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薛明剑的乡村建设思想及启示*

2022-03-14司文晶

江海学刊 2022年6期
关键词:无锡建设

司文晶

引 言

党的十九大以来,在党和国家的强力推动下,乡村振兴战略全面展开,在基础设施建设、农业产业发展、生活环境提升等方面都取得了较大的进步。党的二十大再次强调要“全面推进乡村振兴”,“加快建设农业强国,扎实推动乡村产业、人才、文化、生态、组织振兴”。(1)习近平:《高举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伟大旗帜 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而团结奋斗——在中国共产党第二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上的报告(2022年10月16日)》,《人民日报》2022年10月26日。由此可见,农业和农村问题始终是事关中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问题,是百年来中国城乡社会变迁和中国现代化的历史缩影。早在晚清民国时期,多维度的系统性乡村振兴计划与实践就已经展开,其中以梁漱溟、晏阳初等为代表的知识分子参与乡村建设最为突出。他们立足乡村,通过外部资源的输入,为乡村培育人才、提供公共物品,增进农业合作和村民自治。(2)郑大华:《民国乡村建设运动》,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0年版,第137—196页;王先明:《中国乡村建设思想百年史》,商务印书馆2021年版,第262—281页。在这一脉络下,费孝通、史国衡等人以乡村为中心,倡导以乡村产业振兴带动乡村发展;(3)费孝通:《江村经济》,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18年版,第118—142页;闻翔:《“东方经济”与中国乡村工业化的社会学机制——重访史国衡的个旧矿城研究》,《学术月刊》2021年第4期。吴景超则强调都市的辐射作用,希冀通过都市交通、金融的发展带动都市腹地经济,实现都市救济乡村的目标。(4)吴景超:《都市意识与国家前途》,商务印书馆2020年版,第36—39页。仔细考察这些学者的论述可以发现,知识分子参与乡村建设的实践存在“在地化”的调适困境,即从理论和客位角度出发进行的外源型乡村振兴往往脱离了乡村的民情基础,土客群体在价值观念、经费筹集、资源利用、组织动员等方面的巨大差异构成了乡村建设的典型困境,难以推动乡村社会的可持续发展。

相对于知识分子所倡导的外源型乡村振兴道路,伴随工商业发展而产生的一批企业家乡贤群体探索的则是一条更为有效的内生型乡村振兴道路。后者的探索始于19世纪末,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获得重要发展,出现了以张謇、荣宗敬、荣德生等为代表的第一代企业家乡贤,以及以卢作孚、薛明剑等为代表的第二代企业家乡贤。两代企业家乡贤虽然在年龄上存在世代差异,面临的时代处境也有较大差异,但都倾向于在家乡出资建厂,将企业盈利用于地方教育、医疗卫生、公共空间建设等社会事业,由此开辟出一条以实业推动乡村振兴的道路。目前学界对民国时期企业家乡贤主导的内生型乡村建设研究主要集中于张謇和卢作孚的实践,较少关注薛明剑及其乡村建设活动。张謇作为第一代企业家乡贤的代表,开创了乡村都市化的先河,创生了“在地化”的企业经营模式,降低了社会资源外流的风险,解决了治理缺失问题。(5)杜洁、董筱丹:《中国近代社会企业的在地化经营——以张謇的大生公司为例》,《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9年第3期。然而,基于卡里斯马型权威的治理模式使得南通的乡村建设具有某种乌托邦色彩,其所依托的文化资源与治理手段均具有复古倾向,使南通实验呈现出一定程度上的制度僵化和改革困境。(6)羽离子:《论张謇的“无终山都邑”式社会理想》,《史学集刊》2004年第4期。与此相较,薛明剑的自治乡实践具有更强的现实倾向性,且中西方文化资源均成为其经营地方的“工具箱”。同为第二代企业家乡贤的卢作孚虽然也致力于乡村都市化运动,但他所倡导的以“集团精神”建设北碚实验区的方案,(7)杨可:《同舟:职业共同体建设与社会群力培育》,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19年版,第27—33页。实则将地方社会视为具有愚穷弱私散等诸多病理症候的重建和改造对象,而薛明剑的无锡乡村自治乡试验却与传统乡贤的地方建设理路一脉相承,将地方社会视为连续的经济和文化营造对象,可以通过累积性活动改良整个社会生态。深入而言,北碚与无锡乡村都市化的路径差异,与地域社会发展基础及民情风俗有着莫大关联。清末民初的北碚偏僻落后,土匪横行,秩序混乱,而无锡则地处江南,有着悠久的地方建设传统。

