语言”到“双语”“双语现象”,再到“双语教学”和“双语教育”,经历了四个时期的变化,每个时期的研究内容和研究方法都具有一些特点,不同时期的侧重点存在着差异[1]。
(一)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的形成
1979 年关键词“学习语言”的出现标志着我国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形成,之后几年关键词“双语”“多语”相继出现,开始了我国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的发展历程。形成阶段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其目标清晰明确,一方面,是促进少数民族地区的青少年学习汉语普通话;另一方面,则是出于工作的实际需求,要求派驻到少数民族地区的汉族青年学习少数民族语言。这一时期的双语教育具有明显的双向性和目标性。在我国改革开放的时代大背景下,这一时期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是少数民族地区尽快实现四个现代化建设的重要途径。对四个现代化的推进,对少数民族同胞经济、文化生活的帮助,这一时期的双语教育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并具备了语言扶贫的作用,对双语教育的研究处于起步阶段,主要围绕着对双语教育的界定和相关理论标准的确定等方面。
(二)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的发展
进入20 世纪末期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高频关键词“双语教学”“双语现象”“汉语学习”“汉语教学”“教学效果”“第二语言”形成了双语教育研究关键词群。这一时期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在上一时期理论研究的基础上,开始逐渐关注教学实践研究。特别是引入了国外英语作为第二语言教学的理论,教学法、教学模式、第二语言习得理论等应用到少数民族地区的双语教育之中。这一时期的研究热点,多是来自于教学中的实际问题,汉语是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目标语言,在教学实际中产生的问题主要来自于汉语与少数民族语言之间的差异。因此,这一时期的双语教育研究开始关注汉语与少数民族语言之间的对比,试图通过民汉对比,来深入认识汉语的特点,从而更好地掌握汉语。这一时期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模式逐渐形成,在整个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领域呈现出热点趋势。
(三)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的高潮
进入21 世纪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与整个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领域同步,呈现出多元化、多样化的特点。新的研究主题不断涌现,研究层次不断深入,研究的角度不断更新,研究成果的数量不断增多,逐渐形成了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的高潮。“双语教学”“双语教育”“汉语教学”“汉语学习”“双语”是这一时期稳固的高频关键词群。在继续关注实践教学的基础上,在语言田野调查大规模开展并取得一定成果的同时,双语教育研究结合了语言田野调查的实际,使用少数民族同胞对汉语的语言态度来反观汉语教学的成绩和不足,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双语教育的实践和相关政策的制定。
(四)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的多元化
新时代的双语教育研究在稳固发展的基础上,形成了多学科、多角度的多元化研究趋势,以“双语教育”为代表的高频关键词群。在关注理论和教学的同时,这一时期“双语教师”“汉语水平”进入关键词群中,成为新的研究分支。从地域分布上,新疆地区的双语教育实施情况被学界关注最多,关键词“新疆”与“双语教育”共现多达63 次。经过几十年的研究与发展,双语教育已经成为少数民族地区教育的一项重要工作,已经成为我国的一项基本国策。对双语教育的关注不局限于语言学、教育学,同时还包括对社会学、民族学、政治学等研究领域的共同关注,学者们从更广阔的视野中全面、立体、多维地关注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运行和实施。双语教育的理论和实践得到了再一次的提升和发展。
二、热点问题的演变脉络
