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伯伦和他心中的玛丽
2022-03-11潘彩霞
潘彩霞
1931年4月10日,艺术天才纪伯伦停止了呼吸,年仅48岁。
一周后,律师宣读了他的遗嘱:“画室中的一切,包括画、书和艺术品,全部赠予玛丽·哈斯凯勒。”
接到电报后,玛丽匆匆赶来了,一路上,她泣不成声。
遗物中,有她20多年间写给他的全部书信,那是属于他们两人的秘密。
1904年,纪伯伦21岁,除了才华,一无所有。
父亲坐牢,母亲、哥哥和小妹相继因病去世,他离乡背井,只身从黎巴嫩来到美国波士顿打拼,靠写文章、卖画来偿还欠下的大批债务。
准备多日,他的第一个画展终于如期举办。
那天,一位女士站在一幅画前,若有所思。画展结束后,她买下了两幅画,其中一幅,名为《痛苦的喷泉》。
她叫玛丽·哈斯凯勒,31岁,是一所学校的校长。从纪伯伦的画中,她感受到了他的苦难。
同样喜爱文学和艺术,友情之树迅速生长,玛丽欣赏纪伯伦的艺术天赋,也怜惜他在社会底层挣扎的无奈。
她决定帮助他:“如果你愿意去巴黎学习,钱的事不用担心,我来资助你。”
突如其来的惊喜,让纪伯伦兴奋又惆怅。他渴望在艺术殿堂深造,可是,这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将如何报答她?
自卑的人,常常有着要命的自尊。为了安抚纪伯伦,玛丽鼓励他:“相信你自己,你一定会成功的!”
她眼中的真诚,让纪伯伦确信,她所做的,绝非出自怜悯,而是对他才华的欣赏和肯定。
1908年,纪伯伦前往巴黎,在著名美术大师罗丹门下学习绘画和雕塑。罗丹预言:“这个阿拉伯青年将成为伟大的艺术家!”
分隔两地,纪伯伦与玛丽开始频繁通信,求学生涯是寂寞的,纪伯伦也没有什么朋友,玛丽的信总是及时给他鼓舞。
不知不觉中,情感不断发酵和升华,在一次回信中,纪伯伦热烈地呼喊:“玛丽,我的世界!”
他激情满怀地对她说:“你是那样不凡,一定能将上帝寄存在我身上的神力,通过伟大的言行得以体现,就好似太阳催开百花,使它们争奇斗妍,馨香满园。”
玛丽,就是他的灵魂,是他“美丽的所爱”。
心中燃烧着火焰,笔下也倾注着热情,纪伯伦的技艺越来越精湛。参加巴黎春季画展时,含有玛丽名字字母的展画《秋》获得银奖。
在信中,他告诉玛丽:“我在巴黎这间画室所拥有的全部绘画和肖像都属于你,我很期望自己活得久些,以便为你准备一些成熟的果实,因你给予我的太多太多了。”
在长期的交流中,玛丽也被纪伯伦深邃的思想深深打动,她时常吟唱他的诗歌,在他的画作前“顶礼膜拜”。
通过书信,他们把感情传递,就像微风,把爱写在水面上。
1910年,纪伯伦返回波士顿。见面后,他们情难自禁,相互亲吻,“相互自由、勇敢、迷恋地抚摩”。
那晚,玛丽在日记里写道:“一别两年零四个月之后,他回来了,我因见到他而欣喜不已。”
除了少数几个亲友,他们的交往,外人几乎无人知晓,玛丽给了纪伯伦最充分的保护。
长期生活艰辛,纪伯伦深知真爱难得,玛丽占据了他的心,他开始渴望婚姻。
可是,面对求婚,玛丽退缩了:“我爱你,但我的纯洁之爱不允许我毁坏你的前程。”
尽管,她也曾无数次渴望婚姻,但理智还是占了上风。在1911年3月24日的日记里,玛丽记录了内心的挣扎和困惑:“我爱他,我俩的心是相通的,没有任何间隔,我决计沿着既定的道路走下去。我想到了结婚,不禁泪水簌簌下落,那本是欢喜与希望之泪,令人苦恼的障碍是我的年龄。”
10岁的年龄差距,成了她无法逾越的鸿沟。
“哈利勒缺少的是梦想中的爱情,这种爱情的女主角不是我,而是另外一个女人。无论我的损失有多大,我都不会背叛那个不知名者,因为我深深怜惜纪伯伦的天赋之才和未来荣光。”
在这一场爱中,她心甘情愿为他淌血。
不久,纪伯伦迁居纽约,玛丽依旧慷慨相助,不时寄书寄物,给离群索居的纪伯伦带去心灵的慰藉。
当纪伯伦说,想要偿还她的资助时,玛丽非常生气:“哈利勒,这些都是废话。一个负有使命的人,决不能让其濒于穷困潦倒境地,以免埋没了他的才能,葬送了他的天资!”