以无锡为代表的累积性地方经营活动承袭自中国士绅早期的共同体实践传统。宋明以降,以地方士绅为核心群体的乡贤,承担起地方桥梁和道路建设、赈灾济贫、调解纷争、抵御外敌等责任,为有效经营地方社会提供了制度和实践模板。及至近代,中国面临社会转型,中西方思想交汇跌宕,士绅群体一方面保留着中国传统的天下观念和责任意识,另一方面则接受着西风美雨的冲击与洗礼。在此情境下,相当部分士绅蜕化为“营利型经纪人”,(8)[美]杜赞奇:《文化、权力与国家——1900—1942年的华北农村》,王福明译,江苏人民出版社2008年版,第24—25页。而另一部分士绅作为乡贤,依然坚守初心,以己身为亲族、邻里、地方乃至国家发展贡献力量。张謇、荣德生、薛明剑等人的地方经营活动即属于后一类型。

薛明剑(9)对薛明剑生命历程的考察可以参考斯非知:《中国经济学界奇异的双子星:薛明剑、孙冶方兄弟评传》,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1年版;陆阳:《薛明剑传:民国实业的布道者》,华文出版社2013年版。(1895—1980)又名薛萼培,无锡县玉祁镇人,是当地著名的社会活动家。他早年从事教育事业,注重农业技术的改良与推广;后接受荣德生邀请,加入荣氏集团,筹办申新三厂,并长期担任申新三厂主管一职。他先后参与无锡劳工自治区、允利工厂群福利事业和无锡自治实验乡计划等,对无锡地方发展和民生建设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是实业家参与乡村建设的典范,构筑了企业家乡贤振兴乡村的实践路径。晚年的薛明剑淡出政界,从事教育,致力于文献编撰工作,但一直保持着对民生事业的关注。整体来看,薛明剑的乡村振兴指导思想可以概括为“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这意味着企业家要始终保持公共责任和伦理意识,不仅要关注农村生产机器等物质设施的更新,还要将工业组织中孕育出来的现代精神移植到农村社会中,培养新的农村管理型人才和新型农民,使其具备经营地方的自觉和能力,进而系统打造新型农村社会。这里的“工业精神”,主要指企业家所具备的创新精神和社会责任意识。有鉴于此,本文在呈现无锡自治实验乡进行的一系列制度改革和乡村建设活动之后,将对薛明剑所秉持的工业精神和制度理念进行探索,以期为中国式现代化提供历史镜鉴。

自治实验乡:薛明剑乡村振兴的社会实践

自治是社会治理中的重要一环,目前的乡村振兴尤应重视自治、德治、法治相结合,以推进各项事业的顺利发展。民国时期的中国,经历了从北洋政府到南京国民政府的政权更迭,而帝国主义、军阀、党派和秘密会社等不同权力之间及其内部的角逐与竞争则形成了一定的权力裂隙和权力真空,这在客观上为地方自治和社会力量参与乡村建设提供了便利。宏观层面上,国际竞争也对民族国家建设提出了全新要求,经由现代化和地方自治而实现民族富强成为社会的主流认识之一。薛明剑的自治实验乡建设正是在这种内外交叠的历史背景下展开的。

(一)战后乡村振兴机构的设立

无锡自治实验乡从勾画到建设历经十数年,是薛明剑晚年投身家乡社会事业的重要成果,是薛明剑推动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的试验场。早在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无锡企业西迁重庆初期,薛明剑就萌发了建设无锡自治实验乡的念头,不过具体实践则一直等到抗日战争结束后才得以开展。1945年10月,抗战结束不久,薛明剑从重庆返回无锡,迫切地向江苏省政府请准设立“无锡自治实验乡”,以图尽快复原战火涂炭后的家园。同年12月,江苏省政府批准在无锡的玉祁、礼社、蓉南、魏叙、凤阜二镇三乡设立自治实验乡,其地位相当于县属行政区,薛明剑被推选为筹备主任。

在自治实验乡筹备期间,由初步设立的临时权力机关,即理事会负责乡长、副乡长的遴选工作,并对地区规约、预算、计划等进行设计和行政监督。(10)朱邦华:《无锡民国史话》,《江苏文史资料》编辑部2000年版,第300页。理事会成员吸纳了热心于实验乡自治事业、富于资历的本乡和外乡人士,薛明剑被推选为理事长,并兼任实验乡乡长,综理一切事务。实验乡在机构上设有总务、财务、教育、建设四课,在社会事业方面分为管、教、养、卫四类,涉及自治、保甲、教育、文化、生产、经济、合作、卫生、警卫、交通十个方面,具体则包括筹集经费、振兴教育、繁荣各业、恢复交通、兴办水利、装置电力、试验蚕桑、设立医院、开辟农场、调济产销等。这些社会事业将“视经费情形及经营之艰易,分别缓急,实施办理”,达到“说实话,行实事”的目的。(11)薛明剑:《五五纪年》,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当代中国出版社2005年版,第90页;佚名:《无锡县自治实验乡工作计划书》,《无锡杂志》1946年复刊1。

