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辞赋写本整理的诸问题举隅
2022-03-16张逸农
张逸农
(浙江大学 人文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8)
近代人赵诒琛撰写的《顾千里先生年谱》称赞清代校勘名家顾广圻平生“意欲准古今通借以指归文字,参累代声韵以区别句逗。”①赵诒琛撰.顾千里先生年谱[M].金山姚氏复庐铅印本,1930:3.大略而言,古籍整理校勘的主要工作其实就在文字与句逗(标点)两大方面。以下就结合笔者在日本辞赋写本整理中的经历和实例,也粗略地分标点和文字两大方面来探讨辞赋写本整理中的问题点,抛砖引玉以求教于大方之家。
一、标点方面的诸问题
对于标点,或称句读、章句,古来都把其视为读书学问的基础素养之一。早在《礼记·学记》就提到那时的学童“比年入学,中年考校:一年视离经辨志(后略)”②孙希旦撰,沈啸寰,王星贤校注.礼记集解[M].北京:中华书局,1989:959.,其中的“离经”郑玄注道:“离经,断句绝也”。唐代韩愈《师说》也说道“彼童子之师,授之书而习其句读也”。③韩愈撰,马其旭校注.韩昌黎文集校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43.古来的句读较之我国当前古籍整理中使用的现代标点符号而言,种类较为单一,作用也仅仅限于断句。现代标点不仅能够断句,还能较清晰地反映出文句之间的结构关系以及文句的情感语气。而日本的汉籍标点至今仍然比较尊重古来的句读传统,因此也存在相似的局限,详见后述。
辞赋作为韵文,句式上多以对句、韵语为主,夹杂少数散句;章法上以铺排为能事,句间逻辑较为清晰明了。因此相较于一般古文标点来说,辞赋的标点总体而言较为简单。但是在具体的标点实践中还是需要充分结合辞赋本身的文体、语体特点,因此还是有不少须留意之处。再考虑到现行日语标点方式尤其对于古典汉文的标点方式比较刻板,一般只使用我国旧式句读的句点(句点くてん)与读点(読点とうてん),与现行汉语古籍标点标准的出入较大,因此难于依从。如下结合辞赋章句标点的特点,并对比日语标点方式,举例以说明之。以下相关辞赋引文都集中于《经国集》及《本朝文粹》。《经国集》所引文本以《群书类丛·文笔部》卷百二十五上下(版本)为底本,参校以三手文库今井似闲本(写本)、国立公文书馆内阁文库枫山·红叶山文库本(写本)。《本朝文粹》所引文本以国文学研究资料馆鹈饲文库所藏宽永六年刊本为底本,参校以大和文华馆藏十四册(写本)。
(一)句号
日语中称为“句点”,句号一般表示陈述句末尾的停顿,汉语、日语中用法基本一致。句号本是使用于句意完结之处的,但是对于包括辞赋在内的韵文,传统上往往不是以意结句而是以韵结句。这一点早为古人所指出,如元人程端礼在其论述家塾教学程序的著作《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中就指出:“凡诗铭韵语,以韵为句,未至韵皆读。”①程端礼著,姜春汉校注.程氏家塾读书分年日程[M].合肥:黄山书社,1992:72.王力先生则更为精细地分析道:“韵文的要素不在于‘句’,而在于‘韵’。有了韵脚,韵文的节奏就算有了一个安顿;没有了韵脚,虽然成句,诗的节奏还没有完。依照这个说法,咱们研究诗句的时候,应该以有韵脚的地方为一句的终结,若按西洋诗式,就是一行的终结”。②王力.汉语诗律学[M].济南:山东教育出版社,1989:19.因此,
