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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汝纶与桐城派在深州、冀州的传播

2022-03-16李松荣

集宁师范学院学报 2022年1期
关键词:冀州桐城派光绪

李松荣

(深圳大学 人文学院,广东 深圳 518060)

吴汝纶(1840~1903),字挚甫,又字至父(甫),安徽桐城人。汝纶生于道光二十年(1840)九月二十日,同治四年(1865)中进士,遂以内阁中书用,同年,入曾国藩幕府。同治九年(1870)因曾举荐,以直隶州牧用,并于次年六月就任深州知州。同治十二年(1873)三月因父亲病故,辞官丁忧。光绪七年(1881)闰七月就任冀州知州,十五年(1889)二月卸冀州任,二月二十五日抵保定莲池书院任院长,执教书院将近十四年。光绪二十九年(1903)正月十二日,因积劳中寒疾卒于安徽老家,终年六十四岁。

吴汝纶一生在直隶为官任教三十余年,为桐城派在北方的传播立下了汗马功劳,特别是在担任莲池书院院长的十四年间,把莲池书院建造成后期桐城派在北方传播的一个中心。关于吴汝纶在莲池书院的文学活动前人多有论述,本文主要讨论吴汝纶在担任深、冀两州知州时为桐城派在两地传播所作的贡献。

一、吴汝纶与桐城派在深州的传播

吴汝纶于同治十年(1871)六月就任深州知府,十二年(1873)三月卸任,任期共一年零九个月。这一年多里,吴汝纶主要做了三件事:一是实行均徭入亩,二是整顿文庙乐舞,三是回收州县义学学田,划归文瑞书院所有。

据《畿辅通志》:“文瑞书院在州城西三里,原名博陵书院。乾隆十八年知州尹侃建。……二十一年,知州邹云城及属县公捐改建门堂房舍计四十间。……嘉庆二十五年,知州张杰重修,建桥,因唐张鷟故事易以今名。”①又姚永概《吴挚甫先生行状》云:“深州故有贤牧张杰,括境内废庙田得五千四百四十余亩,增立义学至四百二十五区。”②但是,当同治十年吴汝纶到任时,州县义学的学田已经大多被豪民私攘。吴汝纶为了改变这种状况,采取了果断的行动。他在该年十一月十八日写给李鸿章的信中说:“州境义学凡二百余座,皆乾嘉时所置。从前规制极善,近则百敝丛生。有豪民侵占学租,移作他用者;有劣师识字有限,每岁把持者;有移坵换亩,匿多为少者;有捏造师生,指无为有者。某拟稍加整顿,择其地亩较多者留之,其地亩少者,则数处归并一处,务令足给膏火。用书院考取之寒士为之师。其废坏难复者,即将学租查归书院。义学散无统纪,不如书院之易于查察。凡子弟真欲读书,未有送入义学者,书院则经费稍裕,必可造就人才。故私意区画如此。”③除了没收义学学田划归书院所有外,吴汝纶还“为书院追偿二十年逋负五千金,置书迎师,恣生徒问学。并设乐舞佾生八十八人,春秋歌舞祀孔子庙。”④通过这一系列的措施,深州的书院和文化事业得到了大力的发展,士风、学风、文风都为之一变。同时,吴汝纶也非常注意人才的培养,贺涛、赵衡就是他主政深州时所发现的人才,他们二人都曾在文瑞书院任主讲,赵衡更是主讲文瑞书院达七年之久,为桐城派在深州的传播做出了较大的贡献。

由于吴汝纶在深州的任职期只有一年多时间,他提出的许多设想并没有得到彻底推行。特别是吴汝纶去深以后,“豪民攘田者间入京师,交通御史,劾奏先生破坏义学,下总督遣官按治,颇复还给。”⑤但是,他毕竟在深州传播了桐城派的文风,自此以后,深州之士“彬彬向文学”⑥,而且,深州的书院改革整顿也为吴汝纶此后在冀州的书院整顿改革提供了丰富的经验,而深、冀州相邻,“故二州人士,皆知务实学”⑦。下面让我们再来看看吴汝纶是如何借助于书院这一平台,在冀州传播桐城文风。

