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谭延闿崇古书学观的成因
2022-03-17贺文彬
谭延闿作为民国四大书法家之首,其書法以颜体为基调,融合其他颜系诸家风格,潇洒豪迈,天骨开张,在当时享有极高的声誉,求字之人络绎不绝。吴万谷曾描述:“他在世之日,湘人效法他的字体,可以说是风靡一时,一般中上人家,没有不以挂上一幅祖庵先生的字为荣的。”书法上的成就必然影响了谭延闿书学观的发展,两者相辅相成,其中最为重要的书学观便是崇古思想。尊崇传统、崇尚古法一直是谭延闿所追求的书学理念,贯穿一生,本文以此为契机,探讨其观念形成之原因。
崇古思想作为谭延闿书学观的核心内容,他曾说道:“观古人用笔,乃知今人之非,则艺进矣。”他认为只有观摩古人的用笔,学习古人的法度,了解古人的书法精髓,才能知晓当世之人书法的得过是非,这样自身书艺才能有所精进。其在《次韵展堂见赠》中也写道:“奴书自悔非崇古,老学深惭已后时。”皆说明了谭延闿重视传统古法。谭延闿崇古书学观的原因并没有明确说法,也没有在相关文献中有所记载,但通过其一生的经历背景及书学脉络整理探讨,可窥见其中之理。
一、时代背景影响
乾嘉年间,随着金石考据学的兴盛,尤其金石学者阮元的《南北书派论》和《北碑南帖论》的问世,为碑学的发展提供了理论基础,极大地推动了碑学的发展。其后包世臣的《艺舟双楫》、康有为的《广艺舟双楫》,为碑学的发展提出了实践指导,碑学空前繁盛。在此期间,人们访碑据石之风盛行,出土发现了众多隋唐以前的金石碑刻,人们沉浸于对古代碑刻的探索研究,畅游于古人经典书法艺术之中,从而进入了一个碑学复古时代。梁启超在《清代学术概论》中提到:“综观二百余年之学史,其影响及于全思想界者,一言蔽之,曰:‘以复古为解放’。第一步,复宋之古,对于王学而得解放;第二步,复汉唐之古,对于程朱而得解放;第三步,复西汉之古,对于许郑而得解放;第四步,复先秦之古,对于一切传注而得解放。”一时之间,出现了众多碑学大家,如以汉隶书风见长的伊秉绶、金农、陈鸿寿等;以篆书见长的邓石如、吴让之、吴昌硕等;以北碑书风见长的“扬州八怪”、赵之谦等。民国时期,书风依然延续之前的书学思潮并有所发展改变。
孙洵《民国书法史》中提到:“民国时期的书法创作既继承了清代碑学,又廓清思路,消除碑学、帖学对立的局面。既有写甲骨文、写碑的名家,也有写帖的高手,更有碑帖兼写或谋求碑帖交融的探索者。”此时,书风交融,百花齐放,不光在碑学上有所发展,在帖学上也皆有成就,出现了白蕉、沈尹默、邓散木、马公愚、潘伯鹰、吴湖帆、谢稚柳等帖学大家。但不管是碑学还是帖学,学书之人皆是向古代经典碑刻书迹学习,探索其书风精髓,崇尚古韵。谭延闿受此书学思想影响,对碑帖之学亦十分热衷。在碑学上,他曾对《曹全碑》《孟孝琚碑》《张玄墓志》等汉魏碑刻有过深刻研究。他在给友人的手札中写道:“近日在松筠盦,知公居甚近。内阁改后,中书缺皆不补,此吏部人之言也。大武信并《曹全碑》乞公考之,乾字本今不可多得,恐翻板。”在帖学上,谭延闿对苏轼、米芾、黄庭坚、赵孟等帖学大家皆有深入学习,并留下了大量临摹作品,如谭延闿行书临米芾《烝徒帖》四屏、谭延闿临赵孟行书《枯树赋》六屏等。
二、书学历程影响
谭延闿出生于官宦之家,自幼跟随父亲谭钟麟奔走于全国各地,其父虽未请专门的书法老师教授谭延闿,但对谭延闿书法方面的培养还是十分用心。谭延闿入私塾后,其父命其练习大、小楷书法,写作文章诗词,同时,谭钟麟与两代帝师翁同龢同朝为官,私交颇深,常有书信往来。谭钟麟十分仰慕翁同龢的书法,所以每每有其来信,便会倍加珍藏并在上面加以标注供谭延闿学习,谭延闿得之后奋发学习加之天资聪颖,从小在书法艺术上便崭露头角,深受翁同龢的赏识,赞其“秀发,年十三,所作制义奇横可喜,殆非常之才也”。之后更是赞道:“三令郎,伟器也!笔力殆可扛鼎。”