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是贯穿我国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领域的热点问题,与双语教育研究相伴的还有少数民族社会语言学研究,纵观我国双语教育研究热点问题的演变和发展历程,可以看出双语教育研究及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一直沿着两条脉络进行。
第一条是由双语研究的贯穿和演变体现出来的,因国家通用语的推行,引起了汉语学习和汉语与少数民族语言之间的接触,汉语对少数民族语言产生了影响,围绕少数民族语言和汉语的关系展开的研究。从学习汉语,到汉语给少数民族语言带来的语言变异,再到大规模转用汉语出现的少数民族语言的濒危,以及汉语与少数民族语言的接触和比较等,每个时期的热点问题都围绕着汉语对少数民族语言产生的作用展开。
第二条是由民族语文自身的发展需要出发,对少数民族语言本体结构的描写研究,反映出了少数民族语言对外部因素带来的影响和变化的吸收与排异。双语教育影响下的语言接触,引起了少数民族语言结构的变化。语言本体结构就像人的身体,每当有外部因素作用于少数民族语言时,就会第一时间作出反应,反映在语言要素的变化之中。有一些外部影响会被少数民族语言吸收,有一些会随着少数民族语言的使用逐渐被排异。少数民族语言本体描写研究贯穿在整个双语教育研究和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的始终。
三、双语教育热点问题的影响因素
由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热点的历时演变可以看出,每个时期的热点问题都具有时代特点。热点问题的形成,一方面,与少数民族语言文字自身的发展有关;另一方面,也受到我国语言国情、语言政策及语言理论发展的影响。要清晰认识热点问题,还要对热点问题的形成因素进行分析,从而对热点问题形成理性认识,更好地把握热点问题的发展趋势。
(一)从语言国情的实际出发
语言作为文化的载体,是一个民族的重要特征,语言的使用和发展与民族的生存和发展密切相关。作为多民族国家,我国的语言国情也表现出多语种、多文种的特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必须充分认识我国的语言国情,从语言国情的实际出发,处理好各语种、文种之间的关系。保护少数民族语言,保持语言和谐,全面推行双语教育是我国的基本国策。纵观我国双语教育和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的发展,热点问题的出现和演变与我国语言国情的实际有着密切的联系。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之初,我国民族语文事业几乎空白,缺少对少数民族语言的了解和认识,为民族语文事业培养精通少数民族语言的干部和人才,建设民族语文学科成为迫切任务。那一时期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出现了“学习语言”“民族地区”等高频关键词,鼓励在少数民族地区工作的干部学习少数民族语言是当时学习语言的重要内容。在民族平等、语言平等的指导方针下,为没有文字的民族创制文字,为已有文字的民族改革文字成为民族语文工作的重点。民族语文工作者以为少数民族创制文字为目标,开展了大规模的语言田野调查,关注汉语拼音方案的发布和应用。
进入新时期,在构建和谐社会的理念下,保持语言和谐成为重要议题。语言的和谐表现为语言关系的和谐,对语言关系的研究成为热点问题。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开展,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的接触,对少数民族语言产生了一定的影响,强势语言和弱势语言之间的竞争使得一些使用人口较少的语言面临濒危。抢救和保护濒危语言成为保持语言和谐的重要内容。濒危语言研究和语言保护工作成为一项国家的、民族的事业,语言保护工程大规模开展,为濒危语言建立电子档案,尽可能地保留少数民族语言的特征,成为当今民族语文工作的重要任务和民族语文研究的热点问题。
不同时代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立足于不同的语言需求,从语言国情的实际出发,热点问题的时代特点体现了我国语言国情的转变与发展。每个时代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都离不开双语教育这块阵地,在国家大力推广普通话的进程中,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研究相辅相成,共同成长,形成了目前双语教育研究多元化的研究态势。
(二)以教育政策为导向