二、吴汝纶与桐城派在冀州的传播

吴汝纶于光绪七年(1881)闰七月就任冀州知州,十五年(1889)二月离任,任期共七年零八个月。在接近八年的时间里,吴汝纶为冀州的经济文化发展做出了巨大贡献。他开渠六十里,“变沮洳斥卤之田为膏腴者十万亩”⑧;清查盗源,实行保甲制度;按亩摊差,使舆情协服。但是,吴汝纶对冀州的最大贡献还是在于整顿改革书院,延请名师,造就人才,化其朴陋之习。他在写给李鸿章的信中就自信地说:“谓某作官一无所长,惟整顿学校为国家造就人才尚堪自信。”⑨马其昶也说:“先生为政,于世所矜尚为名高者一不屑,独留意教化,经画书院,苟力所能至,不惮权贵……其在冀久,成材尤多。”⑩吴汝纶对于冀州士风、学风、文风的改变是通过书院这一平台展开的。

冀州位于直隶东南部,与深州相邻,下辖衡水、枣强、武邑、新河、南宫五县。冀州在吴汝纶主政时期有两座书院比较著名,一所是信都书院(即冀州书院),一所是观津书院。

据《民国冀县志》:“信都书院,康熙末,知州魏定国移建于旧治东南,置田二顷,以资膏火。雍正九年,知州乔焞增修讲堂前后十二间。乾隆五年,知州杨芊增修大门一座,讲堂三间,前正房三间,后正房三间,东西厢房六间,后土房三间,东西土厢房二间。学地二顷。生员刘尔堪捐地五亩。有重修书院碑记。咸丰元年,知州葛之镛倡筹经费钱三千缗,捐置书籍数千卷。光绪二年,知州陈庆滋增筹费一千五百缗。”⑪但是,到了光绪七年(1881)吴汝纶担任知州时,书院的经费已经非常紧张。吴汝纶在该年十二月二十三日写给李鸿章的信中说:“此州经费短绌,束修己拟捐加。然膏火无资,来者仍属有限。现请以五县每岁捐款,酌提十年,可得千六百金。在各属不甚为难,在书院不无小补。又各县所捐江南灾赈,为数止二百余金,既无益于恤邻,又无当于报德,亦拟归入书院。……唯拏获赌犯,则于枷责之外,辄以罚惩科断,冀稍补益书院。……此外则僧尼不守清规,庙产亦查归书院,皆因齐民瘠苦,不能不为此牵萝补屋之计。”⑫通过努力,到光绪八年(1882),吴汝纶为书院“增筹银一万二千九百五十两,钱一万九千二百三十缗,置地九百二十亩。”⑬

对于观津书院的建设,吴汝纶同样也做出了不少贡献。据《畿辅通志》:“观津书院在县城内,道光二十三年知县雷五福,训导乔景岚劝捐建。二十七年知县侯绍堂重修。”⑭光绪十二年(1886),由于书院考生增多,考棚已经日不敷用,出现了“庭隅狎坐皆满,或至不容而露坐阶下。”⑮于是,在吴汝纶的支持下,武邑县令为书院增建了试院,该院“宽广可坐四百人,堂基有严,吏舍庖厨马厩有容。”⑯吴汝纶的书院政策,正如范当世所说:“吴君之为州,专务积产书院,以富其贤豪之人,而使之从容致力于学。”⑰

除了尽心竭力地为冀州书院增筹经费、扩建考舍,吴汝纶在为书院延请名师方面也是费尽心思,甚至不惜得罪权贵。他到任后不久,就欲聘王树枏⑱为信都书院院长,当时王树枏正在保定畿辅通志局帮黄彭年编纂《畿辅通志》。吴汝纶多次写信给友人赵坚,请他帮忙游说王树枏到书院兼职,但是由于畿辅通志局正缺人手,赵坚的游说并没有起到多大作用。吴汝纶只好亲自写信给黄彭年,语气极为和婉,但黄彭年对吴汝纶多次致书请求并不为意,还出语讥讽。吴汝纶一怒之下写辞职信给当时的直隶总督李鸿章,他说,“谓某作官一无所长,惟整顿学校为国家造就人才尚堪自信,今求一山长不得行其志,尚何面目尸此位乎?”李鸿章时方遭母丧,只好请当时的代总督张树声从中调解,后经双方协议,王树枏在保定、冀州各住半月,但是吴、黄二人因为这次“争王”事件,以后势同水火。⑲王树枏在信都书院一共任教将近五年。光绪十二年(1886),王树枏会试中式,钦点主事分户部广西司,后经吴汝纶的劝说改任知县。次年,王树枏被选派为四川青神县知县,从此离开了信都书院。

