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黑悠悠
2022-03-15陈跃
陈跃
在北方老家,遍地长着一种野果苗。春天时瘦小,不起眼,人们大多也只把它当野草看。但等过了一个盛夏,吸饱了养分与活力,末伏过后,约莫九月初的时候,每株苗上都结出了零零散散的果子。家鄉人都管这野果叫“黑悠悠”。
黑悠悠色黑而有光泽,一颗还没有指甲大小。其皮薄,稍一用力就会碎,碎开后,里面是绿中带黑的汁水,还有密密麻麻的籽。虽然黑悠悠卖相欠佳,但其味甜如甘露,醇似酒酿,单是小小一颗足以让人满心欢喜。入腹,呼气时,从胃中直蹿上来一股回甘,带着浅浅的青草味,还稍有一点柑橘的酸甜。
黑悠悠都是一簇一簇结下来的,一根茎上能结出一捧。离近了看,像是果子太重了,茎往下弯着,一颗颗小黑球从上面垂下来,如一群顽皮的娃娃挂在上面。
果子没熟时,色青而味苦,再调皮的孩子也不愿意吃。黑悠悠不是一气儿就全熟了的。第一次去看,只有十来颗熟了,便一股脑装回家;过个八九天,又熟了一部分,就再摘一部分;再等上几天来看,剩下的不好熟的也被等熟了,便能全部摘回家去。这样下来,一番趣味也够我们高兴大半个月。
儿时每到了黑悠悠成熟的时候,班里总会有几个孩子来“报信”。或是说学校院子里的黑悠悠变了色儿,或是说隔壁小区的都快被人摘了一半。放学后,我们便三五成群,跑去各处摘熟了的黑悠悠。
我们在墙边、花坛边蹲坐成一排,每人守着一株黑悠悠开始摘起来。通常是一手伸出两根手指去摘,一手五指并拢,窝成碗状用来装果子;戴了帽子的,就把帽子翻过来装,能盛上一堆,但也总会因为弄脏帽子,免不了一顿说教;还有嘴馋的,摘一粒就往嘴里送一粒,不在乎干净与否,毕竟大人也常说:“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但,不管怎样,得轻拿轻放,因为一捏就碎。
我们常常等自己手里的吃完了,看谁的手里还有,便伸着脖子望,有些眼馋。吞吞口水,还能扭捏着上前讨来几颗。孩子们也不小气,从手中剩的不多的野果中轻轻拿出几粒放在别的孩子手心里。两人一齐嚼了手中的果子,牙齿一咬,挤作一团的籽霎时从舌尖逃散开来,清甜的汁水在口中弥漫,嘴里甜,心里更甜,便咧开嘴冲对方笑,唇齿间,牙缝上,全是细细密密的籽。
孩子们摘黑悠悠时,一旁总有来接孩子放学的家长,凑几个人拉家常,时而瞟瞟一旁认真摘果子的孩子,脸上都有暖暖的笑意。若有陌生大人路过看到这一幕,嘴角也要有一点笑意,喃喃地说着:“黑悠悠又熟了啊。”
后来才知道,“黑悠悠”学名“龙葵果”,但我仍喜欢叫它黑悠悠。
如今来南方三载有余,少有见到黑悠悠。前几天偶然在学校附近发现了孤零零的一株黑悠悠,入口,思念与激动在口中缠绵。但见四下仅我一人,单一株黑悠悠,瘦弱而果稀,哪还是故乡的味儿呢。
原来“故乡”这个词也是得轻拿轻放啊……
‖湖南省长沙市北雅中学
‖指导教师:李华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