当作:于时众芳凋,寒菊笑③方框内为韵字,以下同。。殊蓊郁,独照曜。或素或黄,满庭芬馥。(嵯峨天皇《春江赋》)
不作:于时众芳凋,寒菊笑,殊蓊郁,独照曜,或素或黄,满庭芬馥。
又当作:若乃韶风澹荡,景色淑美。惟雄惟雌,爰孳爰尾。就河畔之青草,托孤栖于茂里。(仲雄王《和和少辅鹡鸰赋》)
不作:若乃韶风澹荡,景色淑美,惟雄惟雌,爰孳爰尾,就河畔之青草,托孤栖于茂里。
(二)逗号
逗号表示句子内部的一般性停顿,日语称为“コンマ”,用法也与汉语相似,且在日语中其用法与下述读点(、)一致。日语中原则上竖排书写时用读点(、),横排书写时用逗点(,),但是由于历史上竖排书写的巨大惯性,尤其在标点古典汉文时基本不用逗点只用读点。这种情况下一律依从汉语标点习惯,改用逗号。另外判断句的主语、谓语之间,也当逗号点开。姓名与字、号之间(如“何逊字仲言”),简单注音释文的句子(如“塞音先代反”“舆即车也”),一般不加逗号。例如:
嵯峨天皇《春江赋》:仲月春气满江乡,新年物色变河阳。江霞照出辞寒彩, 海气晴来就暖光。石上宅嗣《小山赋》:夫四序之交代,经万古以无私。草逢春而花锦,树入夏而叶帷。秋气悲兮落实,冬风急兮塞枝。
逗号表示句子内部的一般性停顿,这是人所共知的。但对于辞赋中存在诸多的“发辞”或称“发语”后是否使用逗号,还是值得留意。佚名《赋谱》④“发语有三种:原始、提引、起寓。若“原夫”“若夫”“观夫”“稽夫”“伊昔”“其始也”之类,是原始也。若“洎夫”“且夫”“然后”“然则”“岂徒”“借如”“则曰”“佥曰”“矧夫”“于是”“已而”“故是”“是故”“故得”“是以”“尔乃”“乃知”“是从”“观夫”之类,是提引也。“观其”“稽其”等也,或通用之。如“士有”“客有”“儒有”“我皇”“国家”“嗟乎”“至矣哉”“大矢哉”之类,是起寓也。原始发项,起寓发头、尾,提引在中。”见张伯伟.全唐五代诗格汇考[M].南京:凤凰出版社,2001:562.例举了许多常见的辞赋发辞,并按照其功能将其划分为“原始、提引、起寓”三类,而在实际的辞赋用例中的发辞数量往往还不止于《赋谱》所列。如《赋谱》所言,这些在辞赋中应用广泛的发辞一方面在行文粘接上起到起承转合的语义逻辑功能,且在另一方面打破骈句堆集带来的均整呆板印象,引起诵读时语气的起伏顿挫。对于这些发辞,日本学者往往倾向于用读点将其与后文点开,这样的做法在日语训读语境下是可以理解的。尽管目前尚不清楚古代日本汉诗文的诵读方式究竟是直读还是训读,但是这种点法从辞赋的诵读角度而言,实际上是阻断了语气;从行文角度而言,是分隔了文意,总而言之殊为不可取。因此,
当作:兹可谓江村春而感于情人也。(嵯峨天皇《春江赋》)
不作:兹可谓,江村春而感于情人也。
当作:信夫不出户牅而知矣,何必历览山水而尚诸。(石上宅嗣《小山赋》)
不作:信夫、不出户牅而知矣,何必、历览山水而尚诸。
(三)分号