我国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政策体现了民族政策和教育政策的双重属性,一方面,与各个时期我国的民族政策密切相关;另一方面,又全面贯彻落实了我国的教育政策。最早的有关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政策来自于建国初期,融合了当时的民族语言文字政策和国家通用语言文字政策,体现了当时我国少数民族教育改革的转向。双语教育政策有显性、隐性之分。显性的双语政策是通过法律、法规的颁布,文件的发布等手段体现的,具有明确的规定和要求的政策;隐性的双语政策则并没有明确的法律、法规、文件的规定,却是在双语教育过程中实际执行的,大家约定俗成的教育政策。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以来,我国共召开了六次全国民族教育工作会议,颁布了一系列有关双语教育如何实施的政策报告文件,这些双语教育政策的颁布和实施直接影响着双语教育的开展及双语教育研究方向。梳理我国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政策的发展历程,我们发现,双语教育政策的发展也经历了几个不同的时期,其划分与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的划分大体一致,经历了初创期、探索期、动荡期和发展期。
1951 年出台的《宪法》最早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发展提出了“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①《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1954 年颁布)第1 章总纲第3 条规定:“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自己的语言文字的自由,都有保持或者改革自己的风俗习惯的自由。”,同年召开的全国民族教育工作会议通过的《关于第一次全国民族教育会议报告》指出:“凡有现行通用文字的民族,如蒙古、朝鲜、维吾尔、藏族等少数民族,小学和中学的各科课程必须用本民族语言教学。”[2]这是我国最早的对双语教育提出明确方针和具体实施办法的纲领性文件,奠定了我国双语教育政策性文件的总原则,为后期的一切双语教育政策的制定提供了蓝本。同年出台的《培养少数民族干部试行方案》提出了对少数民族干部进行语言培训时应该使用本民族语言授课,并应学习汉语汉文[3]。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政策的出现和指向,为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开展和落实指明了确切的实施办法,在这一时期出现的纲领性文件推动了整个双语教育事业的开展。随着双语教育事业的发展,面对双语教育过程中出现的具体问题,双语教育的相关研究逐渐起步。双语教育政策的制定具有纲领性地位,出现时间最早,双语教育政策颁布十几年后,以关键词“学习语言”为标志的双语教育研究正式形成。双语教育研究初期的以少数民族干部学习汉语和汉族干部学习少数民族语言为基础,形成的“学习语言”关键词群正是受到了双语教育政策初创期的直接影响。
1978 年以后,随着各领域的蓬勃发展,少数民族语言文字事业和双语教育事业也快速发展起来。1981 年,召开了第三次全国民族教育工作会议。1982 年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在强调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本民族语言文字的自由的同时,提出在全国推广通用的普通话。1984 年出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区域自治法》规定使用少数民族语言编写的课本和少数民族语言进行授课,同时在少数民族学生为主的学校开设汉语课程,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在国家层面颁发各级法律、法规、文件的同时,各级政府也相继出台相应的政策性文件对双语教育的具体开展进行了详细的说明。1984 年,青海省率先出台了《民族中小学教学计划试行草案》对教学原则进行了非常明确的说明,必须以本民族语言文字为主,在学好本民族语言文字的基础上学好汉语文。1985 年,吉林省在《延边朝鲜族自治州自治条例》中对双语教育实施采取设立分别使用朝鲜语、汉语进行授课的学校或同一学校内分别使用朝鲜语、汉语进行授课的班级。1986 年7 月,云南省颁布的《云南省楚雄彝族自治州自治条例》对双语教学进行了明确的规定:“在不通汉语的农村小学,实行双语教学。要推广全国通用的普通话。”[4]西藏自治区、广西壮族自治区也相继提出了以本民族语为主,民汉兼通的双语教育总体原则。这一时期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逐渐起步,清晰明确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政策对整个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的前进方向指明了方向,随着双语教育的全面展开,在实际教学中面临的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问题也推动了研究热点的形成。