之所以进行自治实验乡建设,是因为薛明剑对地方社会重建面临的社会条件有清醒认知。他认为,经济方面,无锡地区人多地少,人均耕地不足,乡村建设必须走以工补农、工耕结合的路子;社会方面,当地民众习惯于各自谋生,缺乏团结性和组织性,因此改造农村社会时必须强化组织建设,培育民众的自治与合作精神;文化方面,无锡开化较早,新教育事业发达,具有发展工商业的良好人文基础。(12)薛明剑:《建设新无锡之唯一途径》,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下,当代中国出版社2005年版,第943—945页。从经济、社会和文化三个方面入手,致力于重新打造新的乡村社会文化生态,表明薛明剑的乡村振兴理念超越了一般企业家。

(二)推进农村的工业化与组织化

在薛明剑的乡村建设理想图景中,农业和农村的可持续发展离不开经济的复苏和社会秩序的重建。面对抗战结束后的衰败乡村,系统性地恢复乡村社会秩序、用技术和制度保障乡村社会的有效运转成为迫切需要解决的任务。

第一,发展生产,推动乡村秩序重建。无锡玉祁镇作为自治实验乡的商业中心,众多新型丝厂和各业商号毁于兵燹。(13)张江兆:《江苏农村经济调查记录:无锡自治实验乡农村经济调查报告》,《苏农通讯》1946年第1期。面对战后衰败的乡村,自治实验乡一方面试图恢复原有规模宏大的玉祁制丝所,并在礼社镇、玉祁镇两处私有公地上,劝导乡民集股开设缫丝、榨油、纺织等各类工厂,利用示范效应鼓励建立地方工厂;另一方面,薛明剑利用玉祁镇作为无锡北乡各市镇之冠的商业地位,重新组织商会、统一度量衡器、划分商业地段、调整市价、整饬市容等,以规范地方商业经营,恢复商业活力。(14)佚名:《无锡县自治实验乡工作计划书》,《无锡杂志》1946年复刊1。在此基础上,薛明剑还通过兴修水利工程、重新装置电力设备、改良制丝技术、改良各式农具等方式推动农业生产改进以及农副业与农村工业的发展。

第二,以工业技术推动农业工业化。薛明剑认为,一切建设都要立足于生产和生活,他力主通过合作的方式指导农村工业建设,通过教育强化民众对生产质量的重视,并主张建立农村永久的生产路径。(15)薛明剑:《中国乡村建设育才院一瞥》,《教育与职业》1944年第199期。为此,他在自治实验乡大力推进实业建设和农业生产发展,促进农业生产端的改良,奖励农民栽桑、种竹,竞选优良品种,要求普遍设立农村产销合作社,调济物资,兼理农贷事宜,用工业管理的模式来提高农业生产的质量并推进乡村工业的发展。(16)佚名:《无锡县自治实验乡工作计划书》,《无锡杂志》1946年复刊1。为了充分发挥无锡作为蚕桑繁盛区的比较优势,薛明剑按照工业流程,为培植桑株、试验蚕种、制丝技术等产业链各个环节制定了改进方案,力图提高桑蚕业的生产机能,带动乡村各项事业发展。

第三,以工业盈利支持农村长期发展。经费是乡村建设中的头等大事。无锡自治实验乡的经费来源广泛,如当地士绅与民众的捐助、整理公益事业原有财产、救济补助以及改良生产后的额外收入,其中社会支持与工业利润始终是经费的主要来源。在资金运作方面,“社会筹款—工业生产—工业利润投入乡村建设”形成了资金流动的闭环,即通过社会捐助筹集工业乡村、湖山改造、文化教育等各项事业的建设基金,将所得资本投资于扩充工厂企业,以此实现资本增值。当基金扩大到一定规模时,即动用全部利润建设农村各项社会事业,以此保障农村建设的经济来源。(17)朱邦华:《无锡民国史话》,第299页。这一资金结构与资金流动方式对自治乡内外的热心人士、有识之士以及普通民众产生了很大的吸引力,促使他们积极参与到乡村社会建设事业之中。