分号表示复句内部并列分句之间的停顿,日语称为“セミコロン”,绝少使用而用读点或句点替代。相对于诗词的对句,辞赋对句的一大特点就是隔句对或称隔对的大量使用。隔句对中最为常见的就是人所熟知的“四六句”,实际也远不止于此。前述佚名《赋谱》详细地将轻隔、重隔、疏隔、密隔、平隔、杂隔。①若将四六句用数字表示为46—46的话,那么轻隔就是46—46,重隔则是64—64,疏隔则是3X—3X(X表不限字数),密隔则是5+X6+X—5+X6+X(+X表示已上不限),平隔则是44—44、55—55,杂隔则有45—45、47—47、48—48、54—54、74—74、84—84等不同形式。尽管隔句对的句式较为多样,但是“—”处通常应当使用分号无疑。隔句对内的前后对句间并不要求押韵,如赋谱所引裴度《箫韶九成赋》“器将道志,五色发以成文;化尽欢心,百兽舞而叶曲”,但是往往也有前后对句入韵的情况。如此情况下,若是参照前述“以韵结句”在前后对句间径直使用句号的话,就有截断隔句对之虞。利弊两相权衡之下,似乎还是使用分号较为妥当。因此,
当作:涉人回檝,与渊客而为伦;渔童搆宇,接鲛室而同磷。(嵯峨天皇《春江赋》)
不作:涉人回檝,与渊客而为伦。渔童搆宇,接鲛室而同磷。
当作:贫生之养母,见之增悲;寡妇之提孩,对之酸鼻。(仲雄王《和和少辅鹡鸰赋》)
不作:贫生之养母,见之增悲。寡妇之提孩,对之酸鼻。
通过标点将句子分隔明晰之后,对于文本的校勘、校异皆是大有助益。对于辞赋而言,至少很容易判断出辞赋中对句中是否有脱字或衍字现象。如和气真纲《重阳节神泉苑赋秋可哀应制》中有“却暑絺于匣里,御寒颸于轻裘”,其中的“暑絺”一本作絺,显然是脱去了“暑”字。又如滋野贞主《重阳节神泉苑赋秋可哀应制》“节灰尚如此,情人谁不悲”,其中的“节灰”一本作“灰”,也显然是脱漏了“节”。
就辞赋标点而言,如果章句标点上仅仅采取保守姿态的话,上述三种符号基本已经满足需求。但如果要进一步厘清句子,明晰文意的话,还是需要用到更多的标点符号。
(四)问号(?)
表示疑问句末尾的停顿,日语中称为“疑問符”,用法也与汉语相似,但日语在标点古典汉文时并不常用。反问句是一种特殊的疑问句,末尾一般也当用问号。
仲雄王《和和少辅鹡鸰赋》:视鹰鵰兮不能□(原文此处阙一字),窥鸟鸢兮安得知?
反之,句中虽然有疑问词,但全句不属疑问句或不求回答的语句,也不用问号。例如:
贺阳丰年《和石上卿小山赋》:惟消遥之在我,何夸仙之足冀。
(五)叹号(!)
叹号表示感叹句末尾的停顿,日语中称为“感嘆符”,用法也与汉语相似。但日语在标点古典汉文时并不常用。语气强烈的祈使句、反问句也可以用叹号。当然总体上在标点古籍时,叹号也不宜多用,凡可用叹号亦可用句号的地方,还是宜用句号。例如:
菅原道真《清风戒寒赋》:至哉!时属委裘,孰谓秋气如惨;恩均挟纩,非唯春日载阳。
源顺《奉同源澄才子河原院赋》:嗟乎!黄閤早閟,翠微易登。
(六)冒号(:)
冒号表示提示性话语之后的停顿,用来提起下文,日语称为“コロン”,绝少使用而用读点替代。例如:
石上宅嗣《小山赋》:乱曰:四节递谢兮,万物荣枯。视昔异代兮,知后同途。
贺阳丰年《和石上卿小山赋 》:乱曰:玄之又玄兮,畅我情性。材与不材兮,处我运命。
(七)引号(『』「」或“”‘’)
引号标明行文中直接引用的话,日语中称为“引用符”,用法与汉语一致,但在日语中原则上只使用用前者(『』「」)又特称“鈎括弧”“二重鈎括弧”,而不使用后者(“”‘’)。汉语则竖排书写用前者,横排书写用后者。例如:
源英明《孙弘布被赋》:故曰:“上德不德,长养其精神;名非常名,不失其福祚。”
菅原道真《昧旦秋衣赋》序:避席议曰:“‘穆穆焉,煌煌焉,济济焉,锵锵焉。’古之所谓谋于蒭荛,访于台隶之义也。”
(八)括号(()、〔〕)
括号标明行文中注释性的话,日语称“括弧”,用法也与汉语相似。但日语在标点古典汉文时并不常用。例如:
菅原道真《清风戒寒赋》:清风戒寒赋(以霜降之后,戒为寒备为韵。)
兼明亲王《兔裘赋》:吾将入龟绪之岩隈,归菟裘而去来。(龟绪便龟山也,犹如龟尾之读之,故云。)
(九)书名号(《》)
书名号标明书名、篇名、乐舞名等,而在日语中则使用前述“鈎括弧”“二重鈎括弧”(『』「」)表述书名、篇名。例如:
兼明亲王《兔裘赋》:况今赵高指鹿之日,梁冀跋扈之时。(《后汉书》注曰:跋扈,狐强也。或书云:扈者,枭字也。)
大江匡房《〈法华经〉赋》:说《陀罗尼》而护能持,寄《庄严王》而示妙相。
二、文字方面的诸问题
写本整理中最直面的文字问题就是异文和讹误。辞赋写本的整理亦不能出乎其外。针对异文和讹误问题需要进行相应的校异和订讹的工作,而且两项工作其实是错综交叉进行的。通常而言,异文未必都是讹误。但是日本辞赋因为历来受到的关注不足,现有的对辞赋文本的整理考订远难称精核良善,所以校异时往往能正讹互见。考诸日本辞赋写本中的异文,最为常见的就是因与原字形近、音近而产生的异文。对于这些可能因形近、音近致异、致误的情况,可以充分利用辞赋的对句、协韵、平仄、用典等特点来校异订讹。
(一)可以利用辞赋对句中字句须对仗齐整的特点予以订讹误。如:
1、咀嚼初藻,吞茹新荇。(嵯峨天皇《春江赋》)
茹,一本作茄。作茹是,因形近误。茹有吞咽意。“吞茹”虽是作者嵯峨天皇的生造词,但是与前句中的“咀嚼”尚还能同义对仗,“吞茄”则与文义无涉,不可解。
2、攘溺腕而采嬾①又嬾,一本作。字不可查考,疑是撷字之误,限于学识,不能遽断。,擢纤手以摘花。(嵯峨天皇《重阳节菊花赋》)
溺,一本作弱。作弱是,弱腕与纤手对。汉代边让《章华赋》:“携西子之弱腕兮,援毛嫔之素肘。”南朝齐谢朓《三日侍华光殿曲水宴代人应诏》:“弱腕纤腰,迁延妙舞。”
3、于是荣阿阁兮临一边,建菴室兮奏五弦。(贺阳丰年《和石上卿小山赋》)
荣,一本作营。作营是,因形近误。营,营建之意,与下句建字同义相对。
4、既薄双翔之入藻,讵异孤翥之回弦。(菅原清人《和和少辅鹡鸰赋》)
异,一本作冀,作冀是。冀,希冀,与上句“薄”反义相对。
(二)如果异文恰巧出在韵脚处,则可以依据协韵与否来定是非。须注意的是辞赋中不仅对句须要协韵,往往散句也须要协韵。
1、伊鸟之征陋,何处身之笃虔。鹦武慧以见羁,鹰隼猛以被挛。(菅原清人《和和少辅鹡鸰赋》)
挛,一本作卛,卛即率字,属入声质韵。此处作挛是,挛字与虔字协平声先韵。
2、具物缩悴,爽气辽廓。烟断崇岭,云愁幽谿。(滋野贞主《重阳节神泉苑赋秋可哀应制》)
谿,一作壑,谿即溪字,属平声齐韵。此处作壑是。壑字与廓字协入声药韵。
3、秋可哀兮,哀初月之微凉。火度天而西流,金应律以为玉。(良岑安世《重阳节神泉苑赋秋可哀应制》)
玉,一本作王,玉字属入声沃韵。此处作王是,王字与凉字协平声阳韵。