由于王树枏的离去,书院院长一职暂时空缺。此时吴汝纶又想到了让他的弟子贺涛⑳来担任院长。光绪十三年(1887)七月二十六日,他在给贺涛的信中说:“本年冀州阙山长,州人专信向阁下。举天下之宿儒硕学,无以易执事也。因忆往年成约,谓得缺在远,必当相调。”㉑但是,贺涛当时正在大名郡任学使,按照当时的官例,大名郡的学使是不能到冀州的书院来当院长的。所以吴汝纶又请之大府,把贺涛“自大名调署冀州学正,大名学者遮留不可得,卒赴冀州。”后来,贺涛被授予“刑部主事,且之官,冀人留之,百端不听去,仍兼讲席。其后,得目疾失明,屡辞,终不听去。凡主冀州讲席十有八年。”㉒由于贺涛在信都书院执教时间非常长,门生遍布北方,所以“北方学人对之极推崇之盛,谓继吴挚甫先生而后之第一人……蔚为北方大师。”㉓

吴汝纶在冀州任职期间,还多次邀请范当世㉔到冀州讲学。吴汝纶在光绪八年(1882)七月十七日写给范当世好友张謇的信中说:“铜士鄂志之役,自不宜辞,若肯惠顾,当令遨游张、吴之间,修志固不必朝夕追随,即敝处之馆,亦岂肯终岁羁绊。鄙意如此调停,似属一举两得。”㉕光绪十年(1884)十月二十九日,吴汝纶又亲自给范当世写信,请他来冀州任教,“来岁倘能北来,过访濂亭,幸以鄙州为北道主人。俾某获遂数年夙愿,私心快慰,岂有量耶!奉上白金五十,为执事膏秣之资。迟速唯命,万一鄂事未了,固亦不必亟亟北来,需之数年,不难更缓数月。幸勿因志稿未竣,掷还往物。”㉖从这封信中,我们可以看出请范当世北来讲学是吴汝纶多年的夙愿,为了范当世能够守诺前来,他还提前寄去了路费。在吴汝纶的盛情邀请下,范当世也不辞路途遥远,多次从湖北赶到冀州任教。据《重修观津书院增建试院记》,在吴汝纶任职冀州知州期间,范当世曾经三次到冀州讲学。

除了从外地延请名师到冀州任教,吴汝纶对冀州本地的有识之士也非常敬重,经常请他们到书院论学议事。“桐城吴先生为冀州时,提倡文教,取州及所属县聪俊之士,聚之书院……其老成宿望,里居不仕者,亦必罗而致之,任以书院事。班更岁代,互引偕进,前后得数十人。政教所宜兴革礼俗,所宜劝戒,恒询之此数十人者,而即以其事委之。……每校士之期,此数十人者,毕来论学议事。略尊卑之分,泯主客之迹,黜彼我之见,翕然、欢然不知其孰为官,孰为士,孰为宾师也。而生徒执业其中者,亦相与维系如一家,各以所闻见传播乡里,故其时冀属多善政,习俗为之一变。而吴先生亦尝以得人自喜。”㉗

吴汝纶这些行为,最终目的都是为冀州、为国家培养有用的人才,通过人才的培养来改变冀州的士风、学风、文风。他自己曾经说过:“每得一士,虽战胜而得一国,不足喻其喜也。”㉘他“萃一州五县高材弟子,课以经史词章有用之学,……而州人赵衡、李谐英等尤以诗古文词蜚声于世。论者谓书院人才最为一时之盛。”㉙他的办学理念是与时俱进的,贺涛说他“退而教授,益思作养人才,效用于时。其教人必使博知世变,易旧所守,故从游之士,言论志趣,与世俗异。”㉚在当时科举制度还占主导地位的情况下,他却让学者“不汲汲于科第”㉛,而对其课以经史词章有用之学,这是需要有相当的远见和魄力的。正是吴汝纶的这一系列行为改变了冀州朴陋的士风、学风、文风,同时也宣扬了后期桐城派因时而变、经世致用的主张。

