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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祖仓圣藏悠巷相伴小院寻高人

2022-03-10方彪

北京纪事 2022年3期
关键词:半仙仓颉大化

老北京人或许还有人知道,仓颉庙中住着一位“半仙儿”,之所以称其“仙”,与迷信丝毫扯不上半点关系,或许是因为他的行动做派、或许是因为他的医术了得,或许是因为他性格中的怪癖与不羁,又有着那么点子古道热肠与闲云野鹤般的洒脱,正应了它的大号——闲斋。

无职业、无收入、无家庭,可小日子过得舒适安逸。三教九流之人皆乐与之交,但有人送钱给他,准碰一鼻子灰。贫者前来求医问药,往往舍药免费,药到病除疗效惊人。所用之药全由其本人配制,方子自然保密,询问者必定也会迎来一鼻子灰。

民国初年,京兆尹张广建的长子患病甚笃,慕名“王半仙”医术高明,恭请其诊治,随后药到病除。张广建请朋友送上800元礼金,后被“王半仙”严词拒绝。受托之友道:“这些钱不是给先生的谢礼,是想借先生之名做一些善事,施药,解寒士之病困……”王厉声曰:“搜刮之财来路不正!寒士骨耿!不用说施舍药品,连我的方子也不用了。”说罢,指着屋门说:“请你由此出去复命,衙内的病是不该死,该死的病也治不活,以后再害病,就是该死,不要再来找我!”

民国元年(1912年)一个誓士的月薪四块大洋,800元算得上是天价了,想想可以抵得上一处中档四合院。袁世凯为了拉拢议员选他为正式大总统,开出的价码也是800大洋(月薪),当时人谓议员为“800罗汉”,可想而知京兆尹张广建的钱财来路。

“王半仙”看病不收钱,又无经济来源,坊间好事者风传他能“驱神役鬼”“点石成金”,所以根本用不着钱。又有人说他是江湖奇人、飞行大侠,劫富济贫。传说必定是传说,这些特异功能定不屬实,但这“半仙”之名却不胫而走,其实这位“半仙”的来历甚明,是一个以镖师身份进入北京的“奇人”,功夫确实了得。

辛亥革命爆发后,新疆巡抚袁大化鉴于自己无力掌控西陲政局,遂让位于按察使杨增新,取道星星峡东归。行至甘肃境内,遇歹徒拦截,危难之际,突然从庄稼地里蹿出一个壮汉,挥舞着锄头将歹徒打散。袁大化恳谢搭救之恩,壮士答之曰:“不足道也。”并对袁说:“你在新疆执大吏数年,官声尚佳,今见你的行囊,所闻不虚,现在兵荒马乱,我保你平安进京。不过一路之上,晓行夜宿,你得听我的安排,我也不和你同行,今晚你赶到某地住宿,我在那儿等你。”言罢,飘然逸去。

袁大化赶到指定地点,“不足道也”正在等候,连忙问道:“承蒙壮士厚爱,与我一同进京,总得留个姓名以便称呼才好。”“不足道也”笑而答道:“王闲斋。”并对袁大化说:“明日启程,途经某地,到某地住宿。”说罢,又飘然逸去。

路途之上,袁大化发现王闲斋不但武功超群,而且满腹经纶、饱读诗书。对沿途山川、河流、关塞、风土、民情了如指掌。对历史、人文、典籍更是知之甚明,遂以先生称之。袁大化一路之上按照王闲斋的安排,果然平安到达北京。

袁大化到京后任将军府将军,托旧友把王闲斋安排在陆军部任主事,以施文武全才。王坚决不就职,便是自己不当官,找个谋生的小差事尚可。于是在陆军部军需司所属的清河织呢厂当了一名办事员,但不久便去职,在仓颉庙里过起了“半仙”的生活。医道、书法、刻印俱佳,在京城之中颇有名气,交往甚广。清末翰林周介仁是位学贯中西的大儒,虽不悬壶但医道精微,京城四大名医之一的施金墨便出其门下。周与王闲斋甚是投缘,常在一起研讨《黄帝内经》。

吴佩孚在20世纪30年代初寓居北京,和王闲斋多有交往,吴标榜平生奉行三不主义,即不签卖国条约、不借外债、不进租界。和友人唱和中有“百战愧无国际功”之句,后被日本特务医生毒死。吴一日驱车仓颉庙,接王闲斋一同游览颐和园,汽车到达西直门后,王对吴说:“我有些事情要在西直门办一下,你先走,过会儿乐寿堂前见。”说罢下车而去。吴到达颐和园后,见王闲斋早已立于乐寿堂前,吴与随行人员均大吃一惊。当初袁大化进京乘坐的是骡车,王闲斋是飞毛腿先行到达,吴佩孚坐的是汽车,王仍旧能先行到达,当然是“巧”安排。此举传遍北平,好事者皆曰:王半仙是神行太保,发功后离地而行。更有甚者谓之“地仙”,系得道之人。

