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说》日译本百年流变研究
2022-03-13吴艳
吴 艳
(景德镇陶瓷大学,景德镇 333403)
1 引 言
1712年法国传教士殷弘绪在给欧洲耶稣会中国和印度传教会巡阅使的报告中,译介了蒋祈《陶记》的部分内容,开启了中国陶瓷典籍外译的历史。随后,《陶说》《景德镇陶录》《匋雅》《饮流斋说瓷》等陶瓷典籍相继被译为英文、法文、日文、德文等多种语言,这些典籍的外译本在中国文化尤其是陶瓷文化的海外传播中起到了十分重要的作用。其中,朱琰所著的《陶说》是中国第一部较为系统的记述陶瓷器的陶瓷典籍,清代学者裘曰修曾在该书的序文中言道:“独窑器并无专书,朱桐川先生(指朱琰)乃以《陶说》六卷,说今、说古、说器独致详焉。”([1],页1)鲍廷博也在跋文中说到,“陶器一艺,古今曾未闻述作,朱笠亭先生(指朱琰)撰成《陶说》六卷”([1],页233),陈宁在《清代陶瓷文献学论纲》一书中认为《陶说》在编撰上旁征博引、取材丰富且注重实用、强调创新,具有很高的史学价值和文献学价值[2]。这种价值很早就被日本人所关注,《陶说》初刻于1774年,在32年后的1806年,日本便已出现了《陶说》的翻刻本。从19世纪初到20世纪80年代,日本学界持续关注该书,除1806年的初译本外,还可见1835年、1903年、1935年、1944年、1981年等不同时间段的日译本。但目前对《陶说》日译本的研究,尚未解决《陶说》如何流播到日本、不同时代不同译本翻译方法之差别以及不同版本出现的时代背景等问题。本文着重在分析《陶说》流入日本之时代背景的基础上,梳理不同时代不同版本的《陶说》日译本,明确《陶说》日译本翻译的变迁过程,分析科技翻译中历史因素的推动作用。
2 《陶说》最初的全盘受容:翻刻本
2.1 《陶说》翻刻本出现的时代背景
江户时期的日本虽然处于锁国状态、对外贸易受到严格限制,但仍保留了长崎口岸作为唯一的对外通商口岸,中国的药品、典籍、珍器异物和丝绸都通过长崎港输入日本。书籍虽然不是大宗商品,但通过散见于日本随笔中的记录,可以看到汉籍当时大量流入日本。如丰泽元恺《琼浦偶笔》中提及安永四年(1775年)六月,厦门船主陈凤占的货物名册,其中除丝、纺织品、纸、药材、各种器具、书画和小鸟外,还携来《十三经》《二十一史》《渊鉴类函》以及类书等8部书籍页([3],页37—42)。因此,可以说当时长崎港的唐船贸易为《陶说》等汉文典籍传入日本提供了可能性。最初的日本翻刻本葛西因是版《陶说》和青木木米版《陶说》,都明确其翻译的底本来自《龙威秘书》。根据朝川善庵在《清舶笔话》中所记载的1815年南京永茂船的货物目录可知,该船载有书籍15箱,共计260部,622套,其中就包括《龙威秘书》12部,共计120套([3],页41—42)。《龙威秘书》第3—4册中便收录了《陶说》一书,虽然葛西因是版《陶说》出版时间早于这一记录,但是也由此可以基本明确《陶说》是通过当时的唐船贸易传入日本的。