通观吴汝纶在深、冀两州的一系列文化改革,我们可以看出他和他的老师曾国藩一样,是从整改书院入手的。通过“专务积产书院,以富其贤豪之人”这种方法,吴汝纶吸引了许多优秀的教师到书院任教,而这些教师,在治学理念和文风上都与吴汝纶一脉相承,有许多甚至就是他的得意门徒。而通过这批教师,又影响了一大批在书院就读的士子,正是这种层层扩大的影响,使得深、冀两州成为直隶开风气之先的地区,也使得桐城文风得以在这里广泛传播。于此,我们也可以看出书院这个平台,为桐城派在深、冀两州的传播所起的积极作用。

从同治十年到光绪八年(1871—1882),从深州到冀州,吴汝纶借助于书院这个平台,使桐城派在直隶地区得到了广泛传播。但这仅仅是一个先声,它还没有在北方生根发芽,它的真正壮大,则是在张裕钊、吴汝纶相继主政莲池书院期间。

注释:

①⑭黄彭年等编纂,《畿辅通志》,卷一百十七,光绪十年(1884)刻本。

②⑤⑥姚永概,《吴挚甫先生行状》,吴汝纶撰,施培毅、徐寿凯校点,《吴汝纶全集·四·附录一》,黄山书社2002年版,分别均第1145页。

③⑫㉑㉕㉖郭立志编,《桐城吴先生年谱》,民国三十三年(1944)铅印本,卷一,分别引自第16页,第30页,第43页,第32页,第40页。

④赵衡,《吴先生墓碑文》,《序异斋文集》卷三,民国二十一年(1932)刻本。

⑦⑧贺涛,《吴先生行状》,吴汝纶撰,施培毅、徐寿凯校点,《吴汝纶全集·四·附录一》,黄山书社2002年版,均引自第1140页。

⑨王树枏,《陶庐老人随年录》,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25页。

⑩㉘马其昶,《吴先生墓志铭》,吴汝纶撰,施培毅、徐寿凯校点:《吴汝纶全集·四·附录一》,黄山书社2002年版,均引自第1153页。

⑪⑬㉙王树枏纂修,《民国冀县志》,民国十八年(1929)刻本,卷五,均引自第17页。

⑮⑯⑰范当世,《重修观津书院增建试院记》,《范伯子诗文集》,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年版,分别引自第451页,第451-452页,第451页。

⑱吴、王二人相识于光绪二年(1876)保定莲池书院。据王树枏《陶庐老人随年录》所述,光绪二年冬,“李文忠公由津回省院试,诸生以《盐铁论》书后命题,得余文拍案惊赞,时余以先会元公长院避嫌假他人卷,文忠遍询不得作者主名,久之知为余作,谓先会元公曰:苏长公后不见此等文字矣,名儒名臣拭目俟之。桐城吴挚甫汝纶……来纳交。”当时吴汝纶在直隶总督李鸿章幕府,而王树枏则于畿辅通志局任职。王、吴文集中有多封记录两人交往的书信。

⑲王树枏,《陶庐老人随年录》,中华书局2007年版,第25页;郭立志编,《桐城吴先生年谱》,民国三十三年(1944)铅印本,卷一,第29-30页。

⑳吴、贺二人大约相识于同治十一年(1872)吴汝纶任深州知州之时。据赵衡《贺先生行状》所述,贺涛“尝为《反离骚》,桐城吴先生为深州,一见奇之,登诸门墙,授以历代所传斯文之绪。”

㉒赵衡,《贺先生行状》,《贺先生文集》,民国三年(1914)刻本,卷末。

㉓灊山,《谈谈以往的莲池》,《河北月刊》,河北月刊杂志社,1937年卷五第2期。

㉔吴、范二人是通过张謇的介绍于光绪八年(1882)相识的。据张謇的《啬翁自定年谱》,光绪八年三月,“荐肯堂于冀州知州吴挚甫先生汝纶。”

㉗贺涛,《尚君采章六十五寿序》,《贺先生文集》,民国三年(1914)刻本,卷四第1页。

㉚贺涛,《吴先生墓表》,吴汝纶撰,施培毅、徐寿凯校点:《吴汝纶全集·四·附录一》,黄山书社2002年版,第1148-1149页。

㉛贺涛,《谢倬峰墓表》,《贺先生文集》,民国三年(1914)刻本,卷三第49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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