七七事变爆发后,7月27日凌晨,二十九军部留守人员奉命由中南海居仁堂向西苑转移。参议方仲纯和秘书处周处长所乘之车未到西直门,即得报告:“西直门已换岗,由警察把守,不放军部留守人员出城。”副参谋长张克侠命全体人员立即解散,各自寻找暂安之处,待机出城向保定方向集合。

方仲纯未敢回家,乘着夜色来到西四附近的好友陈贯生家中。陈宅系三进四合院,尚有一个“小天地”。方和家人联系后,得知寓所正被日军查抄,私产被封,自己也成了“通缉犯”,觉得留在城中绝非长计,想取道天津租界,乘外轮南下。陈认为不可:“北平警察已被日军接收,你的老岳任警察总监多年,警界的人大多认识你。警察在前门火车站设卡,你若乘火车去天津,是自投罗网。闲着没事,不妨去和王闲斋聊聊,听听‘半仙’的高见。”

方仲纯对王闲斋早有耳闻,于是和陈贯生步行穿过小巷,来到仓颉庙。时值秋日,王闲斋所住的小院大丽花盛开,居室之中古朴典雅,多宝阁上无金玉之器,均系古陶瓷、青铜、海贝、珊瑚之属。窗明几净,壁上字画多是石涛、朱耷、板桥手笔。“王半仙”打扮可称是土气中的土气,布鞋、布袜,大五幅的白布褂子,深蓝色的缅裆裤,和胡同口卖柿子的小贩相仿。但黑鞋、白袜、蓝裤、白褂均一尘不染,俗中不俗,浸透了清气雅气,使人觉得他决不是卖柿子的。

书案之上墨迹未干,所书系柳诗、柳体、铁画银钩,诗如其字,字如其人,深得真蕴、真意。互相见礼后,王即转身离去,陈贯生对方仲纯说:“等会儿你就知道,半仙上茶不会错人。给你上的一定是绿茶……”正说着,王闲斋托着一个硬木方盘走了进来,上有两盖碗茶和几盘佐茶之物。方离座欠身接茶,打开盖碗后青绿沁人,系安徽名茶六安瓜片。

互相寒暄几句之后,“王半仙”首先发问:“方先生是军界中的人,国难当头,有何打算?”方仲纯答曰:“军人有守土抗战之责,欲赴南京看党国有何全局安排……”王脸色一变,曰:“何为党国,贪污集团耳,我路过南京时,见黑气沉沉,劫数大了……”言谈之中对蒋介石甚为不耻,认为江浙乃偏安之地,抗战大业当靠河朔子弟、关陇健儿。力劝方仲纯勿南下,认为留在北方才会有用武之地。

20世纪50年代初,王閑斋在院子里挑水浇花时突然身亡。各方面清理他的遗物时,发现了几封与国内外政要的信。信已封,内容不可知,有云由管片民警收去。

王闲斋藏书颇丰,好友们议定将其居室改为“闲斋图书馆”,造物弄人,这个图书馆终未能问世……

作为方家后人,笔者对这位半仙甚是好奇,曾在西四地区寻找过仓颉庙,但不得。数月前,于友人处得知,宝产胡同3号院系“苍圣祠”,门侧有“不可移动文物”标志。特意找到相关部门寻证,院内曾有慈济医院悬壶济世等字样,民国步军统领江朝宗有题词。正殿前原有铁鼎,上铸有“始制文字”“万代文宗”。殿中原有仓颉像,今皆不存。老住户向来访者说:“铁鼎、仓颉像,还有两石碑在‘文革’中均埋于院中,现已在上面盖上了房子。”

老北京人口碑相传的“仓颉庙““王半仙”就是“苍圣祠”,也是王闲斋的悬壶之所,这位“半仙”仙逝之后,成为了大杂院。曾几何时,王闲斋的故事也随着仓颉庙一同浸没在这时光的长河之中,想来,他的“仙”完全源自他的“怪”,怀才在身,又不愿与当时的官场同流,藏身闹事,却也离不开浮生跌宕,因此只能以怪为名,特立独行守护本心。

拙文皆系亲闻,或许能为这处不可移动文物增添些有趣且生动的记忆。

作为《北京纪事》的编辑以及北京文化创作殿堂的一位小卒,游走胡同寻味光阴记忆成为了生活中的一部分。在悠巷深处,偶见一院门旁标注“苍圣祠”提示,好刨根问底儿、追根溯源的我发了条微信,幸得老作家方彪先生注意,更勾起了先生对祖辈的往事追忆。院子虽小,故事很多,其中溯源更成为了北京人文研究领域的首发,也是刊物与作者在文章以外的交往友谊见证。感恩,为这座城市记忆添砖加瓦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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