4、兄之友弟,弟之事兄。闻之忽欲动。(仲雄王《和和少辅鹡鸰赋》)
动,一本作动情。作动情是,情字与兄字协平声庚韵。
(三)辞赋的句间平仄虽似近体诗那么严格拘束,但是尤其在小句句末通常要求平仄合辙,因此如果异文恰巧出在小句句末,亦可以据平仄来定是非。不过需要注意的是,辞赋的这种平仄合辙并非硬性要求,往往有例外情况,所以在下判断时仅仅凭借平仄合辙一条是不够审慎,通常需要有其他方面的证据作为依托。
1、白藏气季,文月天高。霜零漂漂,商风骚骚。(嵯峨天皇《重阳节菊花赋》)
漂漂,一作凛凛。作凛凛是。漂字为平声,与同为平声的骚字相拗。而凛字为上声与骚字合辙。从语义上而言,凛凛即凛凛,寒冷之意。
2、何则卜深居而荣紫襟,移盘根以茂彤庭。(藤原宇合《枣赋》)
襟,一本作禁。作禁是。襟字为平声,与同为平声的庭字相拗。而禁字为有平、去两声,此处当作去声与庭字合辙。紫禁代指宫廷,与下句彤庭亦可词义对仗。
3、尔乃参差篑土,日度而不障;皎洁坳地,风动而爰涨。(石上宅嗣《小山赋》)
地,一本作池。作池是。地字为去声,与上声的涨字相拗,而池字为平声与上声的涨字合辙。
但是光凭借这一点还未能断定,因为前句中的上声土字与去声的障也相拗。此时再比照前后相对的“篑土”与“坳池”,不难发现两处皆是用典。“篑土”当出自《论语·子罕》“子曰:‘譬如为山,未成一篑,止,吾止也。譬如平地,虽覆一篑,进,吾往也。’”相应地,“坳池”出自《庄子·逍遥游》“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如此平仄与语义都趋于妥帖,才可以下断语。
(四)用典虽然并非辞赋所能专美,但辞赋对于典故堆积的追崇已是声名在外。因此如果能够顺利疏通典故,对于校异订讹也是大有裨益的。
1、已异暮燕之易覆,宁同园鴂之极危。(仲雄王《和和少辅鹡鸰赋》)
鴂,一本作鹄。鹄,《说文》曰“鸿鹄也”,也就是通常所说的“天鹅”。此处作鴂是。鴂据《集韵》“鸟名,伯劳也”,可知是伯劳鸟。但在此处应当是泛指小鸟,而园鴂与前句中的“暮燕”(当作幕燕,详见下述)相对,当指刘向《说苑·正谏》中的黄雀。《说苑》第九卷“园中有树,其上有蝉,蝉高居悲鸣饮露,不知螳螂在其后也!螳螂委身曲附,欲取蝉而不顾知黄雀在其傍也!黄雀延颈欲啄螳螂而不知弹丸在其下也!此三者皆务欲得其前利而不顾其后之有患也。”同样使用这一典故的还有嵯峨天皇《重阳节神泉苑赋秋可哀》“庭潦收而水既净,林蝉竦以引欲殚。”该句中的“殚”,一本作弹。结合《说苑》来看,此处应当作弹是。“引欲弹”,即引弓欲要弹射之意。
2、季白鹰节,百工具休。(和气真纲《重阳节神泉苑赋秋可哀应制》)
鹰,一本作膺。作膺是。此处“膺节”或是“膺节钺”之省,膺节钺即是授与臣下百官官位。在日本对五位以上的官员授予位阶的仪式,通常称“叙位”或“授位”,是日本朝廷的重要仪式之一。和气真纲该赋创作于平安时代,当时叙位仪式的举行,一般在正月的白马节会(七日)举行,在此外的还有所谓的临时叙位。因此也不排除和气真纲所言的“膺节”是临时叙位的可能。
3、白藏气季,文月天高。霜零漂漂,商风骚骚。(嵯峨天皇《重阳节菊花赋》)
零,一作雰。作雰是。霜雰,亦作霜氛,指寒气,与下句中的“商风(西风、秋风)”相对。该词见于南朝梁元帝《幽逼》之三:“松风侵晓哀,霜雰当夜来”,又见于唐太宗《出猎》:“寒野霜雰白,平原烧翠红”。
