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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岁月的民众剧团

2022-03-15朱佩君

神剑 2022年1期
关键词:鲁艺秦腔剧团

“心口呀莫要这么厉害地跳,灰尘呀莫把我眼睛挡住了。手抓黄土我不放,紧紧儿贴在心窝上。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千声万声呼唤你——母亲延安就在这里!”

《回延安》这影响了几代人,脍炙人口,朴实无华的诗歌伴我从少年一路走来……

它酣畅淋漓地抒发着赤子深情,感染过千千万万读者,至今依然具有历久弥新般的生命力!还有《南泥湾》《白毛女》《回延安》《雷锋之歌》《放声歌唱》……不知影响了几代中国人,而这些作品的作者贺敬之先生,是我从小仰望、崇拜的著名诗人。作为晚辈,我做梦也不敢想,近些年竟与老人家有许多交集,并荣幸地多次亲耳聆听他讲述有关民众剧团的那些故事。

而民众剧团,这个在延安时期,烽火年代,为革命胜利做出贡献的文艺团体,恰巧就是我曾经工作过的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前身,作为一位秦腔演员,不由得多了几分自豪感,总觉得很亲切,与它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是20年前的一个夏日,我跟随著名作家、编辑家周明老师去三里河公寓拜访贺敬之老人。刚一进门,我就被贺夫人、诗人柯岩爽朗的笑声以及和周老师风趣的对话吸引住了。悄悄环顾,只见客厅里书柜林立,书香扑鼻,柜子里,桌面上堆满了各种报纸刊物和书籍。这时候,贺老面带微笑地从书房走了出来。落座后,周老师给贺老和柯岩阿姨介绍说:“她叫朱佩君,是我的陕西同乡。她是个秦腔演员,曾在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工作。”贺老立即说:“陕西省戏曲研究院我知道,前身是延安时期的民众剧团,好像杨兴也做过院长吧?”

贺老又说:“还有黄俊耀、李瑞芳好几个我都很熟悉啊。提起民众剧团,我倒想起许多往事,当时演《十二把镰刀》的男演员是史雷。”贺老的亲切随和让我这原本紧张的心情顿时轻松了许多,竟然主动接过话茬说:“对,对,就是史雷,我们省艺校的老校长。从民众剧团过来的还有被誉为火中凤凰马蓝鱼,还有在秦腔电影《火焰驹》里演云香丫鬟的李应贞老师。”我也激动地给先生说起民众剧团这个话题来,竟然丝毫没有生疏感!

聊起延安,贺老兴致勃勃,极为兴奋和动情。回忆起当年延安时期的那些难忘的经历,他的眼睛里闪烁着青年般的光亮。如数家珍地谈起了他的青年时代。

贺老说:“我们这一代人终于在延安找到了我们的‘精神家园’,找到了我们的根。延安是故乡,延安是母亲。我们是在延安精神的培育下成长起来的。”是啊,从延安出发的贺敬之,一生把自己的文学创作献给了人民大众,献给了党的文艺事业。他对延安怀有深厚的感情,所创作的许多作品也都与延安有解不开的情缘。

这十几年来,我也曾经多次探望贺敬之老师,每次探望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受到难忘的教诲。贺老对我这个秦腔演员出身的晚辈,谈的最多的就是延安民众剧团。他对延安饱含深情,对民众剧团怀有战友之情的人们有着满满的怀念之情。

几年前贺老乔迁了新居,当他得知我调到了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评论》杂志社工作时非常高兴。他说:“中国艺术研究院我很熟悉,《艺术评论》杂志我也看过,是一本学术期刊,能调过去很好啊,工作中能学习很多东西。”

我感恩于心的是贺老在十几年前给我题写了《秦腔缘》三个字,鼓励我把对秦腔的热爱之情变成文字。在他的鼓勵下,我对散文写作更加有了信心。直到后来,2018年作家出版社出版了我的第一本散文集《秦腔缘》,封面书名就是贺老珍贵的题字。十年啊,在我50岁之际终于圆了自己的梦想。当年的题字成为我潜心写作的动力,成就了我今天的这本小书。

2018年8月,怀着喜悦的心情,我去贺老家送书。步入暮年的贺老依然保持着诗人的儒雅和平和。贺老接过小书,立即仔细翻阅。周老师告诉他,您当年给她题写《秦腔缘》这三个字,小朱高兴极了,也很受鼓舞。经过这几年的努力,终于出版了这第一本散文集。今天她来给您送书也是为了表达感激之情啊。

贺老边翻阅边说:“秦腔缘,好。我也喜欢秦腔,也算是与秦腔有缘啊!”