进入世纪之交,从国务院到教育部、国家民委,再到地方各级政府部门更加重视双语教育事业的发展。1995 年出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教育法》对双语教育的教学语言进行了明确的说明,在学校教育中使用本民族语言或当地民族通用的语言文字,同时推广使用全国通用的普通话和规范字。随后出台的《全日制民族中小学汉语教学大纲》和《关于在有关省区试行中国少数民族汉语水平等级考试的通知》从教学层面对少数民族学习汉语的具体指标和实施办法进行了详细的描述,从测试层面建立了量化的评价体系和标准,建立了“中国少数民族汉语水平登记考试(MHK)”。这一时期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政策落实到具体的教学和测试之中,直接针对了实际教学和汉语测试。对比上文双语教育研究的发展阶段形成的热点问题可以看出,这一时期形成的以汉语教学法、第二语言教学理论、汉语和少数民族语言对比研究等热点问题与该时期的双语教育政策关注点一致,双语教育热点问题的形成受到了双语教育政策的直接影响。
21 世纪以来,国家陆续出台了《国务院关于深化改革加快发展民族教育的决定》《教育部关于在有关省区试行中国少数民族汉语水平登记考试的通知》《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 年)》等一系列规范性文件,均对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提出了明确的要求。对少数民族双语教师提出要保证双语教师的培养和培训,对双语教材的编写和出版给予重点扶持。特别是《国家中长期教育改革和发展规划纲要(2010—2020 年)》提出将双语教育从单纯的学校教育转变成融合家庭教育、社会教育的全面教育,进一步巩固并提高了双语教育的地位,对双语教育的目标和经费保障都做出了明确的规定。将大力推进双语教学,推广国家通用语言文字作为国家教育改革的一项重要工作。而这一时期的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政策从根本上保障了少数民族双语教育在新时期的推进,从国家层面加大了双语教育推进的力度,并明确提出重视双语教学的研究。这一时期的双语教育政策所体现的指向促进了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的快速发展,形成了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发展的高潮和多元化格局。
(三)语言学理论的发展
少数民族双语教育研究作为少数民族语言研究的一个分支,受到语言学理论发展的影响,特别是国外语言学理论的引入,常常成为学界关注的热点。一些语言学理论在国际范围内产生了广泛的影响,掀起了研究热潮,进入我国后,与我国语言国情相结合,很快就会成为语言学研究的热点问题。
20 世纪80 年来以来,全球经济迅速发展,网络媒体逐渐普及,各国的官方语言强势推广,那些原来处于封闭状态的族群迅速开放,很多弱势语言活力减弱,逐渐衰退,走向濒危。少数民族语言的濒危和消失将为整个人类文明带来巨大的损失。1993 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发起了抢救濒危语言的号召。自此,各国社会和学界以濒危语言为对象,开展了研究工作。以抢救濒危语言为目标的国际组织和基金项目大批成立,一些国家充分重视濒危语言的抢救工作,从国家层面采取各种抢救行动,如印度、尼泊尔等。一些濒危语言数量较多的国家,较早地开展了濒危语言研究,如澳大利亚建立了濒危语言论坛,为全世界研究濒危语言的人员提供电子资料;英国成立了专门的基金会,在会刊上定期刊登濒危语言研究的新进展;日本东京大学建立了国际濒危语言资料交流中心,专门收集亚太地区的濒危语言资料;美国各大著名高校开设了濒危语言奖学金,对濒危语言研究的优秀成果给予奖励。濒危语言研究在整个国际语言学界成为热点问题。国际上掀起的濒危语言研究的热潮很快传播到我国。“濒危语言”的字眼让我国的语言学家为之一惊,很快就接受了濒危语言的概念,并开展了研究。中国的语言学界,特别是研究少数民族语言的学者们,将我国的少数民族语言和方言确定为濒危语言研究的重点对象。濒危语言研究的迅速开展,在全国范围内掀起了濒危语言研究的热潮,《民族语文》杂志社、云南玉溪师范学院召开了濒危语言研究研讨会,以孙宏开、戴庆厦、李锦芳、徐世璇、黄成龙、许鲜明等为代表,学界纷纷以濒危语言研究获批了国家级科研项目。以《濒危的三家子满语》为代表,各地区濒危语言的个案调查研究大规模展开[5]。“濒危语言”成为高频关键词,濒危语言研究成为热点问题。
国外语言学理论和思想的引入,迅速在我国少数民族语言学领域产生了较大的影响,成为热点问题形成的重要原因之一。但是,对国外语言学理论的应用和研究要立足于我国的语言国情,濒危语言理论国际盛行之初,“到本世纪末80%的语言将会消失”的结论过于悲观,缺少对实际情况的客观认识。戴庆厦立足于我国少数民族语言的基本现实,认为我国的少数民族语言即使是在现代化普及的当今社会也仍然会被使用,一些少数民族语言的使用人口较少,年轻人使用母语的频率和数量程度降低,但是大部分少数民族地区还在使用着自己的母语,21 世纪并不会有70%的语言面临濒危[6]。