4、资神泉之闲敝,降恩席以延英。(菅原清公《重阳节神泉苑赋秋可哀应制》)
敝,一本作敞。作敞是。“闲敞”见于汉代张衡《南都赋》:“体爽垲以闲敞,纷郁郁其难详。”又见于唐代孟浩然《夏日南亭怀辛大》:“散发乘夕凉,开轩卧闲敞。”
5、于是荣阿阁兮临一边,建菴室兮奏五弦。(贺阳丰年《和石上卿小山赋》)
阁,一本作閦。作閦是,贺阳丰年该赋中提到藤原宅嗣舍宅为阿閦寺,即此。释元应《一切经音义》卷三“阿閦。案:閦,文字所无相承,叉六反。”阿閦当为梵文Aksobhya的汉语译音,原意为“不动”,佛教中有阿閦佛,又称不动如来。阿閦寺或当为供奉阿閦佛之寺庙。
综上而言,重视辞赋的对句、协韵、平仄、用典等特点并据此来对辞赋写本进行校异订讹工作显然是可行且有效的。并且依据上述手段,同样还可以在无他本无异文可依托时,以道理来定是非,也就是陈垣先生所谓的“理校”方法。不过正如陈氏所言,理校法“最高妙者此法,最危险者亦此法”,因此在整理注释时不得不谨慎使用。
1、园池绵邈,林麓斗茸。(藤原宇合《枣赋》)
斗,在此无意,似当为丰。丰茸,繁盛美好之意。见于汉代司马相如《长门赋》“罗丰茸之游树兮,离楼梧而相撑。”又见于唐代王勃《采莲归》:“莲浦夜相逢, 吴姬越女何丰茸。”
2、已异暮燕之易覆,宁同园鴂之极危。(仲雄王《和和少辅鹡鸰赋》)
暮,当作幕。幕燕,指筑巢于帷幕上的燕子。典出《春秋左传·襄公二十九年》“(吴公子札)自卫如晋,将宿于戚,闻钟声焉。曰:‘异哉!吾闻之也,辩而不德,必加于戮。夫子获罪于君以在此,惧犹不足,而又何乐。夫子之在此也,犹燕之巢于幕上,君又在殡,而可以乐乎!’遂去之”。“幕燕”与“园鴂”用典对仗。
3、涉人回檝,与渊客而为伦;渔童搆宇,接鲛室而同磷。(嵯峨天皇《经国集·春江赋》)
磷,当作邻。“鲛室”典出《述异记》卷下:“南海中有鲛人室,水居如鱼,不废机织,其眼能泣则出珠。”又《文选·左思·吴都赋》“泉室潜织而卷绡”:李善注:“俗传鲛人从水中出,曾寄寓人家,积日卖绡,临去,从主人家索器,泣而出珠满盘,以予主人”。与鲛室同邻,类似表述有唐代孟浩然《永嘉上浦馆逢张八子容》:“廨宇邻蛟室,人烟接岛夷”。又有杜甫《秋日夔府咏怀奉寄郑监审李宾客之芳一百韵》“俗异邻鲛室,朋来坐马鞯”。
此外,由于日本辞赋作者在创作辞赋时,虽然始终以汉字、汉文行笔,但是其思维构思仍然很难摆脱其母语日语的干涉,因此其在遣词造句上存在不少日语化的表达,这些通常被称作“和臭”或“和习”。就日本的汉文学史、辞赋文学史而言,“和臭”或“和习”是一种客观的存在,作为写本整理者毋庸去批驳一番。但是在整理过程需要藉助日语的思维去理解和把握,不可轻易将其视作讹误而贸然去加以理校。
1、就河畔之青草,托孤栖于茂里。(仲雄王《和和少辅鹡鸰赋》)
茂,日语即しげり,亦作茂り、繁り。指草木丛生处。茂里,此指草木丛中。
2、外则蒙藌兮亭重,内则渤朗兮芳通。(仲雄王《和和少辅鹡鸰赋》)
亭重,日语中亦作“丁重”,同“郑重”,读作ていちょう。指端庄得体、郑重细致。
3、白藏气季,文月天高。(嵯峨天皇《重阳节菊花赋》)
文月,日语中对阴历七月的雅称,读作ふみづ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