顺着秦腔的话题,他又兴致勃勃地讲述起解放初期延安民众剧团当时演出的剧目:“那时候民众剧团的影响很大,之所以那么受群众欢迎,是因为题材都来源于生活。很接地气,鼓舞人心啊!”

贺老对延安,对民众剧团,对秦腔有着浓浓的深情,与他老人家随意聊天,感觉特别亲切和放松。应我的请求,贺老在我准备的精美册页上题写了他那脍炙人口的经典名句:“几回回梦里回延安,双手搂定宝塔山。”我如获至宝,仔细珍藏着。

这两年贺老深居简出,很少出门。但对国内外的时势,国内文化艺术界的繁荣发展依然十分关心。他每日必读手头的人民日报、光明日报、文艺报、中国艺术报及案头的一些新书。

去年秋天,北京的疫情得到了控制,城市、街道开始解禁,人们的生活渐渐开始恢复正常,我便有了机会再次去到木樨地北里看望贺敬之老人。97岁高龄的贺老依然精神矍铄,思路清晰。这次的谈话是在书房。

我首先给老人家汇报了我正在创作的散文集《老旦》,老人家关切地说:“还用我题书名吗?我现在手抖就怕写不好了。”我连忙说:“您的关怀已经给我很大的鼓励了。我好好用功,争取写好。”贺老再次感叹他跟秦腔有很深的感情,我们这忘年交也算是秦腔缘啊!

再次聊起延安,贺老依旧兴致勃勃,也极为兴奋和动情。回忆起当年延安时期的那些难忘的经历和友人马健翎、柯中平,眼睛里闪烁着青年般的光亮。如数家珍地谈起了他的青年时代,聊起了延安,聊起了民众剧团,话起了秦腔……

“西安易俗社的戏非常不错。”贺老又意味深长地说起秦腔:“易俗社在当时名声很大,一些老演员唱得特别好,观众很喜欢。1924年鲁迅到西安讲学期间多次观摩易俗社的演出,并题“古调独弹”匾额相赠。这可是百年易俗社莫大的荣耀啊!我记得那个剧场好似在钟楼西边,当时很红火啊!一到晚上,灯火通明,看戏的人乌泱乌泱的。有一些资深的秦腔老戏迷,因为买不起戏票每晚就靠在剧场外的大门旁听戏,跟着从剧场内传来的锣鼓点和板式一起哼唱,闭着眼睛摇着头,手里还不时地比画着,很投入很痴迷也很陶醉……”说到这段情景,贺老自己也哈哈大笑。他模仿着戏迷的样子,眯着眼睛悠然自得地用手比模仿着仿佛进入了当年那个情景之中……。

“哦,提起陕西省戏曲研究院,我想起了黄俊耀。”我说:“黄院长可是我们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老院长,1980年时他还在职呢。”我大胆地插话说:“当时史雷老师是我们省戏校的校长,马蓝鱼老师是副校长。”

老人家越谈越激动,动情地说:“秦腔艺术深入人心呐!”周老师说:“对对,秦腔很富有感染力,我和阎纲、雷抒雁、何西来,都很喜欢秦腔。噢,雷达也很喜欢秦腔。我们几个走上文艺的道路,也是由于小时候受到秦腔的影响。”贺老动情地说:“我对秦腔特别有感情,马蓝鱼的《游西湖》是非常精彩啊,周明你都不一定看过,那是粉碎‘四人帮’以后。还有李瑞芳演的《杨贵妃》也很出彩。我还看过秦腔团演的《赵氏孤儿》,那个戏演得也非常好。”贺老沉思了一下,他又说:“当年,延安有个文抗,好多作家,艺术家都在里面,后来他们都被编到鲁艺去了。戏剧方面他们有个西北文工团。”周老师说:“那是张庚同志他们吗?”贺老说:“不是张庚,张庚是鲁艺戏剧系主任,是朱丹。就是写这幅字的。”说着贺老指着客厅墙上的那幅书法作品,“说的就是这个朱丹,他是西北文工团副团长。民众剧团当时影响很大,我看过民众剧团好多戏,《血泪仇》影响最大,感动了很多人啊!《血泪仇》这个戏当时鲁艺也排演了。”噢!“鲁艺”也演过《血泪仇》?我和周老师惊讶的目光交流了一下。“他们排的是秧歌剧,但里面用了秦腔唱段。我是参与了这个事的。记得当时在原剧本的基础上稍有改动,给《上坟》的、那场戏加了几句唱词。”说着,贺老便唱了起来且很动情。回想起当年的事,老人聊得特别开心。他说:“我自己已经没有这个本子了,这都是集体智慧的功劳啊!”