对少数民族语言濒危现象、濒危语言的全面认识和研究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整个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研究,一方面,濒危语言理论的引入使得整个语言学界看到了世界上濒危语言和我国濒危语言的现状,对少数民族语言的保护和传承工作要格外重视;另一方面,在双语教育的实施过程中更要注意民族语言作为教学语言的地位。
四、热点问题演变所体现的语言观之转变
语言观就是对语言的看法,包括对语言本体的认识和对语言功能的认识。说到语言的功能,首先会想到语言是人类最重要的交流工具,语言是人类的思维工具。在语言理论的学习和研究中,一贯的认识是:语言是交流和思维的工具。随着社会的发展,人们认识水平的提升,语言学家意识到语言的功能并不只是单纯的工具,语言还是问题、权利、资源[7]40-43、实力、产业等。
我国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经历了70多年的探索和积累,取得了一定的成果,不同时代的热点问题也经历了一系列的交替和演变。热点问题的形成和演变反映出社会语言意识的形成和转变,具有较强的时代特征。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的民族语文工作和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主要围绕为少数民族创制和改革文字来展开;改革开放以来以开展双语教学和双语教育为核心;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早期,在双语教育政策中出现最多的是少数民族享有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权利和自由,濒危语言的出现提醒了人们,语言是人类文明的载体,是一种宝贵的文化资源。随着我国“一带一路”事业的推进和扶贫工作的开展,语言资源正逐渐从一种软实力成为能够创造经济价值的硬实力。
(一)语言权利观
语言文字权利包括语言文字自由权、语言文字自治权、语言文字平等权、语言文字发展权等。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权利包括上述内容,同时具有自身的特点,主要表现为两个方面:学习和使用自己民族的语言文字的权利,学习和使用国家通用语言文字的权利。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在国家“各民族都有使用和发展民族语言文字的自由”的指导思想下,为没有文字的少数民族创制文字,为已有文字的少数民族改革文字成为民族工作的重点,在16 个省区开展的大规模的语言普查工作,史无前例地摸清了我国少数民族语言的分布情况和使用情况。对使用两种或以上语言的民族进行了具体的了解,进行了语言识别和记录。根据“自愿自择”的原则,帮助10个少数民族创制了文字,对傣文进行了改革,帮助维吾尔族和哈萨克族进行了新文字设计。以1 500 多个调查点的田野调查资料为基础,出版了《中国少数民族语言概况》系列丛书、《中国少数民族语言简志》系列丛书。拓荒期和复苏期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热点问题围绕着为少数民族创制文字和以语言调查为基础的语言描写研究进行。帮助少数民族创制民族文字,鼓励少数民族使用自己的文字,保护了少数民族学习和使用自己民族文字的权利。
经过一段时期的发展,为了促进各民族共同发展,国家开始在少数民族地区推广汉语普通话。汉语普通话的推广,既保护了少数民族学习国家通用语的权利,同时自由使用教学语言也体现了对本民族语的保护。在双语教学的开展中,各省区结合自身地域的特点和实际语言文字发展的需求,因地制宜制定教学模式,对教学语言的使用具有自主性。在现有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政策文件中,很多条款规定提倡加强和重视使用少数民族语言进行教学。在学校教育中使用的语言,具有一定的权威性,选择少数民族语言作为教学的媒介语对于保护语言活力,提高民族语言的威望,保障少数民族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的权利具有现实意义。
在“学习语言”作为高频词语出现的文献里,培养从事少数民族工作的干部学习民族语言是学习语言的重要内容之一。少数民族干部是民族同胞和地区政府的沟通桥梁,使用本民族语言文字从事行政管理工作,对于保护民族情感,增强民族沟通具有重要作用。可以看出,国家既大力推广国家通用语,同时也充分重视对少数民族语言的尊重和保护。