《陶说》在日本得以流播的第二个背景是当时日本国内对书籍的渴求以及印刷制度的宽容。日本战国时代结束后,政治社会平稳,无论是官员、武士还是普通百姓对书籍的需求都不断扩大,这些为书籍的大量出现提供了受众。而丰臣秀吉两次出兵朝鲜后将铜活字和印刷机带回了日本,这为书籍的大量出版提供了技术支持。江户时期日本的出版机构有京都朝廷、江户幕府、诸藩、寺院等集体出版机构,也有带有商业性质的书肆,到幕末时期,日本国内已有5000多家书肆,这些书肆为书籍的大量出版流通提供了渠道。正因为如此,江户时期日本出版业发展非常迅速,根据《近世书籍研究文献目录》统计,1692年出版的书籍多达7200部[4]。由此可见江户时期日本出版业的兴盛以及书籍高效的流通。到了江户后期,日本出版技术有了进一步的发展。虽然丰臣秀吉带回日本的铜活字可以重复使用,较为廉价,但是活字不能处理江户后期书籍中出现的“返り点”“假名注音”等问题。因此,这一时期广泛应用了整版印刷技术,可以将“假名备注”以及插图等雕刻到版本上,这种因数方法虽然比活字花费时间,但可以印刷千部以上。正是江户时期出版业的蓬勃发展为《陶说》在日本的翻刻提供了完备的印刷和传播条件。
《陶说》在日本得以流播的第三个背景是当时日本国内陶瓷业的实况。日本陶瓷从17世纪开始与中国陶瓷尤其是景德镇陶瓷争夺国际市场,在1650—1690年乘虚占优,1690—1750年中国陶瓷重振雄风,1750—1780年中国陶瓷又在国际市场上独占鳌头,日本逐渐退出国际陶瓷市场。导致日本退出国际陶瓷市场的原因之一便是技术落后所带来的高破损和高价格[5]。同时,江户时期日本实行贸易保护政策,日本德川幕府于 1668 年颁布了“俭约令”:“禁止进口……外国瓷器或陶器,甚至包括茶壶、杯、盘一类的东西。”[6]因此,各领主为确立本藩的经济基础,也试图振兴手工业,陶瓷器作为日常生活必备品,自然也成为各藩力求发展的手工业。但是,根据近世日本陶瓷器年表可知,日本瓷器始烧于江户初期即17世纪初的“有田烧”,一直到18世纪末至19世纪,才传播到日本各地,在这期间瓷器生产的秘密都被秘藏于锅岛藩内。在这个过程中日本各地对瓷器生产技术的寻求是明确的。因此,当记录有中国陶瓷制造技术的《陶说》一书传入日本后,自然受到了日本陶瓷业的欢迎与追捧。因此,《陶说》一书迅速被翻刻,在日本流播开来。
2.2 《陶说》翻刻本的特征
由于日语表达深受中国影响,因此陶瓷典籍最初的翻译采用了翻刻的形式。翻刻本是指以中文原本为基础,仅加以返点及送假名等日文对汉文的处理方法来进行刊印的版本,采用“日语训读法”处理文本,即是在不改变汉文语序和标记形式的情况下,按照日语的语法句式,颠倒汉文句子的主谓次序,并借助添加一些表示助词、助动词、副词以及动词与形容词词尾变化的假名等辅助性的手段,将汉文调整成日文的句法,进而把相互对应的汉字词义置换成日语语义,来把握整个句子的意思。1903年三浦竹泉所译述的《和汉对照陶说》序言中写道,“彼时已有一二翻刻本”[7]。序言中所提及的“一二翻刻本”为葛西因是版《陶说》以及青木木米版《陶说》。
葛西因是名质、通称建藏、字休文,为江户中、后期著名的儒学者、诗人,拥有较高的汉文水平。其序言中写道:“朱笠亭陶说六卷,收在龙威秘书中。余尝得其抄本,喜读之,苦其多误讹。今得原刻印本,校讐之,字傍注译,镂版布世。”[8]由此可知,葛西因是版译本是以《龙威秘书》及鲍氏原刻本为底本,在原版上加以标点及返点、送假名,并为难读难懂之字注上假名,以便读者阅读。葛西因是版初为文化三年(1806)所刊印的上善堂版,全书共3册,卷首有葛西因是的序言。文化四年(1807)又交由种玉堂进行了二次印刷,种玉堂版为一卷一册,全书共6册,内容与上善堂版完全一致,仅在书后加上了鹭山源忠道的3则跋文。
青木木米为京都地区有名的陶工。木米版《陶说》开篇的“山阳自序”中写道:“故凡古今书籍,一字有关于陶,辄录而念之,最后得此于《龙威秘书》中。《秘书》卷帙重大,当时舶来无多。翁特为欲观此卷,购收全亟,囊槖一空,自是枕籍钻研。”([9],页 693—694)