第四,乡村建设的长效组织和制度建设。为保证农村建设资金的长期运转,薛明剑在自治实验乡的各个单位设置保管委员会。委员会每年会推出一名值年代表,(18)值年代表即股东代表。参见薛明剑:《五五纪年》,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99—102页。专门负责工业盈利资金推进乡村建设事宜,保证资金安全和持续投入。保管委员会“以十一人至二十一人为限,公推主任委员一人为常驻办事。捐款人或其亲属,亦得担任保管委员,惟其人数不得超过委员人数的二分之一。其余选聘地方公团或公正人士担任之,其首次由捐款人推定之。遇有缺额,即由保管委员自行于集会时票选决定之,改选时也同”。(19)薛明剑:《我参加工业生产的回忆》,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544—546页。公推公选筹办保管委员会的制度设计,不仅为民众参与农村建设提供了组织机会,而且使他们逐渐习得基层民主选举的程序与方法,认识到个体对地方建设的重要性。在薛明剑看来,筹集乡村建设基金,倡导民众参与其中,可以使乡村男女老幼获得自治经验,从而更好地参与到农村社会改造中。

(三)农民合作与自治精神培育

薛明剑始终注重对农民自组织能力的培育。工厂和乡村在运行逻辑上存在差异,工厂业务强调协作性,而乡村却是自给自足的生产单元,农民更习惯于以家庭为单位组织生产,因此以工业精神改造乡村,就必须转变传统乡村独立劳动的生产模式,提高村民的互助合作意识,强化农民的智识教育,使其具备工业精神和能力。为此,薛明剑进行了一系列制度实践。

第一,大力推进农村合作事业的发展。针对民众在生产和生活中各自为谋的特点,薛明剑试图从两个方面重塑民众之间的合作与互助。一是重建保甲组织以维护地方秩序。抗日战争胜利后,无锡百废待兴,亟待形成有序的乡村秩序。为此,自治实验乡工作计划书明确指出,须“抽调境内壮丁,授以军事训练,并购办枪械,组成自卫团部,随时与军警取得联络,保卫地方,防止盗匪,加强民力”。(20)佚名:《无锡县自治实验乡工作计划书》,《无锡杂志》1946年复刊1。二是积极组织合作社,以调剂产销物资及居民的消费,提高农民群体与外部市场对接的能力。无锡的合作思想与合作事业发展时间较长。1928年时,江苏省农矿厅就在无锡设立第二区合作社指导所,倡导合作事业。此后数年间,无锡共成立合格的合作社(如信用社、生产社、运销社、消费社、利用社、产销社等)七十余处。(21)这些合作社部分毁于战火,部分依然存续,至抗日战争结束后开始复兴,如玉祁镇的方巷养蚕生产合作社、洛社镇的乡浒泗桥灌溉养蚕生产合作社以及贝沙桥稻麦养蚕生产供销社等。参见张江兆:《江苏农村经济调查记录:无锡自治实验乡农村经济调查报告》,《苏农通讯》1946年第1期。数量众多且遍布各行业的合作社为集中民力参与农村社会建设提供了组织渠道。

第二,大力推进学校教育与社会教育,全面提高农民的自治能力。受申新三厂管理经验的影响,薛明剑在创办无锡自治实验乡时十分注重培养农村内部人才,将他们视为乡村建设的核心力量。在他看来,自治实验乡需要关注乡民的自治能力训练,使他们深入了解“四权”“五权”,并能熟练运用以达到高度自治的效果。为此,自治实验乡在每个乡镇中心至少设立一所初级小学,每镇至少设立一所完全小学,并于适当地点设立中等学校、初级农业学校。同时,设立民众教育馆、民众茶园,开展民众阅览、识字、职业介绍、社会服务、业余娱乐等工作。(22)佚名:《无锡县自治实验乡工作计划书》,《无锡杂志》1946年复刊1。实验乡诸多社会事业和组织为农民习得合作与自治能力提供了平台,民众教育则进一步提高了农民的协作意识和能力。

薛明剑“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的思想与实践,虽历时较短且不无瑕疵,却是企业家投身于乡村建设的典型案例。无锡自治实验乡自1945年12月正式成立至1949年2月止,历时仅三年多,期间宏观环境多有变化,自治乡内人员也多有更替,一定程度上影响了乡村建设的效果。如自称是“自治实验乡的一个公民”的陆仁山和陈茂荣,质疑并抱怨自治实验乡主事者“舍本逐末,依然由县府委派,甚至所委派者,还不是本乡人而是远来者,这样的办法,自治还是被治耶?”(23)陆仁山、陈茂荣:《所谓“自治实验乡”是否征服部落?》,《大锡报》1948年7月6日。不过这也从侧面反映出民众自治意识的提升,民众不仅对自治有了自身的理解和认识,还对自治提出了严格的要求和期许,并通过报刊舆论发出了自己的声音。整体上看,通过一系列改革措施,实验乡在农业增产、教育发展,福利设施建设和农民精神生活建设方面都取得了非凡的成就。

