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汉卿的闲适生活

赵蕊

关汉卿生活在腐朽的年代里，战事连年不断，社会动荡不安，没有清明的政治，更不必提盛世繁华了，有的只是腐化与黑暗。

纵然生活上甚是凄苦，但于关汉卿而言也并非毫无受益。常年的流亡生活，不仅增长了他的见闻，也使他更加深入地了解了下层人民的苦难。他因此创作了许多再现社会现实的剧作，既有普通百姓的水深火热，也有权豪势要的凶横残暴。而关汉卿的作品中最重要的，是对人民反抗斗争的讴歌。

大多数人最初了解关汉卿，都是因为他的杂剧。他着力刻画一个个正直、善良、机智的普通人物，赞美他们敢于向黑暗势力搏斗的勇气和意志，同时也给身处于那个特殊历史时代的人们以精神上的鼓舞和激励。

和很多人一样，我对关汉卿的第一印象是个斗士，感觉他是动荡时代中站在风口浪尖为人们挥舞旗帜的人。直到读了他的《四块玉·闲适》这组小令，才发现他还有斗争之外的另一面。在他的内心深处，也有一片毫无污染的洁净的田园：“适意行，安心坐，渴时饮，饥时餐，醉时歌，困来时就向莎茵卧。日月长，天地阔，闲快活！”

在贤愚颠倒的混沌中，除了斗争之外，关汉卿也同样向往着闲适、洒脱——想走就轻轻松松地走，天空海阔，毫无负担；想坐就安安心心地坐，无人打扰，心无旁骛。渴了就饮，饿了便食，回归人类最质朴的本能。这些，正是最轻松惬意的生活。不必思虑太多，可以随心所欲，只要不逾矩便好。喝醉了就纵情高唱几曲，困倦了就躺在草地上闭目小憩。顺应万物的本性，清除心中的杂虑，无欲无求，心底无私天地自然宽。

日月是如此漫长，天地是那般宽广，似乎全都看不到边际，倒应了王维的那句“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这样的神仙日子岂不快哉？

除却个人身心的闲适，亲朋好友诗酒欢宴的惬意场面也是生活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一人的清净固然舒心，然而长久如此却又不免有些许孤寂之感。于是在如心情一般晴朗的日子里，邀上三五知己好友到村居闲聚，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只是为了快乐，毕竟，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此时便如第二首小令：“旧酒投，新醅泼，老瓦盆边笑呵呵，共山僧野叟闲吟和。他出一对鸡，我出一个鹅，闲快活！”

亲友相聚，三杯两盏淡酒总是不够快活尽兴。于是主人便早早地将旧酒重新酿过一遍，新酒也已经酿熟，一进门便能闻到满屋子的酒香，酒不醉人人自醉。混沌乱世之中，与其在清醒中痛苦，倒不如一醉方休，于微醺之间暂时放下世间的无奈，肆意享受片刻的潇洒自在。生活，总是需要一些适时的调剂。

美酒备齐，总不能少了吃食，但乡间村居的简陋桌子上绝不会有什么山珍海味，只是在几个旧瓦盆里盛着简单却可口的菜肴。不需要奢华的排场，平淡之间才更加透露出真挚的感情。朋友之间可以亲密无间，主人与宾客也不必互分彼此，团团围坐在一起，品尝菜肴，吟诵诗歌。

在这间屋子里，在这张简陋的餐桌旁，无论是山僧还是野叟，无论是读书人还是农夫，不分贵贱，没有上下。人与人之间和睦相处，真诚以待，没有世俗的恩怨，更没有官场上的尔虞我诈，这便是关汉卿所向往的生活。离开那钩心斗角的名利场，回归到安逸闲适的安乐窝。

因此便有了第三首小令：“意马收，心猿锁，跳出红尘恶风波，槐阴午梦谁惊破？离了利名场，钻入安乐窝，闲快活！”

名利好比脱缰的野马、山中的猿猴，唯有牢牢锁住才能使其安静下来，也才能跳出红尘的恶风波。难以防范的明枪暗箭，不顾一切的你争我夺，到头来不过是一场槐阴午梦。

尤其是在关汉卿所生活的年代里，在当时的社会环境下，法律上有失平等，对知识分子尤为苛刻。当时的许多大知识分子都走上了归隐的道路，其中不乏曾身居高位的官员。他们看透了人心的险恶、官场的污浊，却不甘沉沦，不愿同流合污，因此隐居便成了最好的归宿。

隐居并非对生活的逃避。看似闲云野鹤、悠闲洒脱的隐居生活，实则也隐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隐衷与苦楚。哪一个正直的为官之人不希望对国家有所作为、对百姓有所回报呢？奈何生不逢时，他们经历了世间无情的凄风苦雨，看惯了混沌不堪的无奈现实，才觉得耕田种地的乡间生活更为真实。

人活一世，平淡贵为真。

“南亩耕，东山卧，世态人情经历多，閑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争甚么？”

这组小令以此作结，思量过人情往事之后，觉得世态已然如此，倒也没有什么可争的了，不如学“种豆南山下”的陶渊明，仿隐居东山的谢安。关汉卿与他们一样，都曾心怀远大的理想抱负，却在经历了世间百态后才发现，如果生不逢时，治国平天下以济苍生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想。

隐居，既有超然物外的洒脱，也有无可奈何的苦衷。

“闲将往事思量过”，几番惆怅，几多感悟。在那个纷杂混乱的社会里，贤者与愚人又有什么分别，何苦来争。

编辑/梁宇清

29345011863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