当时《龙威秘书》数量较少,不仅较难购买,并且价格颇高,因此想要翻刻《陶说》,以求同好分享,于是在文化元年便取得了官方许可,翻印此书。”但是,由于其中谬误较多,所以想要订正后再刊刻示人,因此此书在木米去世后的第三年即天保六年(1835年),由其子青木周吉进行公开刊印。该书为大版本3册,卷首有赖襄所写“山阳自序”,在裘曰修所写的序言之后增添了《陶说引用书籍目录》,将《陶说》书中所引用的200多条书目进行了整理。全文无标点,有返点及送假名,但送假名仅出现在序言中,存在许多不完善的地方。
从上述两种《陶说》翻刻本的作者来看:葛西因是为江户时期的著名汉学家,并不是陶瓷从业人员;而青木木米虽然为陶工,但是他翻译《陶说》在前,进入九谷烧从事陶瓷烧制在后。宫崎市定在《日出之国与日没之初》一书中谈到青木木米时,除说到木米在蒹葭堂读到《陶说》一书后重金求购《龙威秘书》这一经历外,还谈及了青木木米在绘画、庭院设计、古钱币鉴赏等领域的成就[10],这也说明了木米的多重身份。因此可以说,在这翻刻本阶段,日本国内陶瓷从业者还是比较少的。从翻刻本采取的翻译方法来看,它们都只是在汉文基础上加返点或送假名,基本是对《陶说》内容的全盘受容,甚至都没有真正理解《陶说》中的部分内容。因此总体来说,江户时期中国陶瓷典籍被翻译成日文的主要动因仍是日本国内对中国陶瓷技术的强烈渴求。不过,由于当时日本国内陶瓷研究以及陶瓷工艺实践的不足,其对中国陶瓷典籍的翻译仅仅停留在照搬照抄的阶段,没能加以辩证的理解和研究,基本处于对中国陶瓷典籍全面学习、全盘接受的状态。
3 《陶说》日译本的变迁:对译本和注解本
《陶说》通过《龙威秘书》这套丛书进入日本,并于19世纪初被翻刻后,在接下来的一百多年中经历了从翻刻本到对译本、注解本的变迁过程。这些译本的变化,既反映了陶瓷典籍翻译方法的变化,也反映了中日两国陶瓷实力的变化。
3.1 理解性受容的表现:对译本
日本在明治维新后,制定了“殖产兴业”政策。在该政策的指导下,包括陶瓷业在内的工商业受到政府的大力扶持。1868年德国科学家高德弗里德·瓦格纳来到日本,日本陶瓷产业开启了近代化篇章。在政府大力支持以及近代新技术不断传入日本的大背景下,日本陶瓷产业在与中国陶瓷的竞市中依然处于劣势。北岛荣助在《清国实业调查之管见》中列举日清陶瓷贸易额如下:“明治24年,54937元;明治25年,57900元;明治26年,76068元;明治27年,71190元;明治28年,33941元;明治29年,63039元;明治30年,43621元。”[11]并分析道:“以日清间陶瓷贸易额来看,明治24年至明治26年是逐渐增长的,但明治27、28年由于战争原因,产生了骤降。明治29年略有增长,但到明治30年便又呈现出衰退的征兆,所以对于陶瓷业者来说,有必要探寻其原因,以图陶瓷业的振兴。”[11]因此,在19世纪末到20世纪初,日本开始了大规模的对华陶瓷业调查,以求了解中国陶瓷业生产技术、生产规模、销售等方面的实况。而《陶说》作为记录中国陶瓷技术的典籍,也再一次受到了日本陶瓷界的关注。
对译本《和汉对照陶说》就是在这样的时代背景下产生的。其作者为京都陶工三浦竹泉,它在葛西因是版《陶说》的基础上,将《陶说》内容进行了编译,全书共计6册,由细川开益堂出版。虽名为“和汉对照”,但书中内容仅为日文的编译,而无汉语原文。究其原因,可从近藤元粹为其所写的序言中略明一二:“彼时已有一二翻刻本,而汉文险艰,商贾工人苟非识字者不得读而解其义,于是译而为国文,并附以旁训,使人易读易懂。”[7]由此可知三浦竹泉翻译的目的是将“险艰的汉文”变得“易读易懂”。以其中的“采石制泥”为例,此版本《和汉对照陶说》为“其ノ一曰ク石ヲ采リ泥ヲ製ス”,也就是说此版本《陶说》已基本具备了日文的基本构造。