工业精神的来源:薛明剑的企业经营之道

工厂作为现代社会的重要制度发明,对培养现代人和推进现代文明至关重要,也成为社会改造的重要工具。(24)[美]乔舒亚·B.弗里曼:《巨兽:工厂与现代世界的形成》,李珂译,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20年版,第65—113页。“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的思路,很大程度上源于薛明剑对其企业管理经验的体悟和援用。无论是经营申新三厂时创设劳工自治实验区,还是抗战时避走重庆举办允利公司小企业群,薛明剑始终秉持自治与合作原则兴办各项事业,并将工业视为社会建设的工具。质言之,无锡乡村自治实验乡事业是薛明剑在前期工业实践的基础上进行制度挪移与创新的结果,虽表象有所差异,但制度纹理却极为相似。进而言之,薛明剑动用专项工业利润进行自治实验乡的乡村社会事业建设实践,是抗战前无锡工商界从未有过的新思想,表明无锡地区的企业精英已然孕育出自上而下、以工业精神来改造农村社会的意识。总之,薛明剑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的诸多实践,源于他在20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实业经验,而申新三厂劳工自治区和允利工厂群则是薛明剑工业精神涵育产生的重要组织场域。

(一)申新三厂劳工自治区:培育劳工的自主意识和责任观念

20世纪二三十年代,中国精英群体已经意识到与西方展开商战的迫切性,实业救国思潮深入人心。(25)吴雁南、冯祖贻、苏中立、郭汉民主编:《中国近代社会思潮(1840—1949)》第2卷,湖南教育出版社1998年版,第550—594页;高超群:《从“商”到“实业”:中国近代企业制度变迁的观念史考察》,《中国社会经济史研究》2017年第3期。与此同时,城乡背离化发展日益凸显,众多学者和社会人士关注到乡村衰败、乡村破产问题。(26)王先明:《试论城乡背离化进程中的乡村危机——关于20世纪30年代中国乡村危机问题的辨析》,《近代史研究》2013年第3期。薛明剑目睹无锡乡村手工业的衰颓状况,认为以民众教育来振兴乡村,鲜有成功,必须致力于工艺制造才能挽回农村经济衰败的局面,因此他决定弃教育而兴实业,以工业发展来推动农村建设。

薛明剑的实业经历始于他1919年加入申新三厂。在荣德生的诚挚邀请下,薛明剑参与了该厂的筹办。在工厂创立初期,他即力倡废除工头制,实行科学管理,其创新实践早于全国各地工厂。在他看来,工厂工头负责介绍和招募员工入厂和日常管理,导致工头权力极度膨胀,工头在工厂内欺凌诬陷、假公济私的行为极大地影响了工厂的技术改良和运作效率。因此,必须废除工头制,实行现代科学管理制度。荣德生是相信薛明剑的见解的,但是他担心骤然改革可能引发职员抗议,始终犹疑不定,难以决策。为了说服荣德生,薛明剑先是进行了两种制度下的生产竞赛,让荣德生看到二者在生产效率上的优劣;然后采取自然过渡法,即依托申新三厂,先后创办职员技能养成所、机工养成所和女工养成所,以此培育对工厂具有高认可度的新员工,逐渐替代旧制度下的工头,从而实现了工厂管理制度的渐进型变迁。除建立内部劳动力市场之外,申新三厂还大力支持职业院校的发展,并吸纳其毕业学生作为工厂后备军,从而逐渐消解工头在工厂招工与管理中的权力,推动企业的现代化变革。(27)薛明剑:《我参加工业生产的回忆》,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508—558页。这一过程既让薛明剑展露了管理才华,也让他认识到提高工人素质的重要性,进而开始思考企业如何培养工人的问题。

培养高素质的员工,加强工人自主意识,提升其自我管理能力和责任观念,这一观念在薛明剑赴日本参观考察后得到强化。20世纪20年代中期,薛明剑随中国代表团赴日本参观电气博览会并考察各项实业建设。(28)薛明剑:《东瀛考察记》,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续编》下,凤凰出版社2007年版,第851—907页。这次经历既使他深刻领悟到劳工自治的重要性,又坚定了他兴办劳工事业和社会事业的决心。在他看来,中国工厂生产效率低下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劳工缺乏自主意识和责任观念,也即“自治精神”。反观日本的情况,工人在日常生活与生产中表现出较强烈的自主意识和自我管理能力,他们在完成本职工作后,还会努力维护工厂设备与环境,不断涌现新发明和新工艺。这与工厂十分关注劳工福利与劳工训练有关,工人在生活待遇得到提高的同时,也增强了自主意识和责任观念。薛明剑从日本参观回来之后,马上把部分工人宿舍划入劳工自治区,以加强劳工的自治精神。由此,劳工自治区成为员工合作与自治训练的新场所。(29)言甸:《各厂消息:无锡申新三厂欢迎薛总管归国》,《纺织时报》1926年第322期;薛明剑:《五五纪年》,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34页。