双语教育研究作为贯穿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多个时段的热点问题,是对双语教育工作充分的反映和肯定。双语教育的重要内容为汉语教学,作为持续的热点问题表明了少数民族地区的汉语教学在不断深入,汉语普通话的推广范围和影响力在增大。对汉语普通话的掌握充分体现了少数民族具有平等的使用和学习国家通用语的权利。
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的热点问题往往能体现出国家民族语文工作的重要内容,从创制文字的热潮到学习语言的实际需要,双语教育的持续关注,早期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的热点问题充分体现了对少数民族使用发展本民族语言文字权利、学习使用国家通用语的权利的保护。早期的热点问题及其演变体现了一种将语言视为权利的社会语言意识。
(二)语言资源观
我国较早将语言视为资源的是邱质朴,从推广汉语和汉语教学的角度,将汉语看作国家文化交流的重要资源[8]。语言不光是工具,更是一种社会资源。李宇明进一步深化了语言资源的概念,他认为语言是国家资源,是财富[9]。语言不仅是文化资源,也是信息产业的资源,保护和开发语言资源,保持语言资源的活力,对国家语言文化的长足发展具有战略意义。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保护语言资源的意义比单纯地保护文物资料更重要。少数民族语言和方言是我国重要的语言资源。随着国际语言学界对各国面临濒危的少数民族语言的关注,语言濒危、语言生态、语言资源等问题越来越受到关注。濒危语言的理论引入后,马上成为热点问题,受到学术界和政府部门的充分重视,虽然目前的高频关键词依然以“濒危语言”“保护”等字眼出现,但人们的语言意识已经发生了改变,早已将少数民族语言和方言视为珍贵资源。对濒危语言的研究经历了从理论探讨到实际行动,开展保护行动的转变,也反映出对语言资源流失的担忧和尽力挽救资源的急迫。国家对濒危语言的抢救是对民族语文资源和文化多样性的保护,充分体现了对少数民族语言资源价值的认识。语言不仅是问题与权利,更是一种亟需保护和开发的宝贵资源。新时期的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研究热点问题的出现与交替表明,语言资源观已经建立起来。
(三)语言产业观
进入新时代,经济语言学将语言看作重要的“资源”,如何利用“语言产业”中的“语言服务”和“语言产品”获取最大的“语言红利”是经济语言学的主要研究内容。翻译、语言培训和语言科技组成了“语言产业”,目前急需商业化的方言翻译和少数民族语言翻译。屈哨兵对“语言服务”的概念做解读:将语音、词汇、语法等语言要素分别作为提供语言服务的本体资源,向社会提供翻译、教育、语言支持、特定行业的语言服务等内容[10]。将语言看作服务资源建立在语言资源观的基础之上,从现代化的视角对资源进行了新的解读。随着国家“一带一路”倡议的发起,经济语言学为国家发展提供了语言依托。“一带一路”倡议以促进沿线国家经济快速发展为主旨,而经济带上的国家众多,地缘复杂,语言情况更是复杂。语言作为各国人民交流的纽带,是“一带一路”的先行者。语言服务的产生源于语言需求,赵世举认为,语言需求包括文化融通的需求、专门语言人才的需求、语言教育、语言产品等,因此提供语言服务的根本在于提升语言能力,构建语言服务体系。建立语言服务产业,立足语言生活,需要语言规划和语言政策的支持,语言服务也是语言规划研究的重要内容[11]。“语言服务”“语言产业”“语言规划””语言生活”成为经济语言学研究的高频关键词,表明刚刚兴起的经济语言学已经将服务于“一带一路”的语言经济建设作为研究内容。经济语言学的兴起已经在“语言资源观”的基础上建立起了“语言产业观”。从“语言权利观”到“语言资源观”,再到“语言产业观”,研究方向的新兴表明了新的语言观的建立,语言意识的不断提升。语言不再是单纯的工具,而且变得立体。
由双语教育研究热点问题的演变可以看出,早期民族工作和民族语文研究的热点体现了对少数民族语言文字权利的保护,语言文字平等的前提是拥有自己的文字,语言使用自由的重点是掌握汉语普通话。进入新时期以来,随着汉语普通话的普及,少数民族语言受到了一定的冲击。但随着社会语言意识的普遍提升,充分认识了少数民族语言文字的价值,保护少数民族语言资源成为民族工作和民族语文研究的热点问题。少数民族语言作为一种权利的同时,也是一种需要保护与珍视的资源。热点问题的演变体现了不同时代背景下语言观的变化,从语言权利观到语言资源观,语言学界乃至社会各界对少数民族语言的认识正在不断加深。科学保护少数民族语言资源,巩固少数民族语言地位,处理好少数民族语言与国家通用语和方言之间的关系,构建和谐的语言生活对于语言生态的平衡和国家利益的维护具有重要的战略意义。科学保护少数民族语言文字资源,将成为未来我国国家语言战略的新趋向。随着“一带一路”伟大创举的推进,随着我国语言扶贫工作的展开,新时代的语言研究和研发将以产业的形式成为我国硬实力的体现。双语教育研究的热点问题体现了时代背景下的语言观,而语言观的形成和发展也会进一步促进新时代双语教育事业和双语教育研究的推进和发展。特别在语言扶贫事业中,少数民族双语教育是实现语言扶贫的主要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