在玛丽这个守护神的陪伴下,纪伯伦在绘画和文学领域进步神速。
1911年底,他用阿拉伯文写就的小说《折断的翅膀》出版,扉页上,是三个字母,那是玛丽名字的缩写。
《折断的翅膀》与画作《秋》一起,成为玛丽最珍藏的宝贝。她在日记里深情地说:
“我爱那两件礼品,胜过我珍惜爱情,那两件礼物在我的血液里,在我的心底里……”
她依然深爱着纪伯伦,得知他生病,她多次赶到纽约去照顾他;他的作品,她都是第一个读者,以自己良好的文学鉴赏力和英语造诣改进他的写作局限;她的日記里,他是唯一的男主角。
纪伯伦深深感动,他在信中感慨:“只有上帝、玛丽知道我的内心。”
1913年,纪伯伦挑选了十幅画送给玛丽,他对那些想买他画的人说:“这画我绝不卖,是我的心灵创造了它们!”
随着出版作品的反响越来越大,纪伯伦成为阿拉伯文学的奠基人,被称为“黎巴嫩文坛骄子”。
有一天,他收到一封信。信中,既有对他思想的敬重,也有对他婚姻观的不同见解。信末的署名是:梅娅·齐雅黛。
梅娅是黎巴嫩著名作家,比纪伯伦小三岁,她侨居埃及,擅长阿拉伯文写作。
同样客居他乡,爱国情、思乡情成为纽带,他们开始通信。彼此的才华,都令对方仰慕不已。
渐渐地,纪伯伦对梅娅的称呼改变了,从“杰出的女文学家阁下”“亲爱的梅娅小姐”,到后来的“梅娅,我的女友”,那些精心构筑的语言,充满了热烈的暗示。
尽管彼此爱慕,但纪伯伦始终没有直言表白。
梅娅试探性地问:“你的心里是不是一直住着一个人?她在你最苦难的时候,在物质和精神上都帮助过你,所以你再也容不下第二个人闯进去?”
对此,纪伯伦承认了玛麗的存在,但他表示,他和玛丽只是“纯洁的感情”。
玛丽,一直是他的“灵魂伴侣”,她放弃世俗的情感,用博大的爱成就了他的精神和艺术。
得知梅娅出现后,玛丽接受了一位追求者,征求纪伯伦的意见时,他建议她:“按照自己的内心本意行事,假若自己的心乐意迈出那一步,那就照办。”
相爱,彼此却并不束缚。1926年,玛丽成为福鲁伦斯夫人。
然而,长达十几年的通信,梅娅却仍旧没有看到希望。纪伯伦的身体每况愈下,他已预感到自己时日无多。
在给梅娅的信中,他说:“我的身体状态告诉我,我好像病了,也许很快就不久人世,你是我的小公主,我的小宝贝,我怎么能给你幸福呢?”
1931年3月26日,不顾重病缠身,他给梅娅寄去最后一封信,那是一幅画,画面是一只摊开的手掌,托着一团燃烧的火焰。
这幅“蓝色的火焰”,正如他的爱,炽热而永不熄灭。
半个月后,纪伯伦去世,年仅48岁。
得知消息后,玛丽立刻赶去参加他的葬礼,那颗纯洁的灵魂已经远去,她肝肠寸断。
几乎所有的遗产,他都留给了她。整理遗物时,她意外发现,正像她保存着他所有的信件一样,纪伯伦也保存着20多年间她写给他的全部书信。
过去的时光缓缓而来,玛丽潸然泪下,那属于他俩的秘密,她想要永远珍藏。
“我的心不服从我的意,我相信纪伯伦,深信他的伟大。我写给他的信,及我和他的关系,已是历史的一笔财产,它是历史的一部分。”
几年后,玛丽说服自己,把600多封信一起交给了北卡罗来纳大学。后来,《纪伯伦书信集》成为不可多得的两性挚爱的文本。
在《先知》中,关于爱,纪伯伦曾这样说:“爱不占有,也不被占有,因为爱在爱中一切都已经满足。”他和玛丽,对这句话做了最好的诠释。
责编:何建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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