劳工自治区设立了各种类型的合作社,如衣类的成衣、鞋帽合作社,食类的膳食、热水合作社,日用类的杂货和柴、米、油、盐合作社等,以此“养成工人的合作精神和团体生活”。自治训练也被贯彻于多个生活场所,“一、室长与组长,于每室或每组内推举一室长或组长,领导全室或全组工友,在共同生活之中实行自治,使生活上正轨。二、村长与区长,每村举一村长,领导全村工友自治;区内公举一区长,领导全区工友自治。三、自治法庭,指导全体工友组织自治法庭,推举劳工间公正人士,办理劳工调解、裁判、惩罚等事宜。四、公共秩序,指导劳工举办消防及一切公安事宜”。(30)薛明剑:《工厂注重劳工事业与本身之关系》,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下,第932页。这些训练在整体上提高了劳工的自治能力与社会地位,改良了社会风气,提高了生产效率。

从1923年申新三厂开办劳工福利事业,至1926年倡办劳工自治区、1933年劳工自治区与中华职教社合办,再到1936年劳工自治区设施初步完成,申新三厂的劳工自治区发展历时长达十余年。至此,在劳工自治区内,“凡工人自出生至老死,均已顾及。设有医院、学校、剧场、运动场、健身房、尊贤堂、功德祠以至公墓。平时更有图书馆、茶馆、裁判所、托儿所、各级夜校以及养鸡、养兔、养蛙、种菰、照相、酿造等副业、训练二十二种,任凭工友工余之选习。并有机工、女工、职员等三种养成所、大礼堂及新医院等设备”。(31)薛明剑:《五五纪年》,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56页。薛明剑还通过在劳工自治区进行农副业生产,例如经营园艺、畜牧、养兔等,来获得可靠收入,解决了员工家属的生产和生活问题,为救济农村衰落提供新的途径。申新三厂劳工自治区雏形为抗日战争结束后无锡自治实验乡的举办提供了模板。

(二)公私两利:社会企业的经营理念

兴办社会企业的目的是要解决社会问题,增进公众福利,而非追求自身利润最大化,具有参与社会建设和社会治理的天然优势。如果说申新三厂劳工自治区建设仍是对荣氏企业文化的发展,那么由薛明剑所主办的允利公司小企业群则深刻体现了薛明剑创办社会企业、推进社会事业的追求,这也是他的工业精神的另一个重要方面。

允利实业公司初创于1918年,设于江苏无锡,由薛明剑等发起,主要生产碳酸镁、碳酸钙、漂白粉等化学制品,共设有工厂六所,资产达数百万。1931年以后,薛明剑试办位于嵩山的允利矿厂及位于无锡的允利化学工厂,进一步拓展并深化了允利公司的业务范围。

在薛明剑看来,“取名‘允’字,而不用‘永’字者,即寓公允无私,两利为利之义也。虽不思事业之永久存在,而事业自永存矣”。(32)薛明剑:《五五纪年》,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102页。在薛明剑所作的厂训《允利义解》中我们可以看到他对“允利”的进一步阐述:“允者,诚实与诚信之谓也。《书》载‘惟明克允’,《诗》曰‘允矣君子’,是也。又作公平与允当解,《后汉书》有‘案法平允’,即是也。利者,宜也,顺利也。《易》载‘利有攸往’,《晋书》曰‘风利不得泊也’。又作益及富饶解,《易》有‘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国策》云‘西有巴蜀汉中之利’,皆是也。质言之,本公司各工厂之创设,即本此而进行,愿将各种利益公之天下,而本厂即与有利焉。此又英哲亚丹史密司所谓‘两利为利’也。凡我各厂办事同仁,皆本斯旨,认为为大众谋福利与普通经营实业者仅谋资方个别利益,盖有间矣。特作《允利义解》,以代厂训,幸共勉焉。”(33)薛明剑:《五五纪年》,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49—50页。

由《允利义解》可见,薛明剑根据“惟明克允者允”“因人之利而利”的原则建设企业群,(34)霍重衡:《乡人通讯:在陪都复兴的允利公司》下,《苏讯》1942年第41—42期。不仅将工业发展视为增加盈利的一种手段,还将其视为实现公之天下、为大众谋利益、进行广泛社会建设的渠道。就此而言,以允利公司小企业群为代表的工厂运营方式兼容了市场逻辑、社会逻辑和公益逻辑,它的在地化社会文化综合建设或构成了中国社会企业的早期雏形,却又极大地避免了现代社会企业复杂逻辑所内含的断裂与张力,以及多重目标造成的使命漂移。(35)金仁旻、刘志阳:《使命漂移:双重目标压力下的社会企业治理研究》,《福建论坛(人文社会科学版)》2016年第9期。