“那《穷人恨》呢?您参与了吗?”我们都好奇地想知道。他说:“《穷人恨》我没有参与过。”周老师说:“那是马健翎写的。”贺老沉思了一下接着说:“是啊,马健翎写的《血泪仇》《穷人恨》这两个戏有很大的教育意义,一次,民众剧团在陕北定边演出时,八路军部队的一位战士当场向连长坦白说,他原先实在吃不了在部队的苦,想开小差回家,看了《血泪仇》这部戏后,深受感动,并保证再也不离开八路军了。”

“我对这个民众剧团是很崇拜啊!”老人喝了口茶,又意味深长地说。“我上次听您讲过民众剧团演出的眉户小戏《大家喜欢》的事,您是不是当时也参与了这个《大家喜欢》的创作呢?”贺老说:“我没有,没有哈,我没有参加他们的工作。嗯,他们倒是参加了鲁艺这边的工作,《夫妻识字》鲁艺也排,因为当时史雷主演《十二把镰刀》很出名,那是马健翎创作于1940年前后的作品,陕甘宁边区民众剧团首演。小戏只有小夫妻两个人的表演,唱念做舞生动活泼,充满浓郁热烈的生活气息和氛围,特别是演王二的这个史雷,表演非常出彩。这个戏演出后影响也是很大的。所以导演水华就提出要请他来鲁艺排演这个《夫妻识字》。”他说:当时鲁艺也排演了《夫妻识字》。这是鲁艺的话剧导演张水华,提出他排这个戏,而且水华指名要让史雷来演。后来我们都觉着很有意思,一个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一个是唱秦腔和眉户戏的。他是这个体系的,现在竟然还有个史雷体系。贺老笑眯眯地说:“水华是鲁艺戏剧系教员,他是学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体系的,他非要找一个史雷这样的接地气的民族的人来演。”贺老幽默的叙说逗得我们哈哈大笑。

“是导演水华吗?”“对,二史统一。一个斯坦尼夫拉斯基,一个是史雷,民族的地方表演体系。两个体系合作的历史一刻。那时候鲁艺戏剧系,艺术界,话剧界一般都是学习斯坦尼斯拉夫斯基表演体系。”我好奇地问:“这两个体系合作太新鲜了,会不会打架呢?”

他也笑了,说:“他俩的合作对这个剧的贡献是很大的。这件事给我留的印象是很深的,在排练《夫妻识字》时,史雷提出要增加两段唱词,就是后来:什么字放光明,学~习,学习二字我认得清。识字牌牌好比银灯一盏,牌牌上的字啊我记心间。这两段加得非常好!”特别是:什么字放光明?学习我认得清,每次演到这里,台上台下就会产生共鸣,演员观众都用洪亮的声音齐声高喊:学习二字,加得好呀!效果非常好啊!这两段让小戏更加生动了,所以我就记住了这个史雷。所以说,史雷虽然说我跟他没有具体的联系,但我是很敬重他的。”

沉思了一会,贺老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刚才问到《大家喜欢》,这个小戏影响也很大啊!”我插话:“《大家喜欢》这个小戏是我们陕西省戏曲研究院的经典保留剧,在西北五省的影响也很大,几乎人人都会哼唱。”说着我竟情不自禁地站起来表演:“担上个担儿软呀软溜溜呀……”贺老兴奋地说:“嗯,是这个熟悉的韵味。”

“整个民众剧团不光是演小型的剧目,其中《十二把镰刀》以外还有很多重要的影响比较大的剧目,《血泪仇》《穷人恨》等有一系列秦腔的剧本影响都很大。这些都是马健翔创作的,这个马建翔啊,我是非常非常崇拜他。他对中国的这个革命戏曲的发展,他的功劳很大。那个时候好像没有什么其他团体能像民眾剧团这么出名。哦,还有柯仲平,他的思想是很进步的,所以呢,这个马健翔跟他那还是很能合作的。记得毛主席就在延安文艺座谈会讲话期间就表扬过民众剧团。当时柯仲平有发言,他说这个民众剧团有一点啊,走到那里路上都留下有鸡蛋壳,这些是什么原因,就是他们民众剧团老是下乡演出啊,非常受欢迎,所到之地老百姓就给他们送鸡蛋吃,随时随地送些吃的。”

这就是延安时期的民众剧团,无论是烽火连天的抗日岁月,还是热火朝天的新中国建设时期,作为文艺团体,独树一帜,发挥着经久不息的魅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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