三浦竹泉版《陶说》的日译本与翻刻本相比,其译者为陶瓷从业人员,并且全文摒弃了汉语原文。因此,可以说对译本虽与翻刻本一样,其目的在于扩大日本陶瓷界对中国陶瓷技术的认知,但是其心态已由原来的全盘接受开始向理解性受容转变。
3.2 审视性研究的表现:注解本
到了20世纪30年代,中日陶瓷贸易格局发生了巨大改变。1930年生田矶治在《陶瓷器对华出口现状》一文中写道:“对华陶瓷器出口贸易逐年稳步提高,1927年为19亿200万圆,1928年为20亿8700万圆,1929年为24亿4303万圆,达到了1913年的二倍。”[12]也就是说,到了20世纪30年代,日本陶瓷贸易已经占据了优势地位,完全改变了东北亚地区中国独大的传统陶瓷贸易格局。同时,在始于19世纪后期的中国陶瓷研究热潮中,形成了大量的研究成果,如以平野耕辅为代表的“满洲窑业试验所”形成的系列试验报告,以小森忍为代表的大连匋雅会形成的中国古陶瓷研究资料。在日本国内以《大日本窑业协会杂志》以及京都陶瓷器试验所为代表的研究群体用科学的方法对中国陶瓷技术进行了研究和破解。除此以外,辛亥革命前后,以横河民辅为代表的大量日本古董商趁着中国政治经济局势动荡,来到中国收集购买了大量的中国陶瓷,数量之大从横河民辅捐赠给东京博物馆的“横河收藏”可窥一斑。“横河收藏”是指横河民辅在1932年至1943年间分7次向东京国立博物馆捐赠的1100件中国古陶瓷。在这些陶瓷流入日本后,在日本引发了新一轮的陶瓷“古董热”[13]。
正是中日陶瓷器贸易格局的改变,对中国陶瓷器研究的不断深入以及日本国内对中国陶瓷器古董的热衷,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陶说》出现了新的日译本,但不再是单纯的翻刻本或对译本,而是注解本。1935—1936年刊登于《大日本窑业协会杂志》上的太田能寿的《陶冶图说证解》、1943年盐田力藏的《支那陶说:对译新注》、1981年尾崎洵盛的《陶说注解》等,这些日译本虽然出版时间间隔较长,但都是《陶说》的注解本。这些注解本与翻刻本、对译本相比,其最大的不同在于它们在翻译原文的基础上,增补了正文注释、研究和总结等副文本内容。
3.2.1太田能寿版
太田能寿于《大日本窑业协会杂志》第511号的《陶说》(2)此处的《陶说》并非朱琰所著《陶说》一书的翻译,而是太田能寿对日本已有《陶说》相关译本的梳理与品评。中写道:“中国关于陶器的研究,以古董为对象的著作倒是有一些,但是阐述制造方法的书籍仅有《陶说》和《景德镇陶录》。虽然在《天工开物》中也有一些介绍,但是到底不及《陶说》。并且,《景德镇陶录》中记录制造方法的内容,也多沿袭《陶说》所著来写,故小生首推《陶说》一书。”[14]同时,“对于(陶瓷器)制造商来说,卷1第2项的陶冶图说二十则最具参考价值。但因作者并不是(陶瓷器)的专门研究人员,所以记录的仅为表象,有许多地方难以明晰,因此有必要对其进行旁证。”[14]有鉴于此,太田能寿将《陶冶图说》(3)太田能寿所译的《陶冶图说证解》以论文的形式发表在1935—1936的《大日本窑业协会杂志》上,分为9个章节,分别刊登在第518号、519号、521号、523号、526号、527号、531号、534号、535号中。进行了逐条翻译,并逐一做了旁证,发表在当时大日本窑业协会的杂志上。太田能寿版的《陶说》节译是将原文逐条摘录,加上标点符号及返点,然后再逐一按照解字、解音、解意、考证的顺序进行详细说明。以“采石制泥”为例,其译法为:
其1曰 采石製泥
〔字 解〕 (采)採 に同 じ、取 る こと。(石)長 石 を指 す、詳 に考證 にあ る。(泥)土 に多少 の水 を加へた もの。
〔讀 方〕 其 の1は、石 を采 り,泥 を製す るこ とをい ふ。
〔意 解〕 是れは20條 の第1で あ る。長石 を採掘 して、之 を泥状 にす る ことを説 く。[15]
除去上述的解字、解音、解意外,太田版注解本最大的特色在于初次引入了现代化学分析数据,在对祁门矿石、高岭土多个条目的考证中引用了当时法国国立陶瓷制造所的化学分析数据。如对祁门矿石的成分分析为:硅酸76.20,矾土13.60,石灰0.12,碳酸钾3.28,钠5.05,灼失2.94,共计101.19。
3.2.2盐田力藏版
盐田力藏从小由于家庭因素对陶瓷抱有浓厚兴趣,终身致力于陶瓷研究,并长期在东京大学开设陶瓷讲座。终其一生,编撰了《日本近世窑业史》《明治工业史》《大日本百科事典》《陶瓷大辞典》《近世陶瓷器与窑业》《支那陶瓷精鉴》《支那历代陶窑类篆》等与陶瓷密切相关的典籍。被誉为“日本近代陶瓷研究的先驱”“日本陶瓷研究第一人”。盐田力藏对日本陶瓷、中国陶瓷的历史和技术都有深入的了解及科学的研究。1943年“アルス”出版社出版的《支那陶说对译新注》共分为3册,除正文外,上卷开篇有“译者序言”“原著题解”“景德镇图说”“支那古陶窑略图”以及“前编”五部分。“前编”中又包括了“陶说细目”“事项索引”“时代索引”“地名索引”“书目索引”“人名索引”“参考书索引”等直接或间接与《陶说》相关的内容。虽然有些内容并不完全正确,但其系统地梳理了中国历史上窑口的变迁,并对《陶说》书中所出现的各种知识进行了整理,便于读者进行查阅。此版本的译本采用的是先逐句摘抄原文,加以标点符号和返点,再进行通俗日译,最后加以解释,对其中的文字、语句、故事等进行解释的方法。同样以“采石制泥”段落为例,其译法为:
其一曰采レ石制レ泥 石産二江南徽州祁门县、坪里.谷口二山一。
【通読】「其の一に曰く、石を采り、泥を制す。」石は江南徽州の祈門県なる、坪里.谷口の二山に産す。
【解釈】「采石」の二字は、『龍威秘書』本及び『美術叢書』本の「陶説」に正記されあるも、中華民国二年、二十年、二十四年の諸刊本などには何れも「石采」と顛倒されている。(中略)「祈門県」は安徽省にあって、邦里で三十里許の遠地ながら、原石の産出は永く続いている。[16]
3.2.3尾崎洵盛版
尾崎洵盛是近代日本研究中国陶瓷的著名学者,著有《支那陶瓷小考》《明代的陶瓷》《支那陶瓷的鉴赏》《清朝的官窑》等系列研究中国陶瓷的书籍。1981年由雄山阁出版的《陶说注解》一书是尾崎洵盛在前辈学人的基础上对《陶说》一书进行的深度翻译。全书虽只有一册,但书籍总页数为775页,从体量上来说是前无古人。其具体内容除包括《陶说》6卷的原文外,另有“陶说注解余录与考勘记”附在正文后,共计100多页的内容包括《陶说》作者朱琰及书籍刊行原因、《陶说》内容、《陶说》价值、《陶说》中文本及各个译本、陶说系统图、刊印及引用错误、不详的人名、书名及待考证事项、《陶说》人名略传等内容。尾崎洵盛版译本所采用的译法与盐田力藏版基本相似,为原文加标点返点后,进行日译,之后再对难点进行解释。但尾崎洵盛的注解不仅是对难读难解字、词、句的解释,还包括对前辈学人译本的评述以及对中国陶瓷史的阐述。仍然以“采石制泥”段落为例,其译法为:
其一曰采レ石制レ泥 石産二江南徽州祁门县、坪里.谷口二山一。
【邦訳】:其の一に曰く、石を采り、泥を制す。石は江南徽州の祈門県なる、坪里.谷口の二山に産す。
【注解】:采石の二字、鲍氏原刊書、薛序本、竜威秘書本、「葛」(葛西因是)「木」(青木木米)等皆がかく記してあるが、民国三年及び同二十年文友堂本、国家基本叢書本は石采と顛倒す。
石産二江南徽州祁门县、坪里.谷口二山一。
この一段の読み方は諸家大同小異で、あまり問題はないようだ。ただ二三点注意すべき点を挙げてみる。(中略)安徽省の祈門から磁土を採取するのは、陶冶図説の書かれた乾隆頃の実際であった。しかし、明代嘉靖以前から麻倉の土を賞用し、万歴の十何年ごろ麻倉の土が枯渇するに及んで、呉門托の土を用い、その後更に一転してカオリンの土を賞用した。カオリンの土は清代康熙の末頃まで用いられたが、次いで祈門の土を賞用するに至ったのである。( [9],页679)
通过对上述三个注释本构成及翻译方法的分析,可以发现从20世纪30年代开始,由于中日两国陶瓷贸易格局的变化,以及日本对中国陶瓷器研究的进一步深入,对待陶瓷典籍从理解性接受向批判性受容更进了一步。
4 结语
《陶说》由于其特殊的技术价值,通过长崎港的书籍贸易传入日本后,十分符合当时日本各藩发展手工业的实际需求,也符合日本试图扭转在国际陶瓷贸易中处于劣势地位的需求,在江户后期印刷业技术的支持下,迅速被翻刻并流播开来。葛西因是版与青木木米版的翻刻本相隔不到30年接连出版,反映了日本当时对中国陶瓷技术的渴求,这一点在两个翻刻本的序言中也都得到了印证。日本明治维新后,作为“殖产兴业”政策的重要组成部分,日本陶瓷产业积极谋求技术的进步以及国际陶瓷贸易份额的提升,因此以陶瓷技术为主要特征的《陶说》一书,再次受到关注,1903年三浦竹泉编译的《和汉对照陶说》就是这个特殊时期下的产物。三浦竹泉编译本摆脱了汉文原文的束缚,属于全日译本,这是日本陶瓷界对中国陶瓷技术从全盘接受向理性学习转变的开始。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开始到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这段时间内,由于中国国内政局的混乱和日本古董商开展的各项古董活动,日本国内掀起了“中国古董热”,对中国古陶瓷的兴趣更是空前高涨。在这种时代背景下,《陶说》由于对中国陶瓷各窑口的系统梳理,又一次受到关注。到了明治维新以后,日本国内陶瓷技术有了长足进步,在国际陶瓷贸易中逐渐领先中国,中日陶瓷贸易从顺差走向逆差。在中日陶瓷发展此消彼长的过程中,日本学界开始从技术和心理上用审视的眼光来研究《陶说》,太田能寿的《陶说》节译本以及盐田力藏的《支那陶说对译新注》正是这个时期的代表。尾崎洵盛的《陶说注解》虽与太田能寿版、盐田力藏版译本相隔50多年,但从翻译方法与翻译视角来看,与两者基本相似,其区别仅在于对陶瓷研究与认识的深入程度。自尾崎洵盛之后,日本再无《陶说》相关译本的出现,这意味着自20世纪80年代起以《陶说》为代表的中国陶瓷典籍在日本的形象已经固定下来,再无继续深掘和研究的必要。因此,《陶说》日译本的百年流变史便是中日陶瓷博弈、双方地位交互变化的具体体现,由此我们也可以明确翻译尤其是科技翻译,其背后的产业及历史推动因素会对其翻译活动产生十分重要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