社会企业以国家安危和需求为目标进行生产和转型。1937年抗日战争全面爆发,无锡允利工厂群因撤退不及,以至全部沦陷。随着薛明剑西迁入渝,1938年允利公司在重庆地区复业,由薛明剑任董事兼总经理,从事后方实业兴建。至此,允利公司的经营目标开始向有利于抗战事业之生产、弥补政府经营之不足转变。日渐激烈的全面抗日战争时局推动允利公司进一步调整生产策略,将以生产为导向改为以社会需要为导向,致力于满足抗战所需的各项资源要求。允利公司在复业之初,曾与复兴、公协两机器制造厂合作,为各兵工厂制造军械。由于军需紧缺和工厂生产能力短缺,允利公司便正式恢复工作,自造各类机械母机,以便进一步满足军需。同时,为了保障后方的粮食生产,允利又制造磨粉、碾米机器,以维护粮食安全,稳定大后方。至1942年,允利已拥有机械、面粉、碾米、纺织、营造等二十余个工厂,职工达千余人。(36)薛明剑:《我参加工业生产的回忆》,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536—537页;霍重衡:《工厂访问:介绍进展中的允利实业公司》,《中国工业(桂林)》1942年第10期。

面对办厂过程中的劳资矛盾、技术竞争、市场争夺以及政局动荡等诸多问题,薛明剑意识到工业的长久存续必须依赖于各方力量的协作。加之受重庆“工合运动”的影响,他对允利工厂群进行了多项制度创新:第一,采取事业部制管理方式,培养工人的主管意识与合作精神。薛明剑认为,普通公司往往仅有一、二资本家作为管理人,其他职员皆为附庸,缺少自主的机会和主体性。允利公司却以事业为核心,围绕各项事业产生众多主管,而主管的选拔和任用则保持开放原则,有能力和合作精神的工人随时随地都能获得担任主管的机会。第二,节制资本,平均利权。凡是允利公司的职员、工人,无论时间和地界,只要有能力,得到总公司董监会的许可,或者集资二分之一或十分之九,就可以要求总公司与其合作经营某项事业或某个工厂。第三,实行会计独立,事业统一。在资本核算上,允利公司各项事业与各厂会计完全独立,对内自负盈亏,不相牵连,对外则一致交涉,在保持各项事业单位独立性的同时又保有整体性实力。这些制度改革让各厂能够自谋发展、顺利运行,厂内能实现广泛合作,共同克服在生产经营中遇到的困难,工人在日常工作中可以上下融洽、亲如一家,共同为某个目标进行生产。(37)薛明剑:《我参加工业生产的回忆》,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537—538页。

从申新三厂劳工自治区到允利公司小企业群的建设,薛明剑进一步完善了其秉持自治与合作精神的企业管理理念。申新三厂虽然也注重劳工福利建设,但其仅限于将劳工视作企业的附属物而进行自治与合作。允利公司则利用平均利权的方式,将企业员工转变为企业经营主体,进一步培育其自治精神与合作能力。同时,允利的经营方式将简单协作的工业传统纳入工业生态组织过程,将企业经营与更广泛的职业团体及社会资本联结,不仅创新了企业管理模式,也丰富了其工业精神的内涵。

早期工厂的各项制度实践对抗日战争结束后的无锡地方重建发挥了重要作用。在乡村都市化的宏旨之下,工厂场域里所习得的人人皆能自治与合作的精神得以发挥,推动了乡民自治、空间山水规划、贫寒学子奖励、地方文献整理、地方文化建设等多个项目的落地与实施,构筑出包括管、教、养、卫四个方面的立体乡村振兴图景。(38)薛明剑:《五五纪年》,无锡市史志办公室编:《薛明剑文集》上,第99—102页。

推动以企业家乡贤为主导的乡村振兴道路

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离不开企业家乡贤对现代精神的肯认和地方累积性经营活动。薛明剑将城乡视为统一体,倡导“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不仅利用工业利润支援乡村建设,还将现代工业分工协作的组织生态嵌入乡村生产。这种乡村建设方式将村庄与更大的地域社会联结起来,构筑出内生型乡村建设路径,以培育乡民的组织性和主体性为旨归,推动“乡民”向具有现代化精神的“市民”转变。由此开辟出的以企业家乡贤为主导的内生型乡村建设模式,是在城乡一体化基础上构建具有地方性的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的结果。