除翁同龢外,其他几位颜系书家,如刘墉、何绍基、钱沣等皆为谭延闿学习取法的对象,其中受钱沣的影响最大。钱沣书法取法颜真卿,方严整密、雄强气力,强化雄浑开通的气势且不失雍容华贵的书风面貌,李瑞清《跋钱南园大楷册》中评其道:“初学《告身》以得笔法,后于鲁公诸碑,靡不毕究,晚更参以褚法,非宋以来之学鲁公者所可及。能以阳刚学鲁公,千古一人而已。”在当时,学颜之人多从学钱沣书法入手,谭延闿亦不例外。他曾经常临摹钱沣真迹,学习其行楷书,受其影响,书风颇为相似。
当然,要论影响谭延闿最深之人,非颜真卿莫属,其中以《麻姑仙坛记》最甚。谭延闿曾提到:“仙坛记,颜鲁公运以握拳爪透之力,属其晚年所做。鲁公传世之碑最多,如:多宝塔、东方朔画赞、郭家庙碑、颜家庙碑、元次山碑、放生池碑、李元靖碑、八关斋碑、大唐中兴颂等、每一碑都各具一种面目。鲁公精力弥满,千古无两。要以麻姑仙坛记,最为精到。”他认为颜真卿传世之碑最多,每种碑刻都有其独特面貌,但以《麻姑仙坛记》最为精到。自1914年谭延闿寄居山东青岛开始作为日课临摹《麻姑仙坛记》至1922年,前后一共临摹二百二十余通,谭延闿作为当时国民党军政要员,事务繁忙,能在百忙中临摹如此多遍,实属难得。除《麻姑仙坛记》外,谭延闿还临摹了颜真卿其他碑刻,如《颜家庙碑》《自书告身帖》《元次山碑》《李玄靖帖》等,其用功之深令人望尘莫及。因此,谭延闿被誉为“民国至今,学颜者无出其右”,可见时人对其评价之高。谭延闿对于学习颜真卿及其他颜系书家,如刘墉、何绍基、钱沣等人,正是对古法的汲取消化,同时运用于自身的书法实践中,成为自己的书法符号,而这种实践使谭延闿对于古人的传统法度尊崇备至,也直接发展了谭延闿的崇古思想。
三、收藏爱好影响
谭延闿的父亲在朝为官,家境殷实,从小在书法培养上就能看到古人或时人真迹,加以学习。如前面所讲,其父为了让年幼时的谭延闿学习翁同龢的书法,通过与翁同龢的书信往来,谭钟麟直接收藏翁同龢的信件手札交予谭延闿临摹学习,后来谭延闿取法钱沣书法,亦可观摩其真迹,领悟其妙处。1982年,谭延闿的儿子谭伯羽与谭季甫先生捐赠谭延闿和谭泽闿共同收藏的古代名人书法、碑版石刻及印章交予我国台湾地区的台北故宫博物院,后由其出版了《谭伯羽谭季甫先生昆仲捐赠文物目录》,此书便可直观看出谭延闿及其弟谭泽闿的藏品。其中主要为刘墉、钱沣、何绍基、翁同龢四人书法及谭延闿自用印章,另外包括一些碑刻法帖及经文。捐赠文物收藏如表1所示。
这些藏品或是由谭延闿的父亲谭钟麟传承下来,或是朋友交换赠送所得,或是金钱购买所得,藏品之丰富可见一斑。谭延闿不只是收藏其藏品,还对藏品有过深入的考究品评,如对《大观帖》,谭延闿就曾作《题复本太清楼帖诗》,对其长篇评
论:“淳化匆匆镌枣木,待书鹘突嗟无目,衔题先已误张华,楷字居然署程邈,既认阳冰作李斯,又将智永羼羲之,处分耳短安足责,子敬那得充张芝(淳化题衔多误,张华作晋宰相,其一也。知汝殊愁帖,处字分为不可,耳字减短两分,羼智永帖于大王书中,大观皆以改正,为程邈书作后世楷书,以少温裴公功德颂字为李斯书,又张芝帖有寇君鄱阳虎丘诸语,实子敬书也,则皆大观所未正。)……”谭延闿详细严谨地论述了其拓本情况及流传脉络,可见谭延闿对碑刻法帖的考据之深。众所周知,人们只有热衷于古人碑刻书法,才会花费大量时间、精力、金钱去研究与收藏,形成个人爱好,谭延闿亦是如此。对藏品的研究,加深了谭延闿对古人书法的认识,也间接促进了其对古人书法的崇敬之情,即崇古思想。
四、结语
一种思想的形成并非一时,而是通过漫长发展演变而来,十分复杂。崇古思想作为谭延闿最重要的书学思想之一,对其一生影响巨大。其形成受多方面因素影响,除了上述社会环境、书学经历、收藏爱好三个最为重要的原因以外,还应与其性格特征、社交游历等其他相关因素有关。本文通过了解此思想的成因,可让人们更好地认识谭延闿其人及其书学观,为后世书学之人提供启发。
(湖南人文科技学院)
基金项目:湖南省社会科学成果评审委员会2020年度课题“谭延闿书学思想研究”(XSP20YBC317)。
作者简介:贺文彬(1986—),男,湖南长沙人,硕士研究生,讲师,研究方向为书法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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