恰如有学者所揭示的,应该以“百年”为单位,用长时段的历史眼光审视中国清末民初以降的乡村建设活动。(39)周立:《乡村振兴战略与中国的百年乡村振兴实践》,《人民论坛·学术前沿》2018年第3期;潘家恩、温铁军:《三个“百年”:中国乡村建设的脉络与展开》,《开放时代》2016年第4期。就此而言,薛明剑“以工业精神改造农村社会”的地方经营活动在三个方面有助于深化我们对当前乡村振兴工作的理解。

第一,乡村振兴是一项系统性工作,需要各环节之间的协调、联动与有机循环。当下乡村振兴的地方实践与薛明剑以工业统领乡村建设有异曲同工之处,二者都遵循以产业振兴为先导,以乡村人才、组织、生态、文化多个系统的全面振兴为目标的建设方案。换言之,对“乡村”的理解需要关注其“社会”的维度,只有着力于乡村社会建设,才能真正推进乡村的全面振兴,而非仅仅着眼于单一的农业或产业发展。(40)吴理财:《近一百年来现代化进程中的中国乡村——兼论乡村振兴战略中的“乡村”》,《中国农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8年第3期。薛明剑的乡村建设方案为我们提供了可操作化的全面乡村振兴的典型案例。

第二,人的现代化是乡村振兴的重中之重,也是当前中国式现代化发展的重要任务。当下中国的乡村振兴面临着推动城乡关系转变,建立以农民为本的乡村伦理道德体系,实现人的全面现代化的任务;(41)王露璐:《中国式现代化进程中的乡村振兴与伦理重建》,《中国社会科学》2021年第12期。而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也亟待培育新型农民,使他们成为掌握科技和农业知识、具有管理和协商等能力的治理主体。薛明剑的乡村建设活动以工厂这一现代组织为载体,培养具有现代主管精神和互助合作精神的乡村人才,这些乡村人才与外源型的知识分子、企业家、政府等的协同合作,有效推动了多元共治的乡村振兴的实现。而全面卷入该历史进程的乡民,也在一系列技术训育、组织协商、工厂创办中逐渐体悟和见习现代农业农村合作与自治的基本理念,实现了观念的革新,为乡村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奠定了坚实的民众基础。

第三,要充分调动企业家等市场主体力量,推动以企业家乡贤为主导的乡村振兴模式。与民国时期相似,当下乡村振兴活动同样面临着将外部资源导入乡村,并充分调动地方具有企业家精神和身份的领袖人物参与乡村振兴工作的问题。这对企业家提出了较高的要求。他们不仅需要具备传统文化中的公共意识和担纲精神,还要积极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在企业经营和乡村振兴中自觉奉行民主、平等等价值理念,通过产业振兴带动和提升民众的合作与互助意识,推动城乡社会的高质量发展。

总之,追溯薛明剑的乡村建设活动,能够为当下我国乡村建设提供经验借鉴,探讨工业精神是如何嵌入农村社会改造,并为其提供思想动能的。通过对无锡自治实验乡的回顾,勾勒薛明剑以工促农的乡村振兴实践策略,揭示薛明剑的无锡实验的时代意义,即培养当代企业家乡贤参与乡村振兴,重在以现代文明成果建设乡村,是乡村振兴、共同富裕之本,由此形成的以自治与合作为底色的多元共治道路亦值得我们借鉴。不可否认的是,无论是薛明剑的无锡自治实验乡计划,还是他的探索所代表的以企业家乡贤为主导的内生型乡村振兴道路,均具有一定的时空局限。一方面,薛明剑作为晚清民国时期的第二代企业家,虽然在前辈企业家乡贤的基础上,吸纳中西方资源对地方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创新,推动了无锡的乡村都市化。但恰如时人所质疑的,实验乡在人员任用上的特殊主义和形式主义立场弱化了地方自治的效果。另一方面,内生型乡村振兴需要具备特定的历史发展条件,尤其要求乡村内部生长出具有前瞻眼光、市场意识和责任担当的领袖型企业家,不畏艰难而勇于开拓创新、回馈地方。换言之,这种依赖乡梓情怀而进行的情感型乡村建设具有一定的空间局限。深入而言,当下投身乡村振兴的企业,仅有部分是与农村地区利益相关的企业。在亟需企业和公司等市场力量参与社会治理共同体建设的当下社会,激励更广泛的企业家群体和其他市场主体共同参与到乡村振兴中来,在兼顾情感和利益的基础上,构建乡村振兴的利益共同体和情感共同体,才是真正实现乡村全面振兴和人民共同富裕的有效途径。

猜你喜欢

无锡建设
吴子岳:让产品从无锡制造变成无锡设计
无锡一棉
一碗传承百年的“无锡老式面”
无锡确定11月1日为“无锡企业家日”
自贸区建设再出发
无锡公交
轻轻松松聊汉语——去无锡
基于IUV的4G承载网的模拟建设
《人大建设》伴我成长
保障房建设更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